第80章 三妖登門【二合一】
大朝會特赦了一批犯人及族人, 因着太子撞人案與那毀屍滅跡案并在一處, 關了這幾個月的靳羊終于被放出來了。
好在他只是個包庇牽連,他的外甥烘奴便還在關着, 因受了刑,整個人已經不大清醒。靳羊知道這特赦的事情寧昱在裏面多番動作,他投桃報李, 知曉這外甥若是再留下去就恐壞事, 想到他那外甥有癫痫,便偷偷命人在他碗裏加了點刺激東西,直接讓他發作死了。
靳羊就是頗對不起自己家姊, 好在烘奴那一死,仵作檢查不出來什麽,便就直接讓接了回去,這案子便就此了結。
家姊為了烘奴與他, 已經散盡了那點家財。她也知曉這兒子活不了,如今見得屍體,也倒是沒先前探牢房那日看着痛苦。靳羊便讓家姊跟着自己在東宮幕僚住處給自己照顧起居。
折騰了這麽一遭, 靳羊終于回到東宮了。
寧昱一見他,第一句便是“免跪”, 第二句便是,“你瘦了”, 聽得這靳羊想哭,又趕忙擦了眼淚問吩咐。
寧昱給他這回宮第一件事,就是查妖。
寧昱不可能眼睜睜看着謝流離受這等創傷。這些年間謝流離在他身邊, 此一回是受傷最重的時候。
靳羊在東宮中出入,借着為太子辦事游走內省,與東宮的探子也接了頭,大致知道了這宮中的事情。
眼下是個在太子跟前戴罪立功的忌諱,靳羊可道要好好地表現。
正從內省和太醫院去問了問話,從太醫院出來時,倒碰上相熟一些的李太醫被婢子引着急匆匆往後宮去。
靳羊多嘴問了一句,“李太醫這麽着急忙慌的,是哪宮的事?”
李太醫與他相熟,小婢子在前走得急,李太醫步伐慢了一步,就跟他說,“宮裏新來了魏婕妤,這三天兩頭地就有病,昨夜裏背上全都擦傷了,到現在才來找我去看。這免不得到最後又說是太醫院失職,啧啧,你保密着,改日吃酒,我先走了。”
靳羊聽了奇怪,便回去打聽這魏婕妤是何人,一問得是苕華臺的前魏公主魏瑤,倒是讓他想起過去的旖旎事情。
他對這魏瑤着實難以忘懷。
六螺城時在那海島上,便與她在一處聽她講故事,她的情态落入他腦海當中,在獄中也時常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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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因為給太子解圍,大着膽子喝了那迷藥的酒,吻過了她的面,這一吻便是讓他畢生也難忘。
後來魏瑤張皇跑出去,他也曾護在左右,結果魏瑤似乎有些怕他,令他也暗下有些傷悔。
倒是說來,平日照顧太子沒工夫回想那幾回對她的印象,反倒是獄中寂寞寒冷時,自己抱着自己,每夜每夜地能夢見那幾回她的模樣。
醉霞明眸朱唇皓齒 。
如今是帝皇妃。
靳羊自嘲一句,不過頗得感激她,一方夢澤讓他挨過了這個難熬的冬至,原是他恩人。
想了半晌,帶着太子的話去道觀瞧謝流離去了。
從謝流離處,聞說這妖少了一條舌頭,混跡宮中還有令牌,越發撲朔迷離了。
謝流離這日瞧見了靳羊,也想起了一個人。于是趁着個下午出了宮,去了趟大理寺。
那證人蔣大被割去舌頭後,很快就被放了出來,蔣大沒地方去,只在京城裏成了流浪人,到幾日上撿到一碗,這麽的幹起了乞兒的營生。
謝流離就是想去找他的。大理寺只管放了人便沒音訊了,謝流離有些失落,在路上走着。
周遭的一切喧鬧與她都沒什麽關系,本閑來無事在攤點稍停了停,身旁衆人卻忽然露出驚恐的目光望向她身後。
謝流離于是轉身,眼見一乞丐手高舉着碗向她沖過來,口中咿咿呀呀,面露兇相,想往她頭上砸下去。
謝流離回身一手就制住他,仔細端詳,才見那髒兮兮臭烘烘的面龐竟然就是蔣大的,只不過他如今也缺了舌頭,想罵她也罵不出來,想打又還不了手。
謝流離将他拽住,走到旁邊巷子裏,道,“即便你說話我也聽不見,這樣挺好,往後你這個啞巴,就跟着我這個聾子。”
她知道當日也是因為那一塊麟趾金,才将他命運颠倒成這樣。若是今日她沒發覺他,或許某一日他便在嚴寒當中死去了。
那蔣大的聽覺還在,這時一聽謝流離是個聾子,也愣了愣,但還是想與她拼命。謝流離便扭着他翻牆越壁,跑回了宮中。
大抵蔣大也是被吓壞了,眼見自己被她提起抓回去,就好似一只小雞兒似的,抹着脖子等宰。
等把他放在了地上,他大氣也不敢再喘一句,方才都不知以為自己死了多少回。
謝流離叫道士帶他去扒掉洗了,換了一身道士裝出來,雖然無論穿什麽,看起來都瘦弱卑躬像個伺候人的下人。
那蔣大負責每日給她刷馬,給謝九喂飯,雖然總是瞪着她頗為仇怨的模樣,但好歹也算得命活了下來。
……
靳羊夜間又去了太醫院,正好算得李太醫是換班時間,便在太醫院前等着他。等那李太醫出來了,便裝作自己也是換班的與他一同走道回去。
靳羊裝作無事地問起那魏瑤的病症,“那魏婕妤,到底是如何傷得?”
李太醫引他到自己馬車上,一邊走一邊說,“這魏婕妤先前總說有妖鬼氣息侵入,我看不出來什麽,國師謝師傅也被她召來,也看不出什麽。但現下她身上頻頻有傷,這一回又是背面擦傷得皮肉都爛了,依我看,若不是鬼神侵入,當真解釋不來。”
“怎會皮肉都擦爛了?”
“有的地方沾着被蹭掉的衣料,我捏下來一看,上面有草皮青,倒是像晚上被拖出去的模樣。但問詢,那魏婕妤卻說什麽也不知道。依我以前所看,以馬拖行過後,身上會磨成如此,這魏婕妤身上傷口便是類似。”
靳羊一聯系,或許與那蛇妖有關?蛇妖既然能傷了謝流離,在宮中繼續橫行傷嫔妃,似乎是連得上的。
回去回禀寧昱後,寧昱點頭,又說起今日一件轟動的事。殿前都點檢在宮外橫死,身上有刀傷且還有爪印,最後大理寺請玄門和仵作驗過,說是城中妖孽作為,非是人為。此事或許也與蛇妖有關。
寧昱忽然想到點什麽,附耳與他說了幾句,安排了後續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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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朝會後,容平果然依着前言來謝府牽他的馬。
這一次他依然請求要見一見謝笙,謝笙道這是最後一次見他,便免為其難地出來了。
閨房待嫁的女子見了這麽多次別的男人,她心裏是怕旁人計較的。大朝會後太子妃冊封便要到來,她不能亂了方寸。
然而她心裏的結一直打不開,到了今日變得越發令她難受了。
原先只是因為長姊與太子私定終身的事,到現在……她對東宮的熱忱已經冷淡了。
謝笙從她自己的廂房走出來,走到馬棚去,容平已經在那裏等着了。
只見容平坐在他的馬上,繞着棚外緩慢踱步,到她過來時,便笑着伸手,想把她拉上來同坐。
謝笙自然沒有伸手給他,容平朝遠處笑着哼一聲,轉了一圈馬後又回過頭來,突然一提缰繩,那馬便向着謝笙奔馳過來。
謝笙想要閃身,可又來不及了。以她這孱弱身軀,這勁風便能将她吹倒。而周遭小厮亦未料到,婢子們已經尖叫起來。
容平一個俯身将她撈起,她的身子便又像早前一樣被抱了起來。只是這回容平的手法要溫柔些,那臂膀将她托舉,她便自然而然地分開雙腿,讓他将她放在馬背上。
容平一手抱着她,一手拽着缰繩,“你倒是挺熟悉這姿勢。”
謝笙閉了閉眼,方才的情形她早就料到了,這麽做好像一氣呵成。然而此時他的手臂就在她兩胸之下緊緊箍着,她忽然感到有些酥軟,但還是說,“放我下去,你就走吧。”
“這麽冷淡,我還打算告訴你個小秘密。”
容平貼在她耳邊吹氣,謝笙将頭低下,“既然是秘密,我也不想知道。”
容平又笑兩聲,“你不是鳳凰麽。鳳凰在笯,你不飛出去,怎麽知道外面還有別的天空?”
謝笙見周遭的人在看,便越加發怒了,“我是未來太子妃,你莫要再動什麽歪腦筋!鳳凰不在其位自然無法騰飛,在我騰飛之時你此等草芥豈能侵犯我?”
容平聽她說完,箍着她身體的手竟更緊了。
“未來太子妃……”容平點了點頭,忽然哈哈大笑,笑的十分賣力。
“未來太子妃!好!這話可是你說的。”容平突然跳下馬去。
謝笙咬着下唇,“我是堂堂正正的未來太子妃,這并非什麽不齒之話題。前些時日你亂來我都沒說什麽,只因為你對我也有些恩情,現在既然馬已經為你治好,這恩情也算還完。”
容平仰頭,“那你讓我看看,你如何配當太子妃。”說罷在那馬的屁股傷口處狠狠一拍打下去,雖然傷口已經愈合,但馬因為恐懼而生餘痛,這下便沖了出去。
謝笙見馬突然發癫沖出,險些墜落馬下,引得周遭又是驚呼一片。
容平卻抱手瞧着,看那馬向着人群奔過去,他亦垂目觀看,知道聽到前蹄仰面,後蹄停住,再看時,謝笙已經牢牢地控住了那馬。
“姑娘!”下人立刻圍上去,扶着她下馬。
謝笙仍然心有餘悸,自己撫摸着心口,正跳動的厲害。容平這時候走上來道,“你能控得了我的馬,那我就準許你做太子妃。”
謝笙的腦後嗖嗖冷風吹過,她脖頸處的汗被風吹得一激。這話不明不白地,謝笙冷冷道,“這與閣下沒有關系,閣下帶馬即刻離開,不要再擾我清譽。”
容平挑了挑眉,“這便走了。答應你的那一百五十兩黃金,隔日送到府上。”
謝笙不再同他說話,肅穆莊重地站在他面前,眼睛越過他望着前方。
“倒是現在就做起太子妃的譜了。哈哈。”容平牽了馬從謝府離去,隔日果然差人送了黃金來,倒是容平果真再也沒露過面。
沒過兩日,謝笙聽說那北國使隊已經啓程歸北了。
她松了一口氣,卻也不知道為什麽,一顆心空落落的,寫字時竟然落了兩滴淚。不過還以為是流鼻涕的。
大抵這容平也就是她這積攢了幾日的眼淚或者鼻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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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冊封太子妃之禮之前不過是十餘天,南北對峙西突的聯盟又被擊垮,寧昱再次請纓出戰,最後不負衆望地得到群臣贊許。
太子一黨為此戰已經游說了良久,皇帝耳邊已經被衆禦史和奏折磨破了繭子看花了眼,如今政績當前,就下了封令,封他為征西大元帥,披挂出征。
而欽天監果然不合時宜地列舉這婚事不宜戰前的種種理由,果然便将冊封之禮推後了半年之久。
三日後,寧昱就要出發了。
這消息暫時還沒傳到謝流離處。宮中的道觀今日比往常要寧靜。謝流離與蔣大坐在謝九和小白駒謝八旁,看他們倆賽跑。
幾個殘廢坐在一起,這黃昏時分倒是顯出別樣的景致。
謝流離道,“小八若贏了,你得給我二錢銀子。”
蔣大嗷嗷幾聲,站起來将賭符貼在小八身上。
謝流離道,“這樣不行,沒人押小九,你必須押小九。”
蔣大如何能答應,甩手坐地上不動了。
謝流離只好說,“好好好,我賭小九,你賭小八,這樣總行了吧。”
蔣大這才又從地上站起來,去給兩只寵物打開牢籠。
遠遠地樹上挂着粉肉,是宮中禦膳房不小心弄錯送來的。道觀裏能吃肉的也就是謝九這個畜生,白駒也是不吃的。不過白駒吃葉子,反正那顆樹對他倆好歹都有些吸引力。
籠子一打開,兩個家夥便飛了出去。大約是肉的吸引更大些,瞎眼謝九一馬當先,咬下了樹上的肉,白駒謝八才緩緩跑過去。
謝流離抱着肚子笑了半天,指着蔣大,“我說了吧,讓你選小九偏不選。輸了說好的你今夜值夜,晚上若是道館符鈴響,你再來叫我。”
當夜睡下後,蔣大便抵着門邊蒲團上面睡着。這夜看似祥和,連一點風聲都無,蔣大卧縮在蒲團上,如以前在客棧裏邊頂門邊堂上睡着。
正熟睡間,忽然聽得系在道觀大殿四牆邊上所挂的符鈴響了起來。
殿門也有人敲打着,過得片刻,門外傳來聲音:“風副都點檢前來搜道宮,煩請國師行個方便。
蔣大盯着那符鈴,知道來人必是妖鬼之類,于是起身去交謝流離起床。
謝流離被他嗷嗷地推起來,眯縫着眼見他神情凝重頭頂冒汗,好似回到六螺城,見着了屍鬼似的。
那蔣大想了半天,知道她會辨認口型,于是給她做個口型,“鬼來了!”
謝流離登時精神了起來,一邊跟着他往殿門走,一邊道,“你怎麽知道是鬼不是妖?難不成給他們做算術了?”
謝流離貼在門邊上,蔣大指了指三清師的案幾底,那意思告訴她“俺就躲這裏了啊。”
眼看蔣大還真躲進去了,三清師案幾底下還放着把做法用的劍,謝流離還真看蔣大把那劍抱在了懷中。
謝流離道,“我上次做法撒的狗血還沒洗呢。”
蔣大舌頭都沒了,坐牢坐了幾個月,害怕狗血?狗血噴頭也不怕,他就怕小命不保。
蔣大值夜還是很機靈的,其他道士等那符鈴響了都還在酣睡,試了幾次後便不敢再用他們了。因此有沒有舌頭并不要緊。
謝流離突然想起了六螺城的求宿之事,對着殿門外喊道:“進門三錢銀子,燒香六錢銀子,拜祖師十錢銀子,你算出來我就給你開門!”
符鈴忽然響得更激烈了。謝流離趁此時間,将四個殿腳插上木棍貼符點朱砂,開始做陣。
門外風簡後面還帶了其兩名兄弟,被她這麽一問,風簡即刻激怒,狂叫一聲,而風氏兩兄弟卻愣了一愣,問寧升道,“這是什麽意思?”
寧升啞然失笑,這除了風簡之外,這兩風氏兄弟便是兩個草包,于是道,“此殿主,也就是那謝國師,她是個愛財之人。”
風簡說不出來話,當下便想掐寧升的脖子,這個時候卻被兩個兄弟架開。
“大哥,咱們此次只是來幫你睡那國師的,咱們可莫要惹事。”
蠢貨,風簡嚷嚷一聲,卻只能更難聽。兩個兄弟當着他的面笑了一聲,看他那眼睛快瞪出來,當下趕緊抿住唇。
寧升與風氏兄弟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風氏之中雖則仰仗老大,然而老大殘暴,對其兄弟也然。寧升早知道如此,常聽風氏兄弟抱怨長兄,時而給予安慰。
現在風簡妖根被毀,風氏兄弟自也無理由怕他如昨,只不過礙于宗族及他的地位罷了。
風簡急于報仇雪恨,便叫了兩兄弟與寧升前來,便是要好好整治謝流離一番。不僅要她下方破裂痛不欲生,還想讓她還上一只舌頭!
寧升被那風簡一吓,敲門道,“國師何須玩這拖延把戲,盡快開門來。此次為太子殿下旨意。”
太子旨意?風簡以為寧升會诓她是皇帝之命,沒想到這寧升倒是會投其所好,說是太子命令,倒是也懂這其中私情好利用。
風簡冷哼一聲,站在殿前。兩個風氏兄弟在他身側,各握着刀柄。
幻術乃風氏嫡傳,只有風簡才會,兩兄弟所會玄門不過是基本,比常人強些,與他還斷然不能比。
謝流離在內布置陣法,畫外陣後,又在陣內以棍畫出六爻克象,專門克的是蛇,但願這回給她猜中,能讓她制住蛇妖。
如若來的不是蛇妖……那這陣就……
謝流離吐吐舌頭,有些擔憂,看一眼抱着劍躺在案幾底下的蔣大,這家夥像貓一樣窩着,一雙貓眼都有些放光。
嘆口氣,若是她當初多收幾個徒弟便好了。
又想想寧昱那三年跟着她,也沒甚長進,啧啧兩聲,定下心來。
風簡的耐性已經全失,兩手指揮風氏兄弟與寧升,一齊踹開了殿門!
謝流離的腦後有些汗留下來,畢竟已然聽不見,這是她失聰後第一次面對妖類,當真汗流浃背。
風簡吶喊一聲,手勢其上,風氏兄弟便叫嚣道,“臭婊子!我大哥今日就要你褲裆血紅!”
寧升皺了皺眉,立在殿門前并未進去。
謝流離聽不見他們的話,倒是毫無表情,凝神舉手已揮,六爻陣型連成一線。
那風氏兄弟果然被困住,然而這陣需要大量真氣,謝流離因受了傷,力氣越來越不足。
那風氏兄弟破口大罵:“婊子,脫了褲子讓我大哥看一看,今日不将你腿掰裂兩半,我大哥便不是這禁軍之主!”
謝流離沒空辨認他們的口型,正想着接下來怎麽辦時,那風簡竟然從陣上躍起,踏着牆壁繞陣向她撲來!
謝流離正在凝神控陣,這麽一下便被他撲中,滾到三清師案幾旁。謝流離回頭一眼,知道若是他們抓住她,那一低頭便能看見蔣大,于是拼命往遠處挪動雙腿。
這麽一個喘息,登時那陣法解開,兩風氏兄弟撲将過來,一把将她摁住!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講!今天買了的,大家就……別罵我卡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