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四月初六【二合一】

自寧昱離京後, 五萬軍馬馳援到達關西大營, 與寧嵠兵分兩路,月餘搶回一座被占城池。

到三月中時累計搶回三座關隘, 大小勝仗十七次,因為戰事已經離開北國與西突交界,北國兵馬按照約定不再往南。

三月下西突糾集十萬兵馬深夜突擊準備搶回邊城, 由于北國撤兵, 寧昱與寧嵠的兩軍與之糾纏,一直糾纏到三月底 ,才暫退敵軍。

到四月時, 糧草馳援突然斷了。

四月初謝流離已經由宮內道觀搬至郊外玉虛觀,蔣大、謝八謝九以及挑出的幾個還算得力的道士随行。

郊外可是清淨多了,常日裏在宮中被請來請去,到如今只要道士們開門在前面收個香火錢, 有時接幾個鬼異的單子,倒是清閑又愉悅。

只是時常想起寧昱來,把抵報都抄下來放在枕頭底下。

四月初六。

寧茗那小子又塞了紙條往謝府, 請謝笙去他的茶肆坐坐。謝笙因着北國使團離去幾個月,心裏難免有些失落。再聯想太子妃冊封之事一拖再拖, 覺得悶得慌。

入京已經有這許多個月了,從正旦後就終日埋在家裏, 書已經翻得無趣,一切周遭都顯得無趣,反而是荒唐的那個容平時常出現在她眼前, 或在書紙上,或在牆邊卧房,或在……在她淨室的屏風後。

她總感覺能看見他似的。

父親與哥哥對太子婚事的态度似乎也開明了許多,不再會提“太子妃”或“鳳凰”之事,謝林樾出沒宮中,甚少與她商議正事。父親的鹦鹉來得頻繁了,似乎是宮中有了什麽異動。

到四月初的時候,謝林樾已經沒有再去宮中,倒是與她閑話吃茶了好幾回,後來才聽見他房裏的下人說他已經告假在家了。

謝林樾還勸說她先回博陵一陣,等太子回來再看,于是讓她這幾日做做準備,添置點東西什麽的好回去。

謝笙這幾個月,過得确實不痛快。因此接到寧茗的小紙條時,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到了下午時,她帶了兩個婢子,央了車夫将她送出去,在寧茗的茶肆前停下。

Advertisement

寧茗已經在門前命貼身的小厮接她了,謝笙望見是小厮,便知道這寧茗……總是與容平差一些。

若是容平,一定會從謝宅門前便等着她吧。

這北國粗人看來是真的動了她的心了。

謝笙笑了笑,打消了腦子裏那個影子,等那小厮推門掀起布簾請她進了雅間,望見寧茗,那俊朗面容果然世間罕有,唇齒間微微一動,都有攝人心魄的功效。

可惜她竟然動不了心呢。

寧茗站起身來,讓人去做點心來給她嘗。等那點心上了桌,寧茗一一為她具名,謝笙颔首客氣,但是也沒有動了幾口。

寧茗大約感覺到了她沒什麽胃口,心道這姑娘因何如此難伺候,怎就不能如那清河王氏一樣,喜怒形于色呢。

最後恹恹地給她瞧了瞧書畫,有些個是他精心臨摹的,與原本極為相似,有些是他自己畫的,也十分有韻味。謝笙倒是還算感興趣,和他品評了兩句,但目光轉到他本人身上時,便又黯淡無光了。

寧茗送她走時,心中充滿了不解。像他這般世無其二的人,早就有一大群女子前仆後繼地要娶他為妻,難不成謝笙就認準了太子妃之位?

若是如此,即便她有多少風姿,也是個慣喜權宜後宮的心思深沉的女子,那也不是他所鐘愛。

除了這個原因,他想不出謝笙能有什麽別的理由将自己拒之門外。總不能是因為那北國蠻夷吧。寧茗送走了她,倒是頗想起來那清河王氏對他的崇拜了。

謝笙從茶肆中出來,那寧茗也只是請小厮來送,自己也不出門。出來後那小婢道,“姑娘,時候不早了,咱們盡快回去吧。”

“回去做什麽,收拾走人麽。”

小婢低頭,“咱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您一個姑娘家家的,出來單獨裏見四皇子便會遭來頗多微詞,何況夜間不歸……哎呀!”

謝笙聽着她說話,本皺了皺眉頭,突然聽她一叫,轉頭問,“怎麽了?”

小婢揉着腦袋,在地上找了一找,看見一塊石頭便指着道,“就是這石頭,姑娘,剛有個石頭飛過來砸了我,莫不是周圍有小孩兒乞兒耍我麽?”

說着探頭往外看看。謝笙撫着她頭揉一揉,“還疼麽?”

小婢道,“還有點兒。”

謝笙隐忍地道,“那麽我們就回去罷。回去給你把郎中叫來看看。”

小婢低頭答,“姑娘對咱是真好,這點小毛病用不着請郎中。”

話音還沒落,突然又一個石子從遠處飛來,正正砸在那小婢的眉心上。

“哎呀!誰啊!”那婢子是真怒了,上下望了一圈也沒瞧見人。謝笙隐隐有些不好的預感,在周遭望了一圈,同樣也沒找到,便同她說,“我們快走吧。”

當下兩人上了馬車,讓馬夫快些回謝宅去。

馬夫得令,便揚鞭加快了速度。但沒過片刻,這馬夫的速度就提了又提,快得讓人身子都要傾倒到後面去。那婢子扶着謝笙,脾氣不大好地問,“這是幹什麽呢,要磕着碰着我家姑娘怎麽辦?”

雖說馬夫聽得了謝笙的話,跑得是快了些,可也不用往死裏趕吧,謝笙一般不想多說話,見婢子問了,那馬夫也不答,只好開口淡淡地道,“慢些吧,頭有些暈。”

“聽見了嗎!叫你慢些呢!今日這出門是怎麽了?”小婢那頭又在馬車上磕了好幾回,這下真是腦袋痛得厲害了,哎呦呦地又叫又訓斥。

過得片刻,那馬車突然急停下來,有人掀開簾子,冒出一個頭,卻見是個陌生的男子。

那男子咄咄望着小婢,“你下去!”

小婢吓了一跳,見竟然不是謝家的馬夫,當下往裏害怕地縮了一縮。

反倒謝笙還冷靜些,大聲呵斥:“你是什麽人?”

那陌生男子目光掃向謝笙,突然變得和顏悅色,“姑娘莫怕,”随後向着那婢子,“無幹人等下去!否則便叫你腦袋開花!”

說着那男子從腰間嗖地掏出一把匕首,明晃晃地展現在兩人身前。謝笙屏息,那婢子卻已經尖叫起來。那男人伸手來拽那婢子,婢子便幾乎要哭出來。

謝笙道:“你別動她!你有什麽目的,與我商量便是。金銀還是什麽,你先與我說清楚。我大哥是金銮殿大學士謝林樾,你有什麽需求,我盡量滿足你。”

那陌生男子道:“是姑娘沒錯,但我主子只要姑娘一人,其餘的不能上路。姑娘既然要滿足我,就将她趕下車去,咱們好即刻上路。”

謝笙再問:“上什麽路,去哪裏?”

那陌生男子道:“屬下奉大太子之命來接太子妃去城外彙合,剩下的大太子會親自與您說。”

謝笙驚奇,“什麽大太子,我不認識什麽太子。你是北國人?”

那陌生男子三兩下就将那婢子扯下了車,見謝笙還要攔那婢子,便鬥膽将她手臂扯開,随後把簾子關上,一句話也不說地奔馳出城了。

城門這個時候還未關上,那人顯然與守門人已經打好了招呼,路過城門竟然一刻不停。謝笙扶住馬車兩端,坐穩身軀,心中忐忑到了骨子裏。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是容平……但那大太子又是何人?出城,是要去哪裏?她突然發覺自己的命運已經擺向了從前沒有過的未知。而她以往對于自己的一切,都那麽了如指掌,毫無波瀾。

馬車繼續向不知道哪裏的地方奔去,将她癫得七上八下,全無主意,即便想要逃跑,她也挪都挪不到這簾子口去。

等到不知行駛了多久,那馬車才停了下來。她原本以為這陌生男人是要将她放下來的,否則怎麽去見什麽大太子。但這陌生男人卻反手入內,抽繩捆住了她的雙手雙腳。

“你主人呢,你不是說要我見他?”

那陌生男人擡眼瞧了瞧,拿緞帶将她口也堵上了。

那緞帶入口有些這人身上的汗味,着實難受,但又掙脫不了,謝笙嘤嘤幾聲。

在這郊外荒無人煙的地方等了許久,突然有一個人簌簌地腳步聲從遠處來。謝笙聽着有些耳熟。

等那人在馬車外站定,這陌生的車夫低頭沉聲道,“大太子。”

“嗯,來多久了?”

“只剛到而已。”

“那便巧了。”

“大太子去了何處?”

“方才見下方人家燒飯,帶了點吃食上來。”

“大太子可沒有殺人吧……”

“吃個東西都要殺人,你當我是突厥人?”那外頭的人伸手給這車夫頭頂拍了一巴掌,随後跳将上來。

謝笙方才已經聽出了他的聲音,傳入耳中時,她便已經不能呼吸了。

她知道這是誰,頓時也知道了為什麽要劫她。她不知道該當如何,只一顆按耐不住的心髒現下已經跳到嗓子眼兒。

她也不知道接踵而至的會是什麽。可眼下,她确确實實,是被他劫持了。

這熟悉的人跳将上馬車,眼見她被捆成這樣,只淡淡地一笑,在她身旁坐穩了,向前道,“走!”

走?走到哪裏?馬車立即又開始了颠簸,謝笙的身子猛地一傾。那人講她順勢挽住,帶到自己懷中,低低地道:“真是想你。”說着手便握得她緊了些。

謝笙在他懷裏掙紮了幾下,他大約覺得堵着她的口也舞曲,就将她口中緞帶摘下來,“容平也忒不憐香惜玉。”

容平……容平不是他麽。不,現在那外面的車夫叫他做大太子。原來那車夫才是名叫容平,而這大太子……

謝笙口裏輕松了,登時大喘了幾口氣。她喘氣的聲音嬌柔,這大太子低頭望見她起伏的胸口,和因為颠簸又掙紮,露出的半面鎖骨。

細白滑嫩的脖頸上,有幾條不經意劃過的紅痕,想必是那容平方才給她系綁劃出來的。他不大高興,一把拽開前方簾子,一大手掌就又朝那容平頭頂拍下去。

“你可真行,傷了太子妃,你是不是想告老還鄉了?”

那容平一邊策馬,一邊答,“得罪了,大太子。路上眼線……”

“廢話。”他又拍一巴掌,随後将簾子放下來,将謝笙再次挽到懷中,将她腦袋抵在自己脖頸。

謝笙一直沒有說話,她也不知道說什麽。如今這境況,她是一只小羔羊。但她并不覺得自己過于悲慘,雖然手腳被綁,然而眼前人卻一貫對她是溫柔的。

更重要的是,她大約覺得自己前半生的平穩與此刻的一星半點刺激想必,顯得太過平平無奇,顯得太過容易忘記。以至于她現在只在想着,如今的每一刻活着,都與以前不同,都是她所期盼的,似乎是她所羨慕的那種,跌宕起伏的人生。

抱着她的人見她一句話也不說,估摸着她應該被自己的劫持痛恨無比,随後破口大罵還要打人踢人才對,因此他才囑咐容平将她給綁上了,以免動靜太大被人給發現。

而現在似乎顯得有些多餘。

他将謝笙扶起來,兩臂撐着她,盯着她的面頰。

謝笙沒有哭,沒有怒,現下就是個面無表情。額頭倒是有些汗。但也可能是他下巴上留下來的汗,沾在了她額頭上的。

倒是有些粉汗盈盈的意思。

他開口道:“你擡起頭。”

謝笙本來是盯着他的手,想着在浴房氤氲之中他用手捂住她的嘴,那只手上的汗味和青草氣息,還有緊緊地抓捂,到後來還給自己唇上留下了印痕。他将手拿開後,她便就低着頭看地的。這個時候聽他不容置疑地說了一句,當下便有了些骨氣在自己心頭,竟然猛地擡頭盯住了他。

果然是他……

只是他名字換了……

那熟悉的麥色的面龐,有力的臂膀及胸脯,都是這個野蠻人。謝笙皺着眉頭盯着他,眼下她被這人強撸去了。

“你怎麽什麽都不問我?”

謝笙還是不說話。她想問的似乎都已經清楚了。至于他這個大太子的名諱,不過是一個代號,于她本人而言并沒有那麽重要。她亦不是那種因為思念某人便會在紙上心上寫千遍百遍他的名字的人。

更何況既然是大太子,北國皇氏姓“牒雲”,改為漢姓後就只用單字“雲”了,因此他就是叫做雲某。

按着南國的排行,那便是個“雲大郎”,稱個“雲郎”也可,原也不需要知道他的名字了。

反正都是他。

這下這雲大太子便更加不高興,主動地報上名來:“雲合,這也不是個什麽特別的名。”

謝笙本來沒有話,但是聽到他說出這兩個字,幾乎是從舌頭尖跑出來了兩個低低的字:“暮雲四合。”

“哈。”雲太子一激動,心頭雀躍不休竟然将她壓在了那馬車壁上。他就是愛她這點出口成章的才。不過這嘴他早就想堵上了,否則她又要連篇累牍地給他念一堆文绉绉的佐證出來,引經據典。

雲合這個名字,還真是頗為适合一個小白臉,卻正正好地給他這莽漢糟蹋了。謝笙覺得自己就和他這名字一樣。然而此人盯着她的唇一直看,一直看,竟然看得她臉紅緋一片。

雲太子本人已經對她的櫻桃紅唇垂涎欲滴,越發盯着看,越發眼迷離,最後就緩緩地靠上去,覆蓋住,吻一吻,再遠些看一看,再吻上去,伸出滾燙的舌頭舔一舔。

朱唇味道香甜,軟嫩如粉蒸肉。越是舔,越發心頭亂竄起一股悶熱,然而他雲合是個極其保守的人。

這倒是誰也沒看出來。

他離了她的唇,兀自盯着她,伸出自己舌頭在唇上舔一周,将她的香甜全部囊在口裏。

“你回不去了。”

雲合說完這話,挑眉打量她。謝笙這個時候突然意識到,她的被劫将會給家中帶來多大的恐慌,尤其是家姊……她如今不擔心自己的安慰,就怕謝流離會一個沖動,前來找尋。她這麽一想,登時開口:“你送我回去!我家中人知道我被劫不會放過你,而且我是太子妃……”

這太子妃三個字還沒說完,就察覺不對,那雲合咧嘴輕哼,“你是我北國雲合的太子妃。眼下已經三更了。五更時,信報就會遞到北國皇帝的案頭上,北國這就是迎娶了謝笙為太子妃,至于聘禮……你兄長起身之時開門,就會看到我的誠意。”

兒戲!謝家與北國都不會如此認為的,只會認為他是搶奪,即便她還真有三分情願……

謝笙想到家中,當真發覺自己這才是慌亂了,她眼下這種放縱的心緒,大約可算得上是“犯賤”……

她想到這個詞,便如一頭涼水澆下。

“怕了?我是搶奪了你,劫你做我的女人,我們北人就愛做這種強盜事。你想讓你家人來贖你?那便到北國來贖!”

雲合的語氣兇猛,謝笙擡眼看他,眼睛裏似乎滾過一絲不悅。謝笙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說她竟然還有一絲喜歡這個強盜,然而看見他如此的語氣眼神,倒知道自己當真是“賤”了,眼前的人是活脫脫的強盜。那麽自己是真正的沉淪。

————

還是四月初六。夜晚時分,城外的馬車是一派旖旎風景,城內宮中又是一番。

寧升又來了魏瑤處。

他饑渴難耐。他非得見魏瑤不行。

然而見了魏瑤,他卻連話也沒有,就靜靜坐在遠處看了她一會兒。

他如今已經坐穩了這殿前都點檢的位置,從他回宮之日,到現在,也有小半年了。能在小半年內得到禁軍,他不得不說有多麽開心快活。

而他的釋放渠道只在魏瑤這裏。

很快他便憋不住內心的狂躁,他看着魏瑤,騎着別的女人,聽着那女人的喊叫。他覺得最興奮,最惬意。

直到那老頭兒突然來了。

那老頭兒不知從何處得來的風聲,寧升正在猛地插/入聳動身體,那蔓綠的扶着魏瑤的床邊,撅着屁股,床都被她頂顫了。

沒人報說“皇上駕到”,只見皇上拔着一根劍,穿着一身中衣,連燈籠都沒打就闖了進來,身邊只跟着高秀一個人。

寧升登時腦子一亂,扔下那蔓綠,但是皇帝已經執劍怒目沖頂地站在他面前了。

“你……你這是做什麽?”

魏瑤不知什麽時候從床上掉下來的,這個時候她酥胸半露地橫在皇帝與寧升身前,哭泣一般對皇帝說,“皇上……皇上息怒,嫔妾知錯了,嫔妾真的知錯了!”

“胡說!”寧升眼睛快瞪出來,他當下拉起那蔓綠,“我幹的是她,不是魏婕妤。我我……我……”

他聲音發顫,腦子越發亂了。突然之間,他指着魏瑤:“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怎麽會是她?他那麽愛她,她為何要斷送他?

若是不愛她,為何在她的宮中對這個毫無秀色可言的小婢女流連忘返?阿瑤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他的眼神幾近瘋魔。

魏瑤在地上給皇帝扣頭不止。

“皇上,嫔妾從小便愛慕寧升,無法自拔,寧願一死。嫔妾家中九族已沒,唯認寧升為我夫君,對不住皇上!”

她淚水滿布,如沐浴後的清透面容,只是毫無血色,而滿心愛意地說着真話。

作者有話要說: 本書的轉折點來了寶寶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