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新皇登基【二合一】

寧昱的兵馬在古北城內堅持了一天有餘, 烽號在外點亮時, 寧昱與衆将士仰頭望見。

“援兵已至,等城門來報戰起, 我們便開門沖出去。”

寧昱身邊一将立刻有些狐疑,“太子殿下,眼下焽王會否有詐?”

寧昱笑一笑拍他肩膀, “你這就沒有道理了, 傳令下去,即刻開門剿殺敵人!此回外面的一個不留!”

這一回西突大軍若敗,可算得損失慘重, 古北城搶不回來,這一線的堡壘便都回到南國手上了。西突若想卷土重來,一年半載的可并非易事。這一仗可謂關鍵,因此敵人一定痛下狠手。

寧昱打定主意, 站在騎兵陣列之前,城門一開,他率先舉起長刀, 吶喊着沖出去,一刀便斬下對方人頭。

将士們見太子殿下如此英武, 各個血氣上湧,喊叫着沖殺出去。寧嵠軍馬已經在外圍逐漸殺入了, 這時裏面的人也出來,兩相包圍,各個都殺紅了眼, 血腥味漫天彌散。

這一戰統共拼殺了一整天,死傷達萬餘,從黑夜到白天再到黑夜,等到寧嵠見着寧昱的時候,便是見那血灘地中一群漿血滿身的人從熊熊燃燒的火光中走出來,那身後死屍成堆疊起,在城門前如同一座座的土山,下方的血流彙成江海,蔓延開去。

寧昱走到這一群血人的中間,那為首的将頭盔拿下來,抱在手上,舒緩自己的腦袋。寧嵠跪下來,沉默咬牙,最後道,“太子殿下,此時還不是高興的時候。父皇駕崩了。”

寧昱圍城多日,這方面的消息無從透入。突然一聽,手裏的長刀咣當落地。

“大哥,你再說一次?”

寧嵠站起來,“我再說一次,你可聽清楚了。寧升弑殺了父皇,正準備明日一早自立為帝。他已多次軍令召我回朝,來使均被我斬殺了。如今我已經具信通知了三弟,你我他三人須得快馬加鞭,回去鏟除那逆賊,替父皇報仇!”

寧昱的腦袋已經轟然裂開了,但他不是慌張急亂之人,略一踉跄腳步,拿那長刀抵住地,再擡眼時望向寧嵠,“大哥,你我兄弟三人共赴剿賊之舉,而如今父皇已逝,我們更得兄弟同心。”

寧嵠眉頭皺了皺,其實對他這一跪拜也甚是艱難,但他又清楚得很,如若不舉起太子這面大旗號召天下,的确難得人心又難取勝。而若要再圖謀皇位,眼下是不合時宜的。只有先一同将逆賊鏟除,才能再慢慢來圖。

父皇這面突然的一死,倒是真給他出了個難題。原先父皇雖然疼愛寧昱,但也看見寧昱多番任性激進,頗有教化不成便換之的意思。這一點父皇已經不止一次同他娘親溫妃抱怨了。如今父皇一死,和平廢太子已成癡妄,多少努力付諸東流,然而朝着勢力仍在,将來再慢慢重圖大業也未不可,他是審時度勢的人,不會非要急于這一時。

寧升還是不夠了解他,否則也不會利用親眷、利用他與寧昱争鋒相對的關系來要挾。寧嵠只是此時略微黯然,但卻不會神傷,他只有一句待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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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昱握住他大哥的手道,“大哥,咱們上路吧。”

寧昱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他也已經有所打算了。至于是什麽打算,都得等為父皇報仇,重新奪回京城後再說。

寧嵠點點頭。他的這九弟是個善良的老好人,父皇就喜歡他這一點。父皇知道,皇位給了九弟,他的諸子諸孫都能安生活下去,族中香火綿延,換成是他就不行了。寧嵠與他緊緊相握,将內心的想法一概放下,如今兩人四目相對,互相之前眼睛裏呈現着對方的模樣,那模樣只兩個字:兄弟。

寧昱與寧嵠各自布置好留守關卡堡壘的守衛,随後一刻也沒有休息,急行軍向京城開去,準備在城外與三皇子寧寒的鎮北軍馬彙合。

如今有一點不好的便是,北面軍馬一旦撤回,若是北國突然奇襲,背棄了兩國之前的約盟的話,那恐怕就要糟糕了。

大軍速速集結,等待兵臨城下。

————

謝流離已經匆匆回到南境。小黑雀幫她探知了太子與焽王已經開始回京的消息,每過城池,已經有不少城守舉出“除逆賊,迎太子”的大旗,便知道他現在是稍安的。

眼下最擔憂的,反而是謝月暈。她這單純又自傲的性子,以往都有人幫着,在旁給她撐腰,如今她被關在掖庭之中,不知道寧升要如何處置。

從前朝來講……

前朝開朝時前幾任帝王還較殘暴,多令未得子嗣的嫔妃及宮人殉葬,後來改作送這些人入佛寺,到了今代也是如此。但觀之寧升作為,還真不知道這些人會如何。

再來月暈是焽王妃,估摸已經成了寧升手中的人質,若是得知焽王現下與太子一同回攻,會否氣急敗壞地殘害月暈……

謝流離徑向京城而去。行到路上,聞到一股淡淡的死屍味道,謝流離對死屍味道極其敏感,因此飄過一星半點腐爛腥氣也會繃緊了神經。

身後聽見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謝流離愣了一愣,這後面應該是大軍。但……若是寧昱的大軍,聽說前日裏晚上還有一場血戰,是打下後才開始向南進發的,兵疲馬累,應該不會有她白駒這樣快就能抵達京外吧。那麽這群軍隊是從哪裏來的?身上的血腥與腐爛味道,似乎是剛從戰場走下來的,謝流離微微思索,按照這條線路,應當是從南方而來,至于是誰調動的人馬便不得而知。

她還是顧不得其他,抓緊向京城奔去。

及至京城,正是白天,城門封鎖得甚嚴。謝流離遠遠觀望一陣,轉頭先去了她城郊的玉虛觀。

還沒進門,便見一屍體橫在外面,是玉虛觀原來的看門道士,謝流離低下頭摸了一摸,他已經死了好幾天了。

按着時間推算,應該就是她走後便死掉了。

往進走去,時不時能見到屍體,再往上越來越多,血幹在地上,屍體也無人去收。

可見大哥讓她走得太及時。

她看了一陣,突然身後有龐然巨獸“呼呼”走了出來。

如今的謝九已經是徹頭徹尾的成熟黃獸了。四個月的時間,它便從狗的大小直竄上去,現在一頭棕熊也未必有它高大魁梧。

謝九身上的剛毛挺立,用鼻子聞着眼前七零八落的屍體,好些都是喂過它的。它朝天發出一聲吼。

雖然看不見,但它知道這些人是死了。

謝流離問:“蔣大呢?”

那家夥命途多舛,幾番死裏逃生,要是這會兒死了,謝流離當真覺得自己救他是一場冤孽。

謝九卻沒有發出悲戚的聲音,反而響着後院奔去,走一走,回頭便看看謝流離,等她跟上。

原來蔣大掉下了後院的那口井。說來他真是命大,這井是極深的水井,沒人敢躲在這裏頭,且掉的深了,連向下望也是黑洞洞的看不見。

那蔣大剛好卡在光掃不到,水挨不着的地方,得虧着他雖然瘦弱,但肩膀卻寬,這下竟然讓他堅持了幾日。

其實他已經覺得自己要死了。只是卡着,也只是等着餓死。又巧的是他因為在牢裏挨餓受凍也過了整個冬天,在他掉下來前,還是吃飽喝足的,因此就這麽卡了這些天,竟然什麽事也沒有。

謝九能聞得到他的味道,站在那井邊用爪子摩挲着。

謝流離這才明白過來,把井繩放下去,看他能不能抓着。若是抓不着,她還得親自下去看一眼。

正搖着井繩,突然發覺那繩子重了許多,大概還真有一個蔣大的重量。謝九“呼呼呼呼”地叫起來,四個蹄子越發興奮。

謝流離反轉了方向搖,提着氣搖得手臂都鼓脹起來,終于看見那蔣大趴在桶邊上奮力拽着,好歹這麻繩真是結實!

蔣大上來後,對着口型給謝流離道:“我命大!”

謝流離嘆一聲:“謝天謝地。”

只是他現在已經沒有地方可去,謝流離想了想,囑咐他坐上自己的白駒。随後吩咐了謝九,讓它跟着白駒一起。

她一聲哨音,白駒和謝九向着西突方向奔去,帶着蔣大去找尋寧昱去了。

謝流離重新回到城牆跟前,找準了位置,在自己頭頂貼一道耀光符,便貼着牆壁往上爬走。

這個耀光符貼在腦門上,但凡他們遠遠地望下來,便覺得是有太陽光反射回去,不大能瞧見她。

這門便是京城第一門定雲門,高三十六丈。平素裏白日大開着,人聲鼎沸,現如今太陽高照,卻蕭條得不成樣子。

殺氣騰騰。死氣騰騰。

謝流離順着城門一路爬上去,到得頂時,還是不免被人看見了。她跨步地先扔了幾個符出去,定住眼前奔過來的人,等到看見那城門監竟是風氏兄弟之一,忽然間對前些日子發生的事有所了然。

這家夥可是将自己的哥哥剁成了肉醬。

一只活生生的蛇妖,是那寧升的狗腿。

這麽頓了一頓,便被那風氏舔着刀下令,遠遠看那下令的樣子和口型,是要将她捕殺的。

謝流離哼一聲,在那些人舉刀沖殺過來之前,先将手指咬出一個血點,在方才定住的人符上都寫了一個殺字。

這些人提起手裏的刀。謝流離指了指對面沖來的人,為她開出一條道。

這個法子得用她真氣驅符,只能用片刻,倒是真不如召喚陰兵來得激烈爽快。謝流離想起自己召喚那四個陰兵,竟然可以所向披靡,眼下自己催動的這幾個大活人可差的太遠了。

這些人向着同僚砍過去,看見自家人打過來,那些聽了風氏令的,腳下都一滞,卻聽風氏道,“此人乃朝廷欽犯,新帝有令,格殺勿論!”

謝流離看了這口型,哼哼笑道,“哈,那你可說錯了,新帝愛我得很,他若見此景,定要令我格殺勿論了。”

謝流離明白他們人多不能久呆,當下催動自己手裏這些點兵,随後再散出片片符咒,瞬時貼滿人身,随後謝流離飛起去,道,“爆竹!”

果然聽得噼裏啪啦,仔細看下去,竟然是符紙将那些人的四肢生生扯下,方才那噼裏啪啦的聲音,只是因為扯得太快,聲音太大了!

血肉橫飛,謝流離踩着人頭跳下城牆。

城內空蕩蕩的,坊市緊閉,大街上白日裏毫無人煙,各家用木門封死了,顯然都不敢走到街上來。

巡邏的侍衛五步十步便能見着,謝流離躲在房頂上,額頭貼着耀光符前進。

街上偶然就有些血跡,看起來是巡邏的逮着了人直接處決的,謝流離聞着整城都有散不去的腥味。

京城中的人已經許久沒有過這樣的景象了。上一次大約,是百年前本朝太_祖謀朝篡位的時候。

謝流離順着牆壁轉到小巷,跳巷子找回謝宅去,這麽一來就花了兩個時辰,等到謝宅的時候,發現也是大門緊閉,她悄悄站在門上,發覺門裏竟然也有巡邏的侍衛。

各家各院裏有些粗使的婢子和守衛還在,繞院子看謝氏族學已經沒有人丁了。找尋了半天,謝流離也沒見到他兄長的蹤跡。

莫不是……兄長早就利用暗道逃跑了?

謝宅的暗道四通八達,他兄長沒有告訴過他人,連她也只是傳說中聽過“有”而已。眼下謝林樾與主要的侍女管家一應都不見,如果兄長不是被抓,那就只能是從暗道逃跑了。如果兄長果真被抓,那寧升也沒有必要在院內安排巡邏兵吧。這些兵,定然是守備着要抓人的。

謝流離悄悄地爬出來,向宮中潛去。城套城,外城已經如此兇險,這幾個時辰間,她闖入的消息定已經傳到宮門裏去,如今前方就是天羅地網。

想到宮內還有玄門大陣,她便不敢自己進去。只好召出一只小鬼,在她頭頂貼了符,順着水道向宮內進去探查。

她與那靈符之間有牽連,若靈符被陣所毀,她會感知到燒灼的痛楚。謝流離搓着手祈禱,可只有靠它了!

——

宮內扣押着的衆位大臣,此時正被押解上殿,哭先帝,叩拜新帝。

不對寧升扣頭的,大刀就在他們的腦袋邊上。

倒還真有有骨氣的大臣,腦袋便嗖地離開脖頸,和着噴出來的血一起掉落在地上。

謝月暈與所有的嫔妃都站在殿上,見證着眼前的一切。

而更加血腥的是,謝流離之前所猜測的殉葬竟然是真的。

寧升的登基大典,需要用這些未給先帝生過子嗣、階品又不到昭華的後宮女子的血來見證。

而主持這一切的,是一個面向奇特、身形佝偻的道人。

謝月暈聽到寧升身邊的人喚他作中山道人。

謝月暈自然不在被殉葬的宮人之列,她是焽王的親眷,此刻與其他嫔妃一起,在殿上掩面哭靈。

靈前,只聽中山道人口呼咒語,扔下香灰,那些美貌的女子們便被綁着擡入一口大棺中。

那道人用符親自封棺,棺椁中的嘤嘤哭泣與尖叫瞬時被符紙鎮住。

随後那道人命人将棺木擡了下去。

謝月暈一邊裝作哭靈,一邊斜眼看着下面。

她以為這道人要當衆燒死或者殺死她們的,如今看來,是活活的悶死。但她們究竟是否死了,也沒有人知道,因為這口大棺已經被擡了出去。

按照那道人的話,是要先去填帝陵了。

謝月暈怕的滿頭大汗,有的不争氣的嫔妃已經尿在了裙底。突然禮部的官員止住了哭聲,出來念什麽振振有詞的話。念完後,寧升扶着靈柩從靈堂內出來,身着三足烏的赤金龍袍,手中戴着皇帝死前的扳指,冠冕抖動地佯裝大哭幾聲後,面向所有的嫔妃及官員。

一揮手,群臣跪地,山呼萬歲。随後又有幾顆不聽話的人頭滾落了下來。

謝月暈跟着嫔妃們低頭大拜,口中滾出“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随後跟随人群起身,再跪下扣頭大拜,念了第二遍。謝月暈只記得自己在恐懼當中跪了十次,起了十次,念了十次,知道天空萬裏都回想着那句話。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每一個臣子與宮人的額頭都青紫一片,甚至冒出血紅,寧升聽着這回蕩的聲響,似乎頗為滿意。

過得片刻,寧升讓禮部的官員,推着一座木輪椅出來。

那輪椅上坐的是穿着皇後服制的魏瑤。她的面色蒼白如紙,她是從床上被擡下來的。

寧升必須讓她見證這一刻。這是他向她表達愛意的最崇敬的方式。

魏瑤在幾天前,才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現如今被不人不鬼地擡在寧升面前,臉上也沒什麽表情,如同個睜着眼的活死人一般。

謝月暈看到她的模樣,一向厭惡魏瑤的她,如今都憐憫起來。

她自然不會知道這兩人當上帝後的原委。

寧升半蹲下來,手拉着他的皇後,魏瑤垂着眼睛,微微擡起,寧升在等她說話。

過了半晌,殿前寂靜過後,便聽魏瑤虛弱地說,“皇上萬歲。”

寧升比那方才被所有人朝賀都要高興,他緊緊握着魏瑤的手。這一刻他看她穿上這套衣裳,反倒嫌棄不起來了。

那娴妃被他拱到了最前,如今身着的是太後的裝束,她看起來氣色明豔,絕不像病了許多年的模樣。

現如今的那一身金銀絲鸾鳥朝鳳繡紋的朝服隐隐透在薄紗一般的喪衣內,光彩仿佛能透過那喪衣照出來,她今日的面容無比莊重濃厚,站在內命婦的最前,昂着頭,如早晨的雄雞一般。

這一窩子古怪殘暴的變态……

謝月暈想起心中的那個強壯高大的身影。

他的身姿令她哭出來,如今他在何方,會不會來救她?

這個時候她想,會否因為沒有早些聽話,委身了他,他便對自己沒有絲毫情意?

謝月暈道自己已經十五虛歲了,什麽都是可以的,不用等三年那麽久。

她越渴望得救,便越想哭,伴随着靈柩出宮的又一輪哭泣,她哭得越發真誠、越發高亢了。

宮內的所有人都要跟着先帝靈柩一直步行去帝陵去,浩浩蕩蕩的大隊走出宮禁,朝城外去,嚴防死守的城門這時打開一條通路。

謝流離等着他們出了宮,覺得有些蹊跷,便又跟着隊伍走,順便找尋月暈的身影。

這送靈的隊伍前後都跟着層層守衛,好似押送他們去何方一樣。

果然便見月暈埋頭行走在其間,謝流離想了想,撥了後面一白衣混進去,貼了謝月暈前後左右一張符,将她們晃住,随後趁人不備轉彎時把她帶了出來。

這麽一帶好生驚險,好在轉彎時人多擁擠,便真沒被發覺。謝流離長舒一口氣,将她帶到無人處。

謝月暈的眼睛已經哭花了,這個時候被拽出來,混混沌沌地如半個死人,還沒看清楚眼前是誰。謝流離先拿符堵住她的口,去尋找可以栖身之處。

謝流離将她帶到一個酒窖當中,在裏面坐下來,關了門窗除下她臉上的符。用巾帕沾濕抹了抹她的臉。

被清涼的水一沾,謝月暈仿佛回了魂,望着謝流離又想哇地出來,卻已經沒了眼淚,只好又驚又喜沙啞地喚:“長姊,太可怕了……”

“不怕。咱們逃出來了。”

“長姊,為什麽阖宮的人都要扶靈去帝陵?”

謝流離一聽“阖宮”,也吓了一跳。

所有人都跟着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實在太忙太累了,然後身體實在也不舒服。竟然這麽晚……大家早上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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