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城內鱗屑【一更】

月暈湊在四周望了望, 抱住謝流離, 緊緊貼在她懷裏,“長姊, 我們莫不是要一直待在這酒窖裏吧?”

謝流離抱着她的頭撫摸她的後腦,安慰道:“不會,太子與焽王很快便能奪回京城, 我們只要再等幾日就好。”

謝月暈聽到“焽王”, 頓時有了精神,仰起頭:“我是不是馬上就可以見到他了?”

“傻姑娘,這個時候反而惦記上了。”謝流離一邊安撫, 一邊思索得從外面找點幹糧來吃。

謝月暈的眼睛露出興奮,但過得片刻,又暗淡下去。“長姊,溫妃娘娘沒有救出來, 現下跟着他們去了帝陵,不知道到底會怎麽樣。我怕……”

“又怕什麽?”

“我怕他會埋怨我……”

委屈加上害怕,謝流離想到她也不過才十四歲, 就經歷宮中這等慘事,害怕也是免不了。只不過溫妃等人都跟着寧升扶着棺出了城, 會否寧升是為了殺人?

謝流離越想越覺可怕,但眼下守城那裏定然加了防守, 要出去得慢慢想辦法,再加上謝月暈還沒有安置好。

如果現在能找到大哥便好了。

當下先安撫住謝月暈,出去找吃的。走到一處街巷外, 突見地上有盤血跡,謝流離狐疑地順着那血跡往前去探,終于看見一處堆滿的穢物。估摸是死了的狗或什麽的被扔在這裏。

正要走時,聽到幾聲嬰兒弱弱的哭聲,謝流離猛地轉身回去,翻開那一堆穢物往裏一瞧,見竟然是個渾身長滿鱗屑的嬰兒,腦袋已經被撞開,血和腦漿塗了一地。

這樣的嬰兒是無法觸碰的。謝流離才看它沒有多久,它便哭聲止息,渾身的鱗屑在豔陽下龜裂開來。她能聽到他身上龜裂時發出的細小崩開的聲響,那孩子的頭顱很快遍布全是,好在它方才已經死了,死了便感受不到那疼痛。

京城竟然有了鱗屑……是鱗屑傳到了京城,還是屍人傳到了京城?

突然有個石頭砸在她身上,謝流離一轉身,一個八九歲大的小乞兒朝她招了招手。

謝流離悄悄踱步過去,那乞兒頭發淩亂,站在房檐陰涼處,渾身臭氣熏天,手裏拿着一個吃了一半的搜饅頭遞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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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流離瞧了瞧那饅頭,想他大約是看自己在穢物中翻找,因此要分她一半。謝流離報以一笑,仔細看那饅頭時,卻見當中夾着幾片鱗屑!

她一手掌把那馊饅頭扔下去。那乞兒睜大了眼睛盯着,又急急忙忙從地上把饅頭撿起,摩挲摩挲放在自己懷中,看謝流離的眼神便怒氣沖沖,伸出手掌來虛弱地打了她一巴掌。

謝流離這時看見,他的手背已經有些龜裂。

“你從哪裏拿來的食?”

那乞兒不想再理她,反身就走,謝流離拽住他的衣服,“你的手已經龜裂了,方才那穢物中便躺着一個渾身龜裂的孩童,他比你小很多。你那饅頭裏有鱗屑,吃了它便無法在太陽下走動,否則就會渾身裂成一片片而死!我這不是危言聳聽。”

乞兒聽完她的話,甩開她的手,“能活就行了,不吃就餓死。我都餓了三天了。”

說完還沒等她回答,就反方向地跑走了。

染上了鱗屑的人,只能在陰暗處生存。這鱗屑如今到了京城,若是果真從吃食上逐漸地蔓延開,那便是巨大的災難。

謝流離還是放心不下那個乞兒,便又跟随過去。那乞兒跑得很快,跑到乞丐堆中,眼見這些人正各自抱着泔水桶在找吃的。城裏因為封禁,乞兒無地方可躲,便四處從門戶的泔水中找食物。有的官員被扣,全家被封,那些逃出來的為了活下去,也都只好偷吃旁人家放置良久的泔水——因為連收泔水的如今也禁了。

看了一會兒,謝流離轉念一想,便順着一家關閉的食肆當中去。那食肆的店家就居住在後院,因此他們應當常日還有餘糧做吃的,謝流離偷偷溜進去,在他們家中的米缸、粟粒和尋常菜食當中尋了尋。

這家确然是沒有被鱗屑侵蝕的。她實在也是無奈至極,舀了一些米菜放在照袋後,臨出門前望見他家中還有肉雞。

那肉雞剛好排了分辨,謝流離依稀在糞便當中發覺了鱗屑。

謝流離留下銀錢及字條,上寫道:“雞肉中有毒,勿食。”

等走出去片刻後,又覺不妥,回來查看了查看那雞的食物,見的确是他食肆的剩食,只不過不知被什麽人放了鱗屑在裏面,這被雞吃進去,又被那外面的食客所吃,那染上鱗屑的便越來越多了。

謝流離狠了狠心,将這些雞一股腦全都殺了,随後扔在院外統統點了一把火。

這家人現在還尚未往院中來看,等看到那濃煙時,才跑出來,哭天搶地地罵了一通,卻也毫無辦法了。

謝流離很快回到酒窖,謝月暈的臉上正散着紅暈,這麽一看,她倒是自在,将酒窖裏的酒開了兩壇。酒香四溢,謝月暈手邊垂着勺子,腦袋枕着一個空壇子。謝流離趕緊地看了看那酒,好在清澈無比,應當是沒人會翻到這等地方來放鱗屑的吧。

她用那酒壇當做鍋甕,撿了幾根木頭便燒了飯。現如今這外頭還有幹淨活水,她因為看到鱗屑,便也害怕死水當中混進了六螺城那屍人身上的液體,若是給人喝下,便無力回天了。好在那溶液在日光下也會變硬變作鱗屑,白日在水中倒是好辨認。

她怕的是,如今的京城,已經變作第二個六螺城了。

————

寧昱的大軍向京城急趕。北軍與西軍很快在郊外三十裏處彙合。原先他們想到,寧升或會将兵馬布置在城外阻截,現在看來他們是打算在城門一戰了。

北軍西軍加起來統共二十萬,而禁軍亦二十萬數,寧昱等暫且安營紮寨商讨攻城之法。寧升如果沒有虎符,就無法調動兵馬馳援。禁軍近年來因為安插親信較多,軍力與寧昱、寧嵠、寧寒的兵馬可不能相比,勝算還是很大的。

寧寒一見到寧昱,先是向寧嵠看了一眼,在寧嵠點頭後,便跪下來。

“臣等願一力輔佐太子殿下鏟除逆賊,登上帝位!”

寧昱将他扶起。“三哥快請起,如今這一仗先鋒,還要仰仗三哥。”

寧寒起身後,問向寧嵠:“不知溫妃娘娘可好。”

寧寒的母親早逝,溫妃照顧他緊,他便對溫妃有母親情誼。因少小從征,和寧嵠便親厚,因此一般将他們看做是以黨。

寧嵠何嘗不擔心母親安慰,但如今消息不通,他又斬過來使,他早已經産生了他們不在人世的憂慮。然而表面上,他卻安慰寧寒,“咱們沖進去,便能将母親救出來了。”

當下三人召軍師與各将軍前來商讨。

正讨論間,外面忽然有人來報:“一啞巴牽着一條宮中的白駒和黃色的狗熊求見。”

寧昱一聽,便知道是謝流離的人,當下一高興,親自出去迎接。

那蔣大被人帶到寧昱面前,寧昱迫不及待地抓住他的手,就好似抓住了謝流離一般,“她怎麽樣,她還好嗎?”

蔣大指了指城內,嗷嗷了幾句。

寧昱盯着他口型思索,“她入城了?”

蔣大點了點頭。

城內如今連只信使也飛不出來,想與謝流離通路難上加難。那蔣大咿咿呀呀地說了一通城門守備,随後帶着兩只東西下去了。寧昱現在越發焦急了。

寧嵠按住他的手:“稍安勿躁。”

當真是要稍安勿躁,關心則亂,寧嵠能做到,可這是寧昱的軟肋。他一時間心心念念謝流離在城內的安危,恨不能立即派兵前去将京城拿下來。

夜間時,遠遠的天上發起一點亮堂的幽光。幽光從黑暗的天穹漸漸向四面散開,寧昱仰頭望見,知道那是謝流離的煙花符。

她是怕他擔憂吧。寧昱捏了捏胸口的荷包,心下總算安定了下來。

攻城恐怕就在天亮之後了。

——

謝月暈突然從地上醒來,望見謝流離正在她身邊,便爬過去抱住她的腰間:“我夢見了!我夢見了!”

謝流離方才出去找了個地方放煙花,這才回來,這家夥才剛醒。她做的飯都已經涼了,這家夥也還沒吃,當真是酒讓人飽。

“夢見什麽了?”

“夢見他提着寧升的人頭殺進來,然後我朝他大叫,開心壞了。”

謝流離吐吐舌頭,“他就在城外呢,你想他進來,就乖乖先把飯吃了。如今喝得醉醺醺的,若有人要逮你你都跑不了。”

謝月暈被她一吓,當即拿起糧食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沒力氣見他,恐怕被他笑話。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二更十二點前,大家也可以明天再看。謝謝大家關心我~但是我還是堅持一下吧~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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