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孩童人偶【二更】

寧昱站在城下, 望着黑暗襲來時, 蕩起的無邊塵埃。

這支大軍他已經等了很久了,應該就是帶出去的禁軍十五萬人馬, 還有六螺城調回的三萬寧升的親兵。

寧昱揮手下令,弓箭手已經蓄勢待發。

等那群黑暗當中的大軍踏入的時候,寧昱才發覺有些不對勁。

原先預想的十八萬大軍, 眼前越來越近的也不過幾萬, 上面烽火臺的已經傳話過來,只有三萬人,就是寧升最嫡系的三萬精兵。

禁軍看來還未至, 或許寧升知道這是持久戰,已将帝陵當做了其都城也說不定。然而區區三萬人如何能與他十幾萬兵馬相抗?

弓箭從天邊有序地落下,紮在眼前愈來愈近的軍隊身上,但即便中了箭, 那三萬人依然沒有任何人倒下,仍然快步齊整地腳踏而來。

眼前便如傳說中的草船借箭一般,很快地, 炸滿了這些“稻草人”的全身。

寧昱身後的士兵皆看得戰栗。

這些人竟然不怕疼?

狐疑膽顫之中,寧昱回身道:“是屍人, ”他頓了頓,“是屍人軍隊。”

沒有了謝流離的陣法, 便等于沒了捷徑。寧昱當即下令,“全體退至城牆之上,以火強攻, 不可令其進城!”

有些将士想正面迎上去的,此時有些不情不願,寧昱道,“違者軍法處置。眼下來的是殺不死之人,只有火将其身燒透了,方能退兵!都不要逞能,到城牆上去!”

說罷,寧昱拿起一弓箭,從袖裏拿出一個鐵火球,用箭間插入鐵球的縫隙當中,張弓射了出去。

鐵火球瞬間在那隊中炸開,有的人頭與四肢崩裂,便即刻停止了前行,有的無頭仍然前進,便是因為每一個屍人身上活着的器官都不一樣。

衆将士聽令轉移,全部上了城牆。城門死死地關上,後方有大隊車馬守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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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都聽好了。本宮陪着諸位,就算死,也不能讓屍人入城,也不能讓奸人得逞!”

下方将士舉起手中刀槍,大聲呼喝,氣勢萬千!

屍人大軍速度極快,城門剛剛關上時,他們便已至了。他們的身上各個兒穿了戎裝,火把之中望見裏面那透亮的身體。寧昱長籲一口氣,至少,至少他們的眼睛只是一般的人眼。

寧昱從沒想到在京城,他的敵人會是屍人,當即也顧不得許多,立即從城內吩咐搜集油罐、制作鐵火球,火速運至城樓。

寧昱只是不知道,這背後操縱的一切到底是寧升,還是另有其人。或許此人是為寧升所用,又或許,是借着寧升,行禍亂天下之事!

他揀選武藝高超、臂力相當的戰士,令人腰間系繩,随後垂下去砍殺那些妄圖爬牆的屍人。

很快那些屍人便如六螺城一般向高強攀爬,當他們攀爬時,便如猛獸一般快速。只聽城牆守衛一聲令下,砍斷他們的肢體,那些屍人便悶聲不吭地掉落下去。

上方油桶滾火奔下,燒着但未燒毀的屍人繼續前爬,漸漸地倚靠各自的力量,三十三丈的城牆上很快布滿了爬行的屍體!

寧昱仰頭望見月被陰雲掩住,知道這群屍人的主人就在不遠,寧昱高聲一哨,白鷺秋千飛來,聽令找尋那瘋狂的主人蹤跡。

————

寧嵠的大營如今也紛亂了。

發作的疫民越來越多,竟然有殺也剎不住之勢頭。寧嵠擡眼,望見此時月亮被濃煙罩住,知道有人在操作這群生物,登時叫來紅眼将軍。

信使是本朝至珍的珍禽,他們的嗅覺不同于一般的獸類,他們能夠透過這些屍體,洞察出這味道的本源。

紅眼将軍與白鷺秋千從城中不同方向飛起,指向帝陵而去。

來自玄境的珍禽,嗅覺穿透一切魔障,直插入雲霄,抵落帝陵上方。

那中山道人正在開壇作法。

在黑暗之中,他點燃着手上沾着屍毒的數只偶人,偶人站在壇上,互相挪動着自己的身軀。

紅眼将軍迅疾回報,而白鷺秋千見它返程後,突然在天空高鳴一聲,垂墜直下,咬起一只偶人。

中山道人此時正應接不暇。他一手操縱着城內的疫人,一手掌控着城外的屍體,還分出神來,去注視着謝流離在帝陵伸出的動靜。

饒是他是這世上玄門至高無上的妖邪存在,他也分/身乏術。

玄境的極上道者,可以将自己的元神一分為幾,無所挂礙。他曾經很接近那般修為,但卻無人接受他的奇特。

他沉默寡言,甚少會念及家人,唯有同樣與自己接觸玄門的長妹,才會有那麽一點惺惺相惜。

然而他現在就正在自己的局中玩弄着她。

或許在過去幾年,挖出那寧昱的腎與殘魂做成屍人時,他就在與自己的妹妹搏鬥了。

他方才正在神思,望着帝陵墓穴當中,那張與自己極其相像的臉龐。剛毅果敢,灑脫美貌,都是他的妹妹。

少時他曾有一次,看着幼小的她在地上玩弄符紙。

她可以将符紙擺出任何她喜歡的形狀,然後喊道,“二哥,二哥,看!”

那白胖的手指伸出來,給他指着那般不知所雲的圖案。

見他無奈,她便将符紙拿回去,重新擺放。

“二哥,二哥,将你圈起來了!”

他只不過晃了一個神,她就在他四周擺了一圈的符紙。畫地為牢,這是玄門修者最怕的東西,他發怒了,憤恨起身,掃蕩她的符紙離去。

後來他就沒有再見過她。

突然之間,偶人被叼了起來飛至空中,他心神一蕩,那偶人身上凝有他的精血,此時他身被多方牽連,這牽一發動全身,想再去抓也動不得,只得嘔出一口血來。

秋千飛行快如閃電,那偶人到得寧昱手中,他端詳一陣。

偶人做着攀爬的姿勢,寧昱将其四肢拔下,它竟然仍在攀爬。寧昱當即将它扔在地上,踩得稀爛。

裏面滾出一顆跳動的腐爛心髒,這心髒是來源于母胎嬰兒,腐爛的嬰兒心髒通通跳動,上面附着一縷殘魂。

“叫玄侍來剝魂。”

寧昱望見小小幼嬰,不忍去看,但想了半天,還是親自出刀,将那腐爛的小心髒砍為兩段。那小小心髒上附着的殘魂飛起來。寧昱忍不住張開雙手将它接住。

那一縷殘魂來自一個小小的道童。在無人的山野中,他的身邊堆放了許多的偶人,每一個他都記得他們的名字。

他拿起一個摩挲半天,又拿起另一個,排成了排,喚“爹爹、娘親、大哥、大妹、二妹、堂妹,下面還有……二叔、三叔、小叔、姻叔……”

“轟!”

周遭的道童跑了過來,手裏撒落硝石和火苗,所有的偶人都燒了起來。

“不要啊!不要!”

道童們圍着他笑,用腳踏在他的身上。

小小的孩子被踩斷了數根骨頭,可他的眼睛朝向偶人的方向,踩踏之中,他向火中的偶人爬過去,伸出手,搶出一只最喜歡的來。

那只女童的人偶可愛極了,笑容盈盈蕩蕩,背後背着一個小籮筐。

或許不是籮筐,只是捏得有些像了。這或許是一個照袋。

那趴着的小道童鼻子流血,手指焦黑,抱着女童的人偶,日以繼夜地躺在被抛棄的草叢當中。

他的腿腳站不起來,其他的人偶全都燒毀了,只有這一個。

“阿筠陪我……阿筠真好。”

阿筠。寧昱口中喃喃。一陣風起,殘魂從他的手中飄蕩開來,向着濃黑的天空而去。

城牆邊攀爬的屍人,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毫無征兆地掉落下去。齊齊地,突然拔掉了生氣,一齊墜落下去,三萬屍人停滞下來。

寧昱毫不猶豫:“現在即刻吊繩下去,倒游,趁着他們現在失去意識,全部燒掉!鐵火球可來了麽?”

“來了一批。”

“一并炸掉,務必在他們蘇醒之前清掃幹淨!”

寧嵠那方得知了此,便如獲得鼓勵。既然玄境珍禽通通不受魔障,那麽便有救了。一時間,黑間鳶從天空升起,呼叫各方,白鷺從東宮飛至天上,緊接着,宮中最深處扶桑樹枝頭的三足烏神鳥們,也通通地發出鳴叫的聲音。

而遠處,正有另一群人踏着星夜從天上來。

那是來自妖類的響應。帝陵踏空之中,妖族如一只空中的軍隊,以獸以人的姿态迅疾趕至,在那布滿魔障的上空,很快地圍成一座穹頂。

那杭州樂氏的女主人撫了撫娥眉,“諸位可聽到什麽聲音?”

“狐語。”

樂氏嘤咛一聲,道,“蘇绮羅……倒是很多年不見她了。想當年……我與她同在教坊,偏生他被那當朝太子看中。如今男人被弑殺了,他守了活寡,我的男人,卻高壽俊美。唉。看她可憐,諸位合力,救她一救吧。”

作者有話要說: 吱一聲。

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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