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長儀皇後【二合一】
謝流離将通門鑰匙插入石鎖, 随即運力去推那沉重的石門。巨大的聲響中, 石門被她推出一個能容她通過的縫隙。
轉頭間,那兵傭又奔了過來。謝流離一個閃身, 便見它将那石門撞得開口更大。
寧茗這時突然發出呻吟:“謝筠……”
她這才發覺,因她啓動了石門,驚動了方才想要掐死寧茗的那兵傭, 如今兩個兵傭都朝着門沖過去, 眼見便要将門都沖開了。
萬幸萬幸!寧茗方才一直靠蘇绮羅所傳的一身修為抵抗,再來也堅持不下多久,還道真的要完蛋了, 誰知這會兒“看門狗”們都去“看門”了,他的小命才保下來。他頹然跌坐在地上,大口喘了一會兒氣,只覺得自己喉嚨幾乎被掐斷了。
一邊“哎呦”一邊撫了好一會兒的脖頸, 才将将坐起來。謝流離也已經回到他身邊,替他扭了扭脖子,疼得他亂叫幾聲。
那兩個守門的兵傭撞開通門進去後, 便沒了聲響。許久也不見他們出來。兩人小心翼翼地那門裏往過去,黑黢黢的什麽也看不見。但揣度那兩人若不是因為碰着什麽機關被打殘了, 就是裏面甬道過長,現在還沒跑到頭?
兩人不能在原地停留, 便順着通門走進去,摸黑走了半天,忽然又聽得寧茗“娘親!”一聲, 謝流離低聲問:“怎麽了?”
“地上有屍體。怕是那倆兵傭當真中了機關。咱們可得小心了。”
謝流離聽得手心越發出汗,從照袋中拿出火折子點着,只一息便滅了。可見裏面呼吸不了太久。
“這裏也是封口的,糟糕。”難不成真要命喪于此?
謝流離思了思從進帝陵開始的來龍去脈,總覺得是有人故意引導他們入了帝陵的深處,雖然每次都置之死地,但又立刻絕處逢生。
那外面魔障的制造者中山道人,一步步地引着他們入了這地下,總歸不會是想讓他們死這麽簡單。他要他們做什麽?
寧茗道:“依我看,這主人墓穴的機關已經被兵俑逼出來了,我們愁得只是出口。”
謝流離俯身在旁摩挲着,很快感覺到周身寒冷。遠遠地,這墓室內寒氣從某一處飄過來,寧茗突然“阿嚏”一聲,道,“怎麽這麽冷?”
石門開始向內關上,謝流離望見連忙過去想要扶住那石門,但無論怎麽提氣,都無法與其機關相抗。眼看着石門将閉,她猶豫究竟是否要出去。
Advertisement
寧茗道:“若從這裏出去,出火爐,便是被火悶死和毒死。若是在這室內,便是被冷死……看上去只是換一種死法,我可不願意回去。且不說車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這詩倒是有點順口,謝流離一時沒想出哪裏不對勁。眼見房門将要關上,那意味着室內将越發冰凍,于是趕忙順着那寒氣口找過去。
寧茗又大叫一聲,指着前方,“快看下面升起來一座冰棺。”
“哪裏?”
寧昱小心翼翼向前爬幾步,拽着謝流離的腳拽過來,“我看見動了,你只要用火折子亮一下,便能看清楚。”
“這麽冷,火還能點着麽。”但她還是迅速地擦了火折子,果然只亮了一丁點的火星,但卻能望見前面從地下果真推出來一座冰棺。
寧茗搶過火折子,快步上前幾步,迅速擦亮一瞬,看清了那冰棺內屍體的面龐。
随後良久都說不出話來。
謝流離的修為如今不如他深厚,身子骨越發冷了。她的牙齒開始哆嗦,“你……你看到了什麽?”
寧茗的喉頭動了動:“長儀皇後……我喚作母後的。她是……九弟的生母。看來父皇造這帝陵,是為了和皇後母後長眠在一處。這若是讓九弟知道,也應當安慰……”
寧昱的生母皇後?
謝流離也一下子精神起來,想到是寧昱的母親,登時便好似有一股暖流流過。雖然他不曾提過他的母親,但她一定是個極溫柔愛笑的女子,若不然,寧昱為何永遠都和煦溫存像個暖陽一般?
說來心思湧動,想瞻仰一眼已故皇後的容顏。她散出符紙包裹成一個燈籠狀,随後才在期間擦開火折子。
這一瞬停留得比方才稍長,可也轉瞬即逝了。謝流離只望見蒼白容顏和殷虹嘴唇,即便如此,也能推斷出往日的燦爛明豔。像,即便只是這麽草草的一眼,也明白寧昱像極了她。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原來如此……原來我是中了他的圈套。”
寧茗的腿軟了下去,身體跌在冰棺上,有些不知所措。但只有片刻,他便又清醒起來,“為了母親,為了母親必須……”
“你看見了什麽?”
寧茗好似瘋了一般,不再答話,反而順着冰棺摸下去,像是在找什麽。謝流離瞧了一會兒,冷意更濃,幾乎困頓想睡了。
要死去了……陪着寧昱的母親一起……謝流離的腦袋裏閃現過這個念頭。
“虎符,虎符,有了虎符,我們就能出去!”
謝流離聽見寧茗的嘀咕,腦袋一震。
“你說你在冰棺中看見了虎符?”
寧茗不理她,拿出釣竿猛撬這冰棺,見撬不開後,便猛砸起來,“對不起母後娘娘,對不起母後娘娘!我要救我母親,您已經死了,您已經不需要這些身外物……”
謝流離混沌一陣,也跌在冰棺上。
“能蓋上就能打開,能蓋上就能打開。”寧昱極其地興奮,精神地繼續砸棺撬棺,見冰棺果然在他的打砸下破出了一丁點的缺,便繼續狠狠地去砸。
眼看謝流離有些萎靡,他便轉了性子似的大吼道:“你準備死在這兒了?九弟你不要了?他若知道你死在這裏,他還能活嗎?你的親族也不管不顧了?你妹妹還在城中!”
謝流離聽到寧昱的名字,先是睜開了眼睛,聽到妹妹,便果然掙紮站了起來。
“砸!拿了虎符,就有辦法出去。”
謝流離沒有別的法子,如今聽到他的話,便如同聽到聖旨,聽到玄境的傳音。她摸着冰棺道:“對不住了……活人總是更重要。”
她已經沒有力氣去砸,但仍舊在冰棺各處摩挲,尋找釘棺之處。找了許久後,她好像醒悟過來。這冰棺的釘也是冰,釘進去後在極寒之下,便漸漸融合了,因此才毫無痕跡。這麽一想,她倒又有些絕望。不知是不是因為太冷,她的腦袋越發糊塗了。
寧茗如今要比她堅強得多,或許是修為緣故,令他神思清明。又或許是母親安危。他腦子裏只有“砸”這一個字,如開山救母的楊戬,一分一秒不放棄機會。
只聽的最後砰的一聲,魚竿棍子插進了那冰棺當中。只是一時拔不出。寧茗道,“別睡了,來幫我。”
謝流離如聽鐘鳴一般,腦袋嗡嗡地,但還是起了身。眼見到那個洞口時,她也握住了那個魚竿,兩人使力向後拽着。
使出了吃奶的勁兒,那魚竿被拽了出來,謝流離卻被這後力撞飛了出去,腦袋撞在冰涼的石牆上。
這一撞,可算将她撞清醒了!
寧茗想伸手進去探,但卻只能伸進去三只手指。謝流離趕過來,将他推開,自己那纖細的胳膊便蹭地入了內。
冰棺內比外面還冷了百倍,但如今破了口,裏面也就漸漸将會失溫了。
她硬着頭皮,在長儀皇後的身上摸索,心中知道是大不敬。只希望寧昱日後能原諒自己。
“沒有。不在外面。”
“……手裏?”
謝流離摸到了她的手指,她的手平放在前胸上,向下探去也沒有。謝流離的心通通直跳,緊張到了極點。
她想到了一處地方。
嘴裏。
無暇與寧茗再說,因為她的眉毛與頭發此時都已經結冰成雪了。她僵硬的手伸到了長儀皇後的嘴邊。咬了咬牙,啓開了她的嘴唇!
謝流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皇後的舌頭有些上翹,仿佛舌下有東西,謝流離伸出手指向下探去,果然那觸感冰涼,摸上去紋路繁複。是它!
屍體的牙齒突然咬合,謝流離倒吸一口涼氣,将虎符往外一扯。長儀皇後的屍體沒有咬到她的手指,反而死死地咬住虎符。
謝流離幾下扯不出來,只聽寧茗趴在棺木邊上,跪下給長儀皇後扣了幾個響頭,随後貼着那冰棺道:“現如今,皇位被逆賊撺掇,殺死了父皇,母後娘娘,您這虎符我将會守護它,送到九弟——您的昱兒手中,使他號令天下,驅逐逆賊,奪回皇位!求您将它賜給我們吧!”
謝流離聽得動容,也撫在冰棺之上,“皇後娘娘,我答應您,我一定将這虎符交給寧昱。我與他已經相約厮守一生,這是我對您的承諾,也是我對他登上帝位的獻禮,這虎符就當做您答應為聘,希望我們能得到您的祝福,從此後相守相伴,不離不棄。您是我的娘親……”
話還沒說完時,皇後的牙齒忽然松動了許多。
好似聽到了兒子感召一般,好似認了她這兒媳一般,任憑謝流離将虎符抽拿了出去。
寧茗長舒一口氣,跌坐在地上。
那冰棺中心的缺口開始漏氣。等觀內氣息真正露完後,長儀皇後的身軀幹癟了下去。
只是太過黑暗,謝流離與寧茗也并沒看到了。
室內的寒冷正在漸漸地退卻。
寧茗四處找尋着洞口,口中喃喃,“已經拿到了,怎麽還不讓我出去,讓我出去……讓我出去!這地方分明沒有破口,如何出去?”
正絕望間,碎裂的冰棺又在徐徐的下沉了。聽到那地板機關轉動的聲音,謝流離道:“我們只能跟下去。”
“可那冰棺本就從下方上來的,是死穴。”
“眼下這裏也是死穴。你方才不是說,柳暗花明又一村麽。”
寧茗腦中一想到自己的母親,就不管不顧,比謝流離先行跳上冰棺去。謝流離也跟着一并跳上,便見那冰棺徐徐向下,随後竟然似有軌道,帶着兩人如同掉進來時的銅盆一般向一個方向劃去。
謝流離從冰棺上向下望去,底下遠遠地有一星白色的光點,熹微閃耀着,好似是通向外面的洞口。
而前方正是一面冰牆。謝流離望見這冰棺向着冰牆當中而去,馬上意識到,那冰牆內恐怕才是真正的皇後墓穴,是一個十足的冰庫!眼見冰棺就這麽撞了過去,謝流離提着寧茗道:“快離開!”
兩人跳下冰棺,眼見冰棺果然砸入那冰牆當中,很快便封閉了起來。
原來皇後是來為他們指點迷津的。送出虎符,是皇帝為她死後所下達的最後一個使命。不知這是出于皇帝的愛還是自私,總而言之。這虎符也必須從寧昱母親的手裏,傳遞到寧昱的手裏。
謝流離長籲一口氣,望着遠處的光點,對蹲在地上的寧茗說:“我們馬上就出去了。”
————
北國仍然春寒料峭,謝笙匆匆忙忙地趕到謝楓岫那裏去,他是她的姻叔,也是這北國的丞相。
謝笙已經在大太子府邸住了幾日。她漸漸地習慣了被調教,也能按照北人貴女那般,走路如風,飒沓如流星。
坐在謝丞的案幾旁,小室內,正好外面在下着春雨,這春雨凍得慌,卻是一層春雨一層暖。好雨知時節,接下來便是北國萬物複蘇的時候了。
“大太子最近有什麽動靜?小叔,你我在北國唇齒相依,如今可不能有一星半點瞞我。”
謝丞給她倒了茶,自斟了一杯,本想端起來喝,見謝笙定定地盯着他,便沒有喝下去。
“前日裏大太子拒絕了南國使臣的提議,不與其令立盟約對付寧昱,這在頭一日已經做到了。如今寧昱回京,咱們還能做什麽?”
謝笙向前靠了靠,“小叔莫要诓我,小叔如今站在哪一邊上?”
謝丞沒怎麽說話。他是北國人,他雖投靠謝氏,卻也是當時的權宜。留下弟弟在南國,其實既是謝氏逼着他留下的人質,也是他留下的眼線。他不能說對南國有太多情感,到了現如今,他仍然是以北國大局為重。不知道如何安慰這個剛剛嫁過來的侄女。
“小叔,我是大太子之妃,不日就要冊立。此回并非如南國一般推搡期限。你知道我在大太子心中的分量。大太子與小叔也唇亡齒寒,您知道。而謝氏在北國除了有我,還有更多人。您已經是謝氏人,就不用同我如此見外,這不是謝氏家風。”
謝丞擡了擡頭,思索片刻,“你一個女孩兒家家,我即便與你說了,又能頂什麽用?”
謝笙目光灼灼,“您但說,我聽着。”
謝丞妥協了:“現在南國戰亂,以北國作風,不分一杯羹是不可能的。即便大太子偏向這南國由寧昱做主,也不代表不會趁着這個南國紛亂的時候,去搶奪一些南邊的地盤。土地,是個好東西啊……”
“雲合想趁着這段時間南國北方守備空虛,想奪取邊境城池土地……”謝笙想,原來雲合的目的在這裏。巧取豪奪,趁人之危……她想了想,“那要派誰去奪這城池,小叔可知道?”
謝楓岫道:“正是二太子。如今皇上年邁,大太子已監國,君不親出。”
謝笙點頭:“我知道了。”
謝楓岫:“您是秘密來的吧。”
謝笙笑:“我有分寸的。絕對不會有人知道我來過此處,見過小叔。”畢竟謝氏在這片土地還能做得到天衣無縫。
謝笙退卻了。謝楓岫卻不知他告訴她的這些有用沒用。若按着一般女子,知道又能頂什麽,難不成還能勸說大太子不要出兵?這就太過天真了。
謝楓岫想一想,哎,女人。
這一聲嘆後,卻遙想那南國春光中的明豔風景。他的妻,他的女兒。如這謝笙一般長相肖似的女兒,方才也是擡眼望見她那少女的情态,不由得心中想起了月暈,于是就告訴了她……
他并非是無情之人啊。
……
謝笙在馬車當中坐着,想了想,便讓馬倌掉轉了方向。
晚間回來時,雲合怒目站在她房門口,亭子中的飯菜已經涼透了,是雲合見她不在頗為震怒,因此便不吃不喝站着等她回來。
謝笙走到他跟前去,低下頭:“方才去了一趟二太子府上。剛來時,二太子妃便下了帖子,邀我過去拜會,我沒有去。今日裏想起,便去了。”
謝笙有些哭腔,雲合還沒訓斥她,她倒先哭上了,他擺擺手:“我說什麽了?你且進來吧。只今日咱們誰也別吃了。吃不下。”
謝笙跟着他走進去,跪在他腳底邊上,給他按摩腿。一邊說:“二太子妃有些趾高氣揚地,與我說二太子将要出征去了,眼下南國那處空虛,這回定能拿個好彩,回來就能領賞,如今二太子打算宴請群臣,提前慶祝呢。我一個南國人,不大懂這裏面的事,便說一句,‘這還沒打呢,’她便将我訓斥出來了。”
謝笙哽咽說着,心思湧動,想着方才去二太子府邸的事。
方才她口中所說的,只不過是與那二太子妃攀談幾句,無意提及的一些話,被她添油加醋地說出來。但所說也都是事實。這二太子正打算在出征前邀請一些臣子好友共聚,謝笙聽說雲合與二太子一直貌合神離,對二太子的行為一向頗能懷疑,那這也不是她捕風捉影了。
她回來時,央着二叔幫她向那二太子府遞了一封密信,上面說大太子準備密謀殺二太子了。
雲合聽到她這一哭訴,果然立刻便衍生為對二太子的怨憤。頓時就站起來,滿面肅殺。
“難不成他還等不得我先登上帝位了?先行慶祝,慶祝什麽?慶祝歸來後他便能黃袍加身不成?”
謝笙低頭道:“大太子息怒。”說着便讓人幫他倒洗腳水來,她要親自為他洗腳。
擡眼望一望,謝笙湊近了一些,将腦袋略微往他懷裏一靠。
“罷了,今夜先睡。”
到了夜間時,大太子府邸突然遭了刺客。那刺客很快伏誅,手上一把刀卻是二太子府的。
雲合第二天才醒來知道這事,當即怒不可遏,召了二太子入宮去,直接讓人脫了他那一身的朝服,關在外邊大獄等候問話了。
二太子妃連日跑來府邸與謝笙哭泣,謝笙好言相勸,暗中道,“若是不行,您可有母家?”
這話給那二太子妃聽茬了,謝笙意思是她可還有母家投靠,但那二太子妃聽來,卻是讓母家去想辦法救人。
這北國人說話做事不留餘地,也不拖泥帶水,但在謝笙看來,就是太過于急躁。當那二太子妃的母族家乘騎拔刀到了大獄前,與那看守侍衛厮打起來,還終于把人劫了出去。
雲合自然再也坐不住,這些時日自然沒空再管那北國之事。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兄弟阋牆,謝笙倒是坐壁上觀了。
北國稍一內亂,邊境局勢便安。謝笙長舒一口氣。
只要這些時日平安度過去,想必長姊那邊的危機,便能解除吧。她也做不了多少,但讀書讀多了,總要用一些。紙上談兵終覺淺。謝笙覺得北國是她的用武之地。
但也不僅僅如此。雲合每晚都會抱着她入眠。而冊封未到,他始終沒有要她的身子。兩人就這麽相依偎着,她就每夜枕着他的胳膊入眠。
雲合并不是心機過于深沉的男人。他有殺伐決斷,他也能聽進她的話。夫複何求呢。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就是大結局的前兩章。
後天就是大結局。
新文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