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三節下課時間是10:20分,而教學樓會在11點準時斷電
的抗拒,原西行只好把水桶提過來一些。
招呼劉不著靠過來蹲下,等劉不著照做之後,他抓着劉不著的手浸泡在了木桶裏。
清涼的井水一定程度上緩和了劉不著手心火辣辣的疼痛,卻因為不注意,把他和原西行的袖子也浸在了水裏。
“好些了吧?”原西行問道。
月光下,兩個人面對面一起蹲在一個木桶邊,一雙手扶着另一雙手。
劉不著想不出這是什麽緩解手心疼痛的辦法,但是這樣真的有些效果,于是低低的應了一聲。
原西行說道:“這個閣樓裏唯一的吃食便只有這口井裏的水。清甜似蜜水,雖比不得其他,多喝一些卻也能夠勉強飽腹。”
說完怕劉不著誤以為他這話是信口開河,又接着道:“我從一開始便是靠這井水挨到今日,方才你腹痛之際喝的也是這井水。”
劉不著回憶起自己腹痛之時喝下肚的水,果真如原西行所言一般清甜似蜜。很快也接受了這井水便是以後來賴以維持生活的吃食這個無奈的現實了。
只是這樣再看着這個被他們兩個拿來泡手的木桶,就有些糟心了。“這個木桶,被我們這樣拿來泡着怕是不妥吧?”
原西行聽了莞爾一笑,說出的話倒是把劉不著噎了一下:“再洗洗便好了,現在也找不出多餘的木桶。”
聽了這話,劉不著又在心裏暗自唾棄自己到了這個時候,還是改不了瞎講究的毛病。
沒泡多久,原西行托着劉不著的手從木桶裏出來,細嫩蒼白的手掌中的紅紫消了不少。
一出來,兩個人的浸了水的寬袖子便在地上滴出一小灘水。
原西行扶着劉不著站起身後,自己拎着水桶走到桂花樹底下把水倒在樹根處,再把水桶放到井邊,拎起茶壺又帶着劉不著進了閣樓裏。
兩人走到樓上,進的卻不是剛才看書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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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西行站在新的房間門口,輕輕揮了下沾着水的衣袖。屋裏的油燈全部涼了起來,暖光色的燈光把屋子照得并不黑暗。
茶壺放在房裏的圓桌上,原西行對着還站在門口的劉不著道:“進來吧,以後你便歇在這間房。我就在你隔壁那一間,有什麽事你可以叫我。”
原西行把話說完,劉不著還是站在門口不肯進屋,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
原西行看着他再次道:“進屋吧,還愣着幹什麽,把外袍換下來,早些休息。”
劉不著依舊站在門外,猶豫了許久,艱難的開口祈求道:“我……我…我害怕,我能不能和你睡一個屋裏?”
☆、第二世
原西行覺得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夥子,都是能當爹的年紀了,還怕黑不敢一個人睡實在是有些差強人意。
不過思考到現在兩人的處境,看着這個年齡和自己弟弟相仿的病弱少年,原西行猶豫過後還是心軟了。
“好吧。”原西行招了招手,劉不著這才走進了房裏。見他走進來,原西行道:“你先收拾一下,我到隔壁去抱一床被子過來。”
劉不著點了點頭,等原西行走出門去這才把濕掉的外袍脫了下來,床上的被褥整齊,也沒有什麽好收拾的。
被水打濕的不僅只有袖子寬大的外衣,裏衣的袖子也碰到了一些。沒有換洗的衣服也只好将就着穿在了身上。
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裏衣,還是能察覺有些涼意。風從窗戶縫裏跑進來,劉不著掩着口鼻狠狠打了個噴嚏,整個人就像是一顆恹恹的小白菜。
抱着被子的原西行走進來,看到他還站着,便讓他趕緊到床上去,自己則是把被褥鋪在了離床靠近的地上。
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的劉不著,看着認真鋪被子的原西行嘴裏說不出什麽話來,心裏別扭得緊。
他原本不是這麽想的,兩個人睡一個屋比較有安全感。可是也不是讓人睡地上的,這怎麽好意思。可是兩個男子睡一張床,他也覺得別扭。
再多的,讓原西行睡床,自己睡地上,卻是被原西行一口否決了。
原西行說劉不著瘦弱不堪,身體羸弱,窗戶裏漏點風進來都能咳嗽,哪能睡地上。
劉不著只覺得像是嗓子眼裏塞了一口痰,咳不出來又咽不下去,就是難受得緊。
原西行可不管他心裏又想了什麽,鋪好了被褥,脫掉濕袖子的外袍放在一邊,躺進被子裏舒坦得很。
末了還叫劉不著揮一下手,把屋裏的燭火滅了,還勸他早點睡。
見着人都躺下要睡了,也顧不得什麽糾結了,劉不著應了一聲,揮了下手,滅了屋裏的燭火,拉着被子躺下了。
屋子裏就這樣靜了下來,劉不著只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還有外面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劉不著躺在床上,臉朝着外面還是能看到屋子裏的窗,雖然已經關上了窗,皎潔的月色還是将窗的輪廓映亮了。
外頭的風越來越大,沙沙聲也變得越來越大聲。光聽着聲音,劉不著就能想到那些樹被風壓彎了細細枝條。
也不知道外面種的是什麽樹,他被困在這個詭異的閣樓裏,白日也開不得窗,見不得日頭。不過月光倒是能見的,今日已經晚了,明晚再看吧。
劉不著腦中思緒活絡,翻了個身,閉上眼睛,告訴自己不要再好奇去看窗子,想着窗外種的什麽樹。
皎月高挂的天上,黑壓壓的密雲漸漸遮蔽了住了明月。劉不著房間的窗子也由透亮變得暗暗的。外面的風依舊刮着樹葉,沙沙沙沙……
夜色中,一個個白紙剪成的紙片小人繞着這座閣樓的外圍飄飛,每個小人手裏提着一盞圓燈籠。
一個紙片人大概巴掌大小,只有大概頭和四肢的輪廓。但是在頭的輪廓裏剪了三個大小一樣,狹長而兩邊尖細的镂空,算是充當了紙片人的眼睛和嘴巴。
而它們手裏提着的燈籠,有的黑不溜秋,只隐隐的透着光,那些燈籠有一些的還垂着黑色長長的流蘇。有的則是镂空的,透着過薄薄的質地,透出瑩瑩的光。
風把遮月的濃雲吹散,露出一輪詭異的血月,就連方才皎白的月光都變成了朦胧的血光。
血月當頭,紙剪的小人一個個興高采烈的,像是在逛人間的花燈廟會。叽叽喳喳的交談聲,聽來卻像是被風吹過的樹葉,沙沙沙沙——
這時候才能看得清楚,紙片小人手裏提着的燈籠,哪是什麽尋常的燈籠。
黑不溜秋是一個個的人頭,挖空了裏面的腦髓,把燈點在裏面。垂着的也不是什麽黑色的流蘇,分明是人的頭發。
而另一些镂空的燈籠,是一個個白骨骷髅頭。燈籠裏面點着的也不是什麽尋常的油燈,流動的燈油都用人身體脂肪煉出來的人油。
窗外風刮樹葉的聲音不停,一只鳥兒不知栖息在外頭哪顆樹上。一聲聲不緊不慢,單音節的長啼顯得聒噪而又不詳。
像是鄉下人家忌諱的,報喪鳥的啼叫。
黑鳥啼叫,血月下逛廟會一樣的紙片小人卻猶如驚弓之鳥,四處逃竄。
窗外的風漸漸縮了下來,慢慢的聽不到風刮樹葉的聲音,聒噪的鳥啼聲卻在窗外持續不停。
很久之後血月漸漸褪去血色,皎白的月輪重新挂在夜空,啼叫的黑鳥也停下了啼叫。
不過這些變化睡着的原西行和劉不著是注意不到了。
第二天,天色才蒙蒙亮,昨夜不知何時才睡去的劉不著還深陷睡夢之中,便被原西行給搖醒了。
“天亮了,快起來。”原西行一邊利索的穿起外衣,一邊催着劉不著快起。昨夜那件被他随意放在一旁的衣服今早已經幹透了。
剛醒來的劉不著睡眼惺忪,呆呆的像是一只小獸。聽到原西行的催促依言穿起了自己的外衣鞋子。
“等天大亮,太陽出來的時候,我們連院子也去不了。你快些,我們拿着臉盆布巾到院裏去洗漱,再把水裝回來。白日裏院內那口井水和晚上的不同,不能當成充饑的飯食。”
經驗豐富的原西行一邊說着,一邊從旁邊的矮架上拿了臉盆布巾,順道把昨天放在桌子上的茶壺也拎了起來。
聽着他的話,劉不著渾身打了一個激靈,整個人瞬間就清醒了,自己現在處的這是什麽龍潭虎穴還不知道呢。
走出屋子前,原西行特地問了劉不著有沒有什麽落下的東西,現在記得就得帶上。
好在劉不著孑然一身,除了穿在身上的衣服鞋子,束發的發帶和他這個人便再無其他。
見他準備好了,原西行這才踏出房門去。劉不著跟在他的身後走,看他他出房門後卻在門口,很是疑惑。
原西行抿着唇,悶不做聲,拎着茶壺的手往房裏送了送,示意劉不著往屋裏看。
這往裏一看,可是差點把劉不著的魂給吓飛。
明明是昨夜歇息的房間,等人一跨出房門,卻成了掩映在夜幕下破敗不堪的房屋廢墟。
那房屋廢墟裏梁木碎瓦塵雜,挂着厚厚的蜘蛛網。細看之下,廢墟裏隆起一個個土包,未被黃土掩埋的白骨和穿插在梁木裏慘白的魂帆。
劉不著不敢相信,自己昨晚睡在了這樣的房間裏。只要一想自己怕是中了障眼法,睡在這樣的廢墟裏,他便頭皮發麻。
連帶着站在他身旁的這個人,劉不著心底的信任都開始動搖。好在原西行沒讓他看了多久,便擡腳“啪”的一聲把房門給關了起來。
把手裏的茶壺往劉不著的手裏塞,原西行又開始催促起來。“現在來不及跟你解釋,當務之急我們現在得趁太陽還沒出來,去院子裏洗漱。”
劉不著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跟着原西行下樓,又幫忙在院子裏打水洗漱的。
等一切該做的事情做完,原西行把昨夜盛在茶壺裏的水倒在碗裏遞給他。劉不著也只是麻木的接過,然後喝掉碗裏的水。
清甜的水從嘴裏經過喉管進入胃袋,空蕩蕩的胃像是飯食下肚一樣被填滿。就這樣簡單的一碗水,驅散了所有的饑餓。
劉不著的臉上仍然帶着對這個地方的恐懼,不安以及提防。
原西行溫潤俊郎的臉上看不出什麽神色,仿佛已經對這個閣樓裏的詭異習以為常。
兩人之間的沉默,終于在劉不著默默的喝完原西行給他倒的第二碗水之後被打破。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被困在這裏,但是你要試着習慣這個地方,一不留神便會喪命。”
看着劉不著的神色未變分毫,原西行繼續說道:“如果你不相信任何人,那你就堅定的去相信你自己。”
原西行說完,放下了碗,一個人上樓去了,空蕩的一樓又只剩下劉不著一個人。
外面的天已經亮了,陽光又讓這座詭異的閣樓亮堂了起來。閣樓的大門一直沒有關上,一小段的太陽從大開着的門投射在閣樓內裏。
愣神間,閣樓裏走進來好幾個家丁打扮和打手打扮的人領頭開路。
中間走着一個穿花帶綠,臉上化着濃妝,手裏拿着團扇的女人,一個身着華服身影臃腫的中年男人,後面還跟着好些個下人打扮的人。
一行人都沒有說話,說話的只有那個穿花帶綠女人和那個富态臃腫的中年男人。
“哎呀,王老板,您這話說的可是不厚道了。誰不知道我李媽媽年輕的時候可是春香樓的頭牌,我的手段你還不知道麽。
再說了,這筆生意您做得肯定虧不了,大家都不是傻子,也希望您吶,少拿那些個話來搪塞我。”
女人說完這些話,拿着團扇遮住了自己的下半邊臉,一雙美目嬌嗔的看着這個王老板。
王老板一對上李媽媽的眼睛,笑着打了幾個哈哈,繼而說道:“哎呀,王某人不是這個意思。李媽媽的手段我是知道的,這樓裏的生意莫不是會蒸蒸日上,到時候我少不了來樓裏捧場。”
王老板的話說到這裏,停下來頓了頓繼續道:“你也知道這個地價,這個價錢已經買了人情給李媽媽了。
唉,要說讓王某人再讓步也不是不行,咱們打個商量。聽說李媽媽最近又尋到了些顏色嬌豔的姑娘……王某不是這個意思,不過嘛……”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進到了這個樓裏,李媽媽和王老板的交談聲在這個閣樓裏是聽得清清楚楚。
劉不著定在角落裏大氣也不敢出,也不知這些看能不能看得到他。
他再次低頭查看自己的身體,依舊是連帶着衣服都呈現出半透明的狀态。
恍然間劉不著的喉嚨一陣發癢,一串止不住的咳嗽又讓劉不著不自覺彎了腰。盡管用手掩住了嘴,閣樓裏的咳嗽聲依舊清晰可聞。
正巧正在談判的李媽媽和王老板一行人邊聊邊看,已經朝這邊走近了。
身形和咳嗽聲會讓劉不著一下就暴露在人前。
旁邊也沒有地方能夠遮蔽和躲藏的劉不著心裏一陣慌張,不知該怎麽辦才好。也沒想單是他的咳嗽聲就已經讓他暴露,再說這旁邊根本沒有什麽能夠躲避的地方。
領頭的家丁越走越近,卻不見那些家丁打手有任何發現他的表現。
劉不著還猜測是光線太暗的緣故,已經閉上了眼睛,靜待被家丁抓住那一刻的來臨。
可等了許久也不見那群人有發現他的反應,劉不著這才睜開眼睛站起身來。
劉不著放才站起來,那個李媽媽便朝他走了過來,劉不著躲避不及,以為會撞上,結果那李媽媽卻是從他身體裏穿過了。
“……!”
談妥了生意的李媽媽打了個哆嗦,暗自道了一聲:“怎麽突然這麽冷。”引得他旁邊的王老板笑呵呵的伸長了手要把人攬進懷裏。
李媽媽輕巧了轉了下身,避開王老板的鹹豬手,虛假的笑道:"可能是起得太早,晨霧薄涼的又一個不小心,讓王老板見笑了……為了談妥王老板這筆生意啊,奴家可真是不容易,希望王老板可要說話算話才是。"
“诶,一定一定……”王老板應道,一邊浮起油膩膩的笑容。
在兩人虛僞客套的交談聲裏,一行人漸漸走出了閣樓,只留下一個慢慢認清自己處境的劉不著。
☆、第二世
許是那個叫李媽媽的老鸨和那個王老板談妥了生意,這幾日一直有不斷的人擡着各種布置的物件進來,收辍布置這個閣樓裏的各個房間。
自那日之後,劉不著便沒和原西行碰上。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蝸居在這座詭異的閣樓裏,天黑時去後院的井裏打水,留作維系第二日填飽肚子的物食。
至于洗澡,只能忘記這夜裏的井水的不同,當做尋常井水,一桶一桶的搬到屋裏的大澡盆。洗着洗着覺得自己像是泡在蜜水裏,一出來渾身都透着一股清甜之感。
多想也是極為惡寒的。
至于前面看到睡了一宿的房間踏出來的景象,劉不著也不得不去适應。
他也發現了,這些屋子,無論如何每一間都不一樣,就算是昨天同一個位置,只要踏出屋子就再回不去了。
日落,是再正常不過的屋子,日出便會化為各種可怖的景地。
好在這幾日開始進到閣樓裏的人越來越多,好歹有了一些人氣的熱鬧,雖說他和那些人相碰不到,就像兩個世界有人。
白日裏他便在陽光照射不到的閣樓裏到處走動,夜裏依舊孤零一個人。輾轉反側的時候也想着很快便會夜盡天明。
盡管他現在還要喝那些夜幕下打上來的井水,洗漱,睡覺。可是劉不著還是覺得,自己可能已經死了,如今不過是個孤魂野鬼。
夜裏窗外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隔夜出現,那只不知名的鳥雀,令人不安的長啼也從不缺席。
劉不著曾在夜裏好奇的想打開窗子看看窗外種的什麽樹,卻從未能夠把窗打開,像是被牢牢的鎖住了。
破曉醒來之時,他曾打開的窗外,只見空蕩蕩的一片,并沒有什麽樹。
閣樓一直在收拾裝修,就這樣過了個把月,劉不著又見到了那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李媽媽。
李媽媽指揮着幾個壯漢搬個好幾個箱子和細碎的物件擡到樓上的房間,跟着的幾個小丫鬟在裏面待了将近一個下午。
接着一批批花枝招展的姑娘,高壯的護院,谄媚的龜公……也搬進了這座閣樓裏。就連後院的竈間也充盈了起來,不茍言笑的老廚子和她的幾個徒弟和小學徒的到來,也廚房散發出獨特的煙火氣。
閣樓裏的房間一間又一間的住人,劉不著也不再像以前一樣随便打開一扇門倒頭就睡。一層,二層,層數越高,住着的人越少,劉不著也只能往更高的樓上去挑房間。
入夜,睡夢中的劉不著眉頭緊皺。
他又一次看到頂層中間的镂空石刻高臺上,有一盞裝飾繁複華貴的荷花燈盞,裏面供着一直成人手臂粗細的紅燭,而如今燭光漸如黃豆。
镂空石刻高臺之下則是一口深不見底的井,而镂空石刻高臺則罩深井在上面。劉不著繞着石刻高臺走了一圈,沿着刻畫的紋路,在各個地方按下。
镂空的石刻高臺發出沉悶的響動,一會兒功夫便撤開了一個空當。那方深井就這樣顯露在了劉不著的面前,劉不著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閉上眼就要往深井裏跳,身殉作燈油!
意識卻在他垂睫閉眼之際清明,那黑漆的深井赫然浮現出一張只有妖邪才有的巨大兇惡,張口嘴吃人的臉!
劉不著猛然一吓,雙目瞪大,返身便跑下樓去。
“……!”劉不著猛然從夢中驚醒,夢中那種心悸萦繞在心頭,夜裏的黑暗讓不安,忐忑,還有恐懼無限的放大。
哪裏也不敢去,甚至不敢在這樣的夜裏睜開眼睛,劉不著大被蒙頭,整個人戰戰兢兢的縮在被子裏。
在這樣緊繃的氣氛裏,響亮的破風聲突兀的将夜的寂靜劃破,接着是短兵相接的打抖聲。
這些聲響裏,夾雜着像是背景音一樣厚重的鐘聲,一聲又一聲像是撞在人的心上。
劉不著怕得要死,又被些聲響弄得整個人焦躁不已。
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讓他像是一個喝醉酒的莽夫,一股勁氣沖頭,抛棄了心中的這些負面情緒。
猛然掀開被子,劉不著氣沖沖的拿起旁邊架子上的外衣套上,套好鞋襪剛要沖出去。
他腳下不知踩着了什麽,摔了個狗啃泥。
不多時便到破曉之際,已有蒙亮之意的窗外驅散了室內的一些黑暗。
在這樣的昏暗中劉不著彎腰摸索,入手之後憑着感覺,可以判斷出絆倒他的是一串佛珠。
佛塔裏那張可怖的人臉,讓劉不著對有關佛的東西印象極差,本能的抗拒之意也讓劉不著差一點便反手甩出去。
然而他并沒有将那串佛珠甩出去,反而揣到了自己的兜裏,氣勁上頭的劉不著往發出巨大聲響的地方跑去。
閣樓的中部空地上,身着白衣和黑衣的人正在打鬥,聲響就是從那裏發出來的。奇怪的是,這麽大的聲音可以傳到劉不著睡覺的五樓,卻吵不醒這風月場裏的百來口人。
劉不著一頭熱的往下奔,近一些才發現那人是一男一女。男子身着白衣,女子身着黑衣,同樣的是兩人用的都是劍。
一番惡鬥讓劉不著不敢靠近,只在二樓的欄杆邊不聲不響蹲下。幾聲公雞啼叫之後,外面的天亮忽然大亮,像是大風吹開了濃霧。
就在這短短一瞬間,白衣男子手裏長劍劃破了黑衣女子的左臂,同時,黑衣女子的劍尖也将白衣男子的臉劃破,鮮血順着着蜿蜒而下,滴在滴上像是綻開一朵又一朵花。
天色大亮,方才不死不休的兩人一動不動,像是丢了魂□□控的傀儡一樣的頓了幾息,白衣男子掉頭奔走,黑衣女子緊追其後。
劉不著這下看清楚了,那個白衣男子的臉。
那張臉,不是原西行是誰?至于那個長相美豔,神情冷冽的黑衣女子,劉不著沒有印象,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
疑惑在劉不著的腦子裏生根,得不到解答。
黑衣女子被白衣男子甩開了,然而下一秒李媽媽尖銳的聲音在樓裏驚起。
“這丫頭要跑,快來人給我抓住她!”
幾個黑衣壯漢聞聲而來,輕易的就把那個黑衣女子擒住了。人被抓住了,李媽媽啐了一口,嘴裏罵着“小賤蹄子”,一甩手給了那個黑衣女子一巴掌。
李媽媽一邊吩咐那幾個壯漢把人壓到柴房裏關着,兩天不給送飯食過去。
被擒住的黑衣女子掙紮着叫喊起來,是清脆少女的聲線。
劉不著再去細看她的面容,這哪裏是他方才看到的,美豔成熟的臉,那分明是一張陌生的,清秀稚嫩的少女面龐。
一個人的面容怎會變化得如此之快,若不是他看走了眼,那其中定有古怪!
☆、第二世
那個面容清秀少女的被一個壯漢壓着,關在後面柴房裏。劉不著跟在後頭,看到那個少女一路都在奮力反抗,眼裏冒着眼淚,嘴裏冒出來的都是罵那老鸨的話。
李媽媽也跟在後頭,臉上滿滿的不屑之意,她看着少女被推進柴房,在房門關上之際輕呵一聲。
李媽媽睨了她一眼,冷聲道:"你要怨,我也沒有辦法,可你得想想是誰把你送到這窯子來換錢的。
收了錢,就得交人!難道你一撒潑,我就怕了你了,我這又不是善堂,你不幹活我還得供你吃,供你喝!你若是聽話一些好好做事,我這個媽媽也不是不通情達理。"
李媽媽說到這裏,又是不屑的哼了一聲,那表情仿佛聽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可你若執迷不悟,我也不怕這一兩條人命。若是真不想活,那便不要活了!"
說完一揮手,旁邊的人便"啪"的一聲,把門重重合上了。從閣樓到柴房有一段沒有遮擋的地方,劉不著碰不得太陽,只好從另一邊穿了牆到柴房去。
劉不著踏進柴房的時候,那個面容稚嫩的少女把自己縮在兩堆柴禾的中間,不停的流着眼淚。
他猜測這少女是被人賣進這窯子的,正常的良家女子就是再窮,也沒人想過這樣身不由己的日子。
可見她想逃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還是被這院裏的人抓回來了。身為一個旁觀者,劉不著就是再唏噓,再覺得她可憐,也沒有一點辦法。
更何況,他可沒忘記他們兩人交手,黑衣女子那張豔麗冰冷的臉。
劉不著站着看了一會,又到別處游蕩去了。
這個空寂詭異的閣樓随着這個賦春樓開張,一天天的變得熱鬧起來。
那個被關在柴房裏的少女被餓了兩日,出來以後就像是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一樣。
李媽媽讓她做什麽,她便乖順的做什麽,讓學什麽便學什麽,指東絕不往西。像極了前面千百個不願認命而又被迫認命的姑娘,畢竟想死很簡單,卻又那麽難。
她很努力,也越發出落得不拘于塵世,是這賦春樓裏不同豔俗的風格。可是她到底也沒有成為賦春樓新的花魁,因為這樓裏又來了一個新人。
冰肌玉骨,眉目如畫,遺世獨立得恍若下一秒便乘風歸去。這樣的仙人兒卻不知為何跌落到這灘爛泥裏,叫人扼腕嘆息。
面對這樣的人,總有很多人按捺不住內心深處,蠢蠢欲動的隐秘的想法。
別人怎麽想的劉不著不知道,因為他現在已經自身難保了,他不過是成天在閣樓裏游蕩,和平常一樣找一間屋子睡下。
屋子裏的布置每次都不同,他也沒留意,反正第二日破曉之際走出房間,一切都會像鏡中月,水中花一樣消散。
可他沒想到,他一覺醒來,就變成了這個樓裏風頭最勁的明月姑娘。明明銅鏡裏,他還是那張臉,清秀之中透着病氣。
那張臉雖然有些稚氣,卻不至于讓人認錯性別,服侍他洗漱的丫鬟是個練家子,進門喚他起床時發現他不對勁,一下便把他控住了。
沒有冒犯之意,一邊伺候他洗漱之後梳妝,卻是苦口婆心的勸他該聽話。
她看到了他,并且可以觸碰到他,在他自己眼中自己的樣子從未變過。可在她的眼中自己卻是另一副樣子,一個孤高而又絕世的仙子。
詭異得很了!
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劉不著知道自己這具病弱身軀根本逃不掉,只能頂着這個身份見機行事。
梳妝過後,有小丫鬟把早食送到房裏,從這些精細的早食中可以得知,這些人并不曾怠慢這個"明月姑娘"。
用完早食有人引着他去見了這個賦春樓的主人,李媽媽。李媽媽的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濃妝豔抹,不過對他倒是顯露出一種過分的熱情,掏心掏肺像是他親生母親一般。
只不過這個掏心掏肺像是她親母一樣的李媽媽同他說的,卻是"明月姑娘"競拍初夜的事。
她面上的喜色完全遮不住,像是自己最疼愛的兒子金榜題名後特地風光的回鄉,就為了接她這個鄉下的老母親去過好日子。
劉不著只覺得渾身爬滿了雞皮疙瘩,看她一張一合的大紅唇,像是吃人的嘴巴。
正在難熬之際,有人打開了門進到房裏,劉不著擡目,看到來人卻是那個先前被關在柴房裏,現在喚作常月的少女。
李媽媽的話被硬生生的打斷了,面對劉不著的那種過分的熱情也收斂了三四分。
她用着平淡如水的語調問常月"怎麽了?"卻連一個眼神都不曾看她,只顧拿起茶壺給自己和劉不著倒上了茶水。
常月站在那裏,若有深意的看了劉不著一眼。房間裏誰也不說話,只有人輕微的呼吸聲。
到等劉不著把李媽媽倒的那杯茶喝完,李媽媽這才招手吩咐方才帶他來的小丫鬟:"明月姑娘累了,你先送她回去。"
等劉不著出了門,房門掩上,房間裏的人才開始說話。
至于兩人說了些什麽,這個劉不著就不知道了,作為樓裏不與流俗的仙人"明月姑娘",他現在只能任人擺布。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時光總是在流逝,這世間再如何忐忑難挨的日子總會過去。
經過李媽媽的精心籌備,"明月姑娘"的初夜競拍會,這樣的轟轟烈烈的在一個夜幕降臨之時開始了。
外面笙歌滿滿,氣氛奢靡。
劉不著早就被抓過來沐浴梳妝,還換上了一身仙氣得不能再仙氣的華麗白衣。
令人費解的是,衣服從裏到外,款式都是男款的,并且一點都不露骨,是最正經不過的衣服。
不知李媽媽在臺上說了什麽極具煽動性的話,在一片起哄調笑聲中,劉不著被人從房間裏推了出來。
房門正對樓梯,回過神認清自己的處境,也就只有下樓這一條路可走。劉不著硬着頭皮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一步一步的走下樓梯。
沒有人催他走得快些,也沒有了剛才的起哄和調笑聲。閣樓裏一片安靜,臺下那一群人只用一雙雙如狼似虎的眼睛緊緊的盯着他。
直到他走到臺上,排山倒海的議論剎時響起,李媽媽在人聲中叫了一嗓子,有人重重的敲響了鑼鼓。
底下的這群人紅了眼睛,嘶吼,叫喊着價格,有人想爬上高臺,被臺上的大漢一甩手丢到了人群裏,摔個四仰八叉。
場面混亂得很,這不是競拍,這是在買賣一個珍貴難得的物件。
那些毫不掩飾的露骨目光像是吸血蟲一樣緊緊的扒在劉不著的身上,這讓他感到恐懼個不安,渾身發涼,卻又無法逃離。
恍然中,有一個人喊出了天價,讓這群不斷加價,如滾沸熱水的人一下冷卻了下來。
李媽媽喜悅到走音的喊了一句成交,鑼鼓又重重的響了三響。
☆、第二世
成交的鑼聲響後,劉不著被人送到了準備好的房間裏。
坐在屋內桌邊,劉不著不安的握緊雙手,旁邊還站着個一聲不吭的丫鬟。
劉不著現在緊張不已,只恨他逃不掉,地上也沒有個洞能教他鑽進去躲着。
他因病體纏身,自小困于一室。他母親也曾給他請過啓蒙的先生。但是要像尋常子弟一樣一直把書念下去卻是不能的。
一來他的身體和精力不允許,二來他母親周氏只希望他能好好的,莫為了這些累壞了身子。三來他這樣的,先生教起來也困難,天天給一個動不動咳嗽吐血的學生教書壓力還是挺大的。
到後來他也只是身體狀态好一些的時候,看些雜書話本的解悶。
可是他自從一覺醒來莫名其妙的成了賦春樓的"明月姑娘"。臨近競拍初 夜的幾天,李媽媽給他塞了一堆春宮圖畫本,還細致的給他解說了一番其中門道。
他從未看過春宮圖,這些畫本裏甚至有一兩本說的不是男子與女子,而是男子與男子。
李媽媽顧不得他面紅耳赤,心跳如擂鼓,只怕他不看,還要親自盯着他看。
那些書裏的內容,他是真的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和先前的境地一樣,打破了他十幾點的認知。
見他面色有異,李媽媽溫聲寬慰他,讓他放寬心,還嗔怪的給他塞了一些瓶罐,送了幾件不一樣的衣衫。
若不知那是什麽還好,可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