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趨近冷冷的探問。
“……這……這裏……恐怕……恐怕是先代……國主擒兇平亂的……困龍閣……小人……小人也不清楚,只是受命……帶二位尊使過來……等候……”感覺喉間的壓力越來越重,寒氣逼人,內侍抖如篩糠,眼淚霎時流下來,若不是被拎着,必定已癱在地上。
百餘年一前的龜茲前曾有一名位高權重的武将,作一惡多端,擅殺朝臣,因其執掌兵權又膂力過人,國主都奈何不得。最終采納了謀士的建議,趁其領兵在外,以秘法打造了一座絕境之室,方才将其誘入擒下處死。此後因其室空懸無用,多年來傳聞已被廢棄拆解,成為王室密辛,來往內侍近衛無數,誰也不曾想到一間普通花廳藏有這般玄機。
聽完了內侍語不成聲的講述,兩人對望一眼,俱看到了絕望之色。
寂靜的室內,只聽見內侍的抽泣。
他的手心遍布冷汗,迦夜強自鎮定下來思索了半晌,忽然揚聲。
“赤術。”
“我知道你在聽。”
“你想報複,就當面劃下道,要殺要剮我都接着。”
“堂堂一國王子,連出頭露面的勇氣都沒有?”
“別讓我小瞧了你們龜茲人。”
話音在密閉的空間裏回蕩,一切靜得可怕。
沒過多久,忽然有咝咝的聲音傳出,有如無形的溪流蜒伸,鼻端聞到一股奇異的甜香。屏息良久全無動靜,龜息法也有其局限,眼神漸漸煥散起來,不可遏制的墜入沉沉的黑一暗。
再度醒來,即已如此。
長發動了一下,迦夜也醒了過來,用了一點時間确定自己的處境。
粗重的鐵鏈自腰間縛住了雙臂,将整個人吊在半空,束縛的氣血不暢,素白的臉漲紅,乍看倒像是女兒羞澀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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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姿一勢要比他難受得多。
迦夜一語不發,不知吊了多久,終于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
她擡起臉,迅速丢過一個眼色。
走進來的果然是赤術。
臉上猶挂着微笑,看上去心情極佳。身後的幾個侍從自動散開,将壁上的燈拔得通明。
“此間密室專為尊使所設,可覺尚好?”
迦夜沒有回答,赤術踱至她跟前,殷勤探問。
“可是有些頭痛?青珈散的藥力是重了些,敝國不擅武力,若非如此怕留不住尊使。”
“青珈散……”迦夜的聲音微沙,異于平日的清冷。“殿下真是看得起,居然用了這麽珍貴的藥。”
“對魔教的專使,自然不能吝啬。”赤術看着她的臉,相當愉悅。“雖說青珈散足以讓人散功乏力,但對你……我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心如羅剎笑殺一人……四使中專掌三十六國的雪使,迦夜。”
他一字字揭破,揚眉冷問。“你可還記得此人?”
迦夜擡首看了看他所指的一名護衛,眼皮驀的一跳。
“沙瓦裏?”
“想不到雪使還記得自己曾經殺過的人。”赤術輕輕鼓掌。“聽說你因莎車一役榮升四使之列,容貌竟分毫未變,倒真像妖魔之身。勞動雪使下山的機會寥寥無已,赤術實在榮幸之至。”
她的臉微微發青,卻沒有問。
滿目仇一恨的人踏前一步,言語充滿了怨毒,恨不得将她拆解入腹。
“當年在我面前一劍斬下了他的頭,可曾想過你也有今天。”男人狠狠的咒罵,“像你這樣的妖魔,不用困龍牢如何擒得住。”
“你……是他的兄弟?”
“我是沙瓦那,他是我孿生兄長,我們一同出使莎車,卻……”男人恨恨的咬住了牙,咯咯直響。殿前的一幕有如惡一夢,數年來無日惑忘。
“難得請到上一位魔使,該如何款待?”赤術不無惡意的挑問。“把你的頭呈給天山?出師未捷身先死,教王想必也會意外吧。”
“殿下果真不為将來考慮?”腰間勒得太緊,她呼吸不暢,嘴唇微微泛紫。
“将來?我以為尊使已經替我解決了一切。”
“我不過是斷了一時之路,殿下要自己葬送一世之路麽。”
“恕我愚昧。”他很有耐心的詢問。“以你所為,難道我尚有前途可言?”
她低低的喘了幾口氣。
“你殺了我,魔教自有更厲害的人接手。喪使之仇豈容善了,殿下不顧惜自己,難道也不為陛下想想?”
“眼下一身背污名成為衆矢之的,僅是過眼雲煙,以殿下的地位聲勢絕不致一死。忍過一時,事後尋機與疏勒交好借兵,不出幾年即可吞并姑墨,再逼使狼幹道出教中設局,洗脫冤一屈,龜茲的王一位便成囊中之物……”
密室靜如墓穴,細弱的聲音低訴,久懸讓氣息不穩,時而雜着輕一喘。驚心動魄的王一權翻覆被她說來易如反掌。“我不過阻隔數年,殿下若是激于義憤處置失當,必自釀終身之憾。”
靜了半晌,赤術若有所思,看她的目光也變了些。
“果然是智計百出,輸在你手上倒也不冤。”
“殿下若是只為解氣,重笞迦夜也無妨,迦夜自知有愧于殿下受之無怨,但若是毀形傷骸絕命于龜茲……恐怕是銅兵鐵陣也難擋教王敕一令。”
“好心計,好辭鋒。”他颔首贊賞,劍眉微軒。“前一刻我還恨不能将你挫骨揚灰,現下卻心有戚戚,一介女子能有如此本領,我還是首見。”
聽着誇獎,她的心卻沉了下去。
赤術深沉多智,這些道理,他冷靜下來必能想到。但在內苑使困龍閣擅捕魔教使者,無異于往龜茲王的怒火上添了一桶沸油,事發後下場堪虞。換成一不做二一不休的毀屍滅跡倒來得更合算。言語能打動他的畢竟有限。
報複
“像你這樣的人,殺了确實有點可惜。”他挑一起秀小的下颔,觀察着她的臉,粗糙的指肚微微摩過粉一頰,停在柔一嫩的唇。
“我改變主意了,不殺你,留在身邊做女一奴如何。”
她極力忍住別開臉的欲一望。“只怕殿下消受不起。”
“那倒是。”他沒有發一怒,認同的點點頭。“縱然拔了刺還是太危險,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了我的命。”
“殺之不詳。可你害我至此,總得給點懲罰。”他踱開幾步,拾起丢在一旁的短劍,劍在暗室仍泛着清光,寒意侵人。
伸指一彈,輕亮的龍吟在密室回蕩,久久不絕。
“用你的劍在臉上刻點記號,可好?”寒芒逼至眉睫,劍鋒緩緩的自額際比過。
“能令殿下消氣,随意刻劃又有何妨。”迦夜鎮定如常,對咫尺間的威脅全不在意。
“雪使當真不為所動?我都覺得如此容顏毀了甚是可惜。”倒不是說笑,赤術的眼中确有惋惜之意,劍卻直直劃落下來。
頰上寒氣一凜,迦夜眼睛都沒眨一下。
“殿下!”
再忍不住,顧不得迦夜的禁一令,被縛在壁角的少年揚聲,止住了赤術的手。
“密信是我所拟,字跡是我所摹,印章也是我仿制刻好。殿下若要懲處,我首當其沖,甘願承受,勿要對一介女流動一刑。”
“殊影!”雖是厲喝,卻因氣息衰竭而減了力道,迦夜禁不住嗆咳起來。
赤術走到他身前,劍尖托起下颔,直指咽喉。
“你不說我還真是忘了昨日的一劍之仇。”唇邊泛起一絲冷笑,腳狠狠踩住右手腕,幾乎聽到骨頭裂響。
冷汗瞬時從額上滲出,少年蒼白了臉一語不發。
“原來那封密信是你所造,我該怎麽賞你?”
話音未落,劍尖叮的一響,清亮的劍身透過掌心深深刺入地面,生生将右手釘在了地上。
一陣咳嗆過後,迦夜終于能開口說話。
“殿下實在是……失當,他是我的影衛,凡事都聽命于我,僅僅是一具傀儡……不責其主反責其奴,便是殿下的處事之道麽?”
赤術略為詫異,“你對這個奴仆倒是挺回護,莫非他的命比你的臉更重要?”看少年忍痛掙紮着要說話,一腳踢上了麻啞二穴。
殊影無法出言,她倒是微微放下了心。
“迦夜……整日刀頭舔血,生死榮辱早置之度外,若是能平息殿下怒火,區區皮相何足挂齒。”
“雪使言辭大方,且容我試試是否真個如此。”他邪邪一笑,從侍從手中取過長鞭,随手一展,鞭影刷的自她身邊掠過,扯下了一縷黑發。
迦夜神色不動。“久聞龜茲人擅馬術,殿下果然好鞭法。”
“我也知道怎樣的鞭打足以令人只求速死。”取過鞭梢帶回的黑發,他在指際把一玩,輕嗅着發香。“若你肯唱歌,我可以不用那種方法。”
一闕歌迷失了心神,讓他一錯再錯,無意中放過了改變命運的機會。盡管恨極,卻不自主的一再回想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