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節
身一體。
“那就少管我的事。”
“迦夜,你為什麽怕。”他端詳着她的眉目,道出潛藏的疑惑。“你怕與人接近,更怕別人對你好,為什麽。”
“每次只要稍稍柔和,就會以冰冷生硬的态度拉開距離。”
“你從來不給別人留餘地,也不容自己有任何弱點。”
“你……累不累?”
低沉溫柔的聲音響在耳邊,如有魔力般侵蝕着意志。
她垂睫沒有說話。
“我不會碰你,我只是擔心你下一次發作又傷了自己……”拉過她的手,指尖輕摩着青紫的牙痕,深深的嘆息。
“……能不能,試着信任我?”
……
寂靜了許久,感覺到僵硬的身一體一點點柔一軟。
“我餓了。”
枕邊多了個人。
極不習慣,勉強忍住翻身的欲一望,一動不動的盯着牆壁。
很想痛罵自己自找難過。
認真的考慮把旁邊的人踢下去後果會如何,為什麽沒有堅持分道揚镳?莫名的牽扯越來越麻煩,失去了對事情的掌控,她很不喜歡。
怎麽會竟……妥協了?
雖然他在身側相當守禮,中間還留了一定的餘地,她還是……
防衛範圍被人侵入的感覺萦繞不去,折騰到天明,才抗不過倦意漸漸朦胧,也許……還是該……離他遠一點……
呼吸平穩後,身側的人靜靜睜開眼,看着睡夢中仍輕蹙的眉。
目光滑過粉一嫩的臉,垂落的睫,小巧柔潤的唇。
微笑無聲的綻放。
此後他異常溫柔。
幾次想提都沒機會開口,他小心翼翼的避免觸及底線,細致安排生活,在适當的距離中盡可能的周到,讓她無話可說。
至于共寝……她更無一言一以一對。
抗不過疲倦睡去,醒來發現自己居然偎進了他懷裏,反複思量過後,不得不極不情願的承認,确是自己下意識的舉動。
練一功讓體質轉為陰寒,即使是夏夜也溫度極低,習慣了肢一體冰冷的感覺,或許是身邊有了熱源,竟不自覺的依近……
他知趣的不置一詞,沒有輕薄或是過份的舉止,僅是摟着她。
她……
繼續在他懷裏醒來。
人的體溫,很暖。
逐漸習慣了身畔的男子氣息,偶爾會錯覺不那麽孤獨。
或許……暫時的信任……是可以的。
上巳
上巳之夜,華燈齊放。
摩肩接踵的大道,遍地是笑語人聲。
繁花千樹,燈火萬家。酒肆畫舫盡是倚紅偎翠,紅牙拍板的妙齡少一女清歌隐隐,湖水盈盈,疑是天上人間。文人一士子憑水流觞,以詩逞才,無數麗人粉黛精心巧飾,如春日群芳鬥豔。
酒香飄市,舞榭不息,整條街市望過去,竟似通明一般。
迦夜對街市上售賣的東西興趣不大,就着攤子看了看月下剔透流光的寶石玉佩,望了一眼就擱下了。倒是對竹哨水鳥之類頗為喜歡,随買随玩,沒多久又扔下,捉過了一個昆侖奴的面具。
“這個倒有點像我殺鄯善王時戴過的。”細白的指尖劃了劃黑黝黝的面具,“原來江南也有。”
孩子氣的嘴微翹,黑亮的眼閃閃發光,說的卻是與外貌截然相反的話,她笑笑遮上面具,輕快的在人群裏穿行,黑發雪膚,纖腰秀項,行止輕靈而無聲,可怖的面具戴在這般身形上,反像是獨屬于夜的精魅。
抛下錢幣給攤主,他盯着前方的人緊緊跟上去,過于擁擠的街市令追逐并不容易,前頭隐隐出現了幾個形跡猥瑣的人,其中一個正向迦夜擦去。
突然一聲慘叫傳來,人群驀的散開了一個大圈子,趕過去一看,果不其然。
迦夜靜靜的立在一旁,一個地一痞樣的人捧着右手,疼得在地上打滾,殺豬一樣的慘號。想是看她衣飾華貴,動了偷竊之意。
周圍人根本不曾看清她出手,只見略一擦肩男子便倒在地上痛嚎,幾個同一夥瞬時圍上來,氣咻咻的叫嚷,張一狂的在她面前粗言穢語,想趁勢把暗竊轉為恐一吓勒索。周圍許多人不明所以,指指點點的猜議,多數對嬌一弱的女孩懷有同情。
敢惹迦夜的人很少,能活下來的更少。
他不知該同情還是慶幸,那個混混痛得臉色青白,絕不是僞裝,右手必定是折了。
若在西域,迦夜會直接用劍,她很不喜歡與人接一觸,劍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倘若幾個叫嚣的地一痞再挨近一點……
一道青影閃過,前一刻還破口大罵的數人翻倒在地,場中又多了一個俊美的青年。
影子都未看清已利落的解決了争鬧。圍觀的人一時鼓噪起來,對英雄救美的戲碼激動不已,甚至傳出了喝彩。
“還好?”他象征性的問了問迦夜。
面具後的她看不出喜怒,将手在他袖子上擦了擦,明顯嫌惡的動作令人哭笑不得。
稍遠處,一名青年男子被哄鬧的聲音吸引望過來,瞬時睜大了眼。
好容易擠到湖邊,人潮仍是洶湧,
随風傳來絲竹管弦之聲,配着疏星淡月,柔婉的曲樂別有一番意境。
“可否能上船看看?”看着宮燈搖曳的樓船畫舫,迦夜有點好奇。
“這些畫舫早已租給達官貴人,此時怕來不及。”
“那邊也是?”有別于寬綽的樓船,湖面同時散落着一些挂五彩燈籠的精致船舫,船頭盡是輕衣雲髻的豔妝女子。
“那些不一樣的。”他只瞥了一眼。
“怎麽?”
“她們……”略有些尴尬,他頓了一下。“與媚園裏的情形差不多。”
迦夜半晌沒有作聲。
“說起媚園……”她忽然開口。“你不擔心煙容?”
“煙容?”他愣了愣,不懂她是何意。“九微自會照拂。”
迦夜一走,九微紫夙聯手,千冥必然落敗。下一任教王将落誰手不問可知,他并不擔心九微的處境。至于煙容……她是個好女子,但對他而言也僅止如此,無甚挂心之處。
“你不是曾在清嘉閣留宿,怎的恁般薄情,我以為你是喜歡的。”迦夜淡淡的掃了一眼,聽不出情緒。
腦中立時昏眩,未曾想過迦夜居然知曉。
待要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一時語塞。
見他說不出話,迦夜籠起雙袖,黑眸映着迷離的燈光水色,絢亮而詭異。
“你倒是對九微很有信心,篤定他一定能繼位?”面具後的人似冷笑了一下,“千冥不是那麽好打發的。”
“什麽意思。”
“那一日千冥的非份之想,猜我用什麽手段推了時日?”
他一直疑惑,千冥并非易與之輩,卻被她施用了緩兵之計,必有緣由。
“很簡單,條件交換。”沒有理會他的沉默,迦夜自顧自的說下去。“我告訴他,九微的弱點根源在于疏勒,掐住疏勒王,足以控一制九微的一舉一動。”
“一時寝席之歡,一世至上尊崇,何輕何重千冥分的很清楚,何況在他眼裏,一旦成為教王,我遲早是囊中之物。”
他的手心驀然冰冷,耳畔唯有湖水擊岸的輕響。
“你……”
“你擔心了?”迦夜突然笑起來,笑聲清如銀鈴,歡一悅而促狹。摘下面具,眉眼隐有一絲嘲弄。
“三年一前我已在疏勒王廷伏下密探,離教之前,得知疏勒王病入膏肓,最多不過數日。千冥知道了又如何,照樣拿不到這枚棋子,你大可放心。”
“你……”心一松,看她戲谑的淡笑,簡直不知該喜該怒。
“我是戲一弄你。”迦夜偏了偏頭,如一只任性的貓,不負責任的品評。“生氣的樣子倒還真有點吓人。”
“很有趣?”
仿佛未曾聽出他的不悅,她點點頭,“你是關心則亂,讓千冥繼位對我有何好處,我怎可能便宜了他。”
“你對九微也沒好感。”
“說的對,但九微不像千冥那麽貪心,成為教王一後必定有數年用于鞏固權位……”
“不至将手伸至中原,你也可以樂得逍遙,可是?”男子沒好氣的道。
萬一千冥執掌大一權,基于多年執念及被利一用的不甘,必定出盡手段入中原探察,迦夜雖不一定畏懼,卻也多了顧慮,不如索性任九微攀上玉座的好。
迦夜并不否認,微微一笑。“現在倒是旁觀者清。”
“九微千冥嗜權,紫夙貪色重利,你呢?”凝視着一如局外人的清影,他忍不住問。“殺掉教王之後,你想要什麽。”
“我?”她稍一愣,又笑起來,少了戲谑,多了一份微倦的慵散。“我只想看看不同的景致……”清冷的聲音低下去,幾不可聞。
“……和我印象中的……有什麽不同。”
他的心一動,正要探問,忽然感到側方有人。
“雲書!”
多年不曾用過的名字猝然喚一起,幾疑幻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