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節
怎忍心讓她一介稚齡風雨飄零,輾轉跋涉。謝夫人素來柔一弱,雲書又無姐妹,未必能妥貼盡善。”白昆玉笑着與妹妹一起勸說。“白家雖不及謝家,卻也衣食富餘,定當自家小一姐一般照應,絕不讓雲書挂心。”
“三公子若是不放心,常來看她便是。”白鳳歌溫婉而熱情,“姐姐出嫁後,我正覺得有些寂寞,有葉姑娘相陪正是再好不過。”
“她疏懶任性又不谙中原人情世故,換了陌生的環境難以适應,實在不敢勞煩。”
“雲書說哪裏話,莫非是擔心我們招待不周,委屈了葉姑娘?”
“我看葉姑娘舉止言談,倒像是出身大家,極是懂禮有分寸的人,哪有三公子說的那般。”白鳳歌輕嗔,暈生雙頰。“難道真讓哥一哥說中了?三公子嫌白府粗陋,不堪留客麽?”
這對兄妹言語相扣,倒是不容草草敷衍。
宋羽觞從旁幫腔,“二小一姐多想了,我猜是怕葉姑娘不願,畢竟事關本主,縱然是雲書也不能代為決定。”
私下也曾問起她的來歷,謝雲書只說是魔教中人,曾與他有恩,同行至江南,其餘的半點不肯透露,任是謝家大哥與他好奇萬分,始終守口如瓶,惹得他心一癢難耐,極欲探知,不過當前還是出言相助。
“一點小事教二位費心了,家母歷來遺憾沒有女兒,如今雲書無恙歸家,又帶回一位小嬌客,不知多高興。”謝曲衡也代為解釋,兼以致謝。“多承白兄好意。”
“以你我兩家的交情何須多言,多禮反是見外了。”
“你們說的可是雲書帶回來小一姐,是哪位?”聽得這邊熱鬧,一位青年男子探頭過來,好奇的望過去。
“那個……”順着宋羽觞的指向看了半天,砸砸嘴不無惋嘆。“再過五年必定是個大美一人,可惜太小。我還以為謝三公子帶回了意中人呢。”
無心快語令白鳳歌一僵,下意識的看向謝雲書,俊美無俦的臉上并無不悅,也未反駁,竟似默認了一般。
“兄臺謬誤了,葉姑娘身量未足年紀尚稚,怎可拿來說笑。”白昆玉淡淡的斥責。
對方不服氣的道。“看她小小年紀已是這般容貌,再等幾年定是國色天香,未必遜于白府的兩位小一姐。換了我甘願靜待其成,怎算是謬誤。”
“別将三公子與你這等色鬼相較,人家是正人君子。”本是相熟,白鳳歌笑責,“誰似你這般連小妹妹也不放過,拿來說嘴。”
“英雄美一人,說說有何不可。”青年毫不在意的打趣,“佳人難得,既然雲書錯失了江南第一美一人白大小一姐,還好尚有二小一姐待字閨中,不然真是讓我這個局外人都扼腕嘆息。”
“休要亂說,我哪及得上家姐。”當着意中人被戲笑,白家小一姐俏一臉立時通紅,羞得返身就走。
白昆玉一面上淺笑,見謝雲書仿若未聞,時時不落痕跡的留意着窗外伊人,心下一咯,或許……父親的心願達成起來……有些困難。
同一時刻,入目三弟的神色,謝曲衡微微皺起眉。
“這幾日感覺如何?”
“無聊。”
迦夜擰了布巾拭面,沁濕的眉睫越發黑亮,襯得肌膚冰雪般明淨。
“就這樣?”他并不意外,含笑看着她。
白了對方一眼,她走出房間坐在廊畔欣賞暮色,似是心情不錯。
房外正對着花苑,白大小一姐愛花,家中收羅有各地珍奇的名花,多數正值開放之季,異色缤紛,斜陽下美不勝收。
“你行情不錯。”對着跟出來的人,她回眸一笑,皓齒如玉。“數日圍着的小一姐都在打聽你,謝家三公子真個炙手可熱。”
“你怎麽對答。”他揚揚眉,頗有興致的問。
“還好我和你不熟,直言一無所知。”她輕易推脫得一幹二淨。“不然怕是片刻不得清淨。”
“不熟?”他笑得更深了。“我以為近幾年算是朝夕相處。”
“那時你可不是謝雲書。”她一語撇脫,垂目注視圓門跑進來的孩子。
小男孩約摸三四歲,肥白可愛,衣飾精致,藕一般短臂上還帶着金钏,一望即是富貴人家,笑嘻嘻的十分讨喜,見廊下有人也不畏怕,仰着小腦袋看着她。
“抱抱。”小人兒扯着她的衣角,全不畏生,圓圓的眼睛滿是親近之色。
迦夜不習慣這樣的場面,只是看着,也不伸手。
他瞥了一眼抱起孩子,那孩子卻不甘心,小手推着他,口裏嚷嚷。
“姐姐抱,姐姐漂亮。”童稚的話語令人忍俊不禁,小胳膊亂揮,撲着要過去,小小年紀已喜好親近美一女。
他悶笑出聲,看迦夜退避的姿一勢,惡作劇的把孩子塞過去。
“他要你抱。”
坐在廊下退無可退,猝不及防的被男童挨住,她躲避不疊手足無措,一掌撸下孩子扔回他懷裏。
剛摸一到紗衣便撲了個空,男孩失望的大哭起來,胖胖的手腳亂扭,執拗的要姐姐,漲得小一臉通紅,他抱着輕哄,怎麽也止不住聲嘶力竭的號啕,啄花的小鳥吓得四處飛散。
哭了半天,迦夜終忍不住,無可奈何的接了過去。僵硬的懸在半空,宛如拎着一個麻煩的包袱。
“別哭了。”她沒好氣的輕喝。
小人兒轉瞬破涕為笑,變化之快令人嘆為觀止。努力伸着手要摸她的臉,見她不理,手短又夠不到,便掙紮着要下地。
剛放在地上,潑開短腿在花苑中亂穿亂拔,也不顧是何等辛苦才養活的珍品,不出片刻采了滿把的花,讨好的遞給她。
“姐姐,花,抱。”
迦夜的臉色實在難以形容,百年不遇的滞悶無語。他一忍再忍,終于放聲大笑,興味十足的看她左右為難。
她挫敗的嘆了口氣,任男孩攀上膝蓋偎近她,對手中硬塞過來的花哭笑不得,勉強忍着不自在。
願望得償,男孩開始倒還老實,拔着花瓣玩,時而塞一把到嘴裏,淘氣的扯落了一地。迦夜眉梢動了動,仿佛想制止又忍住了。
自得其樂的玩了半天,男孩探進她脖頸磨蹭,似嗅到了什麽。
“姐姐香。”确定了事實,他努力直起來嘟着嘴撲近,眼看要貼上粉一頰,纖手微動,懷裏的重量忽然被一旁觀望的人拎開。偷一香未遂的孩子傻兮兮的懸在空中許久,才意識到自己又被拖離了軟一玉一溫一香的懷裏,再次大哭。
這次謝雲書可不同情,任小人在空中踢腳亂揮,冷着臉不理。提出了圓門,聽着哭聲越來越小,不一會兩手空空的轉回,想是交給路過的丫環抱去了。
“那是誰家的孩子。”
“白老太爺的幼子,人小一鬼大。”裙上落了一襟的花,他取下一朵,候她拍幹淨遞過。雪白的花瓣如細指舒卷,清香随晚風飄散,正是迦夜在天山常摘的一種,他嘗過一次,微苦中有淡淡的甜。
接過花,她扯下一片抿入口一中,神情有些奇特。
“你與白家交情如何?”
“多年世家來往,還不錯。”他不解其意。
“勸他把這花拔了吧,有毒。”垂睫看着掌心的花,不經意的随口,指尖又扯下一片噙入齒間。
他驚疑的盯着她,怔了片刻。
“什麽樣的毒。”
她似笑非笑的擡起眼。“倒也不是什麽劇毒,久服才會顯現。”
“會怎樣?”
“成一人沾了無妨。”她嗅了嗅花香,漫不經心。“但對孩子有效,時間久了會停止生長,終身如孩童。”
他靜了半晌,忽然握住纖細的手,制止了她拂弄花朵。
“你不是經脈受損!”
“當然不是。”腕間傳來痛楚,她任他握着,神色不變。“那是給教王的說辭,我長年食花才會如此。”
“你明知有毒,為何……”靈犀一閃,蘊着怒意的話語突然頓住,心頭一寒。
“你猜的不錯,是我心甘情願服下的,以免步上我娘的後塵。”迦夜笑了笑,仰首看群星明茂,勻美的側顏柔似靜月。“可惜找到這種古籍殘卷裏所錄的花需時良久,不然該看來更小些,可以多省點麻煩。”
“……”
“不嫌費事就讓白家鏟了它,不提也無妨,反正與我無關。”她偏過頭,小小的身一子憑欄輕晃,無端生出苒弱無依之感。
她言辭輕一松,毫不在意,他卻難以平抑乍然聽聞的驚一駭。
明知後果,持續一年年的以身就毒,隐秘的堅持,究竟出自怎樣的意念。
每一瓣咽下去,就斷絕一分正常的可能。維持着孩子似的外貌,背負着妖異的傳言……
“迦夜。”他沉默的靜了許久。
“嗯?”
“難道今後永遠這般,再也恢複不了?”
“大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