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醒
第一章
大舟山位于西南邊，十分高聳，山石陡峭，山頂上常年積着雪。而與平常的山不一樣的是，這山上全是土石，長不出來一棵草，像是用石塊和土生生堆出來的。
“據說啊，往上數好幾輩的時候，這大舟山上還是有樹的，後來有一天突然那些樹都枯死了，于是就沒人再敢上山去了。這山，也就成了沒有草木的荒山了。”
“為什麽那些樹突然就枯死了？”
“沒人知道，連山腳下都成了禁區，原來住在那的人都搬走了。”
“怎麽會？就一個人都沒有？”
“說沒有其實也不是，據說有兩三個膽大的人上去了，可上去了就沒下來，直到五十年後才從山上下來……”
“他們怎麽了？”
“別急別急，聽老人家慢慢說。”
“說書的你說快些，我們都等着聽呢！”一個大漢從坎肩裏摸出幾個銅板“啪”地一聲拍在那老頭面前。
“別急別急，”那年邁的說書人卻仍舊是慢悠悠的，連眼睛都沒往銅板上瞟兩眼，“再說那幾個人吶，都瘋瘋癫癫的了，看見穿藍色衣裳的人就大喊着妖怪，沒過幾天就死在大街上了，死的時候都不像人了。”
“怎麽不像個人了？”一個穿白衣戴鬥笠的人問道，聽聲音像是個年輕人。
“哎呀，身上都全爛了，生了白花花的肉蟲子，還不知道從哪沾的土，活像是從土裏扒出來的。”
穿白衣的年輕人把幾個銅板放在說書人碗裏，壓了壓鬥笠就走出了客棧。
“哎謝謝這位爺。”說書人摸了摸手裏的錢，杵着拐杖去櫃臺那要茶水。包着白色鐵皮的拐杖腳在地上磕出聲響，其餘人這才發現，這說書人竟是個瞎子。
“呵呵，師兄你倒是聽了樁趣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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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舟山上一間木屋裏，先前在茶館那個穿白衣的人和一個藍衣裳的人對坐着，那人聽了說書人講的故事，忍不住笑出聲來，只是聲音并不動聽，十分嘶啞。
再說那藍衣人的模樣，倒不說長相，只說那半長不短的銀白頭發，看上去就不像是個人。身上那件藍衣裳看着倒是很華麗，不知道是什麽材質的布料上繡着暗紋，只是那暗紋認不出是什麽，平白地多了陰冷之意。
“師兄你看我這面具如何？”藍衣人把一張面具覆在自己面上，用嘶啞的聲音問道，語氣倒是很輕松。
被叫了師兄的白衣人看着那張面容模糊的鬼面具，沉吟了一下才說：“為何畫成這樣的顏色？”慘綠慘綠的，像是敷了層水藻。
“不好看嗎？”
“他快要醒了嗎？”白衣人避而不答，轉而問了別的。
“嗯，應該就這幾日了。”藍衣人又說：“我這面具就是為了他畫的。”
“嗯？”
“呵，師兄你看小五這副面目哪能直接讓他瞧見。”藍衣人一面說，一面指了指自己的臉。
這面具又能好到哪去？
“他的藥還差些什麽？”
“還差好些呢。說起來芸草還得拜托師兄了，據說它在北邊嚴寒之地。”
“嗯，取完就給你送來。”
大舟山的夜很靜，四季都沒有鳥蟲的聲音，于是一處陰濕的洞穴裏發出的聲音就異常清晰了。
“嘚嘚”“嘚嘚”，一聲一聲地響，在空蕩蕩的夜裏回蕩。
姬五又蔔了一次卦，剛把面前的龜殼收到袖子裏，姬十八就進來了。
“姐姐，他怎麽還不醒啊？”姬十八皺着眉頭。
“醒了。”
姬五沒看她，從竹墊上起來，徑直朝門外走去，姬十八忙跟在後面。
“哎呀！我就過來這麽一會！”
他一開始醒來的時候還不能動，連眼皮都擡不起來，只知道自己是躺着的。一直聽着一個隐隐約約的聲音，那聲音清清亮亮的，聽着很沁人。後來不知道過了多久，那聲音消失了，他心裏有些着急，發現手指能稍微動一動了，動一下就觸碰到冰涼的東西了，于是便用指節敲擊那東西。
敲了好一會，他聽見有腳步聲接近了，便敲擊得大聲了些。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大約是到了他身邊，然後有什麽“唰”地一下被推開，跌在一邊發出很大的聲響。
他感覺到有濕冷的風吹到臉上了，先前是沒有的。緊接着他的身體被一雙涼得吓人的手扶起來，又有什麽冰涼的氣流從那雙手傳入體內，在他身體裏走了一圈。
他發現自己的身體不像之前那樣無力了，慢慢地睜開眼。
“梆！”
他的背撞在身後的石板上，稍稍平複下來才重新看向先前扶着他的人。
只勉強到肩膀的銀白頭發，披散在一張慘綠的十分可怖的鬼面具兩側，和話本裏的惡鬼沒什麽兩樣。那不知是人是鬼的，還維持着剛剛扶着他的姿勢，似乎沒反應過來。
“怎麽了？”是他之前聽過的那個清清亮亮的聲音。
一個穿着黃色衣裙的嬌俏女子從那鬼面具身後探過頭來，頭上的黃色絲帶晃到他眼前。
“呃……姑娘，請問這是……何處？”他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那鬼面具，遲疑了片刻還是向那黃衣裙的女子詢問。
“這兒是大舟山。”那女子回答。
大舟山？是哪？他這才發現自己什麽都記不起來，自己的名字，家人，生平經歷，統統都記不起來。
“抱歉……在下好像……”
“什麽都不記得了？”這句話是鬼面具說的，嘶啞的聲音像是一截木頭在地上拖動。
他強忍着對鬼面具的恐懼。照這情形來看，說不定是鬼面具和那女子救了自己，剛才的閃躲已經十分失禮了。
“是，在下現下無半點記憶。”
“你名為沈夷。”那鬼面具頓了一下，拉過他的手，用手指寫了一遍。鬼面具手上的皮膚是慘白的，指尖涼得沈夷差點忍不住哆嗦。
“姐姐是這裏的主人，名為姬五，我是姬十八。”姬十八插嘴說道，又補充：“姬是周文王姬昌的姬，五和十八都是數字。”
姐姐？沈夷不禁往姬五身上瞟，不說這那陰森鬼面，聲音和身架都不像是個女子，身上的藍色華衣也不像是女子裝束。并且，要是這樣說，那麽兩位是都是人，還是都不是人了？
姬五先前是半蹲着的，現在站了起來，束着手立在一邊。那張鬼面具在應該是眼睛的地方有兩個窟窿，此時正從上往下對着沈夷。兩個黝黑的窟窿裏隐隐見着些幽藍的光，沈夷覺得自己像是從外到裏，被看了個通透，心裏很是羞慚。
“姬……山主大人……”沈夷更加羞慚了，只是這請求不得不說出口。眼下自己記憶全無，生平經歷一概不知，雖然她們二人知道自己的姓名，但看起來卻又不像是熟絡之人。倘若出了這名為大舟山的地界，自己便無半點去處，也無謀生之法，只能懇求這方主人收留。只是自己已被救得性命，欠下天大的人情，怎有臉面要求許多呢？沈夷此時已經确信自己是被二人所救了，并沒有什麽切實的根據，只是內心的直覺，再加上眼前人給自己的印象，讓他不得不信。
“自是不會趕你走的。”姬五嘶啞的聲音打斷了他的遲疑。
果然，是被看得徹底通透了啊。沈夷在心裏苦笑。
“将他安置在左邊那處吧。”姬五往後退了兩步，把姬十八讓到前面。
姬十八答應了一聲，上前去扶沈夷，一只手搭在他的背上，另一只手從腋下穿過。姬十八的手不像姬五那樣涼，帶着溫熱之意，沈夷略有些局促，雙眼只能正視前方，不敢往旁邊看。
沈夷弓着腰半站起來時，才發現自己先前是躺在一具石棺內，那石棺是墨色的，上面用紅色畫了許多奇怪的圖形，或許是什麽符咒。沈夷想仔細看看，卻只多看了兩眼就覺得有些心慌，然而視線卻像是被釘住了，轉不開。
“別看那符咒。”姬十八看沈夷神色不對，忙提醒道。
沈夷瞬間清醒過來，心裏後怕，再不敢盯着那面石棺看。
沈夷此時定了神，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此處只剩下他們兩人，姬五竟是已經走了。又思及先前在石棺內時，只聽得一人腳步聲，來的卻是兩人，不禁生出一絲驚駭。
至少這山主大人，恐怕不是凡人罷。
且不說沈夷內心如何思緒萬千，姬十八沒有她姐姐那樣看人心的神通，對沈夷的想法一概不知，只是小心地扶着沈夷從石棺裏出來，又往洞穴外去。
沈夷早看出這大約是個洞穴，只是不知這洞穴竟如此深。他在姬十八的攙扶下走了許久，方才看見了影影綽綽的洞口。
洞穴外的月光很亮，皎白的月光照進來，印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和洞穴兩側的石壁上。姬十八見有了光亮，便将手裏那丸巴掌大的夜明珠收了起來。
沈夷看不出她是收在哪裏的，只見她另一只手的袖子在上面一拂，那珠子就不見了。不過，沈夷想着這兩人或許并不是凡人，便也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不平常。
出了洞穴，迎面而來的便是那一輪巨大的圓月。說是迎面而來，卻是如此，那圓月實在大得驚人，月光揮灑得到處都是。
這真是出了人間了罷。
沈夷望着那能把他整個人直挺挺地圈進去的明月，如此作想。
－－－－－－題外話－－－－－－
上一篇文大約是坑了，也不是因為卡文了，就是寫不下去了。【露出藍過的表情】
可能以後想寫了的時候，會填坑吧。這篇文選标簽的時候只找到了仙俠，但文裏應該只有山精鬼怪，不會有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