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非人
第二章
姬十八帶沈夷去的是一處木屋，孤零零地立在石塊中間。
沈夷初看見的時候是有些訝異的，因為姬五和姬十八的穿着和模樣，實在不像是住在簡陋木屋裏的。
“沈公子就住這吧。”
姬十八一只手扶着沈夷，另一只手推開那扇窄小的木門。從外面進去的月光裏能清楚視物，木屋裏倒是不小，只是陳設很是素淨，木床，木桌，木椅，和幾個櫃子，便幾乎沒有別的了。
沈夷還是有些無力，姬十八扶着他在桌邊坐下。直到溫熱完全從身周遠離了，沈夷才自在了些，對姬十八說：“勞煩姬姑娘了。”
“床上有被褥，櫃子裏有衣物，沈公子将就着用。”姬十八沒應沈夷的客套，自顧自地交代了幾句。
“若是沈公子有什麽需要就叫我一聲，站在門外叫我就能聽見。”說完，姬十八已出了門外，走得很急。
木門“吱呀”一聲關上，木屋裏有些陰暗，沈夷走到一邊去找火柴，剛拉開第一只抽屜就見一盒火柴躺在裏面。火柴“刺啦”一聲劃亮了，沈夷把火柴湊到桌上的燭臺邊上點亮了。
燭臺的暖光在木屋裏蔓延開來，沈夷坐在桌邊歇了一會。桌上除了一只燭臺什麽都沒有，沈夷環視了一下四周，并沒有找到茶壺。更讓人奇怪的是，他并不覺得口渴。人剛從昏睡中醒來時的口幹舌燥，他一絲也沒有感覺到。沈夷先前并沒有注意到，眼下他一個人坐着，才發現自己的異樣。
還有什麽比在一只石棺裏醒來更怪異的呢？沈夷苦笑，又想到眼下大約是在兩只妖怪的地界，也就覺得沒什麽好奇怪的了。
“姐姐。”
姬十八從一叢淡色輕煙裏顯現出來，在她面前是先從洞穴離開的姬五，坐在一張案幾後面。
“古書上沒說過他會失去記憶。”姬五此時沒有戴着那張鬼面具了，但臉隐在暗處裏，看不真切。
“那……”
“我再想想辦法。”姬五說，又問：“你看過那木屋了？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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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就還好了？”
“那屋子裏空蕩蕩的，字畫，擺件，一樣也沒有，更是連只茶盞也沒有。”姬十八言辭裏有些激動。
姬五皺了皺眉，道：“那些東西，有和沒有又有什麽分別。”
“至于茶盞，他如今也不需要那些口腹之物了。”
姬十八早知道自家姐姐想不到這些，卻還是有些無力，道：“人家還沒意識到自己不是個人了呢。”
“再說了，就算不需要了，可也不是不能吃喝啊。”
“那便按你說的去給他安排吧。”姬五揮了揮手，又開始翻案幾上的書冊。四周的光線很昏暗，不知道她是怎麽看清書冊上的字的。
姬十八撇了撇嘴，不再說話，轉身走了。這次她是推開門走出去的。
沈夷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陽光從一邊的小窗裏照進來，印在那張不大的木桌上。沈夷扶着床邊坐起來，覺得身體似乎比昨天多了些氣力。沈夷赤腳踩在皂靴上，伸手來開床帏，待看清屋內情形時，着實吓了一跳。
屋內的陳設與昨夜已是大不相同。木桌上鋪了藍白花的桌布，桌布上是一套杯盞，床邊多了一只放着銅盆的架子，窗前架了一面邊緣雕花的銅鏡。屋內其餘地方也多了一些精細擺件，多為木質和玉石的，牆上挂了幾張字畫卷軸。這些東西竟全是在一夜之間悄無聲息地就出現了。
沈夷略吃驚後，便不再多想，這些超乎常識的事情，一旦多起來了，似乎也沒那麽不容易接受了。
沈夷剛對着銅鏡将身上衣物整理妥帖了，姬十八适時地出現在門外，換了一身綠衣。她本是要伸手直接推門的，突然想起來凡世裏的規矩，便停下手，在門上叩了兩叩。
“請進。”沈夷在門內答應。
“沈公子昨夜睡得可好？”姬十八手裏提着一只盛着水的水壺，一面與沈夷說話，一面走到床頭的銅盆前往裏面倒水。
“在下睡得極好。”一覺都睡到天色大亮了。
沈夷有些羞赫，略略低頭的模樣倒是看得姬十八輕笑了一聲。
“呵，以前也沒見你這般模樣。”
沈夷想了想，問：“那在下以前是怎樣一副模樣？”
“唔，板着一張臉，總是冷冰冰地瞅着人。”
“還是等你自己慢慢想起來吧。”姬十八又說。
沈夷有些驚訝，只覺得自己應當不是那樣冷漠的人，卻又說不出別的來，只問：“在下還能想起來嗎？”
“嗯，姐姐說會想辦法的。”
沈夷見姬十八對姬五十分信任的模樣，心裏也覺得姬五可靠，便不再問了。
“這水是溫水，沈公子就着水洗臉吧。”姬十八又從旁邊櫃子裏取出一條巾子，搭在銅盆邊緣，又說：“桌上的茶盞裏有茶水，吃食我待會便送來。”
說完，姬十八便又出了門。
沈夷預備着洗臉，剛碰到銅盆裏的水便猛地撤開了，手撞在銅盆邊緣上，險些将水打翻了。
好燙。像是剛燒開的熱水似的。
可姬十八說這是溫水啊，莫非非人與人感覺到的溫度竟是不同嗎？只是，看這水上的細微熱氣，也不像是那樣燙人的呀。
沈夷看着自己被燙過的那只手，還是像先前一樣蒼白的顏色，并沒有被燙紅的痕跡，心中的怪異感愈發強烈。
好像，有什麽，自己從醒來到現在，一直沒有意識到。
姬十八大約是還沒走遠，聽見方才的聲音又轉回來了，這次直接推開了門，問：“沈公子怎麽了？”
沈夷還未說話，她就已經注意到了地上灑出來的水和掉落的巾帕，頓時明白過來了。
“哎呀，我忘記沈公子不能用溫水了，我卻只想着凡人都是用溫水洗臉的。”
沈夷聽姬十八這樣說，心下驚疑不定。這話的意思，莫不是說自己已不是凡人了？那在下，沈夷，究竟是什麽？又思及自己是從石棺裏出來，覺得自己莫不是鬼怪僵屍之類的物什？
“姬姑娘……”沈夷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
“在下……既不是凡人，可是鬼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