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回溯

第三十六章

這殿堂是青磚砌成的,八根需得三人環抱的紅漆柱子分別立在八個方向,起到支撐的作用。牆壁上,穹頂上,都用彩漆繪了圖畫,若不是有許多地方都已經開始掉漆了,該是十分富麗堂皇的。而那圖畫卻是十分古怪,遠看之下并無異樣,近看時便一片模糊,以致于讓人看不出圖畫的內容來。

殿堂的正中央,懸空凝着一團一人半高的煙霧,煙霧逐漸散去後露出後面的一張鏡面來,模樣極為古樸,卻很華貴,倒是同這座殿堂相襯。

那鏡面發出瑩瑩的淡光,瑩光裏坐着個人。席地而坐,面朝着鏡面,頭微微仰起,專注地望着鏡面裏不斷閃過的畫面。

宣英城的城東有一座大宅子,雙開門的紅漆銅扣大門,門外還放了兩尊大石獅子,修得很是氣派。

“哎聽說了嗎?闫老爺家的那個二少爺好像是染上病了?”

“染上病了?什麽病?”

“哎你小聲點,讓闫老爺家的聽見了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又神神秘秘地湊近了,靠着對方耳邊輕聲道:“我是從闫府的一個門房那聽說的……”

“啊?真的呀?”

“哎呀!你這蠢貨,小聲些!”

“啊抱歉抱歉……一時驚訝忘記了。”

“那……這是真的呀?”這回這個人說話也小聲了,兩個人把頭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自然是真的,那門房是我表兄,他親眼看見大晚上的闫夫人把二少爺房裏的姑娘全從屋子裏攆了出來,隐約聽見罵什麽病瘟盡招些害人的病來。”

“聽說,還逼死了兩個不幹淨的姑娘呢!”

“天吶,這可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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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了不得的,那樣的大宅子裏死個把人都不是什麽大事,往官府那塞些錢就解決了。”

“也是造孽,怪不得大少爺殘了,二少爺又染上那種病,闫家那麽大家業,倒是要落在外人手裏了。”

“也不是,據說還有個不受重視的三少爺……”

闫府的一處不小的院落裏,正中間的那個廂房裏有人說話,聲音不大,屋外聽着同細小的貓叫聲差不多。

“少爺怎麽不躲躲,那麽大一個茶杯呢……”

一個女孩埋怨着塌上的少年,用手小心翼翼地将他的頭發從額角包紮的傷口上撥開。

“千越,叫我兄長。”那塌上的少年沒理會女孩的抱怨,只說了這麽一句。

這便是闫府裏的三少爺,或者說是新出爐的三少爺,名為闫梁。闫梁是闫府裏上一位闫夫人生下來的,自生母病逝後便被攆到了角落的一處狹小的院子裏,無人問津。幸好有千越的母親在各方面照應着,才不至于夭折了。

千越的母親是随闫梁的生母過來的陪嫁,在她家小姐死後便被趕去廚房做粗活了。雖然自己也過得艱難,卻不忘當初小姐的恩情,盡力照顧闫梁,在闫梁十歲的時候便病死了。

而千越是被撿來的棄嬰,從小和闫梁一起長大,同闫梁感情極好,是闫梁十幾歲的生命裏除她母親外最在意,後來變成了唯一在意的人。

這一天,千越依舊在天還沒亮時就起床了,偷偷溜進廚房去燒了一壺熱水,又翻出來幾個冷硬的饅頭,趕在有人來之前回到她和闫梁住的小院裏了。

“少爺,天還沒亮呢,這會看書會傷眼睛的。”

闫梁正坐在窗前的一張椅子上,湊着光看手上拿着的書冊。說是書冊,實際上不過是一疊破破爛爛的紙,被擦去了污漬整齊地放在一起。這樣的書冊還有好幾本,都是從府裏兩個少爺的院牆那邊偷着撿來的,被闫梁翻來覆去地看。

闫梁見千越推門進來,便放下手裏的書,将她手裏的水壺接過來。往一只破了邊的水盆裏倒水的時候,餘光瞥見千越正低頭小心地搓着手。

“明天我去吧,廚房。”闫梁說。

“哎?沒事,我去就行了。”千越忙将手放下,掩飾地垂在身側。

闫梁看在眼裏,不再說什麽,不知道是妥協了,還是沒有。

千越不想讓闫梁去廚房。要是她自己不小心被逮着了,不過是被罵或者幾個耳光就過去了,要是闫梁就糟了。

闫府裏下人的條件雖不算差,卻也算不上好,下人們平時總會有怨氣,好不容易有個“東家的兒子”來作賤,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去年有一次闫梁被逮着了,被千越拖回來之後在床上躺了足足兩個月。

在兩人就着熱水吃硬饅頭的時候,屋外突然一陣鬧嚷。千越被吓得一激靈,緊張地從門縫裏往外瞧,看見許多人不知因何湧進院子裏,頓時害怕起來。

“少爺……好多人……”

“我先出去看看。”說着,闫梁便拉開門出去,險些同門外正要敲門的那人撞上。

“三少爺,老爺請您過去見他。”那人後退幾步站穩了,才恭敬道。

闫梁看着眼前略低着頭的人,只記得他是闫老爺身邊較為得力的人,不記得是什麽名字。

“那走吧。”闫梁說。

接下來,便是如同鬧劇般的大半天了。先是闫梁在大廳裏不管不顧地要千越做他的妹妹,後是闫老爺用瓷杯生生砸了闫梁半臉血。

闫老爺如今只有多年扔在角落裏的兒子有希望繼承家業了,即使闫梁在大廳上駁了他的臉面,态度上也和以前大不相同了。闫梁的傷口很快就請大夫來包紮了,又開了些內服和外用的藥。

那些來瞧熱鬧的人很快就走了,只剩下一些下人,大約是尋着這個時候來巴結走好運的三少爺的。那些下人還沒尋着空隙就被闫梁統統趕了出去,見過闫梁在大廳上的模樣,他們多少都有些怕他。

“兄……兄長……”千越猶豫着叫出來,臉上帶着躊躇和無措。

“千越,什麽都沒變。”

闫梁的語氣沒有什麽起伏,也聽不出什麽安撫的意味,卻給了千越莫大的安心感。

即使身份變了,旁人的态度變了,自己本身和闫梁本身,都是不變的。不管是不是兄妹,他們都是彼此唯一依靠,相依為命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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