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我的熟人,很安全。”
“可是……”莊清研仍是不放心。
福伯道:“好了,就這麽說定了,別擔心我這個老頭子,你有更重要的事,趕緊打電話聯系你表叔。”
莊清研懂福伯的意思,明天葬禮就她跟福伯兩人,只怕勢單力薄,她母親娘家還有兩個表叔跟一些親戚,就在隔壁t市,屆時自家人多,一來可以為她這父母雙亡的孤女撐場面,二來也好主持公道。
話到這份上,莊清研只能颔首:“好。”
福伯點頭,要離開時突然又頓住腳,似想起某件極要緊的事,“丫頭……你爸那幅畫……”當著陸澹白他沒有直說,但将畫字咬得極重,像一個驚天的秘密。旋即他低頭在莊清研耳邊耳語幾句,莊清研表情凝重地點頭,“好,我一定記得。您千萬小心,明早約定點見。”
福伯交代清楚,下了車。
随後的一路,莊清研聯系上了表叔,表叔們表示會連夜驅車趕往h市。
挂下電話已是淩晨兩點,莊清研仰頭靠在車廂,長長松了一口氣。環視四周,她才意識到自己還在陸澹白的車裏——剛才急著跟表叔打電話,她都忘記了這一遭,還以為回到過去,又坐回了自家的車呢。
不過陸澹白也頗有風度,并未聽她的談話,而是下了車,倚著不遠處碧水湖畔的欄杆抽煙。她打了一個小時,他便在外等了一個小時。她打完他才進來。
莊清研心有愧疚,“不好意思啊,麻煩了你一晚上。”
陸澹白不答反問,“接下來的下半夜,你打算去哪過?”
莊清研無處可去,雖然市裏有老同學跟熟人,但現在她面臨的情況如此混亂,她不願把無辜的人卷進來,再說已是淩晨三點,再幾個小時就天亮了。于是她說:“您別管我了,回去吧,我就在外面的長椅湊合幾個小時。”
陸澹白瞅瞅車外,十一月的初冬,夜裏溫度很低,呵出去的氣都暈開成白霧。他說:“只要你不擔心我對你圖謀不軌,你就在車內湊合吧。”
莊清研搖頭,“不擔心。”
陸澹白問:“為什麽?覺得我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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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清研道:“不知道,直覺。”
陸澹白彎彎唇,似乎是笑,卻又透著絲諷刺,“我可不對一個十**歲小姑娘的直覺負責。”
莊清研沒再說話,靠在座椅上小憩,不是她沒有防範心,而是這驚心動魄死裏逃生的一天,她實在太累了。
閉上眼也沒法睡,想起父親的死,想起他死前受過的種種折磨,她的心又開始刀割般的痛,痛到極致,她猛地睜開了眼。
只那一霎,她與一道視線對撞,幽暗的車廂內,就見駕駛座上的陸澹白正側著頭看她,似乎已看了許久,夜色下他烏眸深邃如墨玉,似蘊著某種刻骨的情緒。
莊清研被這念頭一驚,問:“陸先生,我們之前有見過?”
她莫名覺得與他似曾相識,在腦海搜索卻一無所獲。
陸澹白扭過頭去,又恢複了之前的淡漠,聲音冷如脆玉,“沒有。”
天亮之時,莊清研出了車廂。
臨去前她跟陸澹白道別,也是首次正式介紹自己,“陸先生,我叫莊清研,能不能把你的聯系方式給我?如果我今天能全身而退,回頭我加倍報答你。”
陸澹白早就出了車廂,魚肚白的蒼穹之下,湖水粼粼,他靠著欄杆眺望遠方,因為個子颀長挺拔,藏青長風衣被他穿出軍裝般的筆挺服帖。
聞言他回頭看她,丢了個反問句,“怎麽報答?以身相許?”
莊清研臉頰微熱,他既不肯留聯系方式,那她就不勉強。她揮手離開。
陸澹白在背後說:“祝你好運!”
他彎著唇,眼裏卻并無笑意。背過去的莊清研沒注意他的臉,只接著他的話說了聲,“借你吉言。”
可她沒有想到,接下來的事态與她所期望的,沒有吉言,只有晴天霹靂。
4.Chapter4 被逐
半個小時後當莊清研站在殡儀館的門外,沒看到約定好的福伯,映入眼簾的是淩亂的人群與驚恐的面容,耳邊傳來路人驚慌失措的尖叫:“跳樓了!有人跳樓了!”
呼嘯而來的救護車與警車沖入現場,撥開騷動的人群,莊清研只看到一汪猩紅,不斷蔓延的液體中是福伯衰老的身體,以一個扭曲的姿勢定格此生。
白大褂與警方開始忙碌,呼嘯的警笛還在繼續,莊清研看著地上越來越多的血紅,思維似不能轉動,只覺得渾身發寒,如墜冰窟。
而殡儀館的另一側,禮炮喧嘩起來,彰顯著葬禮開始。進進出出吊唁的賓客,門口一襲黑衣的沉碧如正在那垂淚接待。
莊清研慢慢後退——福伯莫名暴斃,多半是沉碧如下的手,下一個目标恐怕就是她了。
心中悲恸如巨浪席卷,但她必須趕緊離開,在被發現之前,轉移到安全地帶。
一個身影卻止住了她的腳步,男人粗聲粗氣的聲音響起,“咦,小研,追悼會人都來齊了,你怎麽還不進去?”說著将手搭在莊清研的肩,止住了莊清研的後路。
說話的是個身量高大的中年男人,叫楊立,與莊父有幾十年的交清,此番莊父過世,楊立以扶靈的兄弟身份出席,可見他在莊父心中的分量。
因著楊立聲音洪亮,那邊靈堂的人全都聽到了,沉碧如亦發覺了莊清研,遠遠道:“呀,小研你可算來了!昨晚去哪了,擔心死如姨了!”一面說一面奔過來,也拉著莊清研往靈堂走。
衆目睽睽,莊清研無路可退。
逃,顯然逃不掉,那麽進去?
局勢敵強我弱,使出緩兵之計與沉碧如虛以為蛇?
可緩得了一時緩不了一世,也許大庭廣衆沉碧如會對她溫情以待繼續母女情深,但吊唁儀式結束後呢?當所有賓客都散開,四周都是沉碧如的人,她絕不會讓自己再跑掉。
無路可選,只能迎難而上了。
她環顧左右,左邊站著楊立,想著他與父親相交甚深,素來又是剛正不阿的性格,應該會給予自己幫助。再瞅瞅身後,幾個昨夜打電話通知的表叔們都來了,還帶了她母親娘家的幾個親戚。
身旁一圈親朋長輩給了她勇氣,左右逃不掉,那就拼死一搏,或許還有勝算,而且她也正想以堂堂正正的方式給父親和福伯讨回公道。
她站直了身體,扭頭看向身後不遠處的血跡,也就是福伯命隕之地,問沉碧如:“如姨看到這沒什麽想說的嗎?”
“唉!”沉碧如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似是于心不忍,“我也是來了後才知道你福伯跳樓的,他現在腦子不正常,做出這種事真是讓人痛心!”說著連連嘆氣。
“如姨這話,不知道九泉之下的福伯,聽了會不會死不瞑目。”
滿堂賓客都露出詫異,沉碧如微微颦眉,仍維持著豪門貴婦的儀态,“瞧你這孩子!這話怎麽說的呀!”
“沉碧如,別再做戲了。”莊清研環視全場,對著靈堂所有來賓道:“請大家給我主持公道!我的好如姨,我爸的好妻子,為了謀圖我莊家財産,不僅用致癌物謀害我爸,還在我爸病逝前對他百般折磨,為了掩人耳目,将知曉真相的福伯綁進精神病院……”
全場賓客滿臉震驚,而啪地脆響,一個耳光淩厲止住了莊清研。
沉碧如的手還頓在空中,她怔怔看著莊清研,像傷心悲憤到極點,竟流下淚來,“你這孩子太讓人寒心了!今天你爸葬禮,所有人忙得團團轉,你卻一晚上沒回,眼下還說這些混賬話!是,我的确不是你親媽,但這些年我怎麽對你的?你不知恩圖報,還大庭廣衆下造這些謠!你爸爸屍骨未寒,你怎麽做得出來!”
“怎麽?心虛?被揭穿了惱羞成怒?你以為我不會動手嗎?”莊清研自幼被父母如珠如寶呵護在手心,長這麽大頭一次被人打,迎著沉碧如目光灼灼,正欲還擊,肩膀卻被人握住,卻是楊立,他止住了莊清研的動作。
莊清研扭頭看他,期待他能出來說句公道話,楊立果然開口了,卻跟莊清研期待的截然不同。
他筆挺站立,用長輩的身份正氣淩然道:“打得對!這一巴掌你如姨是替你爸打的!我跟你爸認識這麽多年,也算你的叔伯了,這些年我看你如姨進門,對你像親生女兒一樣,別說打,就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講!可你太不懂事了,你說她害死你爸,害死福伯,她好歹是你半個媽,你用這種話傷害她,是一個女兒該做的嗎?”
莊清研一怔,看著這個自己前一秒還在寄予希望的叔伯,這個從前父親在世時,自己那般敬重信任的叔伯。
跟著周圍賓客也開始附和,“是啊,小研,你如姨這些年怎麽對莊家的,我們都看在眼裏呢,你不能這麽傷她的心啊!”
沉碧如娘家人則直接嚷道:“既然你說你媽心狠,你就拿證據,別以為年紀小就可以胡說八道!”
莊清研愣在那,證據在福伯手上,可是福伯沒了,她沒有任何物證。
她扭頭看向身後母親娘家的幾個長輩,“表叔!”
她年紀小,自幼又被父母捧在手心,沒經過風雨挫折勾心鬥角,十**歲說是成了人,本心仍是青澀稚嫩,如今被城府深沉的人算計,能幫自己的,也就家族中的長輩。
可幾個昨夜信誓旦旦要給她做主的表叔的反應讓她更如當頭一棒,大表叔道:“小研,你就別鬧了,你爸過了我知道你傷心,可你也不能遷怒你如姨啊。”
小表叔接口:“就是,快給你如姨道歉,你小孩子不懂事,她不會跟你計較!”
其他人則跟著打哈哈,“哎呀大家別誤會,孩子還小,說些糊塗話大家別當真……”
周圍人你一言我一語,都在對著這個家族中的“不孝女”出聲訓斥,前來吊唁的賓客也是指指點點。
巨大的絕望與無助席卷了莊清研,到這一秒她才清醒,不論是父親的好友還是母親的親戚,都已倒戈向沉碧如了。枉她還将他們視為親人,真心信賴,盼望他們會為自己與父親主持公道,如今看來,豈止是諷刺!
沉碧如還在那流淚,“清研,我也不要你跟我道歉,你就跟你爸磕幾個頭,向他賠個不是……不然咱倆鬧成這樣,他在地底下得多傷心啊。”
衆人随之七嘴八舌地說莊清研,沉碧如娘家則沖上來幾個人,不顧莊清研的反抗,架著她就按到了莊父棺木前,“磕頭!我們沉家的名譽不能被你侮辱!”抓著莊清研砰砰砰就往地上狠磕。
莊清研用力反抗,拼命想将雙手抽離出來,目眦欲裂,“沉碧如!你說你沒害我父親!沒逼死福伯!你敢對著我父親的靈位發誓嗎?!……”
可她的反抗在一群人面前如此微弱。
“砰……砰……砰!”
額頭與地面重重撞擊,莊清研頭暈眼花。
這些人磕得重,沉碧如卻是不動聲色挪了幾步,将莊清研的身形擋住,衆賓客便看不到莊清研的模樣,還以為真只是禮節性磕了幾個頭。
這麽多人按著,莊清研便是再倔也掙不脫,就在額頭磕出青紫時,一個人影沖過來,吼道:“你們幹什麽!”
說話的是沉蔚,莊清研名義上的弟弟,他将控制莊清研的人推開,“有什麽事沖我來!”
“小蔚!”沉碧如擺出莊家女主人的态度呵斥:“今天是你莊伯的葬禮,你姐作為莊家的女兒,理應在父親的葬禮上磕頭,這是禮數!”
沉蔚卻分毫不讓,母子對峙著,末了沉碧如只得拉起已無力氣的莊清研,“罷了,你既然這種态度,咱娘倆也回不去了……現在趁著各位叔伯親戚都在,咱就把話說清楚,你爸生前的事業就只有畫廊與新開的影視公司,影視公司虧損,畫廊便拿去抵債了,還有家用的別墅汽車值錢物全去抵了,只剩一套老房子,就是你爺爺留下的單元房,雖然裏頭我也有繼承權,但我不跟你分,算是我這做媽的最後一點心意。”
莊清研踉跄倒退幾步,一霎頓悟。
從一開始這就是個連環陷阱,在她回國之前,沉碧如就已在布局,勾結張建名、煽動親朋、收買對手、排除異己、謀殺福伯……她步步為營招招緊逼,而自己懵然不覺往裏跳。而現在,沉碧如達到了目的。
她成功将莊家財産全部掠奪,再将莊清研這唯一的繼承人驅逐出門,而為了彰顯自己的仁慈與寬厚,施舍般留了套80年代六十平米壓根不能再住的破舊房子,在殺人謀財後還博得一片美譽。
然而痛苦的是,自己明明知曉這一切,卻無力揭穿與反抗。
世界仿佛一霎絕望無光,莊清研沖上去抓住沉碧如,“你還是人嗎!是人嗎!!”
絕望下她已失去理智,抓著沉碧如不顧一切推搡,沉碧如高聲大喊:“保安!還愣著幹嘛!”
※※※
月光如銀,湖水清幽,碧水湖畔一如往日風景綽約,可因著夜風寒瑟,今夜賞景的路人,寥寥無幾。
影影綽綽的岸邊垂柳下,有個纖瘦身軀虛晃走過,手裏還拎著個玻璃瓶,裏頭液體晃蕩,顯然是未喝完的酒。
而這瓶酒,也是莊清研人生中的第一瓶酒。從前她父親疼她愛她,但也管束嚴厲,不許深夜不歸,更不許她沾煙碰酒,即便真要沾染,那也是在重要場合,沾染一點香槟紅酒而已,而眼下她手中這樣的高度白酒,還是第一次。
50度的老白幹,開瓶第一口時她嗆得流淚,卻找不出其他更刺激的事物能壓住心頭的痛苦,被驅逐出莊氏靈堂的她,悲憤、絕望、無助……痛苦到無法言表。
水波蕩漾,她酒喝多了,暈乎乎地靠在欄杆,遠遠看著天邊的月亮。月輝撒在湖泊上,粼粼似碎銀,她醉眼朦胧地瞧著,似乎在墨空看見父母的臉,正對她微笑著,一如既往慈愛親切……她怔怔看著,呢喃道:“爸、媽……我對不起你們!我沒用……”
天空中父母的臉卻沒有半分責怪,父親微笑說:“研研……爸爸不怪你,你永遠都是爸爸的心頭寶……”母親甚至伸出手來,輕聲道:“好孩子,這麽多年,媽媽一直在想你……快來媽媽的身邊……”
“媽媽,我也想你……”兩行淚順著莊清研的腮滑下,她脫了鞋,翻過欄杆,沿著淺淺河灘往裏走,冰冷的水淹到腳踝,可她沉醉在遠方的幻覺中,沒覺得冷。
她繼續往前,水越來越深,死亡越來越近,就在水淹過小腿時,胳膊上猛地被股力道一拽,她被一個強有力的臂膀拖了回來。
粼粼水波倒映著破碎的月影,月影中晃蕩著一個清隽面孔。陸澹白。
“放手!我要去找我媽媽!”莊清研甩開他的手,繼續往深水去。
陸澹白的力道不松一分,兩人僵持著,一個往河裏去,一個不罷休,水面翻騰開巨大的水花。掙紮中莊清研嚷道:“你放開!我爸爸媽媽在等我……我十年沒見我媽媽了……你放手……唔……”
她的話沒說完,肩膀被一股勁重重按下,上半身瞬時栽進水裏。冬日的湖水冰冷刺骨,遠超腳心踩在淺灘上的數倍,頭臉入水的一霎,水花四面八方撲面而來,順著口鼻沖入大腦,這刺骨便似浸入骨髓,冷得人發顫。
陸澹白按著她的肩将她浸在水裏,聲音如這湖水令然:“既然你投湖自殺,那我就做個好人,成全你,也成全沉碧如。明天她看到湖上浮屍,不知道有多高興!”
正掙紮的莊清研一僵,鼻喉被嗆得近乎窒息,腦裏卻如雷電劈過,照亮一切混噸渾噩,方才的酒意一瞬全醒。
她這是在幹什麽?至親血仇未報,兇手肆意猖獗,她有什麽資格頹廢絕望,有什麽資格投湖尋死!
嗆著水,她卻在水裏呵呵大笑起來,水花飛濺。
身邊陸澹白察出她思緒波動,手勁一揚,将她從水裏拉了出來。
莊清研出了水面,嗆水讓她劇烈咳嗽,她卻仍是笑。月光下仰著頭,濕漉漉的長發垂在水面,像瘋了一樣。
笑聲平息過後,她看了陸澹白一眼,落下幾個字。
“點醒之恩,終身銘記。”
5.Chapter5 結盟
寬綽的別墅裏燈光明亮。
莊清研接過陸澹白遞來的毛巾,擦拭自己的頭發與衣衫,邊擦邊問:“說吧,陸先生為什麽三番兩次幫我。”
陸澹白斜靠著沙發立她面前,燈光将他的身影拉出一片斜長,更顯得他身姿高大,他淡淡道:“重新認識下,我是陸澹白,光大的陸澹白。”
陸澹白這三字莊清研并無感觸,可一提到光大,她微睜大了眼。
光大是隔壁t市最大的文化公司,圈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光大從前是道上赫赫有名的關九爺掌控,但去年年底,關九爺癌症病逝,他一生無兒無女,便将位置傳給一位陸姓下屬。據說下屬年輕輕極有才幹,跟了關九多年,極得信任,更在關九重病時日夜服侍榻前,關九感動下便将家業給了他。于是乎,該下屬一夜間成為光遠新一任掌權人。
而如今看來,這位一步登天的陸姓下屬,就是陸澹白。
陸澹白接著道:“之所以救你,因為我跟沉碧如與楊立都過節,如今你也跟她們有過節,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莊清研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要跟我聯手打擊她們?”
陸澹白颔首,“還不算太蠢。”
莊清研低頭看看自己,“可我現在一無所有,找不出與你合作的資本。”
“仇恨啊。”陸澹白目視窗外,仍是淡淡地,“仇恨是最好的複仇武器。”
他點了根煙,夜風将指尖的煙霧吹得袅袅散開,他說:“別小看自己,如果你願意,你我結盟,你不僅能替你爸報仇雪恨,還能拿回原本屬于你的一切。”
“結盟?怎麽結盟?要我做什麽?”
“很簡單,做我的未婚妻。”
莊清研怔住。
陸澹白道:“你有沉碧如把柄太多,只要你活著一天,她就會想盡千方百計除掉你,做我陸澹白的未婚妻,她不敢輕舉妄動。而未婚妻的身份,也能更好配合我,實施你我的計劃。”
莊清研覺得他言之有理,但她仍在猶豫。
陸澹白瞧出她心中所想,道:“放心,我對未成年沒有興趣。”
莊清研:“……”須臾她辯白道:“我19了,成年了。”
陸澹白彈彈指尖煙,灰白的煙末子落在煙灰缸上,像蒙塵的雪,“對我來說,沒到法定結婚年齡的都是未成年。”
莊清研:“……”
考慮片刻後她面向陸澹白,伸出手掌,“要怎麽結盟?簽合同,畫押,還是擊掌為誓?”
陸澹白看著她舉起的手心,似乎覺得這種行為有些幼稚。不過他還是伸出了手去。
“啪”一聲脆響,彼此掌心在空中交疊、撞擊。
盟誓即成,落子無悔。
※※※
平安夜是個好日子,城南的高級別墅住宅裏熱鬧非凡,燈光将別院照耀得如水晶宮殿,衣香鬓影,賓客不絕。
今夜是h市新貴陸澹白的晚宴,這陸澹白本是隔壁t市上流圈的風雲人物,不想他繼承關九爺的身家後,卻在今年底将公司遷到了h市,h市圈內一聽這麽個腕要來,便舉行了隆重的晚宴,算是對陸澹白的歡迎儀式。
眼下,西裝革履的陸澹白被人衆星捧月。
其中就有莊家遺孀沉碧如跟另一家文化公司老總楊立,就是那個葬禮上大聲呵斥莊清研的中年男人。
沉碧如穿著緊身黑色繡花晚禮服,四五十歲的人,保養得當仍風韻猶存。她端著紅酒杯向陸澹白笑:“久聞陸董大名,年紀輕輕便掌控光遠,真是年少有為。”
楊立亦是殷勤地笑,“以後就請陸董多多關照了。”
陸澹白抿了口香槟,簇新的襯衣倒影在酒色中,杯中波光潋豔。他客套道:“兩位說哪的話,兩位在h市文化圈這麽多年,日後澹白還得請你們指點才是。”
三人愉快碰杯。
又寒暄了會,沉碧如見陸澹白眼風不時往門口瞟,問:“陸董是在等什麽人嗎?”
“等我的未婚妻。”陸澹白道。
沉碧如微怔,卻是帶著長輩人的關切,“呀,陸總這麽年輕就把終身定下來了?”
陸澹白晃著杯中紅酒,“沒辦法,緣分來了擋不住。我跟我那位是一見鐘情,還沒打聽她的家室背景,就迫不及待跟她求了婚。”
楊立不動聲色的拍馬屁,“陸董這才是性情中人,不在乎家室門第。”
陸澹白道:“說起來還有些巧,她姓莊,我聽說沉女士的先生也是這個姓?”
沉碧如壓根沒往莊清研身上想,做憂傷狀,“是啊,只可惜他去了,不然看到陸董這樣優秀的後輩,一定高興得很。”
陸澹白點頭,突然眼光一亮,“我未婚妻來了。”
“那我可要好好瞧瞧,是什麽模樣的女孩能把咱陸董迷住……”沉碧如笑著,目光朝門外望去,就那一眼,她與楊立的視線齊齊一震。
喧鬧的晚宴大廳門口,一襲酒紅金絲絨長裙的女郎俏生生立在那,她還很年輕,二十歲都不到,年齡的稚嫩卻掩不住面容的明豔,只簡簡單單站在那,便引來滿場目光。有人瞧出來她的身份,低聲道:“那不是被莊家趕出來的女兒嗎?”
衆人竊竊私語,而陸澹白快步迎過去,“你可算來了。”
莊清研朝他淺笑,指指挽起的頭發,“對不起,做頭發耽誤了點時間。”
陸澹白掃掃她的裝束,道:“挺美。”
莊清研低頭看看自己的華服盛裝,美,是真美,也必須美——按照兩人的布局,她必須在今晚來個驚豔的登場,好讓陸澹白他把她隆重介紹出去,沉碧如等人明了後才會有所顧忌。
果然,那邊沉碧如的臉色微變。陸澹白見狀問:“咦,沉女士怎麽這個表情?莫非您跟小研認識?”
沉碧如不說話,眸裏很謹慎。
倒是一旁莊清研接的話:“當然認識,她是我爸爸第二任妻子,也是我表姨。只是前陣子我們鬧了點矛盾,我就離家了。”
沉碧如見她說的風輕雲淡,心中起疑,卻用歉然的語氣試探:“小研,前陣子你爸走了我傷心過度,做事不妥當……”她伸手想去撫莊清研的臉,“那天不該打你……打在兒身疼在娘心,我自己也難受……”
莊清研不動聲色往後退,避開沉碧如的手,面上仍保持著名門閨秀的微笑,“表姨說哪的話,是我自己糊塗,又錯信了福伯,誤會了你,現在想通了……不怪你。”
“想通就好!”沉碧如做欣慰狀:“那晚宴結束就跟如姨回家。雖然咱別墅沒有了,但你楊伯伯仗義,将他一套空房子給我們借住。”
旁邊楊立接口,将謊話說得真切極了,“是啊,快回去,你可不知道,你離家後你如姨就後悔了,派人到處找你……”
莊清研瞟瞟身側陸澹白,“我就不回去了,陸……”先生兩字剛要說出來,腦中閃過陸澹白出門前的叮囑,話音一慢。
晚宴前陸澹白先行出門,她說:“陸先生,一切小心。”
陸澹白頓住腳,表情有些微妙,“注意稱呼,我們現在對外是未婚夫妻。”
她一怔,“那我叫你什麽?陸澹白?澹白?”澹白兩字第一次叫,有些青澀。
他倒沒介意,颔首出了門,那墨色襯衣白色燕尾服,襯得如世家子弟般雍容筆挺。
收回思緒,莊清研揚起一抹笑,往陸澹白身邊靠了靠,讓兩人的距離看起來更加親密,“澹白這有房子,我就不去您那添麻煩了。”
沉碧如卻固執地讓莊清研回家,“這有什麽麻煩的,回家我給你煲點湯,瞧你這陣子瘦的。”又道,“你這孩子也真是,有了對象也不跟家裏說,等回去好好跟我講講,人生大事可不能随便,你爸爸現在不在了,我更得上心。”
莊清研搖頭輕笑,“回頭我打電話跟你說,我就真不回去了。”
她當然不能回去,回去就是羊入虎口,而她也不能跟沉碧如太撕破臉皮。照她與陸澹白的戰略方案,對于沉碧如就八個字“虛與委蛇,以圖反擊”,所以現在她與沉碧如要保持著不僵也不親的關系,如此進可攻退可守,故而她此刻看到沉碧如心裏恨得滴血,面上仍不動聲色。
那邊沉碧如還在勸,陸澹白插聲進來,“之前不知道沉女士跟小姸的關系,失禮了……沉女士放心,小姸在我這,我一定會照顧好她。”
沉碧如見莊清研堅決不依,只得道:“那就麻煩陸先生了,我們小姸能夠認識你,是她修來的福氣。”
幾人對視一笑,陸澹白見好就收,“那兩位自便,我再帶小姸認識其他朋友。”
莊清研被陸澹白拉著往前走,某個瞬間悄悄回頭看,就見沉碧如還在原地站著,一貫端莊的笑裏閃過微微冷意。
身邊陸澹白也察覺出來,他偏頭低聲問:“剛剛發現什麽了嗎?”
莊清研點頭,“沉碧如與楊立早就是一夥的。”之前只是懷疑,現在是肯定。
“不算太蠢。”陸澹白抿了口酒,“再等會,你會有更多驚人的發現……”
“什麽意思?”
陸澹白道:“大庭廣衆下,沉碧如跟楊立會處處顧忌,你得不出什麽有效信息,而後面有單獨的私人休息間,他倆打什麽算盤,要是在小包廂私下交流,那咱就守株待兔了。”
6.Chapter6 證據
陸澹白的猜測果然不假,沉碧如與楊立在應付式的跳了兩支舞後,去了晚宴一角。
穿過偏廳,楊立放下了對外人的客套微笑,問身邊沉碧如:“你到底打什麽主意,前些天把她趕出門,現在又要她回家……照我說,葬禮那天就該除了她的!”
“你以為我不想嗎?可現在還不是時候,《樓蘭望月》可能在她手上。”
溫聲細語的一句話,見過大風大浪的楊立卻猛地瞪大眼,“真的假的?”
沉碧如搖頭,“我不确定,但那老鬼死前死活不肯透露畫的去向,多半是通過老福偷偷轉走,留給那死丫頭了!”
楊立陰森森地笑:“那我弄死她也得找回來……這可是幾億的大買賣啊。”
沉碧如道:“想拿回這幅畫,就得跟這丫頭虛與委蛇一陣子。”
“可這丫頭現在跟陸澹白搞在一起了!這陸澹白不好惹……”說到這楊立有些惱意,“真是奇了怪了,他倆怎麽就成了一對,莫非還真是什麽一見鐘情?”
沉碧如怕隔牆有耳,瞟瞟四周道:“回屋再說。”
※
沉碧如的包廂就在最左側,窗外是一片翠綠的金銀花藤,金銀花又稱忍冬,寒冬臘月亦是枝葉繁茂,蒼翠如碧玉。
而眼下,茂盛的金銀花藤下,一個纖弱的身影正隐與其中。
莊清研。
藏得隐蔽的她看著沉碧如與楊立進了屋,豎著耳朵打算聽,沒想到叫她始料未及的一幕出現了。
楊立進來反鎖了門後,直接擁住沉碧如,接著更難以想象的事發生了。
透過窗簾的縫隙,屋內兩人吻了起來,楊立急不可耐褪去沉碧如的衣服,沉碧如徐娘半老的人了,還嬌嗔道:“急什麽死鬼!正事還沒說完呢,你又來!”
“我就不信你不想!這陣子給那老鬼守靈沒憋壞你嗎?事等下再說!”
接下來便全是令人面紅耳赤的畫面,屋外莊清研這沒出閣的姑娘,看不下去轉過了臉。
稀薄的月光裏,莊清研隐在花叢中回想著扭頭前的那一幕,赤條條的男女,一件件脫下來的衣物,新寡婦沉碧如不僅外面套著飒飒的騎馬裝,裏面還是件桃紅內衣,那繡著精致的芙蓉與青鳥,颠鸾倒鳳,像極了古代的肚兜。
屋裏情.欲的呢喃還在,莊清研胃裏翻來覆去的惡心,她知道這兩人串通一氣,卻沒想到更是赤.裸裸的姘頭。
片刻,屋裏的動靜漸漸小了,換成了衣料息窣聲,似乎是兩人完事後正穿衣。
情.欲結束,兩人言歸正傳,沉碧如道:“那天殡儀館你就不該沖動,你要是不逼老福,好好說話,沒準老福肯把畫的事交代出來!”
“怎麽可能!這老東西油鹽不進,再說我們沒有選擇,他不僅知道咱是怎麽對老頭子的,更對咱将莊氏資産轉走的事都清楚……不殺了他,留著給咱掘墳啊!”
沉碧如不說話了。
楊立接著說:“你就別擔心了,咱現在要做的,就是把《樓蘭望月》弄到!”他說著話題一轉,“這畫價這麽離譜,曾有人開價兩億,比世界頂級古董名畫都貴,莊未年竟還不肯賣!莫非真像傳言裏所說,有大玄機?”
沉碧如颦眉:“我哪知道,辛苦伺候老東西這麽多年,可他到死都只字不吐!要不是太憋屈,我也不至于這麽折騰他!”
兩人還在絮絮刀刀,莊清研卻越聽越冷。
世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