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

事就是這般諷刺,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就如在一小時之前,莊清研還只想打探一些內情,卻萬沒想到,得出的信息量會如此之大。

沉碧如與楊立早就勾搭成奸,而福伯也的确被這兩人所害,更重要的是,原來父親的公司根本不是運營不佳而破産,而是被這兩人合謀掏空,将資産神不知鬼不覺侵占。

她渾身發冷,內心又如燃起一團火,深吸一口氣才穩住自己的情緒,将手中錄音筆靠窗貼得近近的。

如果這兩人勾搭成奸謀害莊家,那麽她須有鐵證才能上告。眼下不論是音頻證據還是其他,她一樣樣的收集,日後人證物證齊全,她再一并交由檢察機關。

就在此時,房內傳來一聲低呼,“誰?”

莊清研正準備躲避,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屋內沉碧如攏好衣服将窗簾一掀,燈光明晃晃射進來,窗外的花藤後,一個纖瘦的身影正在不遠處。

沉碧如登時起疑,但還是試探性地問:“小研,你怎麽在這?”

莊清研暗暗生惱,方才她在花叢躲得好好的,錄音也很成功,不想草叢裏不知道從哪竄出一只貓,将屋內沉碧如驚動。

不過她穩了穩心神,一面輕松邁出兩步,一面不動聲色将錄音筆放到身後,道:“散步啊。”

沉碧如顯然不信,“夜裏散什麽步?”

話未落,一個略顯低沉的聲音插入,在這岑寂夜色中,格外磁性悅耳,“我帶小研來的。”

說話的男人一襲寶藍襯衫,白色燕尾服襯托得身子筆挺颀長,可不正是陸澹白。陸澹白道:“屋裏悶,我把小研帶出來透透氣。”

莊清研又豈非傻瓜,立刻笑著接口:“對啊,他們男人談生意我又不懂,陪在一邊好無趣。屋外月光這麽好,沿著花園小路亂逛,竟遇到了如姨,真是巧!”說著她眨眨眼道:“咦,如姨,你包房還有人嗎?”

她反将一軍,沉碧如将窗簾掩了掩,遮住裏頭的楊立,道:“哪有什麽人,我一個人在這歇著呢。”

莊清研嫣然一笑,也不再多說,往那邊花叢一指,轉了個話題,“澹白,你看那,都十一月了,桂花還開得這麽好!”

陸澹白:“喜歡就去那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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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漸漸走遠,腳步邁得坦坦蕩蕩,莊清研心裏知道,沉碧如與楊立一直在背後盯著自己,正想著如何才能不露餡,一只手忽地搭在她肩上,是陸澹白的。

莊清研沒有拒絕,她知道,陸澹白這是做戲給後面兩位看,兩人既是情侶,月下散步親密點才正常。

她沒有動,雖然有些不适應。從前父母管的嚴,她長到十**歲,從未跟同齡異性有親密接觸。眼下她的肩膀貼著陸澹白的胸,幾乎大半個人都在他的懷裏,難免有些緊張。

不想耳後傳來淡淡的聲響,似乎是聲嗤笑,“慌什麽,未成年。”

又喊她未成年!莊清研氣惱片刻,卻噗嗤笑了起來,這人真是怪,從前那麽多異性對她趨之若鹜,而他倒好,正眼都不看她,還口口聲聲把她當小朋友。

她不服氣地都囔嘴,孩子氣十足:“說我未成年,你又比我大幾歲?”

陸澹白道:“我二十七。”

原來他竟比她大八歲,她還以為頂多就四五歲。莊清研薄唇微翹,故意開玩笑,“快比我大十歲,你的确有些老。”

陸澹白對她的調侃不以為意,“果然一擡杠就不害怕了。”

莊清研一怔,發現方才的緊張果然減輕了不少,心裏竟對陸澹白生出幾分感激。

再回頭瞅瞅背後,再背後偷偷觀察兩人的沉碧如與楊立,已經關掉了包房的窗戶。

宴會結束是深夜十一點。寒風凜冽的天,星子寂寥地挂在蒼穹,莊清研回到了家。

這個家自然是陸澹白的房子,結盟後,莊清研搬進了陸澹白的別墅,第一是避免引起旁人懷疑,二來是安全需要,若她獨居,沒有陸澹白的保護,沒準哪天沉碧如就派人把她做了。

當然,說是“同居”,其實是一人一間房的。住進去的第一夜,莊清研出于謹慎還将門反鎖,沒想到陸澹白眼風涼涼地說:“都說了我對未成年沒有興趣。”

莊清研:“……”

不過後來莊清研發現了,陸澹白是真對她沒興趣,別說是進她房間,便連她門口的過道他都鮮少去,平日裏跟她有事商量也是讓阿姨把她請到一樓客廳,像主客相會般,坐在沙發隔著茶幾,客氣又疏離的商讨。

那會莊清研還覺得陸澹白君子風度,後來才發現,除了君子之外,其實是因為陸澹白冷。

嗯,氣質上的冷。他像一塊玉,看著溫潤光澤,摸上去卻是涼的,那是骨裏難以接近的冷,跟人肌膚的溫熱,永遠都隔著微涼的距離。

哪,眼下就是。

進屋換了個鞋,脫了外套的陸澹白往沙發上一坐,向莊清研一指,“莊小姐,坐。”

撇去了外人面前的親昵感,私底下他喊她莊小姐,說著坐,卻指向了最遠的沙發,距離感不言而喻。

莊清研喝了一口茶後說:“今天沒白準備,我帶著錄音筆還真錄出了一些有效信息。”

陸澹白颔首,烏眸裏似含了絲贊賞,“經我一點撥,果然有了長進。把錄音保留,以後作為證據。”

“知道。”

“所以接下來呢?”

“接下來……”莊清研握著茶杯若有所思。其實回來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沉默,想著晚宴上沉碧如與楊立的對話,心事重重的,末了她将一整杯茶喝盡,起身道:“我現在有點事得出去一趟,回來再跟你說。”

陸澹白也沒追問,只道:“帶幾個人跟你去,保護你的安全。”

7.Chapter7 秘密

深夜十二點,莊清研趕到城郊的某個花圃基地。

進去之前,她對身後陸澹白的人說:“你們就在外面等我吧。”

今天在包廂聽到楊沉兩人的對話,她知道某件事刻不容緩了。但此事關系重大,她曾在福伯面前發誓不向任何人透露,所以只能支開這些人,暫時隐瞞盟友陸澹白。她覺得對不起陸澹白,但時機一到,她自會向他坦白。

叩開花圃的門,是一個年輕人接待她的。籬笆牆斑駁的影子裏,她跟著進了院子,年輕人拿鏟子挖開左邊花圃的地,将福伯在這埋藏多時的一個包裹交給她。

昏暗的月色裏,她打開包裹,并非父親的遺囑,遺囑早在福伯被殺那天就被楊立撕毀了。包裏是個發黃的筆記本,還有一幅畫卷。

畫卷打開來,白紙黑墨中式寫意風,風格蒼勁雄厚,正是那幅《樓蘭望月》,說是畫,表現方式卻極為奇怪,縱橫交錯也不知畫些什麽,看著是山水風景,卻又是沒畫全的,譬如這邊隐約能見個起伏的丘陵,那邊卻一大片空白,空白過後又是一處其他的風景,整個畫的布局就像是繪畫者在跳格子,這裏落幾筆,間隔一些空白那裏又去落兩筆……斷續又散漫,讓人摸不著頭腦。

而正因所有人都雲裏霧裏,這幅畫便在行內傳的神乎其神,說是蘊藏玄機,更有八卦研究者根據作畫的年代,說此畫是莊未年在陪愛妻考古旅途中所繪,也許隐藏了一個天大的考古機密。總之沸沸揚揚的,都成了國畫史上的未解之謎。

莊清研小心翼翼卷好了畫。這裏有關父母重要的秘密,她一定會繼續守護。

将畫妥善藏好,她拿起筆記本。本子起碼有二十年的歷史,邊角都已破損卷翹,莊清研用手細細摩挲著,像捧著一本稀世的珍寶。

這是她母親當年的記錄本。世人皆說她父親莊未年是聞名遐迩的國畫家,卻不知她母親亦是國內有名的考古學家。那些年母親致力于古文明古遺産的研究與保衛,敦煌壁畫、尼雅廢墟、樓蘭古城……她以柔弱之軀殼,行走于天南海北。也正因為對考古工作的嘔心瀝血,她的人生只存在短短三十五歲便英年早逝。

日記本前半本都是她母親寫下的工作日記,密密麻麻的文字,見證了她母親曾經的認真與辛勞。而後半本,是父親的日記。

父母鲽鶴情深,她母親逝世後,父親若不是顧著年幼的她,只怕要殉情而去。後來父親一直不肯再娶,直到自己十三歲那年初潮突至,青春期的她什麽都不懂,父親作為一個男人也不知該如何教導女兒,心疼無措下才将亡妻表妹沉碧如娶進了門,說是娶妻,倒不如說是給女兒尋母來的貼切。

也正因對接發之妻的情深,父親再婚後難以将情感轉移到續弦沉碧如身上,愧疚下便在其它方面補償,譬如吃穿用度,沉碧如對外雖是端莊的當家主母,但一擲千金卻是家常便飯,比如某奢侈品牌的包包必須同款不同色,新季度的衣服穿一次就不穿……親戚朋友看不下去來勸誡,父親總是一笑而過,說,随她去吧,只要她高興。

沉碧如的揮霍莊未年不去幹涉,正如沉碧如也無法管控莊未年,他仍對過世的妻子念念不忘,将愛妻遺物細細保留,甚至将亡妻從前的記錄本也留在身邊,用文字的形式緬懷。而記下的瑣事,亦多是愛妻在世時的點滴,總結便是應了那首蘇轼的詞,“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凄涼。”

而也是這本日記本,揭露了父親為何要投入大部□□家,成立影視公司的動機。在最後一篇日記裏,日夜浸泡在甲醛的毒家具裏,莊未年寫下了這段文字。

“近來身體狀況愈下,恐時日無多,想起阿瑜遺願未完,夜不能寐。阿瑜一生為考古鞠躬盡瘁,然坎坷重重,匪徒猖獗,致使心願未完,抱憾至終……阿瑜逝後,本想為其完成遺願,奈何心有餘力不足。若能拍部她的自傳,将故事搬上屏幕,或能影響號召更多有志之士,為古文明事業披荊斬棘……”

莊清研看完一愣,記載的內容大多她懂,母親的考古生涯她知道一些,的确風吹雨曬坎坷重重,她後來的病世跟考古工作也有關,但“匪徒猖獗”是什麽意思?

想不明白,眼圈卻已然紅了,無論那些詞是指什麽,就為母親對古遺産研究的無私奉己,為父親的情深不渝,這種至深至沉的情感讓人感動又沉重,她不由落下淚來。

寒風瑟瑟中,她擦幹了眼淚,對著天空說:“爸媽,你們的夙願,我一定會完成。”

将畫轉移到更安全的陣地後,莊清研出了花圃。

先前帶她挖畫的年輕人出來送她,踏出院門時,一直沉默的年輕人突然開了口。

他看她的眼神格外認真,幾乎是用叮囑的方式:“莊小姐,福伯那天走時,再三讓我轉告你兩句話,第一,畫的秘密關系重大,再沒有找到可靠的援助力量之前,務必死守秘密。”

“第二,堤防a.g。”

莊清研颔首,這幅畫是她父母用生命守衛的,包括後來的福伯,也為此付出了生命,這個驚世秘密,在沒得出可靠的解決辦法前,她一定會死守。但第二句話她不明白,便問:“a.g是什麽?”

年輕人搖頭,“福伯也不知道,他說,你爸病重昏迷時好幾次無意識自語,說要你堤防a.g,具體是什麽,那會他病的太重,福伯也沒聽清楚。”

莊清研在腦裏搜刮一陣,沒想出什麽,只得離開。

……

半小時後,莊清研回了陸氏別墅。

陸澹白仍坐在茶幾邊品茶,仿佛就在等著她回。昏黃光線下,就見他一人、一影相對,不言不語,氣質卻如靜川明波,芝蘭玉樹。見莊清研進門,他擡頭,往一旁空杯裏倒了杯茶,一個無聲的邀請。

莊清研今晚接受的信息太多,一時半會還沒理清頭緒,端著杯子半天都沒喝。好久後她開口問:“陸先生,你有沒有聽過a.g這個詞?”

慢條斯理品著香茗的陸澹白指尖微頓,杯中清液蕩開一圈漣漪,旋即他擡頭,又是從容如初的模樣,“沒聽過,怎麽突然問這種問題?”

既然他也不知道,莊清研便不好再問,“沒什麽,我就随口問問。”頓了頓,言歸正傳,“陸先生,我決定了,我要把爸爸的影視公司開起來。”

陸澹白沒有半點驚訝,只平靜地看她。

莊清研繼續道:“未來的路我想明白了,不僅要給我爸和福伯讨回公道,我還要将父母的事業繼續下去。爸爸逝世前開電影公司,是想拍以媽媽為題材的電影,如今他不在了,還有我。”

陸澹白道:“可公司裏的資産早就被沉碧如轉移,現在就是個空殼,人力、設備、資金你什麽都沒有,拿什麽運營,又拿什麽投資拍電影?這是一筆大數目。”

“我知道,但不管多少我都不會跟你開口,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莊清研道:“我那還有爸爸的一幅畫,我打算用畫去銀行質押貸款。”

陸澹白烏眸裏忽有暗潮一湧,掀起複雜波濤,他擡頭看她,“是那幅《樓蘭望月》。”

莊清研在心底默默跟陸澹白道了個歉,“不是,是另一幅畫。”

不得已,她隐瞞了《樓蘭望月》的事,但她也沒騙他,《樓蘭望月》這麽重要,她不可能出手,質押的是另一幅。

陸澹白默了會,“讓我想想,你爸的遺物對你來說應該很重要,也許我能想到其他的辦法。”

莊清研心下甚是感激,道:“謝謝。”

陸澹白道:“晚了,去睡吧。”

……

燈光幽暗,莊清研去後很久,陸澹白仍坐在大廳之中,端著茶杯若有所思。

靜悄悄的大廳,陸澹白飲盡杯中茶後,問身後的阿其,“剛才她去了哪?”

“她?”阿其名義上是陸澹白的秘書,實際上是跟了陸澹白六七年的心腹,“莊小姐去了城南的一個小花圃,不過沒讓兄弟們跟進去,好像怕我們知道什麽事。”

見陸澹白不說話,阿其獻策:“不然我帶人去把那翻一遍,看看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找出來你能破解裏面的謎?”陸澹白搖頭,“總得要她心甘情願奉上。”

話到這他淡淡一笑,“再說,誰沒有秘密?我不也是懷著不可告人的心嗎?”

夜幕深深,陸澹白再沒其他的話,只将手中的茶緩緩飲下。

殘茶漸冷,徒留窗外一輪孤月,寂靜到天明。

8.Chapter8 黑影

莊清研要重新操辦父親的公司,說到做到。

即便暫時沒有資金,她仍是以莊未年唯一親生子女的身份,将公司的管理權繼承過來。

沉碧如對此事表現的很是大方,作為同有繼承權的配偶,她痛快放手,态度十分符合她一貫對外的寬厚良善。

當然,莊清研心知肚明,沉碧如哪是什麽良善,無非是覺得公司裏值錢的早被轉走,一個空殼留那也沒意義,還不如給自己,在業界塑造“好後母”的仁慈形象。

莊清研也不戳穿,公司管理權到手就廣而告之,還開了個熱鬧的重開業典禮。

典禮那天請了不少賓客,大多都是父母從前的好友同學,而作為莊清研的未婚夫,陸澹白自然也是來了,他有意給莊清研撐場面,帶了些好友同僚。

莊清研心下感激,知道自己年幼,難免會有同行欺負她這初出茅廬的小丫頭,陸澹白才如此給她撐場。她拿了杯香槟敬陸澹白,由衷道:“謝謝。”

陸澹白喝了口香槟,道:“未成年,謝是你的口頭禪嗎?跟我說話,十句話五句謝。”

莊清研抿唇笑了,細想還真是。

正要回嘴,就見兩個身影從身邊而過,正是沉碧如與楊立——勾搭成奸的兩人明明居心叵測,卻在影視公司重開業時,非要扮好人捧個場。

兩人端著酒杯同莊清研寒暄,但平靜的目光裏皆透出質疑,似想窺探什麽。

陸澹白從容如初,手攬著莊清研的肩,還将臉頰挨到莊清研腮邊,做出情侶間親密的模樣。這麽近的距離,莊清研聞到他的氣息,并非尋常男士的古龍香水,難以定義的香味,淡雅、清冽,讓人想起初釀的酒。随風隐約傳入她鼻翼,很好聞,她耳根一熱,扭過了頭去。

這小女兒的形态落在外人眼裏,倒真有點戀愛中嬌羞甜蜜的模樣。

然而下一刻這和諧一幕卻被一聲嚷嚷破壞。

“陸澹白!你到底要對清研做什麽!”

全場一震,莊清研扭頭看去,就見沉蔚站在大堂門口,正與兩個安保争執,安保不讓他進來,他就在外大喊。

莊清研有些頭疼。如今她與沉碧如有仇,但對沉蔚這沒有血緣關系的弟弟一直感情深厚,從小兩人一起長大,她安靜文弱總愛生病,沉蔚健壯活潑,個子又高高大大,看起來他像是哥哥而她像妹妹。性格上沉蔚也跟沉碧如截然不同,他耿直單純,處處要保護莊清研。就像上回葬禮上,所有人聯合一氣逼迫莊清研,只有沉蔚挺身而出,哪怕與母親撕破臉皮也要護她到底。

如今莊清研發誓要手刃沉碧如,沉蔚是她的獨子,莊清研便更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個弟弟。

而那邊,沉碧如已經奔了過去,拉開了保安斥責沉蔚:“你這孩子不去上課,跑著來幹嘛!”

沉蔚不理他母親,沖進來拽著莊清研道:“跟我回家!”沉碧如的戲做得好,沉蔚然壓根不知是母親迫害了莊家,還以為姐姐只是跟母親有誤會才離家出走。

莊清研将手掙脫:“別鬧,小蔚,我這公司開業呢。”

“我哪鬧了,你跟這姓陸的這麽親幹嘛?你認識他才多久啊,就跟他一起!”

“小蔚,你聽我說……”莊清研怕人多難看,将沉蔚拉到一側偏廳,沒想到這舉動徹底點爆了沉蔚的脾氣,“你到底被這陸澹白下了什麽蠱!你清醒點好不好!”

嚷嚷聲召出了正主陸澹白,陸澹白墨色西裝,披一身日光款款而來,他在兩步之外站定,眼神跟口吻一樣淡漠,“沉先生,出于禮貌,你應該喊我一聲姐夫。”

兩個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沉蔚定定瞧著陸澹白的眼眸,似要在裏面挖掘什麽,五秒鐘後他笑起來,“陸澹白,你對清研不是真心的,你刻意接近她對不對?”

他扭頭看向莊清研,眸裏無比認真:“清研,我的直覺不會有錯,他居心叵測!他根本不是什麽好人!”

莊清研只當他是孩子脾氣,笑道:“好了,別亂想了,我喊人送你回去上課。”

吵吵鬧鬧的沉蔚在莊清研與沉碧如的好說歹說下終是離開了。

莊清研松了口氣,向陸澹白道歉:“對不起啊,我弟弟不懂事,剛才那些話,您別計較……”

陸澹白就站在側廳窗臺下,逆著光看不見表情,只瞧見指尖有微弱的紅光,那是香煙在燃燒。半晌後他說:“慶典快結束了,還有事要忙,你去吧。”

莊清研不好再呆,轉身往正廳去,去的遠了,遠遠聽到一聲嘆氣,是陸澹白的嗎?

他這樣的人,清冷跟夜半月光似的,為什麽會嘆氣?

而另一側角落,沉碧如将這一幕收進眼底。

楊立沒聽出什麽所以然,納悶問:“站這幹嘛,這倆人的話很正常,聽不出什麽疑點啊。”

沉碧如道:“我在想小蔚那孩子的話。”

“什麽話?”頓了頓,楊立一愣,“那句……居心叵測,不是好人?”

沉碧如颔首,撫了撫鬓發,鬓上藍寶石邊夾在燈光下璀璨生輝,“我覺得這事沒那麽簡單,什麽未婚夫妻,或許只是障眼法,得弄清這兩人的關系,咱才能從長計議。”

“怎麽弄清?”

“我有個法子……”

楊立湊過耳朵聽,躊躇道:“不行,那可是陸澹白,要是穿幫,咱不好收場。”

沉碧如蹙眉,“這都不弄清楚,還怎麽拿到《樓蘭望月》?”

楊立皺眉,沒再說話,默認了。

開業典禮結束,忙碌了一天,莊清研終于回到了家。

時間一轉便是深夜,窗外下起了浙瀝的雨,夜風很大,莊清研像往常一樣失眠,想父母想福伯,想過去的生活與公司未來的方向,一直翻來覆去到兩點。

入睡如此不易,卻沒想到,一道恐怖的黑影,即将将她驚醒。

大概是在快三點之時,突然霹啪一聲響,似乎是窗戶摔碎聲,淺眠的莊清研豁然睜開眼,就見透明玻璃外貼著一道黑影,一雙幽亮的東西正往屋裏看,像黑夜裏窺人的鬼眼!

莊清研驚得翻身而起,本能拿起最近放在枕邊防身的匕首,而就在那時,零碎聲響起,陸氏的保镖已察覺出動。

“誰!”伴随著安保隊長的怒吼,淩亂的腳步在陸氏大院內徘徊追蹤,接著莊清研的房門被推開,陸澹白搭了個外套匆匆進入,顯然也是半夜突然起身,問房裏莊清研:“發生了什麽?”

莊清研半窩在被子裏,指向窗戶:“窗外有個黑影……”話到這一愣,窗外空蕩蕩的,哪有什麽影?剛才那黑暗中逼視的鬼眼,就像一場駭人的幻覺。

陸澹白見窗外沒人,便道:“我去找保安問問,你穿好衣服就出來。”

這話多半是見她衣衫不整,孤男寡女不好獨處一室的避嫌之詞,莊清研對陸澹白的自覺很滿意。

整好衣服後莊清研下了樓,而陸澹白正在一樓詢問安保隊長。

見莊清研下來,陸澹白遞過一個寬慰的表情,“沒事,只是半夜屋裏進了個毛賊。”

“賊?”聽到是毛賊莊清研稍微放了點心,“我還以為是沉碧如派來的。”

“不是。”

“那人呢?抓到了沒?”

陸澹白搖頭,“讓他跑了。”

莊清研默了默,她忘不了方才夜色裏那像惡鬼一樣的眼睛。

陸澹白瞧出她的心思,“放心,我會加強安保,以後這種事不會出現了。”

莊清研抿抿唇,上樓去了。

聽到她房門的關門聲傳來,樓下某個小保安不解地問,“陸董,咱明明抓到了這個人,為什麽不實話告訴莊小姐?”

又道:“還有,那家夥看樣不像毛賊啊,沒準就是有心人派來的。”

陸澹白無聲瞟向他,清淡的眼神透出他的不悅,一側阿其立刻呵斥小保安,“多嘴!陸董的事是你能問的?”

阿其看似呵斥,本意卻是想保住小保安,不料陸澹白壓根沒給機會,淡淡的語音滿含上位者的強硬,“話多的人我不喜歡。”

只這一句話,阿其便知覆水難收,小保安還沒明白發生什麽,飯碗已徹底斷送。

夜深露重的淩晨,莊清研再次入夢。而城市的另一側,仍有人忐忑未眠。

城南的楊氏別墅內,楊立看著牆上挂鐘不住來回走動,“阿虎都去了兩個小時了還沒回,計劃一定失敗了!”

“不一定,阿虎說好了,就算失手也決不會供出我們。”

“那是你沒見識到陸澹白的手段!唉,我們太草率了!應該好好打聽再動手的!我是剛剛才知道,那個誰跟我說,你別看陸澹白這人跟小白臉似的,可你知道他怎麽坐上這個位置嗎?關九是器重他,可更多是無奈!因為陸澹白把他所有的候選繼承人都除掉了!對,沒錯,他一個人踩著一路血,把關九兩個幹兒子三個親兄弟全部除掉了!這樣的人,怎麽能是善茬!”

楊立說著又嘆氣,“唉,早知道就不該草率!說什麽找個人進去看看他倆有沒有同房!現在想想大錯特錯!”

沉碧如道:“現在事也做了,急也沒用,我們就往好處想想,阿虎沒被抓,只是中間有什麽事耽擱了。”

“只能這樣了。”

就在兩人心存僥幸之時,忽然沉碧如手機一響,點開看是個視頻,目光觸及的一霎,楊立跟沉碧如皆是一怔。

視頻內光線陰暗,似乎在一間地下室。阿虎被反綁在一根粗鋼柱上,他怒瞪著眼,一副桀骜不屈的模樣,“呵,老子坐過幾次牢的人,酷刑受多了,你們盡管來,反正老子不說。”

“沒人要上酷刑。”回答他的是一個溫和的聲音,“只是給你看幾樣東西。”

男人的語氣輕柔如春風化雨,動聽之至,阿虎的表情卻陡然驚恐起來,像看到世上最可怕的東西,他死死盯住男人的手。

男人還在笑,清隽的臉溫潤如玉,修長的手指夾著兩張圖片,“這是你女人?嗯,我的兄弟估計會喜歡……這是你女兒?白白嫩嫩挺可愛,就是不知道缺個耳朵或鼻子,還會不會招人喜歡?”

“不——”

視頻傳來阿虎崩潰的嘶吼,旋即屏幕全黑。

視頻外的楊立額上冒出了冷汗,沉碧如亦是一臉凝重,還沒等兩人緩過神來,忽然楊立的下屬推門進來,神色慌張,“不好了楊總,有撥人強闖了進來。”

楊立吼道:“你們攔啊!”

下屬急得口齒不清,“他他他們……帶了家夥!攔不住……”

楊立倒吸一口氣,不待他再發號施令,淩亂的腳步聲中,門砰地被人推開,為首的男人一襲藏青風衣配長靴,襯托得身材筆挺颀長,明明是清隽的面龐,卻又透出軍人的強硬幹練,于衆下屬的擁簇下,氣場全開。

楊立與沉碧如的表情瞬時僵硬。

男人如入無人之境,施施然往沙發上一坐,“我來,同兩位做個交易。”

9.Chapter9 畫局

次日莊清研醒來時,陸澹白已經起來了。

寬綽的客廳,陽光照過來,溫煦一片,他穿著米色家居服,正坐在客廳喝茶。柔軟的針織衫将他清冽的氣質收了些,顯出幾分歲月靜好的安然。

見她下來,他敲敲茶幾,“喝茶。”又是那副公事公談的模樣。

莊清研以為他要說昨夜的事,不料陸澹白說的是其他話題,“公司管理權交接了,接下來想做什麽?”

莊清研将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打算招人開始運營,為拍電影做準備。”頓了頓,她笑得有些尴尬,“可我的起始資金還沒到位……”

“要跟你說的就是這事,我剛收到個消息,說是楊立為了巴結某高官,想買幾幅名畫送去。你不是剛好想用畫換錢投入公司嗎?可以考慮給他。”

莊清研怔住,她被楊立與沉碧如害的家破人亡,報仇都來不及,怎可能還将父親的心愛之物出賣?

細想她又覺得不對,陸澹白不可能會讓她賣畫,除非這是個計謀。

果然陸澹白說話了,“沒人要你真賣。只覺得畫這個點子,能削弱他們也說不定。削弱他喂養你,複仇計劃才能開展。”

他點到為止,莊清研卻已然明白,“你的意思是,拿畫誘他,做個局?”她搖頭,“可爸爸的畫都在畫廊,楊立要畫随手拈來啊,怎麽還要花高價去買呢?”

“正因畫廊被人參觀太多,被人仿的也多,楊立覺得不夠獨一無二,如果你能找出幅未經市的獨家畫作,楊立多半會心動,只要他心動,我們就好下籠子。”

莊清研想了下,烏眸一亮,“獨家的?我這還真有一幅,是去年我剛上大學那會,爸爸送我去國外學校,臨別前我們父女吃了頓飯,他興致大好畫的。後來我就放到學校寝室,這恐怕是我手上少有的沒落到沉碧如手中的畫作。”

“很好,那你迅速出國取來,我們制定作戰計劃。”

翌日,莊清研搭航班飛回意大利取畫。

當然,除了取畫外,她也必須回學校一趟。且不說家破人亡的她想為父親讨回公道,如今她即便強迫自己繼續學業,沉碧如楊立的等人也不會讓她平安完成,還不如辦個休學手續,等家族事務處理完畢,她再潛心繼續學業。

将畫帶回h市是第三日傍晚。那日夕陽西下,黃昏獨好,陸氏的庭院中莊清研将畫卷緩緩攤開,夕陽映染下,一副風景圖展現出來。

圍著的人皆是一怔,畫卷上是國外的風景,湖面碧波蕩漾,有游輪而過,湖畔是西歐典型的建築,雪白的圓頂,城堡般矗立,建築還有三五成群的觀光游客,神态表情栩栩如生……畫工精巧高超,更獨特的是,異國北歐的風景一貫由濃郁鮮豔的油畫表達,這幅卻是中式風,東方的丹青潑墨與西歐瑰麗的風景結合,倒真讓人聞所未聞。

油墨早已幹,莊清研用手輕撫著畫卷,又想起那一日父女相聚,父慈女孝其樂融融共同作畫的場景,不由眼圈微紅。

一個聲音打斷她的哀傷——“與其眼紅,不如想想怎樣為你父親讨回公道。”

說話的正是陸澹白,他負手而立站在一側,同往日一樣清冷,不知是不是莊清研的錯覺,他的眼神裏似乎有些冷意——就在看向她手中那幅畫卷的時候。

她覺得是自己多心,便沒再細想,向陸澹白道:“畫拿來了,你把你的想法說說吧。”

陸澹白對著畫看了半晌,畫卷風景極美,但意境更美,袅袅湖泊上籠著一層薄霧,如紗如煙,天氣微黯,仿佛有細雨要落,有種雨前的陰柔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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