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5)
銀而冷的白,鋪洩在灰褐大地,莫名凄怆的色澤。
下一刻,莊清研轉動的瞳仁倏然凝住。
鎖在牆上的一幅畫上。
床的寫對側,有個小隔間,似乎是陸澹白将書房設在了卧室裏,隔間裏有張寬大的辦公桌,桌旁是一排書櫃,而書櫃側面正挂著一幅畫。
陸澹白不是說他不喜歡畫嗎?怎麽書房裏還挂著一幅?
好奇之下,莊清研湊近看了一眼,就這一眼,她表情微愕。
出生于國畫之家,跟著父親耳儒目染,莊清研從小見遍圈內各頂級大師的作品,各家各派的畫師風格她了熟于胸。但眼前這幅畫的風格,她居然沒認出來。
但要說是這是哪個默默無名的人所畫,莊清研絕對不信。眼前這幅山水畫作,筆力遒健,布局巧妙而畫風氣勢磅礴,畫面張力十足,這樣的功底,絕對是一等一的大師之作。
可奇了怪了,這到底是誰的墨寶,她居然認不出來。
視線在畫上掃視了一圈,聚集在印章上。
朱紅的印章,清晰印著兩個字——“許潤”。
許潤?莊清研在腦內搜索一圈,沒得出是哪個行家,但又莫名覺得耳熟,仿佛從前在哪聽過。
就在此時,床那邊發出聲響,莊清研扭頭,就見床上陸澹白動了動,口裏含糊不清地喊著:“渴……”
莊清研忙放下畫奔到了床邊,她倒了一杯溫水,可陸澹白醉成這樣哪能起來,她只能用手扶起他的頭,将水杯遞到他唇邊,慢慢喂他喝。
一杯水下去,陸澹白舒服了些,頭靠回枕上,繼續睡。
屋內壁燈昏黃,這個常日難以接近的男人,此刻安靜的躺在那,摒去了常日的淡漠清冷與骨子裏的鋒芒,像個熟睡的孩子。只是那樣好看眉頭卻皺起,像內心有化不開的痛楚與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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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呢?莊清研低頭看他,忽然想起陸澹白的話,他沒有家……那是不是也跟她一樣,也是個父母早去的孤兒?
她不敢再想,看著屋外煙火缤紛,想著千家萬戶阖家團圓,竟生出同為天涯淪落人的心酸,不知不覺伸出手去,觸上了陸澹白擰著的眉。
而那一霎,躺著的陸澹白卻陡然睜開了眼。
莊清研的動作僵在那,沒敢再繼續。
陸澹白緊盯著她,明明是醉意朦胧的眼,卻有那麽銳利的光,像能穿過無盡虛妄,洞穿人的靈魂。
下一刻他伸過手來,莊清研微驚,下意識別開了臉,卻見陸澹白根本不是觸碰她的臉,而是用力推開她,“轉過去!別讓我看到這張臉!”
這莫名其妙的話讓莊清研吓了一跳——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麽在他的眸光裏,有掩飾不住的憎惡?
還來不及反應,眼前黑影一晃,床上的陸澹白閃電間翻身坐起,下一刻,她的身子被重力推到牆上,一雙手堪堪卡在她咽喉上。
“你幹嘛!”冰冷的手卡在渾身最關鍵處,莊清研本能推搡。
可她動不了,他的力氣駭人的大,那雙卡在她喉嚨上的手,像強硬的鋼鉗。而他的聲音比寒冰還淩冽,幾乎是一字一頓從牙縫裏蹦出來的,“離我遠點……你知不知道,不止一次,我想親手掐死你。”
窗外除夕夜的煙火還在沸騰,炸裂黑暗蒼穹,映出他此刻的臉,平日裏清冷如玉,皎潔如冷月的男人,此刻像一個惡魔。
“瘋子!”她再忍不住,拼盡全力推開他,沖出了房間。
沖下樓梯的那一刻她聽到身後房內傳來陸澹白的笑,又仿佛是哭,“哈哈哈……瘋子,是啊,早在二十年前我就瘋了!都是你們逼的!!”
……
這一夜,莊清研沒阖眼,逃到客廳時她還心有餘悸。
這是怎麽了,陸澹白怎麽突然這樣對自己?
又驚又疑,她在一樓客廳呆坐了幾個小時,天亮時去了洗漱間。
洗漱時她趴在妝鏡上端詳自己的臉,又想到前半夜的事,陸澹白用那樣厭惡的眼神看著自己的臉,仿佛她是十惡不赦的存在。
這到底是怎麽了,難道人一醉酒就會這樣是非不分,颠躁瘋狂麽?
想不明白,也不願面對他,她洗漱好後去了公司。
……
大年初一,人人都在歡度新春,只有莊清研在公司看了一天的資料。
夜裏磨磨蹭蹭十一點才回的陸宅,陸澹白在房內,應該已經睡了。她不想跟他打照面,靜悄悄洗了就睡。
翌日她天未亮便醒了,陸澹白還起來,她梳洗後就去了公司,依舊沒跟陸澹白碰面。
接下來幾天都是如此,她晚歸早起,不見陸澹白。
局面一直到大年初七那天得以轉變。
那日早她像往常一樣,六點鐘就起了床,洗漱後正要下樓出門,卻見一樓客廳正坐著一個人,可不正是陸澹白。
他穿著居家睡衣,端著清茶坐在沙發上,似乎等候多時。見她下來,他像從前一樣向沙發一指,“還早,坐坐再走?”
見莊清研有些抵觸,陸澹白開門見山,“阿其說那天晚上我喝多了,是你照顧我的。”
“嗯。”莊清研抿了抿唇,沒再多說話。
陸澹白靜默片刻,道:“看你這些天的态度……是不是那天晚我喝多了,冒犯了你?”
莊清研沉默,心想要怎麽說,說你莫名其妙厭惡我,兇神惡煞還掐了我?她越想越尴尬,撥撥額上流海,道:“酒多傷身,陸先生以後還是少沾點。”
還未等他開口,她已快速換好了鞋子,“我去公司了。”
……
夜裏回家,果不其然陸澹白還未睡,坐在沙發上,也不知是不是等她。
見他看著自己似想說什麽,莊清研搶白道:“夜深了,我去睡了,明早還有急事。”
這句話落,她便上了樓,腳步絲毫沒有停頓。
……
夜裏莊清研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摸摸自己的咽喉,那天被陸澹白酒後掐住的地方還有些疼。
屋外雲層濃暗,星月不見,屋內的莊清研也陷入了迷惘,盟友陸澹白性子難以捉摸,她不知該如何繼續相處,但眼下群敵環視,她也不能輕易破壞這層同盟關系……還有ag也依舊沒有進展,讓人頭痛。
亂七八糟想了許多,她決定以大局為重。
大局就是未來,未來,仇要報,爸爸的公司要管,媽媽的自傳也要拍。可仇怎麽報,明顯自己根本不是楊立與沉碧如的對手,即便坑了楊立一筆錢,也只是在陸澹白幫助下的僥幸。若真要論財力人力,沒了陸澹白,分分鐘都能被那兩人玩死。
可是……照她現在跟陸澹白的狀況,未來的合作關系難說啊。
總之,不論她與陸澹白怎樣,她都必須強大起來,不依靠任何人的強大無畏。
她決定好好經營公司,只有真正的強大,才能報仇雪恨,圓家族夙願。
14.Chapter14 變化
窗外的月幽幽亮著,如一輪銀色玉盤,照耀著房裏漸漸睡去的莊清研,也照著屋外露臺上的陸澹白。
夜半的晚風中,月華為陸澹白鍍上一層銀色輝光,陸澹白依在欄杆旁,指尖青煙随風四散,模糊他英挺的輪廓。
阿其守在露臺不遠處,正要勸說陸澹白回屋休息,兜內手機響了起來。
不想影響老大抽煙的心情,阿其去了一側接電話,“喂,艾姐?”
又是除夕夜裏那個熟悉而稍顯沙啞的女聲,“上頭有新吩咐,叫你們老大接電話。”
“老大……”阿其看看陸澹白,有些猶豫,“他似乎心情不好。”
“為什麽?計劃遇到了不順?”
“嗯,前陣子還挺好,一切都在掌控中,可這些天莊家那位卻疏遠陸哥了。”阿其說到這皺眉:“真是女人心海底針,叫我說,別這麽耗了,直接下手!”
“現在就除掉?那也太便宜她了,想想這些年澹白吃的苦,既然老天讓他從地獄爬回來,那這筆賬就要清算!”女人冷笑幾聲,又道:“再說,撇去莊家不談,你《樓蘭望月》不要了?我們這只有一卷殘本。”
“我們把她那卷搶來不就成了!”
“這事沒你想的那麽簡單,不然為什麽我們費力籌謀這些年?”
沉默片刻女人又道:“不行,得想法勸勸澹白,這節骨眼上跟那位不能生疏,不然功虧一篑,上頭那位大發雷霆,我們就都完了……”
阿其表情凝重起來,似乎對女人話裏的“上頭那位”極為忌憚,他點頭道:“是,那位的手段,不是人受的……”
“知道就好。”女人命令道:“讓兄弟們嘴都緊點!絕不能被任何人知道身份,尤其是莊清研,不然……”
“放心!”阿其道:“我們還想要這條命呢,哪敢暴露組織!”
“那你去忙吧,我給你們頭打電話,就算不看組織也得想想家仇是不是?”
“好,這事靠你了。”
……
數分鐘後,陸澹白果然接了一個來自異國的跨洋電話,足足打了半小時。
挂了電話後,他從露臺藤椅上起身回屋,屋外的月光傾斜在他身上,清冷又哀婉,如一層薄紗。
經過走廊,路過莊清研的房間,燈是黑著的,她又沒有回,他的腳步慢了慢,表情有些複雜,然後回到自己的卧室。
沒有開主燈,他按下的是小壁燈,小小的壁燈附在牆上,像古代燃脂的燈盞,昏黃的光散出來,映出他的身影,于這碩大的房間,孤影單只。
仿佛電影裏的慢動作,影子随著腳步移到了書桌前,視線投向牆上的那幅畫。潑墨的山水圖,構圖疏朗鮮明,用筆清秀爽利,墨色濃淡微妙……陸澹白靜靜看著,最後落在了作畫人的印章上。朱紅印章白底字,那名字再明朗不過。
許潤。
陸澹白伸出手去,撫上了那兩個字,他指尖細細摩挲著,像撫上一樣稀世珍寶。
許久,他輕輕吐出一句話,“放心,你臨終前的話,我記在心底。”
※
年後收假,下定決心莊清研便要執行。員工招滿後她召開全員會,将自己做大公司的想法說了出來。新員工們積極地出謀劃策,最後達成統一意見,用有限的資金先投拍幾部小成本電影,賺取利潤以圖壯大。
莊清研也覺得這法子比較穩妥,公司能賺錢才能運營,而且她未來要拍母親的自傳,按照父親的想法拍一部史詩考古巨作,便意味著數以億計的投資成本,目前的她無力負擔,只能先拍幾部商業片賺些錢,積累資金曲線救國。
拍定方案後,日子便進入了挑選劇本、挑選演員、籌備劇組的流程。莊清研開啓了忙碌模式,早起晚歸,加班晚了就睡在辦公室,幾乎成了拼命三娘。
因著拼命,她回陸宅見陸澹白的時間更少了,莊清研也沒細想,除夕夜的事她還心有餘悸呢,再說兩人也只是合作關系,沒必要朝夕相對,可沒想到陸澹白的反應出乎她的意料。
那是在二月底的一天,莊清研正在會議室開會,秘書突然推開門說:“莊總,有人找您。”
莊清研挑眉,“哪位?”
秘書表情微妙:“您未婚夫,陸董。”
莊清研默了默,陸澹白直接找到公司,是看穿她躲著他,這次幹脆不給她逃避的機會嗎?
在滿會議室員工們擠眉弄眼的笑聲中,她走了出去。
陸澹白正等在她的辦公室,前臺小妹給他端了一杯茉莉花茶。
見莊清研過去,陸澹白道:“來了。”
他用淡然的口氣與她打招呼,仿佛他是主而她是客。莊清研看著那張平靜的臉,卻又回想起那一夜,他推開她的臉,仿佛她十惡不赦。
她避開他的目光,回了一句“嗯”後便不知該說什麽。
倒是陸澹白繼續問,“最近早出晚歸的,工作很忙?”
“嗯,在籌備拍劇,今天開會大家商量劇本呢!”
這句話後她又不知該說什麽,那夜他的暴戾像一根尖銳的刺,将原本和睦的彼此割出間隙,她對他生疏起來。
見她又是抵觸的模樣,陸澹白道:“我說幾句話就走,有個消息對你來說很重要。”
頓了頓,他說:“我剛得到的消息,沉碧如昨夜秘密約見圈內幾個導演,照理說,她混文化圈的,跟影視圈沒什麽交際,忽然這麽做,有些反常,所以你第一個項目,也許不會那麽順利。”
莊清研将杯中茶緩緩飲進,道:“我知道了,謝謝陸總的提醒。”
她語氣生疏,距離感不言而喻,接著她起身道:“不好意思,一屋子的人還等我,事說完了陸總就請回吧。”
擡腳要走,胳膊卻被一股勁桎梏,她低頭,是陸澹白的手。
他還坐在那,晌午的時間仿佛被拉長,長長的一段緘默後他低聲道:“那天是我父親的忌日,我心情很糟糕,酒後說了些胡話 ,還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
莊清研腳步頓住,她回頭看陸澹白,陸澹白微垂著頭,逆著光,看不清表情,但語氣裏的悲傷卻那麽明顯。
那瞬間,莊清研先前的芥蒂全忘到了九霄雲外,父母忌日之痛,沒人比她再深有感觸,她慢慢坐了回去,“原來是這樣……”
聯想起自己父母的悲痛,她生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憐憫,道:“那我不生氣了,你以後別再那樣就行。”
陸澹白壓壓下巴,“那這一頁咱們就此揭過。”
“好,揭過。”
※
彼此打開了心結,陸澹白便離開去了。看著他遠去的身影,莊清研像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或許在她的內心深處,她也不願與他生出隔閡,畢竟在她最艱難時是他伸手拉住了她。他于她有恩,又是她的同盟,她理應與他相互信任,而不是生疏躲避。
釋然了的她去了洗手間,洗把臉繼續工作。
某個瞬間,她看向鏡子裏的自己。
仍是那個19歲的自己,但父親走後幾個月的人生巨變,讓她從而內外發生改變。她的容顏依舊青澀稚嫩,但穿著通勤小西裝,梳著利落的頭發蹬著高跟鞋,再不是當年學校裏披著齊腰長發抱著書卷滿滿學生氣的莊清研了。
也許這就是人生,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命運會發生什麽巨變。
但無論如何,既然變故來了,就得勇敢面對。
對著鏡子,莊清研對自己露出一個微笑,說:“清研!這是你人生中的第一部作品,你的敵人很多,你将遇到的風險與挫折也會很多,但我相信,好運會眷顧堅強的人!加油!”
……
接下來莊清研仍是一心撲在事業上,功夫不負有心人,項目不斷被推進,劇本演員場地籌備妥當,劇組找了個好日子,準備開機了。
可正如陸澹白最開始所料,開機沒幾天,果然出現了波折,而且是大問題。
15.Chapter15 A.G
可正如陸澹白最開始所料,開機沒幾天,果然出現了波折,而且是大問題。
導演跟女一突然辭演。
導演的理由是腰椎重病突發,身體要緊,希望劇組批假……而女一辭演的理由卻讓人啼笑皆非,什麽劇組條件差,沒有提供五星級住宿,什麽氣候幹燥,她不停長疹子出痱子,影響拍攝。
如果說導演辭演還情有可原,那麽女一分明是找茬,副導演監制請了幾次,可她就賴在酒店借出疹子不出來,把全劇組都晾在這。
副導演急得跳腳,這節骨眼上他們撂攤子,這投資的錢豈不是打水漂去?他讓莊清研趕緊勸勸,結果莊清研只給了一句話,“讓她們走。”
副導演是公司內部的人,甚是負責,急道:“不行啊,這可是咱公司第一部劇呢,她走了咱還拍什麽!您再勸勸,為了大局著想。”
莊清研搖頭,就在剛才,她無意聽到了女一助理的話,區區小助理在電話裏洋洋得意——“安娜姐被一個姓沉的圈內大腕推薦給另一個劇組了,雖然只是女二,但那是個大制作,比眼下這窮酸劇組好多了。”
于是莊清研果斷道:“不用了,讓他們走,女一我有候選人,導演的話,你先頂替導演的位置,把不是特別難拍的戲份先拍,導演我再另外找人。”
那天陸澹白提醒她沉碧如有動作後,她便開始有所戒備,不僅資金、場地上都做好了應急準備,演員自也是做好被挖人的準備,以防萬一,幾個重要演員她都找了候選,只是千算萬算沒想到沉碧如竟把導演也挖走了。
事情來了她也不會坐以待斃,她開始積極想法解決,“張導,您圈內也有不少人脈,有什麽可以推薦的嗎?或者目前有什麽場合,能認識更多導演?”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事情到了這地步,導演也只能順著老板的意思做,他想了想,眼睛一亮,“哦,對了,明天剛好有個影視沙龍,會有不少業內導演參加,要不我帶您一起去,沒準有合适的導演能請呢?”
“好,那明天去看看。”
……
莊清研以為影視沙龍是希望的到來,沒想到是希望的幻滅。
翌日下午,沙龍上的确有不少導演,其中不乏知名導演,但盡管她誠心上前,也沒人願與她合作,說來道去,一是瞧不起莊清研這新開的公司,二是瞧不上她的小成本電影。
竹籃打水一場空,結束沙龍回去的路上,莊清研有些沮喪。
三月底的夜晚還有些涼意。她仰頭看著天空,象征圓滿的銀色玉盤,被樹梢擋住了一半,莊清研覺得自己的前方也像這月亮一樣,看著美,卻阻礙重重。
正愁著,兜裏電話突然響了。
莊清研以為是下屬的電話,沒想到接起來是個陌生的聲音,低而沉,含著些磁性,像大提琴壓下最低音的琴弦,“你好,請問是莊清研莊總嗎?我是謝摯,我從朋友那裏聽到你的項目,我們可以談談嗎?”
謝摯是誰,國內新晉導演裏的佼佼者,去年摘了國內最佳新銳導演獎,所以當莊清研聽到這名字時,如在黑暗中看到了亮光,她對著電話連連點頭,那激動,仿佛對方看得到似的,“好,您在哪,我去找您。”
電話裏傳來輕快的笑,“你回頭。”
莊清研一扭頭,就見街道燈火闌珊不遠處,一個穿著長風衣的年輕男人立在那。
男人頂多二十三四歲,年輕有為就罷了,長相也很出挑,白淨又斯文,鼻梁上架著副黑框眼鏡,看著是導演,骨子裏卻有股書卷氣。
莊清研提議說找個茶樓談一談,結果對方卻似與她相似多年,熟稔地笑,“不用了,就這樣散散步吧,邊走邊聊。”
莊清研不好強求,兩人便像普通朋友一樣,沿著樹影搖曳的小路,聊起了片子。
莊清研告訴謝摯自己對片子的想法,未來的發展判斷……兩人竟沿著人行小道,不知不覺走了一個多小時,眼見時間不早,莊清研開口道:“謝導,天也晚了,你先休息,明天有時間咱再接著聊?”
謝摯挑眉,“明天,明天還要聊什麽?都沒時間了。”
莊清研一聽這話忐忑起來,“您的意思是……對我的片子沒有興趣?”
謝摯淡淡一笑,夜色中眉目溫潤舒展,如月光皎皎,“沒興趣我還大半夜跟你圍著這花壇繞了十幾圈?”
“你是說……”
謝摯飛快接口,“我明天就進組。”
莊清研驚喜極了,“真的嗎?那明天我就等著您。”
兩人就這般約定好,然後告別。
深夜的風中,莊清研打了個的士,臨上車的一瞬,一直淺笑的謝摯突然拉住她,用鄭重的口吻說:“還記得我嗎?”
莊清研雲裏霧裏,“謝導,咱們不是剛剛認識嗎?”
謝摯面有失落,須臾又笑起來,“算了,你真忘了。”
出租車載著莊清研呼嘯而去,同一時刻的陸宅,光線昏暗的主卧內,陸澹白正坐在裏側書房,撫摸著牆上的畫卷。
阿其站在身後,正彙報這幾天所得。
“陸哥,莊小姐今兒白天都在劇組,夜裏去了一個導演沙龍……這幾天生活軌跡大致正常。”
陸澹白仍是看著畫卷,并未答話。
阿其見對方不回應,提議道:“陸哥,咱就別兜來繞去了,那畫咱昨天不是從苗圃裏搜到了嗎?直接交上去不就行了!您幹嗎還放回去!”
“你看到了,的确搜到了,但研究一整晚都沒有結果……這畫裏的玄機,遠比我們想的複雜,我們還是得靠她,所以暫時不能讓她起疑。”
“那好吧,咱也只能繼續套近乎,找時機解密了。”
……
翌日謝摯果然進了劇組,眼見新導演補位,這幾天處于半停工狀态的劇組一片掌聲,衆人心裏的石頭都落了地。
莊清研亦是松了一口氣。
不過有了強援不代表她可以懈怠,她跟從前一樣勤奮,在處理完公司的運營管理事務後去片場,反正影視城就在臨近縣市。倒也不是督工,對于劇組上下她是充分信任的,她是純粹想過去幫幫忙,畢竟拍攝時間上有些緊。
于是乎,劇組上下就常看到自家老板呈現這種姿态,一會陪著導演跟演員講戲,一會跟著道具師布置拍攝場地,甚至還給化妝師打下手……總而言之,半點財大氣粗投資方的架勢都沒有。
對此連謝摯都忍不住了,有天傍晚某場戲收了後,一群人坐在小板凳上稍作休息,謝摯對莊清研說:“這有我,你偶爾來看看就行,不需要公司劇組兩邊跑,太辛苦了。就沒見過哪個影視老板像你這樣的!”
莊清研抿唇笑,“多一個人多一份力嘛,我是希望能更好的完成項目。”
她彎唇淺笑,燈光下臉頰如桃花粉潤,眸光清澈流轉,謝摯看著她的笑竟怔了片刻,說:“你還是跟從前一樣,沒有任何架子。”
這語氣十分熟稔,仿佛兩人是多年的舊識,倒讓莊清研也愣了。謝摯搖頭一笑,頗有些無奈,“從前,我們是同學……哦不,準确的說我們是校友,我是你師兄。”
莊清研一臉懵然,“師兄?”那些年學校裏動辄幾千人,她的師兄太多了。
謝摯揉揉太陽穴,做苦惱狀,“話到這份上你還沒記起來?那我再給你一個提示——謝蕊。”他戲谑地補了一句,“你再記不起來,我真要生氣了!”
“別別……”怕他真生氣,莊清研忙仔細想那兩個字:“謝蕊?”她一拍腦袋,“哦,我記起來了,謝蕊是我初中隔壁班的同學,她當時好像還是文娛委呢。”
再轉頭看向謝摯,他已經把眼鏡取了下來,指著自己的臉道:“你看看我的臉,跟她像不像,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吧。”
“像。”莊清研打量幾眼,眼前面孔跟記憶中同學青澀的臉龐的确神似,然而她驚了驚,“別告訴我你是謝蕊變了性?”
謝摯差點摔下矮凳,“我是她哥!她哥!我都說了我是你師兄,比你大幾屆!”
莊清研:“……”
謝摯将眼鏡戴了上去,語氣憂傷,“我真想罷工了,你居然對我一點印象都沒有,枉我還……”話到這他頓了嘴,仿佛怕洩露什麽情緒,轉了個話題,“你還記得嗎?那年我妹妹生了重病,我家裏條件不好,拿不出高昂的手術費,是學校組織捐了六萬塊,可還差一部分,你回家跟你爸爸說這事,你爸爸心善,那晚上就帶著你把手術缺的錢送來了。你爸爸還鼓勵我振作,而你親手把錢送到我手上,跟我說,一切都會好的。”
莊清研回想起了這段往事,說:“好在你妹妹後來手術成功,我的錢也沒白花……”她說這噗嗤笑起來,“你們都以為是我爸的錢,其實是我的壓歲錢,我爸說,我既然想做好事,那就用自己的能力去做,于是我就把存了好些年的壓歲錢老本都掏出來了。”
謝摯掏出手機,“來來來,把錢還你,支付寶給我……”
“得了。”莊清研攔住他,“哪有做好事還要對方還錢的,你給我把片子導演好就算報答了。”
兩人笑著對視,莊清研沒再說話,坐到一角又去看平板——在劇組閑暇時,她會用平板搜集a.g的信息,雖然不抱什麽希望,但這個謎團擱在心裏,總是不舒服的。
謝摯無意掃了一眼,一怔,“a.g,你居然看這個?”
他這話讓莊清研眼睛一亮,“你知道這個?”
16.Chapter16 解密
謝摯無意掃了一眼,一怔,“a.g,你居然看這個?”
他這話讓莊清研眼睛一亮,“你知道這個?”想著謝摯在國外留學數年,見多識廣,沒準真能知道這方面的事,她趕緊抓住他衣袖,“你懂嗎?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快給我解釋解釋。”
謝摯想了想,“我只是過去看了一部片子,裏面提及了一點這個,影片裏ag是一個組織,a是antiques的縮寫,這個單詞的意思是文物,而g就是gangster,兩個詞聯合起來就是文物匪徒的意思。這是境外一個神秘又強大的組織,他們對古董文物方面有著狂熱的愛好,為了奪取更多的稀世珍寶,做了許多非法勾當。”頓了頓又補充道:“哦,電影裏講,他們的标志是在随身攜帶的物品上刻個匕首符號。”
莊清研被這一番話怔住,“這個組織真的存在嗎?”
謝摯搖頭,“不知道,這導演是個紀實性的導演,拍得幾部片子都折射現實,所以不知道這個a.g是杜撰的還是本身就存在。電影後來莫名其妙被禁了,導演自此也沒了蹤跡,快變成了電影史上的一個懸案。而電影本身就是個小衆片子,沒多少人看,似乎還有當局刻意封殺,所以知道ag的人更少了,我要不是因為大學讀的導演系,又搶在封殺之前看了這部劇,估計也不知道。”
莊清研越聽越心驚,正要說話,這時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清研。”
衆人一扭頭,就見劇組門口站著一個人,個子颀長五官英挺,可不正是陸澹白。
莊清研收回思緒,道:“你怎麽來了?”
陸澹白瞟瞟坐著的謝摯,扭頭對莊清研道:“你的車不是壞了嗎?我不來接你,你怎麽回去?”
莊清研今天就是打的來的影視城,這會天黑了,如果沒有順風車,的士難打,她今晚得趕回去,明早還有個會。想想a.g的事還沒說完,她只能遺憾地跟謝摯告了個別,走向陸澹白。
陸澹白伸手攬了她肩,像從前無數次在公衆場合做戲一樣,親昵地将她帶了出去。被他堅實的臂膀攬進懷裏的一霎,他溫熱的氣息傳遍她身上,她因為ag的混亂終于回過了神,她貼在他臂彎下,用旁人聽不到的聲音問:“真來接我的呀。”
他偏頭湊到她耳邊,落在旁人眼裏暧昧又親昵,“咱倆好久沒一起出入了,我擔心那幾位起疑。”
這話點到為止,莊清研便已了然——兩人疏遠了一陣子,如今他來接她,大庭廣衆下秀秀恩愛,才不會讓沉碧如他們看出馬腳。
于是她挽住他的胳膊,故作親熱地問:“今晚吃什麽?”
他跟著道:“你決定吧,我都好,不如吃你最愛的西餐?”
“我想吃剔骨牛排,再加點沙拉,還有西柚汁。”
“好,都依你。”
這些話對答如流,像最天底下最普通的情侶,莊清研都要嘆服自己,從前跟陸澹白靠近點都會扭捏,如今偎依在一起,旁若無人說起情話居然一套一套。人果然是會變的。
而兩人挽著手一問一答地走了後,劇組上下都炸了,都說這是女老板赤.裸裸的撒狗糧啊!
一群人哈哈笑起來,卻有一個人沒笑。
謝摯。
他還在望著車子遠去的方向,眸裏不知是惆悵還是失落。
一側他的助理發現了他情緒的轉變,好奇問:“謝導,怎麽了?”
謝摯神情有些恍惚,喃喃道:“你說,錯過的事還能不能彌補?”
“什麽?”這沒頭沒腦的話,助理沒明白。
“哦,沒事,我說臺詞呢。”謝摯回過神來,斂住情緒,轉身招招手道:“大家別鬧了,來,下一場戲!”
……
華燈初上,晚風清涼,汽車沿著蜿蜒的路駛回市區。
莊清研以為車子要駛向陸宅,沒想到卻過了陸宅,直接停在了商圈某餐廳前。
車窗外霓虹璀璨,莊清研一怔,“真帶我來西餐廳啊。”
陸澹白紳士地替她拉開車門,“難不成對女人說的話要食言?”
……
進了餐廳,還真如莊清研在劇組所說,陸澹白點的是t骨牛排、水果沙拉、西柚汁。
雖然這是兩人第一次在外單獨共進晚餐,蠟燭幽幽燃燒著,氣氛很好。
陸澹白低頭切著牛排,模樣讓莊清研想起從前看過的西方雕塑,那雕刻精細,深目高鼻而安靜專注的美男子。但她也只是看了一眼,又繼續沉默地吃東西,一言不發。
陸澹白察出她的異常,問:“怎麽心事重重的?”
莊清研擡頭看他,“我今天聽說了ag組織,是一個專門搶奪文物珠寶的匪徒組織。”
陸澹白手腕微頓,杯中香槟晃起一圈漣漪,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