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8)
得水洩不通。
人一多就容易失控,謝摯不住制止,而莊清研的保镖也沖了過來維持秩序。
——沒錯,保镖。自從結盟以後,陸澹白就給莊清研配了保镖,莊清研到哪都跟著。只是怕她出行不方便,一直做便衣打扮,剛才莊清研來機場的一路,她開一輛車送謝摯,保镖們就開一輛車在後頭跟著。
四個保镖沖了出來,但人群人數實在太多,情況不好控制,混亂的尖叫中,莊清研都快被人擠到了地上。
眼瞅場面越發混亂,千鈞一發之際,幾個記者自發地合力攔住人流,另外兩個則扯著謝摯跟莊清研就往前奔。
謝摯與莊清研猶豫了下,“去哪啊?”
記者頭也不回地答:“這太亂了,我帶你們去安全通道!”
人潮洶湧,莊清研跟謝摯沒有選擇,停在原地沒準引起踩踏事件,被踩死都說不定,只能跟著記者往前狂奔。
沖出人群跑了兩三分鐘,真到了機場某通道,偏僻的通道來往人流極少,當真是安全通道。
莊清研松了一口氣,彎腰喘了會氣,正要跟帶路的記者道謝,就聽耳畔謝摯一聲暴喝:“你們是誰!”
這怒吼讓她一驚,就見剛才那幾個記者一瞬變臉,手中相機不知何時統統換成了鋼棍!
莊清研還未反應過來,身側突然有風一晃,接著她眼睛被人一捂,一股巨力将她猛然往後拖。
——誰也沒有發現,除了那幾個記者,安全通道竟還潛伏了另一撥人,五六個帶著面罩的黑衣人齊齊湧上!
或者,所謂的記者根本就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局,有人假盼記者,蓄意将她們引到安全通道,然後甕中捉鼈。
而這波人似乎就是沖著莊清研來的,當前兩個直接捂了莊清研往後拖,驚魂之際,謝摯猛地沖過來,也不知他哪來的高爾夫杆子,一棍連打到兩個歹徒的頭,趁那兩人吃痛,謝摯抓著莊清研就往前狂奔。
兩人發力往前,再拖延一點時間,斷後的保镖就來了,他們就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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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跑到一半,莊清研感覺懷裏一空,低頭一看,她一直護在懷裏的,給陸澹白的禮物掉了地上。
她扭頭想去撿,謝摯攔住她,“危險!”
她猶豫了一秒,最終掙脫謝摯的手,因為她看到了黑衣歹徒的腳從原本幹淨的禮盒上踏過,盒子已經裂了,露出裏面的相框與畫像。
那瞬她什麽危險都忘記了,她不能由著這麽多雙肮髒的鞋底,踐踏過他清隽的臉龐。
這世上總有一種名為初戀的感情,叫我願為你赴湯蹈火。
當然,她也不會那麽傻,送死般地前去拿。
為了給自己争取時間,她端起地上垃圾桶當做武器,向最前面黑衣人重重扔去,砰一聲垃圾桶打翻,垃圾飛濺,髒水污物糊了那兩人一臉。
她趁機撿起地上的相框,拼勁全力向前沖。
前方,機場的保安們已經趕到,而身後不遠處,自己的保镖也趕了過來,跟黑衣人們打作一團。
莊清研稍微松一口氣。真好,援軍到了,她不僅保住了禮物,還安全了。
可這口氣還沒松完,就聽身後一聲怒喊,似乎是某個黑衣人不滿到嘴的鴨子飛了,抓起垃圾桶裏一塊裝修用的木板,狠狠扔了過來。
重物攜風,正往安全區域奔去的莊清研耳膜嗡地一響,一股巨力擊中她後腦勺,她痛得腳步一軟,在劇痛中仰過頭去,就見謝摯還有保镖的臉在她面前一張一合,謝摯甚至在嘶吼,但她什麽也聽不到,眼前能見的,只有地上緩緩暈開的血。
天旋地轉,她腦中冒出福伯曾躺在血地裏的一幕,血在他的身下不斷蔓延,仿佛永無止境。
她終究是沒逃過去嗎?
要死了嗎?
絕望的一瞬,眼前浮起起無數人的臉,父母的,仇敵的……她的仇還沒報,父母的遺願也沒有完成,她不甘心……
所有愛恨風起雲湧般翻去,世界遁入黑暗之前,竟定格在那清隽的臉龐。
真可惜,陸澹白,我要死了,你還不知道我喜歡你。
22.Chapter22 醫院
混亂的人群,尖銳的救護車聲一陣比一陣大。
車子飙到最近的醫院,醫護人員用飛奔的速度将手術車推往急救室,謝摯跟在推車後面跑,一面跑一面問:“大夫大夫!她這種情況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沒有人回答他,每個人都面色凝重,畢竟後腦是全身最險要的位置。
車子很快推入手術室,手術燈亮起。
謝摯被攔在門外,長椅就在他後面,他卻沒有坐,就一直站在長廊上,呆呆看著手術室厚重的大門,捏緊了拳頭,一動不動。
這邊,守在手術室外的人精神緊繃,而醫院另一側,一撥人踏著大步,風風火火進來。
一群人直奔手術室,走到樓梯口,為首的男人遠遠看了一眼手術室紅燈,旋即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
院長辦公室。
進了門,男人沒有多餘的話,只一步步踏進,高筒靴在地上踏出悶重的步伐,颀長的身影投到牆上,無形中氣場全開,饒是見慣風浪的院長都不自覺一怔。
男人的手按到辦公桌上,高大的身量遮住了光線,壓迫感登時彌漫整個房間。
他開門見山:“胡院長,我要最好的醫生,手術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
從院長辦公室出來後,男人準備再次回到手術室,這時一個下屬湊了過來,壓低聲音道:“陸先生,剛來了消息,果然是那幾位,他們原本計劃想把莊小姐擄走……”
陸澹白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然後又往手術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下屬勸道:“這還在手術呢,一會再來也不遲,咱先把這事解決了再說,不然這手術都做得不安穩!”
長長的走廊,斜陽從窗戶照進,男人們筆挺的身姿在金燦的夕輝中晃過,漸漸遠去了。
※
莊清研是在夜裏八點被推出的手術室。
手術室大門上紅燈轉為綠燈的一霎,謝摯撲了過去,“醫生!情況怎樣!成功了吧!”
為首的醫生揭開口罩,疲憊的臉露出笑意,“沒什麽事,雖然砸到了後腦,但傷口并不深,沒傷到要緊的部位,手術很成功,休養一陣子就行了。”
謝摯這才長長松了一口氣。
醫生走後,幾個護士将莊清研推到了病房,看樣子是高級單人病房,房間寬敞整潔,設施完備。
一行人将莊清研小心翼翼放到了床上,供氧機等各種設備整頓好後,護士們離開了。病房裏只剩謝摯與床上的莊清研。
謝摯坐在床頭,身上的淺藍色襯衣還有零碎血跡——那是他抱莊清研上救護車時沾染的。
莊清研還在昏迷中,點滴一滴滴順著針管往下滑,她靜靜地躺在病床上,頭上包著厚厚紗布,像一個沉睡的娃娃。
謝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緘默的白熾燈下,他驀地爆出一陣笑,壓抑著聲音怕擾醒床上的人,又掩飾不住劫後餘生的狂喜,“真好!醫生說沒什麽事!真好!”
他笑著笑著,眼圈卻紅了,他的手緩緩觸到她的臉,“可吓死我了,清研!”
床上的人沒有回應,仍在安睡。
謝摯的聲音轉為了慶幸:“你知道嗎清研?剛才在手術室外,我有多恨自己,恨自己沒保護好你,眼睜睜看著你受傷你痛苦,恨自己卻不能替……”
“清研,你放心,這幾天我都會在醫院陪著你……”謝摯溫柔的語氣像哄勸心愛的姑娘,“好起來,聽我跟你表白啊,聽我把這埋了這麽多年的心都跟你講……”
他說到這笑了起來,眼神含著憧景,“你今天的話說的對,男人就要主動一點,從前我就是太自卑了,現在想通了,我既然喜歡你,我就勇敢去做,不管你與陸澹白是真是假,只要你沒有結婚,我就有權利争取你……”
他含著笑,似乎十分歡喜,輕撫莊清研的臉頰,柔聲道:“好好養傷,快點醒過來!”
※
莊清研是在半夜十一點才醒的。
睜眼的一霎,是頭頂微弱的壁燈,接著便是謝摯驚喜的臉,“醒了?!感覺怎麽樣?”
莊清研眼珠轉了轉,雪白的牆雪白的床,而窗外一片烏漆陰暗。後腦勺的痛楚還在,她本能地伸手去摸,卻被謝摯攔住,“別動,傷口在那呢,不能亂碰,雖然醫生說不嚴重,但是還得好好休養一陣。”
莊清研神智還未清醒,咕哝道:“我……我沒死?”
“別亂想!”謝摯道:“你沒事了。”
莊清研睜眼躺了好一會,才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沒死!太好了!
不顧頭疼,她第一個反應就是視線在房內四處搜索,“我的禮物呢?”
“禮物?”謝摯想了會道:“當時情況那麽緊急,沒人顧得上……估計掉了吧。”
見莊清研臉色一黯,謝摯道;“是什麽東西這麽重要?我再去給你買一個。”
莊清研頭不能動,虛弱地做出擺手的姿勢,這是她送給陸澹白獨一無二的心意,沒了就沒了,哪能再買得到。
謝摯在那又說:“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渴嗎?我給你倒點水。”
莊清研仍是擺手,望向門的方向,似乎在尋找著什麽,面上有殷切,“那他呢?他在哪呢?”
“誰?”
“陸澹白。”
謝摯的熱情被堵在了嗓子眼裏,最後勉強一笑,“他沒來。”
“他不知道我受傷了嗎?”
“知道,我們早就跟他聯系了,但一直都沒看到他的人。”
莊清研面上浮起失落,但她仍是替他解釋:“也許是他太忙了……沒準一會就到了……”
說了這話後,她沒再提陸澹白,而是問了其他問題,“這次突然遇襲,有查出來結果嗎?”
“報了警,警方已經介入去查那些記者了,你好好養傷,這事一定會有結果的。”
莊清研沒接話,這事鬧得這麽嚴重,哪裏還是什麽記者,肯定是有人蓄意為之,至于是沉碧如一夥人,還是那個傳說已久的a.g終于浮出水面?她還無法判定,一切都有可能。
當然,事情太複雜,她不想将謝摯卷進來,便道:“謝謝你謝導,你回去吧。”
謝摯道:“那怎麽行,你現在這邊一個人都沒有,我怎麽放心的下?”頓了頓又道:“你要是覺得我一個大男人照顧不方便的話,我把你如姨請來?”
這話讓莊清研立刻皺起了眉。
見她反應激烈,謝摯雖不懂她與沉碧如之間的事,也能隐約猜出後母跟繼女之間總是有些不和諧的。于是他換了話問:“你還有什麽其她親戚嗎?我請她們來?”
其他親戚?莊清研想了想,除開幾個被沉碧如收買叛變的表叔們,其實她還有一個姑媽,是她父親的親姐姐,只是遠在海外,而且年紀大了,身體很不好,自己有事也不好麻煩對方。
想到這她擺擺手說:“不用了,謝導幫我請兩個護工就好了。”
接下來她沒再說話,後腦上的疼痛又開始了,她吃下了止疼藥,閉上眼昏昏沉沉睡去。只有床頭一直凝視著她的謝摯才知道,臨睡前,她朝著門的方向望了好一會。
眼裏有對他不曾流露過的期盼與光亮。
她在等著誰嗎?
陸澹白?
23.Chapter23 探視
翌日上午,一位訪客推開了病房的門。
卻不是莊清研徹夜盼望的陸澹白,而是一個高高大大的帥小夥。
沉蔚。莊清研名義上的弟弟,沉碧如的兒子沉蔚。
沉蔚穿著運動衫,額上全是汗,一看就知道是翹課跑來的,見了床上的莊清研徑直開罵:“莊清研,我說你怎麽這麽能耐呢?沒事跑機場去幹嘛,人多就亂這道理你不懂啊!見了壞人還不知道跑,你這腦子果然跟小時候一樣,沒半點長進,我要不在身邊跟著,吃不完的虧……”
他霹裏啪啦一頓責罵,不像是個弟弟,倒像是個爹,臉上的關切不言而喻。莊清研擡起打針的手,又指指自己腦袋口的傷口,示意自己疼。
見她難受,沉蔚這才停住嘴,望望四周又是一哼,“看吧,我就說那陸澹白不可靠吧,你出這麽大的事也沒見他的人影啊!”
這話讓莊清研再次難過起來,沉蔚刀子嘴豆腐心,見她低落立刻換了口風,“得了,你也別傷心,回頭我去學校請個假來照顧你……放心,就算這世界上所有男人都靠不住,還有我沉小爺呢!”
莊清研彎了彎唇,心裏暖暖的,她拉住沉蔚的手,依稀又回到兒時玩耍時的親密無間,說:“坐下來陪我一會。”
……
沉蔚傍晚就回去了,莊清研趕的,怕耽誤他的課。
房裏又只剩下謝摯,莊清研跟他四目相對,再次重申:“您回去吧謝導,反正請了護工,您不用再擔心了。”
謝摯态度堅決,“那不行,你要不是去機場送我,也不會受這傷,我有責任照顧你。再說了,我要走了,可就有負沉小爺所托。”
莊清研:“……”
——沉蔚被趕走之前說:“那陸澹白靠不住,我瞧這謝導挺好的!謝導,莊清研這傻鈕我就交給你啦!可別讓我擔心!”
見莊清研還想勸,謝摯一笑,“你就別顧著讓我走了,一會有個大驚喜要來。”
莊清研一怔,“什麽驚喜?”陸澹白要來了嗎?
沉蔚神秘一笑,沒揭示謎底,只道:“是你家沉小爺臨走前安排的,保準你高興。”
莊清研苦苦思索,都不知道這個驚喜是什麽。
直到次日清晨,床邊出現那張親切又意外的臉龐時,謎底這才揭開。
那是在她昏沉睡了一覺後,床邊突然有人輕輕喚她,還有人輕撫她的臉,聲音充滿了心疼,“研研……研研……”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老婦人,頭發微白,正一臉風塵仆仆站在床邊,眼紅紅地看著她,“研研,讓你受苦了。”
“姑媽!”莊清研驚喜道:“你怎麽來了,你不是在意大利養病嗎!”
這就是莊清研的姑媽莊寧,昨日莊清研想起的那位。莊家人丁單薄,算起來姑媽是莊清研這世上唯一的近親了,只是老人家随夫定居國外,不常回國。姑媽個極有本事的生意人,莊清研那會讀大學時,莊未年将女兒獨自留在國外,就是有親戚照顧,自己放心。
老婦人背脊筆直,書香門第的教養讓她看起來不茍言笑,即便難過她仍是姿态端正地說:“孩子,姑媽對不起你,你爸爸出事的那會,我應該來的,我卻生了大病,意識都不清楚……等我做完手術後,你爸已經沒了,莊家也被你後母占去了。我想來幫你,可站都站不起來,拖來拖去拖了三四個月……好歹我終于好了點,剛說要來看你,就接到小蔚那孩子的電話,說你在醫院急救,吓得我不輕……”
歷經最初家破人亡撕心裂肺,如今莊清研已能平靜地安慰姑媽,“讓姑媽擔心了,您放心,我現在還好的,爸爸的仇我會記著。”
莊寧擦去臉上淚,看著莊清研頭上的傷問:“這次你的事,又是沉碧如她們幹的?”
“現在具體還不清楚。”莊清研環視病房一眼,謝摯為了給姑侄倆談話的機會,早就出了病房,而病房周圍也沒什麽人,她徹底放下心來,道:“我現在也在猜測,到底是沉碧如一夥人,還是ag。”
莊寧表情一頓,注意力驟然轉移到最後兩個字眼上,“ag?”
“姑媽,您知道這嗎?”莊清研先是微愕,想起姑媽這些年在國外人脈衆多,聽過這個詞也不算意外。于是她又說:“爸爸走之前,讓我堤防ag。”
莊寧的表情既凝重又沉痛:“ag雖然神秘,但別人不知道我卻是知道的!這猖獗的匪徒組織,當年你媽媽的死,他們逃不了關系!”
莊清研怔住,之前只是覺得ag可怕,而母親的死,父親過去只含糊地說是因公殉職,她從不知道竟跟ag這殺人擄貨的組織有關。
她越想越心驚,ag、畫卷、秘密、還有母親謎一樣的過往……事情越來越複雜,也越來越棘手了。
她正想再問,床邊莊寧已經起身,焦急地對莊清研說:“不行,這太危險了!光沉碧如楊立就不夠你招架,現在再來個ag怎麽得了!這樣,你傷好一點就跟我回國外,你現在還小,等你大一點,咱再回來談複仇。”
莊清研急的腦袋又痛起來,“姑媽我不能走啊,我現在要是走了,就意味著把莊家拱手讓人,這是我爸媽還有我爺爺奶奶幾輩子的心血啊,我不能讓沉碧如她們糟蹋了。再說,我公司也開了,那麽一大攤人,哪能說丢就丢?”
見莊寧仍是一臉擔憂,莊清研又說:“姑媽你放心,我不再是過去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了。而且我還找了個盟友呢,他叫陸澹白,光大的董事長,很有能力的一個人。”
“陸澹白?澹白?怎麽覺得這名字有點熟……”莊寧皺起眉,想了想,“我怎麽覺得好像在哪聽到這個詞?好像好多年前,有一個孩子叫澹白,我還抱過他來著……哎呀,老了記憶力不行了,但這詞真耳熟。”
莊清研道:“那多半是巧合,我這個陸澹白不是h市人,您不認識他的,再說您這都移民多少年了。”
莊寧默了默,輕輕點頭,“也是。”
接下來的時間,姑侄倆又說起了其他要緊事。
……
莊寧是夜裏走的,臨走前千叮萬囑了一番,推門出去時,還尤不放心地問了莊清研最後一個問題。
“研研,你确定,你那個盟友陸澹白真的可靠嗎?”
她嚴肅的表情讓莊清研一凜,“姑媽怎麽這麽問?”
“如果說你爸給你的信息是對的,ag就在你身邊,你有沒有懷疑過,陸澹白就是潛伏的這個人呢?”
針管裏的藥水靜默地往下滑,莊清研亦是靜默無言。
須臾她說:“他不是壞人。”
聲音雖輕,充滿堅定。
便重傷之後他并未出現,她倍感失落,但談到關鍵問題,她仍不予多疑。
……
姑媽走後,莊清研看了一眼牆上挂鐘,夜裏八點。
來醫院都過了兩天兩夜,陸澹白仍然沒有出現。
她看著雪白天花板,重傷初醒時那些歡欣鼓舞的期待,漸漸化為一聲輕輕嘆息。
閉上眼她靜靜又睡去了,悵然歸悵然,傷還是要養的,畢竟人生還有那麽多艱難在等她。
……
陸澹白是莊清研住院第三天出現的。
彼時正是晌午,謝摯恰好出去打飯,房裏只有莊清研一人。陸澹白推門進房時,莊清研臉上并沒有多餘的表情——等到這個點,她早已沒有任何欣喜。
所以當陸澹白進房時,莊清研将臉別到了一旁,面對牆面不看他。
陸澹白不以為然,看著她包得厚厚繃帶的後腦說:“把頭轉過去,讓我看看。”
莊清研仍只當沒聽見。
“莊清研。”
喊了兩聲都沒答,陸澹白走到床邊,扳過莊清研的臉,口吻含了絲強硬,“莊清研,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那天那麽危險為什麽不走。”
莊清研避開他的手,“我撿東西行不行!還不是……”
陸澹白氣極反笑,徑直打斷她的話,“大小姐,你的大腦只是擺設嗎?有什麽東西比命重要?”
莊清研張口,還沒發出聲音,喉嚨卻硬住了。
那一瞬,連帶著這幾天所有過往都浮了出來,機場遇襲再到受傷入院,這一路驚險與恐慌,他連一句撫慰都沒有,而她為了保護他的禮物而受傷,他不聽原委直接呵斥,而這三天,便是萬裏之外的姑媽都帶病來探望,他卻遲遲不出現,明明他就在同城,陸宅距離醫院不過一刻鐘!
即便他對她沒有男女之情,總歸也有盟友之誼吧!枉她還在姑媽面前堅信他,可他根本對自己不以為意。
她越想越委屈,孩子心性上來,眼圈都快紅了。
陸澹白視線在她紅眼眶上轉了一圈,臉色終是緩和了些,“好了,不鬧了,回家去。”後頭的語氣更是軟和了點,“我問了醫生,說可以把你帶回家。家裏條件好些,要什麽都有,回家養傷,嗯?”
最後一個字明明是個問句,他做出來的行動卻是不容置疑的祈使句——他再不管她的反應,直接上前将她打橫抱起,連著她手上的點滴瓶一起帶走。莊清研驚了一下後扭動掙紮,寬大的病號服穿在她身上,顯得她個子越發纖弱,蜷他懷裏像個脆弱的孩子。
與此同時一個聲音從屋外傳來,聽著分外憤然,“站住!”
謝摯。
他打好了飯菜正從樓下上來,見此一幕臉色立即冷了,“陸總,清研的傷根本沒好,你要把她帶到哪去?”
兩個男人目光相撞,陸澹白怼了回去,“我們小兩口的事就不勞謝導操心了。”
謝摯分毫不讓,放下飯盒上來就要接走莊清研,“陸總,你們要真是“小兩口”,那清研最需要你的幾天,你怎麽沒來?機場遇襲你怎麽也沒來?現在病情穩定了,不需要你了,你不用來了,有我在就能護好她。”
陸澹白亦是毫不放手,眼神裏有諷意,“保護?謝導要真能保護的話,她就不該出現在這!”
謝摯無言以對。
陸澹白面容越發冷峻,“謝導,你連這件事都沒查清楚,還能保證她在醫院的安全?也許你還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這呢!”
謝摯的話噎在喉中。
安靜的房間,兩個男人冷冷對視,空氣都似繃緊起來,仿佛下一秒就要一觸即發。
莊清研實在不願看兩個男人為自己争執,只得出來打圓場,對謝摯說:“謝導,這次謝謝你了,我還是回去吧!”
24.Chapter24 玄機
春末的午後,天氣晴好。
陸澹白将莊清研送回陸宅,阿其識時務地候在了一樓客廳,他以為陸澹白肯定要與莊清研在房裏待上一陣,沒想到陸澹白很快就出來,用眼神給了他兩字,“出發。”
阿其跟了上去,“急匆匆的去哪啊陸哥?”
陸澹白道:“機場的事查了這麽幾天,也該會會那幾位了。”
“還會什麽呀,不是早就查清楚了嘛,多半是沉碧如楊立玩不過咱,便去張建名耳邊吹風,幾人合夥綁了莊清研,一來向您示威,二來逼問畫的下落,張建名順便還能圓了對莊清研的龌龊心思。”
陸澹白面色更是冷郁,“所以更該有個了結。”
※
h市某高檔娛樂中心棋牌室內,四四方方的麻将桌旁,楊立、沉碧如還有另兩位牌友正圍坐切磋。
楊立心情極好的模樣,“哎呀,這次小丫頭雖然沒擄到,但也算給陸澹白一個下馬威了!我叫他不知天高地厚!”
沉碧如出了一只牌,慢悠悠笑,“別高興得太早,我有預感,陸澹白會找上門。”
“來呗。”楊立哈哈一笑,“爺就在這等他呢!”
旁邊兩個牌友跟著笑起來,“可不是,楊哥為這事做了幾天準備了,就等著守株待兔呢。”
話剛落,門口便傳來了“砰砰砰”叩門聲,楊立豎起耳朵,“呵,該不會說曹操就是曹操吧!這家夥來的快啊!”眼神往周圍一轉,吩咐道:“兄弟們都給我準備好了!”
屋內埋伏的人手齊齊點頭。
下一刻,果見門砰地被人踹開,看到不速之客的一霎,屋內幾人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
陸澹白。
陸澹白懶得客套,徑直上前開門見山,“楊總、沉總,我想我已經跟你們說的很清楚了,我們結盟戰略時,莊清研這個人,你們不能動!”
楊立擺出無賴模樣,“誰動她了!你有證據嗎?”
沉碧笑盈盈:“陸董,今兒您可千萬得好好說話,不然傷了和氣,這事就不好說了。”
“阿四在我手上。”陸澹白從容淺笑,“哦,需要我提醒一下嗎?阿四大名叫陳勇,是這次襲擊莊清研的執行小頭目。”
他一針見血。楊立與沉碧如不說話了,須臾楊立冷笑道:“是又怎樣,陸澹白,你往簾子那看看,我們這還有一位爺呢!”
陸澹白目光一轉,就見那邊包廂裏側,還坐著一個正在把玩玉枕的人,可不正是張建名。
楊立今兒幫手多,底氣也足了些,“陸澹白,別以為你光遠有什麽了不起,現在我、碧如、張爺都在,我就不信你以一還能敵我們仨?”
他話落拍拍手,簾子背後,猛地沖出來一排黑衣壯漢,齊刷刷全配了家夥,而陸澹白就只帶了阿其一個人。
局勢登時優劣分明,楊立、沉碧如、張建名面上頗有得意之色,瞅著勢單力薄的陸澹白。
陸澹白環視四周,挑眉,“所以幾位成竹在胸?”
“成不成陸董一會就知道了。”說話的是張建名,“一會我就把陸董反捆,送到我城西裏的某地下室,好好算算咱賭石的賬。”
楊立被陸澹白打壓已久,早已按捺不住,“不不,哪能讓張爺辛苦啊,這事小弟我來,我郊區有個狗廠,把陸董綁那去,陸董別緊張啊,也不是什麽特別兇狠的畜生,幾只藏獒而已。”
陸澹白仍是從容不迫,輕輕吐出幾個字,“中海招标。”
就這波瀾不驚的四個字,笑得最暢快的楊立猛地住了嘴,“你說什麽?”
陸澹白道:“只是提一件陳年往事而已,四年前楊總在z市投資,為了競标,給某局長送去了近千百萬紅包……按行賄罪論處,最少能判個大幾年吧。”
楊立臉色一沉。
陸澹白又接著說:“據我所知,沉女士也參加了此次行賄,如果我沒記錯,包括送的其他書畫禮物,還是沉女士親自打點的。”
方才還笑盈盈的沉碧如跟著臉色一變。
陸澹白還在說,卻是将目光轉向了張建名,“張爺呢,跟當官的打交道少些,但是跟女人打交道就多了……我聽說七八年前有件事,張爺看中了某個女人,但這女人誓死不從,張爺一怒之下将她掐死了!當然,抛屍手段天衣無縫。”
張建名年紀最大,定力也最好,他眯眼冷笑,“你就編,我張建名什麽人,大風大浪見多了,你接著忽悠啊。”
陸澹白笑了笑,語句沉穩清晰,“這女人姓餘,死的時候才23歲。”
張建名不說話了,顯然被一針見血點到了死穴,須臾他一聲冷笑,“你真是來送死的!”手朝保镖一揮:“還愣著幹嘛!”
齊刷刷一陣扳機扣動的聲音,無數槍口冒了出來,黑洞洞全對準了陸澹白。
槍口對著腦袋,陸澹白仍是鎮定如初,“開呗!反正來時我就跟兄弟們交代了,半小時我沒出這屋,你們所有罪證全交到最高檢!”
楊立、沉碧如、張建名三人的臉色難看到無法形容。幾人縱然再有關系,也不可能通得到最高檢察院。
三人對視一眼,最終張建名手一壓,保镖們的槍口放了下來。張建名道:“你究竟想怎樣?”
陸澹白風輕雲淡地答:“合作啊。合作期內,一切聽我的。”
楊立不甘又憋屈,憤然道:“合作合作!可有你他媽這麽坑人的嗎?用畫坑了我幾千萬,用賭石坑了老張七千萬,這個手段那個招數的,誰敢放心你,誰還願意跟你玩?”
“你會願意的!”
楊立也被激出了血性,“放你娘的屁!憑什麽!”
“憑——”陸澹白從随身攜帶的匣子裏掏出一卷絲帛,展開往桌子上一放:“憑這個!”
絲帛展開來正是一幅畫卷,衆人的目光一觸,齊齊震住。
“《樓蘭望月》!”
……
下午三點,方才還人滿為患的棋牌室早已人去房空,陸澹白在談完合作後就離開了,張建名也帶著保镖撤了,房內只剩下楊立與沉碧如兩人。
楊立回憶著方才的一幕,還覺得不可思議,“原來……《樓蘭望月》不是一幅畫,而是兩卷的組合?”
沉碧如亦是處于震驚之中。
就在一小時前,陸澹白拿出那幅《樓蘭望月》時,所有人大吃一驚,而錦帛上的畫卷卻讓人摸不著頭腦,黑白寫意的丹青畫卷,內容卻格外奇怪,畫內景物幾乎是斷裂的,比如一座山頭,畫了一半,沒了,留下旁邊大片空白,蜿蜒的丘陵,畫一半,斷了,另一處大漠廢墟裏的殘垣斷壁,畫到一半,也沒了……整個畫面像跳格子一樣,畫一片,空一片,讓人雲裏霧裏。
陸澹白向畫虛虛一指,解釋道:“我這是右卷,而圖上所有空著的部分,都在左卷裏。”
精明的沉碧如第一個反應過來,“你是說,這幅畫其實是一幅畫拆開成了兩幅?必須将他們拼湊在一起,才能合成完整的一幅?”
陸澹白解釋道:“不是拆開,原本就是兩個畫師在一起畫的,那兩人擔心秘密會被輕易洩露,便将埋有秘密的地方風景各畫一些,一人保管一幅。日後探秘将畫再合并到一起,便能完整看出圖之所向。”
三人被這前所未見的“藏寶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