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Третий

……親愛的易燃包,你有沒有搞錯,你支使的不亦樂乎正忙的焦頭爛額手裏拿着一堆亂七八糟的鉗子剪子身上不是灰就是泥趴在地上修剪花葉的那個貨,是當代歌壇最年輕的實力派、一開口就有本事讓人哭、挑個眉就能迷倒大半個中國的……

小天王。

“要愣也別愣門口啊,我這小院子沒給三小姐留地兒站?”

“不是……師父,”晏若愚有點不知道怎麽開口,“您幹嘛呢……合着小天王在您這兒幹着打雜的活啊。”

“讓他打雜委屈他了?”姜祈眼睛一瞪,“自己瞅瞅你那思想覺悟!怎麽着啊,成名了就不能給師父幹活了?”

“吶吶吶,我幹着活呢您就別擠兌人了,”常望宇的聲音從地上傳來,充滿了無奈,又帶着點笑意,“脖子都快擰斷了還不落好,沒個道理啊。”

晏若愚順着聲音看了一眼,見他整個人趴在泥土地上,被園子裏那些花葉遮擋住大半張臉,那雙盛着一片驚世駭俗的桃花海的眼睛倒是一點沒遮。他垂眸斂目,目光灼灼地盯着手裏的活計,像是天地之大也只能看得見這一寸一隅。

眼中含情專注而深,仿佛看的不是那點枯枝敗葉;目光帶笑謙謙和煦,無端令人想起一句“歲月靜好”。

好一雙勾人的眼睛,晏若愚又嘆了一聲。你看這人,哪怕渾身是泥土污垢,趴在地上任人睥睨,卻還是有一種貴公子的氣質,完全不沾演藝界的油滑。

氣質是裝不出來的,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值得一句真情實感的“三生有幸”。

“小兔崽子,”姜祈笑罵,“脖子擰斷了你還能伸着舌頭貧嘴!把你的活幹,我又沒擠兌你。”

“那也別擠兌我師妹呀,”常望宇擡眼看晏若愚,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腦袋輕輕向一側歪着,有點頑皮,“誰還不是個小公主咋的。”

“……”誰教你這樣歪着頭看女生的?

“喲,”姜祈語調裏說不出是個什麽意思,“本事見長啊五少爺?想當小公主了還。這樣,彩衣娛親聽說過吧,綁個蝴蝶結讓我老人家樂呵樂呵,你當長公主都行。”姜祈揮手指着他,“或者你不嫌棄接了漢宮姬,全國都得稱你一句常宮主。”

長……公主……

晏若愚沒憋住笑出聲,“小天王也要偶像包袱的,師父您,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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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扔九重天外去了,”常望宇露出一個慘不忍睹的表情,“我原來還有點包袱,後來不是學表演了嘛,啥人都得演,還要啥包袱,直接就放飛自我了。”

常望宇從小菜園,不對,小花園裏鑽出來,“若愚幫忙遞一下手機,我給他們看看我什麽樣。”

常望宇這聲“若愚”叫的極溜,一點不像初次見面的意思。晏若愚樂呵呵應了,心想“常望宇的女人們”知道大概能扒她一層皮。

常望宇臉上手上都是泥,身上更是慘不忍睹,但他好像并不在意,接了手機随便挑了個角度自拍,還一拍就拍了一堆。嘴角眉梢的笑意都還沒完全褪去,在陽光下看起來眼神亮晶晶的。

“怎麽了?”常望宇察覺晏若愚的眼神,臉轉向她,露出兩個虎牙,“我常給師父打雜的,真的。”

雖然沾了一身泥,但還是給人一種清清爽爽特別幹淨的感覺。

瞧這該死的氣質。

晏若愚不禁覺得無奈。現在就算有人把證據擺在面前告訴她,常望宇無惡不作十惡不赦手段狠戾思想肮髒行為龌龊……估計也改變不了這個印象了。

“拍完給我看看,我給你編輯文案。”

“哈,”常望宇樂了,把手機塞給她,“打開微博你直接發。”

晏若愚哪敢就這麽接了——鬼知道常望宇拍了幾張啊,她發個博從相冊裏找圖,不僅不禮貌,而且……鬼都不知道會看見啥不該看的!

“接啊,我手機不吃小姑娘的。”

噗,好吧好吧你手機最溫柔了。

一個小時還不到,“有人比我更幹淨嗎”就妥妥地上熱搜了。

“哈哈哈哈沒有的我們泥娃娃最幹淨了。”

“不好意思幹淨是什麽能吃嗎?”

“樓上別走奶口泥娃娃看看什麽叫幹淨。”

“啊哈哈哈哈泥娃娃潔癖了解一下。”

……

“你這都什麽粉絲啊逮着自個兒愛豆吐槽。”晏若愚震驚地看着評論數在幾秒鐘內輕松上千并且有立刻破萬的趨勢,再看看評論一水兒的“哈哈哈”簡直要醉。

“看來我的小宇宙們很誠實,這麽嫌棄我的話,那就……下下個月再出新歌吧。”常望宇說着還點點頭,似乎對這個想法很滿意。

常望宇原定的十月有新專輯要發布,晏若愚聞言瞪大雙眼,“這位少爺你知道溜粉是不道德的嗎?”

“不知道呀。”常望宇無辜地看她,“溜粉是什麽粉,好吃嗎?”

還不等晏若愚吐槽,常望宇又自動自覺地認了錯,“那好吧,反正十月有三十一天。”

得,飯随愛豆的皮。

晏若愚無語望天——其實她只是翻了個白眼,長嘆一聲,“阿宇是真的真的很任性啊。”

常望宇樂了,“我想要這個阿什麽的待遇好久了,他們都不知道我的點。”

怎麽覺得這句話有點……污?

晏若愚一愣,随即在心裏唾棄自己,“晏白澤你節操呢!節操呢!”

常望宇見她面色古怪,湊近低聲,“嗯?”

好好說話湊那麽近幹嘛!

晏若愚心裏有鬼,吓了一跳,忙轉移話題,“師兄幫忙,”晏若愚從包裏取出“高興就來跳一段兒殿”遞給他,指了指上房。

“噢,” 常望宇拉長聲音回了一句,又挑着眉問,“就這個?”

常望宇是清瘦型的身材,怎麽看都覺得還是個少年,但其實已經一米八了。貼字兒的時候用不着踩凳子。晏若愚抱臂站在他後面,細細地打量常望宇。

腿是真長,難怪奢侈品牌贊助那麽多。

“小宇——小宇——常望宇——”

楊哥的聲音顯得格外倉促,夾雜着些莫名其妙的情緒,分不清楚是抓狂的開心還是發瘋的郁悶。

“這兒呢,沒丢,”常望宇貼好字兒,轉身還趔趄了一下,吓的楊哥氣都沒喘勻就趕快去扶。

“你……你趕快……微博……戚氏循評論你了……”

誰?戚氏循嗎?

聽錯了吧!

常望宇不負衆望又趔趄了一下,這次楊哥沒扶住。常望宇坐在地上開始愣神。

戚氏循評論我了?

戚氏循評論我了!

戚氏循不是不玩微博的嗎!

卧槽我現在怎麽辦,告訴他啊啊啊啊啊老師你是我偶像啊崇拜你好多好多年了……會不會有點假?

然而我特麽真的是崇拜他好多好多年了好嗎!

戚氏循啊,這才是真名副其實的天王好嗎承包了一代人的青春好嗎!

“小宇……小宇?你別發呆啊趕快回複一下,別讓人拿來做文章。”

常望宇搶過手機打開微博,果不其然在熱評第一看到了來自天王的問候,“小宇沒有發新歌的第一百五十天,藍瘦香菇。”

小宇小宇小宇……一百五十天!

卧槽我是被自己偶像偷偷關注了嗎!

“楊哥楊哥,快幫我看看,戚爺的上一首歌到現在是多少天?”

“不是你生日那天出的嘛。”

“我知道我算算,七十……七十三天!”

回複戚氏循,“單曲循環《秋水》的第七十三天,給您個菇。”配圖一個香菇。

常望宇還真是單曲循環了七十三天。

身為一名骨灰級死忠粉,戚氏循的所有歌他都會一直單曲循環到下一首歌出現……當然他覺得自己寫歌的風格和戚爺并不像,要是像的話他的存在就太沒意義了。

同一種風格,一個戚氏循就夠了。

不到一分鐘天王就回複了,“《秋水》本來就是唱給你的生日禮物,我秘書忘跟你工作室聯系了。已罰他吃大蒜。”

二十分鐘以後,“秋水本來就是寫給你的”榮升熱搜第一,并且十分果斷的幹脆利落的“爆”了。

戚氏循和常望宇私信,說《秋水》其實是想要激勵他變的更優秀。他從常望宇出道起就在關注他,覺得少年可期。後來聽說常望宇也關注自己,榮幸之至。至于為什麽這麽多年都沒有什麽互動,實在是天王不希望常望宇被人打上“因為戚氏循關注才成名”的标簽。結果……專門寫了《秋水》這首歌給常望宇過生日,被自個兒的秘書給攪和了。

天王最近又是喜得貴子又是世界巡演的,要不是今天看到常望宇的回複,這茬真的忘了個幹淨。

接下來……我們十八歲的剛收到天王“愛的表白”的毫無疑問會成為下一個天王的常望宇小朋友,啊不對……是常望宇大明星,開啓了一分鐘發一次消息、五秒鐘刷新一次私信以及兩眼放光嘴角咧出一個肌肉記憶的癡漢模式。

兩個小時後。

“這位少爺還記得師父二字怎麽讀嗎。”

“……”

師父?

師父!

等等我在哪我不在帝都嗎為什麽要提到師父?

等等我最近是不是休假來到……嗯?師父?

“呃那個……師父啊,弟子知錯了……弟子……”

“呵呵。”

诶。

常望宇愁眉苦臉地看了晏若愚一眼,收到對方幸災樂禍的笑容。

诶。

有沒有點兒天理了!

誰還沒個偶像咋的!

智商掉線我容易嘛!

嘲笑我幹啥有本事嘲笑戚氏循去呀!

一代天王還不是喜歡我這個智商掉線的小孩!

嗯?也對哦戚氏循喜歡我哈哈哈哈哈哈。

老子也是偶像的偶像了。

切。

沒錯,戚氏循這位大爺呢,非常坦誠地承認了自己奉某小孩兒為偶像的事實。

理由……天王原話,“唱歌好的一抓一把,唱歌好還長得帥的一把抓不出一個。”

然而內心卻是……“聽說這小孩兒的偶像是我?這麽有品味的孩子會成為天王的我要體現我眼光獨到!”

以上。

當然,觸怒了師父的“未來天王”“初級天王”“少年天王”常望宇同學,只好承擔起了灑掃庭除的重任。

人森啊,不就是得意忘形之後賠個笑臉兒的事兒嘛。

當然,被戚氏循邀請為演唱會助演嘉賓并被天王“懇求”翻唱《秋水》這種事情,的确是很值得得意忘形了。

晚上八點。

常望宇累癱在床上,四仰八叉毫無形象可言。

“篤篤篤。”

常望宇心中警鈴大作,如果是晏若愚的話……那毫無疑問今天一晚上都得排舞了。

大明星一臉沮喪地坐起來,“師妹進來吧。”

“挺有自知之明嘛,”晏若愚頗為滿意,“師父今天可是存心折騰你,說了排不完不讓睡覺。”

“排呗,”常望宇翻個白眼,“師父還真以為我就那麽受不了罪吶。”

姜祈之前讓晏若愚排的那個舞蹈,維塔斯的《奉獻》,就是讓常望宇去參加比賽的。至于為什麽讓晏若愚排……《奉獻》是常望宇演唱會已定的曲目,到時候常望宇分身乏術,讓晏若愚來伴舞無疑是情感表達最充沛的選擇了。

畢竟這種失持失祜的事情,讓沒有經歷過的人站在舞臺上表現,一方面浮誇而做作,另一方面對人家父母雙親太不尊重了。晏若愚也該有個機會發洩,老在心裏悶着容易出事兒。

常望宇換上練功服,臉上的疲憊之态瞬間消失殆盡。晏若愚已經在練功房做各項基礎訓練。

常望宇随意來了個一字馬,“其實我覺得狀态不錯可以直接開始。”

“你平時沒功夫訓練,柔韌性能保持這麽好?”

“怎麽就沒功夫訓練了。只要不在錄節目出活動跑通告上課,我所有的時間都在訓練好嘛。”

錄節目出活動跑通告上課……還剩下時間麽?

“練基本功?”

“不然呢?”

“不對啊,你不是歌手嘛。”

“果然吧,”常望宇立在原地翻了個白眼,“雖然我看到那些鼓吹我多麽多麽努力的通稿都嫌煩,然而确實,”他轉過來盯着晏若愚的臉,“卓有成效。至少連我自己的親師妹,都覺得我花時間在唱歌上。”

常望宇走個前橋,“努力這個詞都用爛了。事實上真正有實力的人,會被誇敬業、勤奮,卻很少會被誇努力。” 他頓了一下,“以前我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是為了不辱師門;以後是為了不辱校門。舞蹈上下了苦功,演技要用心磨砺,這些都稱得上努力。但唱歌,”常望宇的聲音陡然嚴肅下來,“興之所至,不敢稱天道酬勤。”

興之所至,心之所安,盡其在我。

因為想唱所以才唱,并非為了被誇一句“有實力”而強迫自己“努力”。

“明白了,”晏若愚低頭,“有人生而成王,難怪。”常望宇唱歌是為興趣,唱得多了技巧也會進步,在他眼裏是算不上“下功夫”的;但就算他沒有這副老天爺賞飯吃的嗓子,他在舞蹈和演技上下的苦功也夠他站在全世界面前。

“金錢名利我都給得起,要就拿去;”常望宇曾對氣急敗壞的姜祈淡淡地說,“我最缺的,就是一年能多兩天休息,讓我也體味一番……”風花雪月,兒女情長。

常望宇又看了晏若愚一眼,“我跳一遍,師妹給掌掌眼。”

晏若愚一愣,随即笑了,“師兄請,給師妹長長眼。”

前奏響起,常望宇的眼神裏透出一種悲壯而肅穆的情感,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極為哀傷。擡頭凝視,再垂眸愣怔,然後起身,輕輕側身奔跑,像在追逐着什麽。一時又蜷縮起來,顫抖着,伸手祈求上蒼垂憐,眼角微濕,仿佛在雨中盛了滿手的傷心淚,痛苦追得太緊,無處躲藏。

……

……

……

舞蹈還不到五分鐘,可是晏若愚已經愣怔了不止五分鐘。

“若愚?”

“若愚?”

“……啊?”晏若愚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還好我錄下來了,要不然還真找不着錯誤。”

常望宇盯着她沒說話。

“怎麽了?”晏若愚看他,“你……”

“你怎麽了,”常望宇反問她,“傷心麽。”

“我……”晏若愚胡亂擺擺手,“沒事。你這個人哪,表現力真的很強。”無論歌聲還是舞蹈,都很容易把人帶到情緒裏。

常望宇又盯着她看了好幾秒,才無所謂地笑了,“表現力強不強是你這個觀衆說了算。不過,我表現欲倒是蠻強的。”

晏若愚沖他擡眼,意思很明顯。

常望宇順手從花瓶裏抽出枝花來,放在唇邊輕輕一吹,拿眼神從下到上瞟她,然後輕輕走向晏若愚,把花別在她頭發上,做了個邀請共舞的手勢,“出道前看見小姑娘就來一遍。”

晏若愚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仿佛剛才常大帥哥撩的不是她,“能吸引到小姑娘?”

“得看是誰了吧,反正我能。”

晏若愚點點頭,去推開窗子。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看見常望宇那張臉都得心跳加速,有沒有這套動作都沒差。

“不過倒是能吸引到一堆大老爺們兒。”

……

晏若愚直愣愣地瞪他。

“……你這反應……冒昧問一句,是想到什麽了。”常望宇嘴角含笑,話裏話外都是調侃的意思。

“你說呢。”

常望宇揉揉眉心,略頭疼。“這個……來源于東瀛的腐文化現在受衆這麽廣了嗎?”

晏若愚“哼”了一聲,不做回答。

……

常望宇無奈,“我沒那個傾向。”

晏若愚挑眉,“我沒說你有。”

“他們也沒有。”

“哦。”晏若愚點點頭,“沒有就沒有呗。”

常望宇對她這種“你盡管解釋反正我不信”的反應一個頭十個大,“我想撩小姑娘,人家也想啊。我都覺得有用的小花招,他們不動心沒天理啊,對吧。”

“哦喔,也是,”晏若愚又點點頭表示她在聽,“所以花招特別多的小男孩真是有目的的在裝,雖然會适得其反。”

“……”

“嗯?”晏若愚發現了他這個可疑地停頓,“難道你長這麽大,身為幾千萬小姑娘的夢中情人,到現在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若愚啊,”常望宇長嘆一聲,無比虔誠地認錯,“我錯了,我不該認為師父帶出來的小徒弟也有溫柔的可能。”他接着說道,“師父帶出來的小徒弟,當然是一語中的,十分犀利。”

晏若愚深以為然, “那是,師父帶出來的小徒弟怎麽會溫柔呢,雖然他在舞臺上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晏若愚露出一個不怎麽“端莊”的眼神,“對着數不清歇斯底裏鬼哭狼嚎尖叫的女人溫柔的笑。”

“不在舞臺上我也可以對着你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常望宇露出一個标準的溫柔的笑,“想歇斯底裏地尖叫或者鬼哭狼嚎都可以,我不保證師父不會把你丢出去。”

……

以上。

晏若愚充分認識到,她不應該随便挑戰一個紳士的風度,畢竟風度這種東西并不值錢,扔了不虧。

“說起來,”晏若愚不鬧了,“你近來住漠廊北對吧,屈家人怎麽樣,好相處麽?”

“挺好相處的,”常望宇想了想,“不過他那個外孫好像對我有點意見。”

“外孫?”晏若愚瞬間緊張起來,“你确定是屈老先生的外孫,不是孫子?”

“外孫啊,管老先生叫姥爺。怎麽了?”

“大概多少歲,男的女的,叫什麽名字?”

“男的。年齡……二十多歲,老先生叫他飛燕,不知道姓啥。”

非厭?

卧槽!

合着人家在漠廊北侍奉老先生座下,她卻一天天在故人居蹲點守人,如此愚蠢!

晏若愚愣了半晌,“繼續。”

“什麽繼續?”常望宇也被她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你想問什麽?”

“性格什麽的,調皮嗎?”

“啧,”常望宇沒繃住直接笑出聲,“你咋跟老師收學生似的,還調皮。人家比你大好不好,要調皮也沒你調皮。”

“不調皮嗎?”

晏若愚不死心又問了一遍,“真不調皮?”

常望宇看她這樣也心裏沒底,不敢再開玩笑,“最近好像有心事,悶悶不樂的。但我覺得他應該比較皮,因為老先生說他最近太乖了不正常。”

“哈?”

“老先生說的,飛燕你最近太乖了,不正常。”常望宇模仿着老先生的語氣說,“還問他是不是又沒睡好。”

“那你前面說他好像對你有意見,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常望宇有點頭疼,“你也知道,我一個唱歌的,天天都要面對各種各樣的有意見和不喜歡,也沒什麽。就是覺得……”

“什麽?”

常望宇轉過臉看向窗外,“這幾年特別火的一句話,将軍墳前無人問,戲子家事天下知。”

晏若愚一愣。

常望宇接着說,“這句話諷刺娛樂現象的初衷并沒有錯,現在娛樂行業是膨脹的有些太厲害了。但是,”他轉過頭,“用戲子這樣的稱呼來貶低演員、歌手,以及其他從事娛樂行業的人,與歧視清潔工的行為有什麽差別呢?職業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難道影視圈的人就要低人一等麽?”

那聲音裏的認真讓晏若愚不由自主想打量他,映入眼簾的那張臉上竟然有點委屈,他急切地問,“我可以理解有些思想比較正統的人,或者醉心學術的人,不太看得上我們這些,” 他停頓了一下,還是沒說出那兩個字,“可是真正有涵養的人,憑什麽因為這個圈子特別亂,就否定圈子裏的每一個人呢?”

晏若愚輕輕搖頭,“我從來也沒覺得,你應該受到那樣不尊重的評價。你會是一個,”晏若愚斟酌着,最後說道,“很優秀的文藝工作者。”

常望宇聞言一怔,随後像是放心了一般,“第一次去屈家的時候,我就在想,他們到底是怎麽看我的,會不會他們心裏所謂的文人的清高,嫌我髒了漠廊北的地。但他們待我都是不卑不亢的,只有這個飛燕,”常望宇皺眉,像是努力在回憶那天的細節,“他對我的态度很奇怪。倒也不是瞧不起我……”

常望宇艱難地說,“他這幾天給我的感覺,無論是交談還是玩鬧,像……像在從我身上找破綻。感覺在調查我。”

晏若愚渾身一個機靈,“聽的我慎得慌,你別吓唬人。”

常望宇頓了一下,突然露出一個玩味的笑,“我哪敢随便吓唬小姑娘。”他湊過去把花枝從晏若愚頭發裏抽出來,聲音壓得很低,還帶着調侃的意思,“我也是要端正态度、保證節操的好嗎。”

這聲音聽到耳朵裏,過電似的酥麻了一片——常望宇的音色原本就與大多數男聲不同,不是那種低啞磁性的聲線,他空靈的音色在這樣的距離裏竟帶了些輕微的媚意,像清冷凜冽的龍涎香裏摻了幾分鵝梨帳中香的味道,清甜清甜的。

晏若愚心道和常小天王打交道對聲控可太友好了,“這跟節操有個什麽姑奶奶的舅爺爺的關系。”

常望宇還就着剛才的聲音,“沒聽說麽,男生給女生講恐怖故事,就是為了……攻破心理防線,”他眯了一下眼睛,輕聲且異常緩慢地強調,“溫香軟玉抱滿懷。”

晏若愚混不在意點了點頭,正待說話,又聽這人迅速換了一種剛正不阿的語氣,“為防師父懷疑我的節操,我拒絕對身邊的任何女性進行恐吓以及類似行為。”常望宇挑眉,“防患于未然。”

“你怕是沒聽過一個詞叫做欲加之罪。”

“……”

“不好意思我認錯,”晏若愚十分沒有誠意地道歉。身為公衆人物被評頭論足是常事,鋪天蓋地的黑料裏寫滿了欲加之罪。

常望宇郁悶地點頭,這一回合平局。

“不過也是多虧了這欲加之罪才給小天王換來這長達一月的假,”她刻意把“長達一月”念得清晰無比,“福兮禍兮,還請寬心。”

……

這麽簡單就翻了盤!

常望宇恨得磨牙,三小姐好一副伶牙俐齒!

晏若愚收起嬉皮笑臉,又問了幾句漠廊北的情況,某大國學社去漠廊北學禮還要等到十一月,且集體授課,她也不太方便過多煩擾屈老先生——那就明天一早和常望宇一同去吧。

“師父說你和屈家有淵源,看來是真的。”

晏若愚抿唇,“要是屈家也樂意和我有淵源,那才真是淵源。”

常望宇聽了個一頭霧水,沒再問。

屈老先生仙風道骨,和藹的很。一見晏若愚眼睛都笑彎了,“望宇還帶來個女娃。女娃好啊,乖巧懂事聰明伶俐,生來就是給父母分憂的。”

“但願您知道我是誰以後還能這麽想,”晏若愚腹诽,上前給屈老先生見禮。

“不必不必,”老先生旁邊的小哥兩步上前來扶,聲音極輕地說了一句,“女孩子不從孔學。”

生怕老先生聽到的樣子?

屈老先生仍然笑眯眯的,“學過琴嗎?”

“一點點。”

“就夠了,學的太通了也不好,難得糊塗。”屈老先生起身,“非深你去歇着吧,叫非厭來。”

晏若愚手指倏地蜷起來,突然被握住了。

“沒事,”常望宇輕輕地說,“你別緊張。”

心突然就定了下來。

也是,畢竟常望宇的聲音是她用了這麽多年的安神片。

“咱喝茶就好。學琴,等你們過了二十歲,甚至三十歲再慢慢學都不急。現在不用太老成,只要做事不冒冒失失的就無妨。”

晏若愚應了一聲,又聽老先生說,“我那孫子就一點兒沒有年輕人的樣子,叫來怕你們悶。但我外孫很愛鬧騰,平時讓他帶着你們瘋去。”

晏若愚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怪道是古人雲“近鄉情怯”。三小姐跟着師父和白家,大大小小的場面也見過不少,連“緊張”二字怎麽寫都不知道,結果她寝不安枕食不下咽了這許久,真要見到自家親哥的時候竟然也會小腿肚子打顫。

晏若愚正天馬行空地混想,誰料面前一個臺階,她這一腳踩空就往前撲,眼看着要撞到老先生——還沒來得及驚叫出聲,被人一把拽進懷裏捂住嘴。

常望宇松開手,問她,“疼不疼。”

聲音很輕,語氣很淡,但就是聽起來特別溫柔。

晏若愚長出一口氣,這要是讓老先生摔一下或者怎麽的,可就真惹禍了。

不說出事了屈家還讓不讓她哥認親,光是老年人骨質疏松,這要是摔個好歹的,想想都造孽。

屈非厭無精打采的,慢悠悠一步一步“蹭”過來。非深只說常望宇領了個小姑娘來,也不知道是幹嘛的。

反正又不是我妹子,愛誰誰呗。

當然,要真是我親妹妹,只怕……屈非厭一個哆嗦,不不不小爺還沒準備好。

然而……屈非厭擡頭,正好對上晏若愚哆哆嗦嗦往後看的眸子!

屈非厭瞬間覺得世界都安靜了,順便,有點腿軟。

屈非厭的腿毫不猶豫跪了下去……還是歪着跪的。

——就這千鈞一發之際,三小姐腦海中還要死不死地閃過一句,“屈非厭絕對是被親妹醜到腿斷的開天辟地頭一人。”

屈老先生吓了一跳,聲音裏罕見的帶上急色,“非厭?你怎麽了!”

“我沒事。”屈非厭感覺有點疼,大腦也懵着,他想站起來,有人扶了他一把。

這雙手有點涼……很軟,是女孩子。

晏若愚。

屈非厭認命地嘆口氣,睜開眼說了句“我沒事”。他能感覺到,小丫頭的眼睛裏一閃而過的不知所措,還有毫不掩飾的慌張。

屈老先生定了定神,“多大的人了還能走着摔了。回去讓你哥給你把藥敷了。”

“是,”屈非厭笑着說了句,“不敢了。下次一定注意。”

瞥了常望宇一眼,發現對方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麽。

屈非厭有點後悔,他就該把他的玉戒帶上,試探試探這兩個人的反應。

蒼天,身世什麽的,真他奶奶的複雜!

屈老先生眯着眼曬太陽,“非厭,跟兩位小朋友見過面了,去把櫃子裏那套東西取來。”

櫃子裏鎖的,多半也能猜到是名貴東西。但這屋子裏連張根雕茶幾都沒有,老先生要教他倆品茶,不知道這名貴東西請來以後怎麽伺候。

屈非厭來的并不快。名貴東西鎖在精雕細琢的木箱子裏,無端令人想到禦駕皇辇,只是拉車擡轎的那位……哦不,那神色威嚴的禦前侍衛,天生的笑模樣,并不能透出點“威嚴”來。

這種笑相臉——借用晏桓老爺子一句臺詞——就算板成個冷冰冰的石頭,那也得是個刻着笑話的石頭。

這是我哥。

三小姐一不留神就得意起來,完全不記得自己一腳踩空差點讓認親成為泡影的烏龍。

屈非厭從老先生手裏接過鑰匙,“啪嗒”一聲,那把小巧玲珑仿古式雲紋如意鎖應聲而開,箱子裏原本的漆黑一掃而光,朝外面圍觀的群衆顯露出一點白色。

“甜白瓷!”晏若愚低呼出聲,随即有些窘迫,當着屈家人的面,老先生還在這兒呢……班門弄斧了。

“眼神挺好。”屈老先生樂呵呵地誇她,“猜猜年份。”

“這……”晏若愚猶豫了一下,東西肯定是真的,但瓷器本身不好保存,真正的好瓷可能早毀在百年前的強取豪奪裏了,“清代仿品吧,清末的。”

“嗯,”老先生點點頭,把箱子裏甜白瓷的茶具一樣一樣取出來,“要真有永樂年間的好東西,我也不敢這麽留着。”屈老先生開始走沏茶的流程,“品茶,無所謂什麽雅致,喝的是通透。用不着茶藝表演那一套,那是做出來給人看的。你們的目的不是欣賞,是享受。怎麽舒服怎麽來。”

屈老先生頓了頓,“比如白瓷,我就往裏面放果茶,為什麽呢,女娃說。”

晏若愚笑,“因為好看。”

“對了,”屈老先生呵呵笑了兩聲,“這種問題就不能問大小夥子們,他們說不出口。”

大家都笑起來。

“像小宇這種孩子,平時就像茶藝表演一樣,半點錯都不能出,一舉一動都是做給別人看的。書上告訴你甜白瓷要配什麽茶,你就得往裏添什麽茶。”

屈老先生看了看常望宇,“最開始會束手束腳,後來就習慣了。這是在壓抑你的天性,容易出事兒。那你就要時不時把書合上,想往白瓷壺裏加什麽都行,只要你覺得喜歡。你才是這壺茶的享用者,愉悅自己才是正道。”

常望宇有些疑惑地“嗯”了一聲,尾音上挑,随即一飲而盡,“我就喜歡飲牛飲驢,舒服。”

晏若愚狡黠一笑,手指輕輕點了點,“師父聽說,可是要訓的。”

屈非厭驚奇道,“姜宮主也不讓讀紅樓的?我還以為只有我家這樣。”說完又吐槽,“這大概就是他們文化人的內部認知吧,我們不一樣~”

屈老先生倚着沙發靠背聽三個人天南地北閑扯,時不時加兩句話,大多數時候都閉着眼曬太陽,像極了懶洋洋的貓。

晏若愚想着不覺笑出聲,吓了屈非厭一跳,“你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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