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Четвёртый

“啊?”晏若愚一時沒反應過來,“怎麽了?”她與屈非厭面面相觑,都沒明白對方的意思,“我就是……”半天也沒“就是”出個所以然來,忍不住笑了,“沒什麽,就是好玩。”後面跟了一串不怎麽浮誇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什麽哈!”屈非厭也樂了,低聲吼她,“哈哈哈哈有什麽好玩的!”

晏若愚對屈老先生做了個委屈巴巴的表情,“老先生您看,他兇我。”

“什麽鬼,” 常望宇嫌棄地撇撇嘴,又沒忍住也跟着樂,“你倆有毒吧。”

“有毒,劇毒,”屈非厭越過桌子湊上來,“怕不怕!”

“嗷,”常望宇拉長音渾身抖了抖,“特別怕,怕死了。毒蘑菇饒了我吧我可是乖孩子。”

晏若愚側過臉樂了好半天,深深覺得自己好久沒這麽放松過了。她餘光瞥見屈非厭笑成只二哈,“看着吧,屈家的大腿遲早被我抱上。”

還有大明星……她又瞥了一眼常望宇,這有什麽可抱大腿的,除了嗓子好,這副皮囊下面整個就一傻小子。

不過,皮囊也不錯,賞心悅目。

“笑開心了沒,開心了讓非厭領着吃飯去。”貓爺爺睜開眼,“小宇今天還回師父那兒吧?快去,吃完趕早回去,別讓你們師父操心。”

出了漠廊北,晏若愚看那方向就知道屈非厭是領着他們往故人居走。頓時有點緊張,還有點興奮。

屈非厭突然冒出一句,“你對甜白瓷還挺了解的。”

“沒,我就沒見過真正的甜白瓷。”晏若愚想了想,“前幾年一直想學文物鑒定來着,看過類似的節目。甜白瓷那個顏色,看起來就……”

晏若愚皺了皺眉,沒說下去。

“白如凝脂,素猶積雪。”常望宇接了下去,“看起來就很甜,名副其實。”

屈非厭心裏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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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覺得常望宇深受外祖父青睐有什麽可奇怪的,畢竟年少有成,還是個同齡人裏少見的能拎得清是非的主。可他一個忙的暈頭轉向的藝人,居然還會有時間去研究什麽甜白瓷,這可太驚悚了吧。

這要傳出去了,歷屆的明星高考生,還好意思占着學霸的人設、文化課勉強過線?

他不由得又看了常望宇兩眼,常望宇出道早,不可能是這幾年花時間去了解的。那就是自幼耳濡目染記住的了……會不會是晏……

“我好看你也不用這麽盯着看吧,登徒子的意味太明顯了,”常望宇眼尾一挑,仿佛連空氣都在空中晃動了那麽幾下,“人家三小姐都一副四大皆空的樣子。”

……屈非厭一個趔趄,果斷搖搖頭。晏家的基因雖然也好看,但并不妖孽。

何況常望宇是一只在大多數情況下和“妖孽”完全不沾邊的妖孽。

“永樂的甜白瓷難得,但碎瓷片還是能收到的。”常望宇扯開一個不怎麽妖孽的笑,“師父帶我去淘過。”

“師父為什麽帶你去淘那個,”晏若愚茫然,“碎瓷片?你也喜歡?”

常望宇敏銳地捕捉到那個“也”字,不由得用一種內涵頗為複雜的眼神打量了她半晌,口罩下的嘴角在不經意間勾起一點弧度。

內心的愉悅藏不住一般,全擺在明面上了。

好半天,他才輕輕“嗯”了一聲,“喜歡的。特別……”他的聲音太低,後面的半句話隐在喧嚣的煙塵中,讓人分不清楚到底有沒有說出口。

他頓了頓,又清了下嗓子,“師父說甜白瓷的甜可以與填空的填互通。我就覺得不光顏色好看,名字也挺……意猶未盡的。”

填白。填白釉。

填補空白,用的還是白。

有點意思。

屈非厭心想,這小子挺對我胃口。如果他不是晏家……他最好別是。

“我也覺得填白釉特別有味道,不過只能在電視上過過眼瘾了,沒錢,”晏若愚說着攤開手,意有所指地說道,“消費不起。”

“啧,一天不擠兌我,三小姐就渾身不得勁兒。”常望宇也攤開手,做了個無辜的動作。

“啧,”三小姐點頭,“有自知之明的好孩子。”

屈非臣看到常望宇和屈非厭走進來的時候只是眼神微動了動,可是看到晏若愚的一瞬間卻是一怔,随即用眼神示意屈非厭。

屈非厭笑呵呵地上來就想往他身上挂,“非臣,小爺今天……”

“站好。”屈非臣躲都沒躲,非常淡定。

屈非厭撇撇嘴,站好,“爺爺讓我領小孩兒吃飯。”

屈非臣立刻明白過來,帶人往裏間走,“那你也不開車,這麽長一截兒路,小宇被認出來怎麽辦。”

“忘了。”屈非厭真沒想起來,又是見了晏若愚緊張又是琢磨常望宇的,沒把甜白瓷的茶具砸了都算他争氣了。

屈非厭要的陽春面,上來嘗了一口就開始吐槽,“老周做飯越來越糊弄事兒了,小爺的顧客都快被他趕完了。”

“那你自己做,”屈非臣瞥他一眼,“人老周幹着大廚的活拿着服務員的工資,虧着你了?”

“你居然嗆我!”屈非厭震驚,“那個儒雅斯文的君子呢被你魂穿了?”

“周先生有功無祿在下心有愧疚,請這位公子移步堂前……”

“非臣我錯了,”屈非厭認錯态度誠懇,下一句就得寸進尺,“我明天去你家蹭飯吧。”

“不必,”屈非臣無奈搖頭,“我去你那兒做。”

知道屈非臣不放心,屈非厭略感動,“哎。” “你倆不住屈家老院?”晏若愚說完才反應過來,屈家家事,她并不好現在就打聽太多。

“自己買了房,搬出來住不好麽,”屈非厭面色如常,“畢竟不是以前了,一個大院子和老祖宗一起住,不方便。”

“不是吧,你倆也就二十出頭吧,一人買了套房?”常望宇不信,“你倆都還沒結婚呢,房貸還完了?”

“你還不到二十呢,法拉利不照樣開着。”屈非厭面色慵懶,晃了晃手中的杯子,“這裏坐的四個人,都不是需要還房貸的人吧。”

“不,我沒開法拉利,我助理開的。”常望宇笑着鑽牛角尖,“我偶爾過過瘾而已。”

“喲,”屈非厭樂了,“那車的确不是您親自開,錢總是您親自付的吧?”

“當然,我不付還能指望誰付,我師父麽。”常望宇想了想,“不是,那能一樣麽,我這一行現在膨脹的這麽厲害。”

“嗬,”晏若愚也朝他晃了晃手裏那杯梅子釀,“昨天還把腦袋埋土裏給人當苦工呢,今兒就跑我們窮苦人跟前擺闊來了。社會社會,給大佬敬酒了。”

“不敢不敢,三小姐擡舉,”常望宇這嗓子忌口的多,晚上又要開車,就抿了一口啤的,懶洋洋地盯着晏若愚挑挑眉,“這可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

“你們那行是真的油水肥啊。”屈非厭想了想,“回頭跟你們經紀公司說說呗,小爺這姿色,讓包裝包裝應該也能出道了吧。”

晏若愚沒能接上話,眼看着“欲加之罪”被常望宇翻了盤,氣的不想認屈非厭這個哥。

還能不能行了!鐵定是老晏的兒子沒跑,淨拖後腿!

“哪能呢,您這姿色出道,還讓不讓別的藝人活了。”常望宇心情很好,順嘴就誇,“都是不出道還不用背房貸的人了,跟他們搶什麽生計。”

“有道理。”屈非厭點點頭,沖常望宇舉杯,“雙方就此達成共識。”

“說起來,”大概是和晏若愚見面還舉杯共飲,屈非厭今天挺興奮的,連帶着酒勁兒都大了,觸覺也是異常的不真實。不知道被誰碰着了腰眼,屈非厭腰一軟,索性整個人都半趴半倚在桌子上,湊在常望宇臉前兒,輕輕“哦”了一聲。

“嗯?”常望宇一頭霧水,什麽?

說起來什麽就哦?

屈非厭略一遲疑,随後潇灑地擺了擺手,“不記得了,就哦了一下。”

“……”晏若愚有點無語,“這才幾杯,醉了?”

“沒醉,”屈非厭又擺擺手,“小爺有點亢奮,哈,哈哈。”

什麽鬼。

晏若愚有點樂,“能行不能行啊一分鐘前還好好的,這會兒就亢奮成這樣了。”

屈非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屈非厭,無奈地嘆口氣,伸手在後者背上順了順,“非厭冷靜一下。”

“……想起來了,”屈非厭又湊到常望宇面前,“我前面要看看你和我長得像不像的,你太好看了,看傻了。”

“咳,”晏若愚一口梅子釀差點蹿進肺裏,“你……居然是這樣的……”

後面的話被一陣咳嗽聲打斷,晏若愚沒說出來屈非厭是個這樣的什麽。這讓屈非厭心裏有點不爽,剛才那點兒酒勁瞬間清醒了。

“這樣的什麽啊,你哥就這樣,就說服不服?”屈非厭語氣十分嫌棄地嘟囔一句,“小爺就這樣。”

屈非臣聽到前半句話心裏猛的一跳,屈非厭今天真的有點不穩當,晏若愚态度未知,這話說的……沒等他開口找補一句,就聽晏若愚用一種哄小孩的語氣,“是是是,我哥當然就這樣,我哥……”後半句自動消音了。

晏若愚看着明顯愣住的屈家兄弟苦笑,梅子釀也會讓人醉啊。

這兩個人都知道她手裏有那枚高山流水五弦琴雛鳳戒,如果想認她,聽到這句“我哥”不該是這個反應。

三小姐今天是有點飄了。

三人各懷心事,氛圍一時尴尬不堪,只有空氣中的酒香蹿來蹿去不怎麽安生。常望宇卻像渾然不覺,給屈非厭斟酒,“哥,知道我好看,又不收你費。”

然後姿态優雅地起身,“臣哥,厭哥,我和若愚先回師父那兒。這幾天我倆都不過來了,六號我有個舞蹈比賽,你倆可一定要賞光。”

這段話聽起來,那是飯局上酒足飯飽抱大腿的谄媚樣。可是從常望宇口中說出來,配上那雙亮晶晶的小鹿一般的眸子和輕輕的笑意,卻像是小孩子學着大人在打官腔,莫名讓人不忍拒絕。

晏若愚看了他一眼,不知為什麽突然有點不太舒服。

如果是常望宇這個人太圓滑了,擺出這樣一副“小孩子學大人打官腔”的姿态呢?

她本能地回避這個可能性。畢竟昨天他還是一個會因為偶像的肯定而傻笑的人,如果這些都是僞裝,的确很令人失望。

“準備公開舞蹈實力了嗎?”屈非臣略一沉吟,“最近關于你的黑料特別多。姜宮主決定送份大禮了?”

“其實還好,反正都是假的,”常望宇混不在意,“會有人處理。我師父可能就是單純想氣一下他們。”

屈非厭從愣神中回過神來聽到這一句,心情很好地吐槽了一句,“魑魅魍魉,也值得姜宮主一氣。”

那個突然輕松歡快的語氣,聽在晏若愚耳朵裏也異常的真實。

常望宇啧了聲,學姜祈的樣子眼睛一瞪,“魑魅魍魉怎麽了,你說,你是不是瞧不起鬼?”

屈非厭十分不滿地也“啧”了一聲,然後看了看晏若愚,又看了看屈非臣,“十八歲就開法拉利呢,顯擺呢,嘚瑟呢,瞧不起人呢,你管我瞧不瞧得起鬼。”

晏若愚忙清了清嗓子坐端,心中默念“三小姐是有偶像包袱的女人……啊嘞?”

桌對面……屈非臣的手到底為什麽要像在拍一歲半的兒子入睡一樣拍屈非厭的背?

雖然他看兒子的時候并沒有擺出什麽不雅觀的表情但眼神的笑意真是很寵……呸兒子什麽鬼啊!

晏若愚被這驚天一幕驚的大腦當機,完全不記得她是怎樣跟二位兄長揮手告別并被常大明星請上車的。當她吹着風終于冷靜下來發現自己在一輛移動的小可愛上時……

“我們,”不知道是激動還是驚訝,她幹巴巴地說,“出來了啊。”

“啊,”常望宇随意地點點頭,他成年沒幾天就去提了駕照,畢竟多的是機會上手練,所以方向盤打的很穩,“你回魂了?”

“我……”晏若愚想了想,“他倆發現我魂不守舍了?”

“發現是發現了,不過估計以為你還在糾結什麽你哥我哥的,沒往那個方向想吧。”

晏若愚心裏一陣抽搐,強忍着尴尬問,“……哪個……方向?”

“別裝傻,”常望宇打方向盤拐了個彎,“你對東瀛腐文化了解的很,昨天就暴露了。”

“你也覺得他倆有情況?”

“呵,”常望宇輕笑一下,“可惜了,看起來他倆還沒意識到。”

這幸災樂禍的語氣能不能含蓄一點!

晏若愚把臉從窗外扭回來,“你怎麽知道這麽多旁門左道的?”

常望宇一聽,徹底不樂意了,一想到下午提到甜白瓷這兩人的反應,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我知道就成了旁門左道,三小姐見多識廣才理所當然是吧!”

“啊不好意思……冒犯您嘞請小天王大人大量,”晏若愚自知理虧,心裏哀嚎——為了把自家兄長拐回家,她面臨着要征服老哥、老哥他娘、老哥他娘她老爹、老哥他娘她老哥……現在還多了一個分分鐘可能會變成老哥他男人的老哥他表哥!

晏若愚覺得頭頂一群草泥馬呼嘯而過,“我就想問問,身為一個藍孩子,你覺得就他倆這相處模式,會不會産生……就是那個,兄弟情以外的其他感情?”

“哦——”常望宇輕輕拖了個長音,眼睛盯着晏若愚看,直到把晏若愚看得渾身不舒服才笑了,“荷爾蒙決定一見鐘情,多巴胺決定天長地久,腎上腺決定出不出手,自尊心決定誰先開口……你問我,你覺得我長得像哪個?”

“我……”晏若愚咬牙切齒,“算了不跟你說。”

常望宇笑得花枝亂顫,笑夠了輕咳一聲,“三小姐,你……喜歡過別人麽。”

“喜歡過啊,”晏若愚一臉莫名其妙,“我都快成年了,情窦初開的年紀早過去了。”

“喔,”常望宇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聲音聽起來格外寡淡,“那冒昧問一句,情窦初開的年紀,是什麽年紀。”

“十五歲?”晏若愚想了想,回頭沖他肯定地點點頭,“十五歲吧。”她比劃了一下,“比我高一點,喜歡聽民謠。一個挺……初戀的男生。”

“挺初戀?”常望宇有點茫然,“這是個什麽形容?”

“就挺初戀的啊,什麽什麽形容……”晏若愚也不知道怎麽描述,“就長着張初戀臉,白襯衫很溫柔的……嗯,特別有少年感,像你這樣。”

“什麽就我這樣的啊!我什麽樣的啊?”常望宇活像被人踩了尾巴,“全世界就一個常望宇,唱歌好聽長得好看出身高貴身價過億萬人着迷,像我這樣的才能像初戀那你們都別戀了!”他氣都不帶喘地念叨了一大串,還嘟囔道,“還戀什麽戀,上哪找這麽優秀的初戀去。”

“小天王氣性這麽大呢,”晏若愚斜睨他一眼,“不就昨天沒幫你跟師父求情麽。有完沒完了你。”

“沒完了,”常望宇笑,“那果然還是師妹脾氣好,畢竟都煩躁成這樣了,也沒像師父一樣,”點到為止,剩下幾個字默默咽下去。

“也是啊,”晏若愚愣了愣,“還真是,我一點沒繼承師父的易燃包脾氣。”

“噗,”常望宇沒繃住,“……對對對,你一點都沒繼承,三小姐一點都沒繼承易燃包的脾氣……我信了你的邪哈哈哈哈……”常望宇腦袋上挨了一下,擺擺手。前面紅燈,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在方向盤上點着,也不笑了,“那十五歲之前呢。”

“沒了,”晏若愚攤攤手,“其實十二三歲的孩子就挺八卦的,誰喜歡誰,誰給誰表白了……現在的孩子都早熟。但我一直……沒什麽感覺。我的生活只有……學習。”

學習。琴棋書畫,她跟屈非臣說自己字不好看,這當然是托詞。晏桓的女兒,怎麽可能字不好看。

“被迫的?”

“怎麽會,”晏若愚頗為不屑,“我爸沒打算把我培養成什麽淑女,我喜歡什麽,他就教什麽。練不練、怎麽練,都随我。不想學了随時可以放棄。”

“那你就從小到大一直堅持着學?”

“談不上堅持,”晏若愚搖搖頭,“不要把調拔那麽高。彈琴寫字都是放松,和看電視玩電腦區別不大。”

“不覺得。”

常望宇語氣很随意,卻又不是那麽随意,又說了一遍,“不覺得。”

他印象中的晏若愚,練舞蹈也沒表現出多少興趣。她好像是對什麽都沒太大興趣,但只要不排斥,就能一直學下去。

就好像高考報志願的時候,晏若愚噼裏啪啦挑出來一堆不學的東西,然後剩下的随便填,錄到哪個算哪個。

晏若愚一頭霧水,“你又不知道我小時候什麽樣,談什麽覺不覺得。”

常望宇笑笑,回到之前的話題,“你說挺初戀的,是不就是那種,感覺陽光都在跳動,空氣都是粉色的,自己整個人都像要飄起來,溺死在他溫柔的笑容裏。”

晏若愚還在糾結常望宇說了兩遍“不覺得”,冷不丁聽着這一句,哭笑不得,“是不是平時你就覺得,你在你那幫粉絲眼裏就這樣的啊,瑪麗蘇。”

“是啊,我這種人,讓很多人溺死在我溫柔的笑容裏,”常望宇點頭,語調漫不經心,略微有點調笑的意味,“是個殺人于無形的壞孩子。”

“好吧,”晏若愚對他的不要臉嘆為觀止,“差不多。你想一下那個畫面。陽光正好,輕風拂亂他的頭發,帶來若有若無的洗衣皂的清香。他眼帶笑意眉目如畫,歲月靜好。”

“嗯,”常望宇應了一聲,“荷爾蒙的味道。”

略頓了頓,常望宇又說,“初戀的味道。這是喜歡,談不上愛。”

“對,”晏若愚說,“不管承不承認吧,初戀對大多數人而言是暗戀主導的。第一次喜歡一個人,開始學着把自己放在塵埃裏,自尊心會讓人不敢開口,或者也可以說是自卑。如果真的沒說出來,日子也就這樣過去了,到不了死去活來那個程度。”

“所以這是喜歡,談不上愛。”常望宇想了想,“還有一種,喜歡了,開誠布公了,在一起了。然後越來越習慣對方的存在,後來難舍難分了。這種算得上愛吧。”

晏若愚無奈,“那我哪知道。感情這種東西,千奇百怪,說不清楚。”

“我不是給你分析你哥呢麽,你……”

“你等等,”晏若愚大腦再一次死機,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他是我哥?誰告訴你的?”

車廂裏驟然安靜,窗外的風聲裹着樹葉的沙沙聲,令人有一種站在風口浪尖的局促與不安。晏若愚轉過去盯着窗外呼嘯而過的無數路燈、行人、高樓大廈,心裏五味雜陳。那片刻的驚訝過去後,湧上心頭的是一種精疲力盡而蒼白的無力感。

不知道該怎麽辦。她分不清誰知道了誰不知道,覺得自己像個笑話,小心翼翼試探,一點一點靠近,殊不知藏的不好,早已暴露在陽光下接受所有人的審視。

也不是想哭,就是有點失落,還有點郁悶。

常望宇遞了紙巾過來,看她沒有接的意思,無奈把人扳回來,拿紙在她眼角蹭了蹭,“沒哭啊,那就好。”

常望宇松了口氣。

“你說,”晏若愚聲音有點悶,“你都知道了,他們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常望宇靜靜看着她,輕聲反問,“你不知道他們早就知道了麽。”

是啊。屈非臣是何等細致的人,從她出現的第一天起,就該知道她的來意。她當然也知道。

“那他大概的确不想認我吧,”晏若愚苦笑一聲,“怪我。”

常望宇沒說話,找了個地方停車,然後歪着頭靠在椅背上,輕笑了聲。

晏若愚不明所以地擡起頭。

“不好意思,”常望宇噙着笑,“無意冒犯。只是覺得,我印象中的三小姐,少有這樣孩子氣的一面。”

“瞎扯吧你就,”晏若愚不留情面,“你和三小姐認識區區不過兩天,你印象中的三小姐?臆想出來的吧。”

“是啊,”常望宇淺淺的嘆息聲像微風拂柳無孔不入,“是快得臆想症了。”他換了種正經八百的語氣對晏若愚說,“你知道的,他要是真不想認你,你根本沒有見到屈非厭的機會。”

“無論屈非厭想不想認你,只要你不擺明了說,他都不能表态。”常望宇漆黑的眸子在這樣的夜裏像是能洞穿一切,“而你在拿不準對方态度的情況下不輕舉妄動,這是對的。”

這樣,如果他真的不想認,就犯不着戳破這層窗戶紙了——像老晏和屈家一樣,保持君子之交吧。

常望宇的聲音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帶着一種救贖的悲憫,“你在糾結什麽呢。”

晏若愚也不知道自己在糾結什麽,無言以對,只能繼續看窗外那一排排的燈光,半晌問了一句,“你怎麽知道的。”

“飯桌上看出來的。” 穩重的非臣公子愣在當場,常望宇不傻,看不出來都說不過去。

“那……”晏若愚大腦還沒恢複運轉,“那以後怎麽辦?”

“以後?”常望宇尾音上挑,“反正我們也只能叫哥,叫呗,”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特意加強了“我們”二字,在晏若愚面色古怪看過來的時候又雲淡風輕地說,“你總得知道為什麽沒認,是屈家的原因還是別的什麽。比如屈老先生,或者屈老先生的一雙兒女,你哥的親媽親舅舅。”

“哦,”晏若愚糾結了一會兒,“你前面說哪了,繼續。”

“還繼續?”常望宇驚嘆于三小姐的情緒調整速度,“你對你哥的事情,真是上心的很。”

“看看啊,”常望宇側過臉靠在座椅看着她,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看,直到又一個綠燈亮起,他轉過臉,“坐标西北,經濟發展不算快,對新事物的接受能力也比較慢。”

“嗯。”

“嗯,”常望宇轉回去認真開車,“生活環境會讓他們沒有安全感、不敢暴露,所以真正接觸這個群體的幾率非常有限。”他語氣沒什麽起伏,“但咱們這個時代吧,動漫小說影視劇炒作得厲害,年輕人接受度挺高的了。”

晏若愚挑眉,所以?

“所以你對這種東西可能會很了解,小時候有獵奇心理,後來習慣了可以正常看待。但是你哥和非臣哥就未必了。”

“他倆上學的時候不可能花太多時間在娛樂上,最多就是略有耳聞的程度,”晏若愚想想自己小時候忙的連軸轉的日子,“但是他倆的秉性,應該不會有……有色眼鏡?”

“放在別人身上不會排斥,放在自己身上沒法接受,”常望宇無奈,“他倆沒少看過古籍,斷袖分桃不會不知道。但可能不會往自己身上想。”

他好看的眉毛皺起來了,“非厭哥父愛缺失,安全感差,人格上還是個小孩兒。非臣哥穩妥,沒少照顧他。依賴成習慣了,太過親密的舉動根本……注意不到。”

“靠,”晏若愚閉了閉眼,“娛樂圈這種事兒是不挺多的,你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

“不光娛樂圈,我周圍就不少。”常望宇又感慨了一下,“看着吧,他倆這種得有外力幹擾,要不然戳不破窗戶紙。實在不行咱們就去火上澆油好了。”

晏若愚倏的睜開眼,卻沒說話。

“怎麽,三小姐該不會——”混着腐圈,卻接受不了自己哥哥是個彎的?

“那倒不是,”晏若愚搖頭,“只是有點擔心,畢竟這條路……太難走了。”

常望宇颔首,就知道她不是這樣的人。又聽她飽含憂慮的開口,“況且,屈家又和一般的家族不太一樣,怎麽接受得了這個?”

“急什麽,八字沒一撇呢。”

“屈家要說把這兩人趕出家門……”

“屈家二十年前都沒把屈非厭母子趕出家門,時代新了,應該不會越活越回去,”常望宇笑着嘆口氣,“你啊,關心則亂。”

這句話裏,莫名有那麽點寵溺的意味。

晏若愚頭上寫了個巨大的問號,卻聽他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三小姐今天狀态不太好,老短路。”

姜祈知道晏若愚狀态不對,沒再瞎折騰她,讓她回屋愛幹啥幹啥去。這邊常望宇大汗淋漓練足了三個小時的軟功夫,擦着汗去沖涼。

從浴室出來,想想還是不放心,看了看表,才十一點,還遠沒到晏若愚睡覺的時間——據他所知,大多數高中生挑燈夜戰,學不到一點半都不算學習。這才畢業幾個月啊,晏若愚又是個夜貓子,這會兒肯定還不困。

不過睡不睡是一碼事,時間确實晚了,現在去問候三小姐未免太失禮。常望宇想了想,小企鵝戳了三小姐一下,“睡了?”

“沒,”那邊回複很快,“我的一天才剛剛開始。”

“啧,”常望宇樂了,“恭喜,你的一天還不到一個小時。”

“你怎麽了,”晏若愚吐槽,“想到我哥沒被趕出屈家的原因了,所以急着找我分享?”

哎呦喂這怨氣,常望宇沒繃住嗆了一下,“小姐姐記仇啊。”

“記,特別記,”晏若愚連着發了好幾條消息,“光記大明星就記滿一個小本本了。”

“受寵若驚吶,”常望宇懶洋洋地發了語音,“幹嘛呢你。”

“要不你過來看看?”晏若愚也是語音回複,“放心,短路歸短路,不會傻到以頭搶地。”

“今天就不了,”常望宇的笑聲在晚風裏格外沁人心脾,“瓜田李下,師父看見了要訓的。”

好半天沒回複,常望宇的手機屏亮了又暗,暗了又亮,足足過了兩分鐘才響起一聲提示。

“大明星,咱能不能不要本末倒置?”晏若愚語重心長地教育他,“這是師父訓斥的問題嗎?你不能把供你吃供你穿的粉絲妹妹們放在首要考慮的位置上嗎?”

頓了一下,晏若愚又發過來一條語音,“對對對,小天王靠本事身價過億,不是非讨好她們不可。但你看看她們,看看她們,啊?從天涯海角趕來見你,生怕你被造謠生怕你被炒緋聞生怕你這樣那樣的,你可倒好,避嫌不是為了讓她們放心,居然是為了不挨訓!師父很兇嗎?師父很不講理嗎?師父會随随便便就訓人嗎?你這樣,你這樣讓師父她老人家……”

常望宇笑得肚子疼,後面那半分鐘的語音他都沒聽清楚內容,晏若愚這抑揚頓挫聲淚俱下的陣勢,沒去拍家庭倫理苦情劇都是浪費了好苗子。

“乖啊別鬧,知不知道你這樣活像在控訴劈腿的男友。”

這句是文字,因為常望宇沒想好用什麽語氣讀出來,還手一抖差點打錯了字。換來了晏若愚一個省略號和一個翻白眼的小表情。

常望宇躺在床上關了燈,看到晏若愚剛發來的紅包上面寫着“跪求少爺去看看腦子吧哦上帝”。

常望宇仰躺在床上克制了十幾秒,還是一不小心破功笑出聲。他拆了紅包,系統提示一百元存入零錢。

發紅包這麽大的?

常望宇愣了一下,樂呵呵地回了一句,“在下謝三小姐打賞。”然後手機往床上一扔,睡覺。

天色亮起來的時候已經七點多了。常望宇起床很費事兒,嘟嘟囔囔磨磨唧唧的定了一堆小鬧鐘。等他揉着眼睛走到飯桌旁邊兒,正好聽着某三理所當然的語氣,“您催他幹嘛,他好不容易有幾天清閑時間……诶?醒了?”

某三淡定地指了指桌子,“那來吃飯。”

常望宇十分驚奇,“誰做的飯?”師父是萬年的牛奶雞蛋黨,桌子上這些……

“買的。”

“哦,”常望宇又揉了揉眼睛,“我還以為三小姐……”

“別想了,小楊哥早上騎自行車去買的,你……”晏若愚看了看他有點紅的眼角,“你別揉了,對眼睛不好。”

“讓你多喝水多喝水,告訴你了這兒氣候幹,不聽話!自己跑過來!看看,眼睛出點問題我看你去哪兒哭!”姜祈口下不留情,“若愚你這兩天盯着他點兒,再揉就把爪子剁了。”

常望宇爪子一抖,冷不丁覺得手指上落了東西,再一看,眼睫毛。

姜祈無語地看着他,頭上标着一串黑點,最後什麽也沒說低下頭吃飯。

渾身上下都寫着“不想搭理你”。

晏若愚看了一眼自個兒師父,想笑又不敢笑,湊過來看那根眼睫毛。彎彎的,足有一厘米。

啧,睫毛精。

現在的男孩子真是越來越不給女生留活路了。

“怎麽了?”常望宇看她一直盯着那根脫落的睫毛,“你……”

“你許個願望。”

“嗯?”常望宇沒聽明白,“什麽?”

“許個願望,吹了就行了。”晏若愚回到自己位置上,“睫毛這麽長,別浪費。”

“噢,”常望宇跟突然反應過來了似的,看了看眼睫毛,又看了看晏若愚,然後低頭閉眼,吹走了手指上的那一根。

那虔誠的态度落在晏若愚眼裏,寫了兩個大大的字,一個是橫平豎直的“純”,一個是無比正直的“情”。

像只貓,不知道允不允許她揉揉耳朵。

什麽鬼!

三小姐十分恨鐵不成鋼地在心裏鄙視自己,昨天還覺得屈老先生像貓爺爺,你跟貓杠上了吧!

請你立刻打消養只貓之類的奇奇怪怪的念頭!你沒有照顧小盆宇的天分靴靴!

晏若愚迅速低頭吃飯,和師父保持同樣頻率,仿佛複制粘貼。

吃過飯,即将去參加比賽的少爺可憐兮兮進了練功房,晏若愚回屋開了電腦,整整一早上都沒出來,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忙些什麽呢?

常望宇滿頭滿臉的汗,頭發都濕漉漉的,肩上搭着條毛巾懶洋洋地靠在牆上,眯起眼睛半仰着頭喝水。

喉結上下滾動,衣服松松垮垮露出精致的鎖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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