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Десятый

“你這嫉妒的勁兒一上來,臺都不讓你師妹上?”

“對娛樂圈的規矩深谙于心,雖然不能當場把人擠下臺,但可以不讓人上臺啊,是吧?”

“豪門世家啊,什麽沒見過,壓箱底的手段一籮筐呢。”

……

“常望宇,你告訴我,是不是啊?”

是不是啊。

是不是啊。

常望宇腦海中一遍一遍響起這幾句話,最後停留在那句“是不是啊”,單曲循環。

黑暗中他什麽都看不清,好像知道什麽,又好像什麽都不知道。好像明白一點,又不太明白。隐隐約約知道自己惹師父動了大怒,卻也記不清楚緣由。

他煩躁地出聲,“師……”

然後被這陌生的聲音一激,突然醒了。

一雙手伸過來捂他的眼睛,微涼,“師父被你吓壞了,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前面暈過去了。”

“是若愚啊,” 常望宇因為沒看到姜祈而湧上來的委屈和失落瞬間消散,轉而化為對師父的擔憂,卻又莫名有點安心。

他不在男寝,而是在廂房裏。因為寝室都是上床下桌,晏若愚沒辦法在他床邊替他遮住光。

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師妹的照顧,又突然緊張起來,“我的嗓子……”

“快別提,” 晏若愚恨鐵不成鋼地戳了他一下,“師父氣頭上話說重了,你心裏就是不樂意聽也別跟她計較,至于急火攻心一口血吐出來嗎!你吓唬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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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望宇聽到“你吓唬誰呢” 心裏驀地一緊,不由得嘴角帶了點笑意,“我不是跟師父計較,我是……”

“是” 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是什麽?”晏若愚笑問,“你是不是還想說,你才不是和師父計較,你是怕她覺得你品行不端不懂得同門手足之愛?”

常望宇笑了笑,沒說話。

半晌,晏若愚才聲音不大地說了句,“委屈了?”

常望宇沒吱聲。

“我知道你委屈,”晏若愚嘆了口氣,“覺得師父怎麽就不理解你。難聽的話外人說的多了去了,也沒見你聽着幾句就吐血的。”

“別人說的話再怎麽難聽,畢竟是外人。可是師父不能那麽說你,別人可以污蔑你懷疑你,師父不行。”晏若愚的手還蓋在他眼睛上,可是目光卻像是要穿透這手直接釘進他目光裏,“較這個真又是何必呢?師父不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嗎?”

常望宇無言以對。姜祈當然知道他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不會因為一點酸勁兒就不讓別人上臺。她只是怕,萬一她一個沒看住,常望宇就真成了那種會因為嫉妒而不擇手段喪心病狂的人。

“我知道師父是這個意思,” 常望宇艱難地說,“我知道她怕我學壞了,也知道她是故意激我,可是……”

可是她怎麽能,怎麽能這樣想我,怎麽能這樣不信任我。

因為太在意了。

常望宇長長地出了口氣,有什麽液體從眼角一點一點溢出來了。

晏若愚的手還蓋在他眼睛上,濕漉漉的觸感瞞不住,常望宇有點不好意思。

晏若愚用另一只手的食指輕輕揩掉那一點淚痕,“吐血傷了嗓子,心緒波動這麽大,這兩天又降溫了,你少說話好好養着,要不然過幾天演唱會可能得出問題。”

常望宇這才感覺到氣溫确實低的厲害,又聽晏若愚說,“帝都你的粉絲太多了,不安全。師父急急忙忙把你用飛機運回來,好死不死的蘭州又下雪。”

下雪?常望宇皺眉,他雖然常來蘭州,卻也不知道這裏十月就下雪。

晏若愚松了手,又摁了摁他的眉心,像是和他腦回路完全重合似的,“這有什麽稀奇的,蘭州嘛,那年五月份還下雪呢。”

這個事兒常望宇倒是有印象,輕輕點了點頭,用氣聲說,“胡天八月即飛雪。”

晏若愚沒忍住笑,按古歷算,的确是八月。

“你再睡會兒,這大半夜的,幾點了啊,”晏若愚看表,“四點了。我一會兒還上課去呢,八號,今天返校,要查人的。”

常望宇吓了一跳,“你趕快睡一會兒去,嘶……”

嗓子疼了吧?晏若愚目露兇光,左眼寫着“安靜”右眼寫着“閉嘴”,眉間那片地方仿佛自動浮出一串“讓你保護好嗓子保護好嗓子保護好嗓子你裝什麽傻再敢……”之類易燃包風格的緊箍咒,噎的常望宇想磕頭。

“你這副嗓子不能出問題,”晏若愚突然嚴肅起來,“它是很多人的希望,包括我。”

常望宇一愣,“那你……”這次直接沒了聲,他只好用氣聲說,“太累了,你去睡一會兒。”

晏若愚沒聽他說什麽,低頭看自己的鞋,自顧自地說,“我雖然算不上你的歌迷,但失眠的時候,也只能聽着你的歌入睡。你這副嗓子出點什麽問題,我上哪兒再找安眠藥去?”

我上哪去找那麽像阿澈的聲音呢。

晏若愚關上門走了,可是常望宇一顆心卻沉到谷底。安眠藥……她剛才說安眠藥……

常望宇心裏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他一直知道晏若愚能熬夜,甚至時常熬通宵。上高一的時候,晏若愚還在連着熬了三個通宵以後去考物理,成績都沒受影響,一度傳的神乎其神。

可是晏若愚說,她上哪再去找安眠藥。

熬夜是高中生的常态,晏若愚就常說她在夜間學習效率更高。可是高中的時候課業壓力大,白天拼死拼活地學晚上拼死拼活地熬,神仙也撐不住,大多數高中生都是半夢半醒地聽課半夢半醒地寫作業半夢半醒地背單詞,下課那十分鐘趴在桌子上就能睡過去——怎麽可能真的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然後去考試?

除非根本就睡不着。

高中太累,失眠多少還能緩解一下,腦袋挨一下枕頭就睡過去了;現在大學了,晏若愚課少,背東西快,所以……變本加厲的失眠了?

常望宇覺得心裏像是被炸出個窟窿,他長時間捂在心底的秘密就要裝不住,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叫嚣着要爆發——可是這大半夜的,師父還暈着,他又說不出話,煩躁得抓耳撓腮,仿佛下一秒就又要急火攻心吐出血來。

他卻突然想到晏若愚說他這副嗓子不能出事,要他心平氣和……

強忍着壓下心底的躁意,常望宇苦笑一聲。

栽在師妹手上,這可還行。

某大的冬季作息表非常人性化,九點才開始第一節課。晏若愚回房以後躺在床上,定了個八點的鬧鐘。這幾天太累了,勞心費神的。

卧房。

姜祈靠着牆坐在床上賭氣。

驸馬嘆了口氣,“話說的太狠了。”

姜祈突然鼻子一酸,“他至于嗎!你說說他至于嗎!”

“那孩子從小就心思重,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怎麽就戳人心窩沒個度呢,”驸馬說着責備的話,語氣卻很溫柔,“小宇在你身邊長大,說一句母子情分不算過,當然在意你的看法,你那麽說他,哪能不急。”

姜祈聽到那句“母子情分”,竟然撲簌簌落下淚來,“你說他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讓我怎麽辦!他怎麽這麽不讓人省心!品行不端我還能訓他,人要是出點意外,我怎麽辦!我怎麽對得起姐姐姐夫!”

“別哭了,再哭眼睛還要不要了?”驸馬拿張紙過來替她擦眼淚,“一會兒去看看那孩子醒了沒,要是醒了,你給他服個軟,別讓孩子心裏紮根刺兒。”

晏若愚早上坐着江哥的車去了學校,臨走前特意去看了常望宇。

常望宇還在睡。整個人埋在被子裏就露出一張巴掌臉,頭發軟軟的蹭在臉上。眼睫毛偶爾會輕輕扇一下,像是睡的不安穩。

诶。

又去看了師父,平時她一直稱呼驸馬為叔父,私下裏同門之間提起來都戲稱“師娘”的。不過驸馬這人脾氣一向很軟,與師父的暴躁相對,不算冤枉了他。

師父醒着,聽見她來,“我沒事。你昨天守着常望宇麽,他怎麽樣?”

“嗓子傷的厲害,”晏若愚說,“聽着跟燒壞了似的,啞的。”

姜祈心裏驀地一沉,“那……算了,你先去學校吧。”

晏若愚出了門,知道師父在這邊辦事沒有在帝都方便,讓江哥從白家要幾個好點兒的醫生來,甭管中西醫,就一個要求,不能暴露常望宇。

十月了,這會兒天剛亮,雪還挺大。路都不好看清楚,晏若愚跟江哥安排,“天氣不好,他們跑這一趟,除了要付的跑路費和出診費以外,從我的賬上再劃一部分錢過去,別讓我哥知道。”

白涅要是知道了,非得再從自己賬上給她劃回來不可。

說到回學校,晏若愚又想起來一茬,“我之前讓你去本部找的人,怎麽樣了。”

“我讓人領去掌門少爺那兒了,”江哥忙不疊地說,“我不知道具體情況,也沒敢問。”

“嗯,”晏若愚看着窗外,“我們排長,好像是跟我哥有點交情吧。”

這事兒也是尴尬。軍訓的時候,白涅安排了幾個人去某大了解情況,把某大周邊的村子還有學校裏的刺兒頭摸了個透。

軍訓那十幾天,晚上還要集合。晏若愚時常買個手抓餅就算晚飯,站在那堵牆前面看周邊的田和遠處的山。

蘭州空氣污染嚴重,這些年也在着手治理。可是某大所在的小縣城卻環境很好。蔚藍色的天空就像浸入水中的海藍寶,伸手就會有穿雲的錯覺。

晏若愚喜歡那種感覺。

安排來的人在仔仔細細從裏到外了解過情況之後,總要來與她說一聲的。那天晏若愚站在牆裏,慢條斯理地帶上那枚羊脂玉戒,插着耳機站了好久。排長在樓上看到,喊了她一句。

晚訓的時候排長在草坪裏打滾,排裏的姑娘們圍成個圈兒,排長突然好奇她每天站在那兒看什麽呢,湊過來剛想說話就看到那枚戒指,愣住了。

然後排長就問了她認不認識白涅。

就像每年高考季都會有很多人在說,這一散可能就再也聚不齊了,世界那麽大,很多人真的都再也沒有見過。

排長提起白涅好像很高興,晏若愚就說那這樣吧,軍訓完你不就得進城了麽,我讓我哥去研究生部找你。

晏若愚想,他們當時一定關系很好,居然也會走散。

哎……大概是這兩天事兒太多,又要死不死下了雪,怎麽感覺這麽頹呢。

然鵝晏若愚好不容易到了學校,得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同學們炸了。

“小魚兒!你怎麽搞的!現在別說全校,全世界都知道你認識常望宇了!”

晏若愚大腦當機了半刻,終于反應過來了。

靠,那天常望宇急急忙忙跟過來又是吐血又是暈的,這幾天的重心全放在他身上,直播視頻她也沒看。可是音樂天才少年常望宇這突然拿了個舞蹈獎項,還師出名門,熱搜不爆才怪!

那直播的播放量……可想而知。

晏若愚忐忑地問了句,“那天熱搜崩潰了麽?”

山東大漢虔誠地點頭。

……

不對。晏若愚說,“你等等,令惟先別說話,我了解一下情況。圓子我問你,我入鏡了對吧,幾次?”

“……好幾次。”

“時間長麽?”

“之前幾次都是一掃而過,主要是你和常望宇在臺側說話的時候,就,挺內啥的。”

“我和常望宇說話的視頻,點擊量高麽。”

“高。”

晏若愚閉眼,豁出去了,“都有些啥啊。”

“就……常望宇喊你,你湊過去然後他笑着躲,也沒別的。”

“那咱們學校的人又是怎麽知道的!”

“常望宇不是說關注官網麽,那個什麽漢宮姬,重點介紹了你的個人履歷。”

靠。

我可真不想被扒個人信息啊……這種當紅小生的粉……

“輿論呢,輿論都是什麽樣?”

“你自己看吧,” 圓子打開熱搜讓她看,“這都幾天了,熱度還沒下去。”

常望宇第二、常望宇舞蹈、常望宇漢宮姬、常望宇姜祈、常望宇師妹……師妹這個話題的帖子無疑是最多的,畢竟女粉八卦是最吸引眼球的東西。

晏若愚戰戰兢兢地打開熱搜,感覺評論區……一言難盡。

好幾個營銷號在帶節奏,話裏話外都在往“戀情” 的話題上引。

不談戀愛是飯圈對偶像藝人的不成文規定。常望宇雖然走的是實力派,不屬于偶像藝人的範疇,但畢竟年紀小,路線也是陽光帥氣那一挂的,顏飯不少,所以多少也要受這方面的影響。

還有一部分是理智點兒的,大概意思就是不幹涉私生活、誰還沒幾個關系好的異性朋友、自己師妹要喜歡早就下手了還輪得到你們外人醋、都醒醒吧關注作品好好聽歌、我要吹爆我宇我宇全能、愛豆這麽優秀都給我誇……

前者後者,各占半壁江山吧。

網絡上的事有常望宇的團隊管着,學校……啊啊啊啊啊啊可千萬別找我的麻煩啊!

天不遂人願。

晏若愚沒來得及到教學樓就碰上各院藝術團的攔截,以及各位粉絲和歌迷上下大量的視線……

“不好意思要編舞請聯系漢宮姬工作室,工作人員會在一個工作日內與您取得聯系。”

“不好意思我和常望宇只是師出同門而已但他非常忙所以我不太有機會和他接觸。”

“不好意思我也不了解常望宇的私生活。”

“不好意思我……”

……

“不好意思還有一分鐘就上課了您能讓一讓嘛萬分感激。”

好不容易到了教室,推門而進的一剎那,晏若愚聽到了同學們的起哄聲。

“哦我的上帝,”晏若愚想給自己點一首《涼涼》。

“不過你化了妝真的特別好看,”班長湊過來悄悄說了句,“你逗常望宇的時候,特別撩。”

晏若愚臉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卒”。

特別……撩……

晏若愚打了個寒顫,天地明鑒,給我借十個老虎膽兒來我也不敢招惹他好麽,常望宇背後站着一群什麽樣的女人呢……

晏若愚遂迅速點頭,“多謝提醒,我保證不逗他了。”

什麽鬼。

江哥已經把醫生請好了,嘩啦啦站了一排,頗有宮鬥劇裏宣太醫的氣勢。

姜祈先請他們在上房落座,然後讓驸馬去看看常望宇醒了沒。

常望宇原本就睡的不太實,這會兒也差不多該醒了,驸馬剛進門就見他睫毛扇了扇,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從被子裏露出個腦袋來。

“醒了?”驸馬在他頭上拍了拍,“一會兒讓你師父進來說幾句話。這次比賽很好,你爸爸媽媽也很滿意。”

常望宇眼睛一亮,咧開嘴讓小虎牙着涼,目光灼灼地盯着師娘看。

“看我幹啥?”驸馬明知故問,“你哥忙的很,沒時間看直播,光問我那個姑娘是誰。”

常望宇剛想出聲又嗓子疼,只好皺着眉頭用口型問他,“哪個姑娘?”

“還能哪個姑娘,你的好師妹,若愚啊。”

“他連——咳咳咳咳……”直播都沒看怎麽會知道若愚!

“哎哎哎慢點慢點,”驸馬連忙順毛,“讓你別出聲,經不起逗呢你。”

常望宇還是瞪他,驸馬只好說,“問你自己行嗎。你這一暈過去,你萬事大吉了,網上都炸了。你們那破公司,巴不得給你炒個戀情出來方便他們動作,我和你師父又顧不上管,你哥不搭把手說不過去吧。”

常望宇點頭,又用口型問,“那你怎麽跟他說的。”

“能怎麽說啊,兒大還不由娘呢,”驸馬很随意地擺擺手,“你哥說挺好看的。”

常望宇臉上立刻一副狐疑之色。

驸馬正色道,“若愚長得本來就好。你哥還說,你演唱會缺個伴舞,他晚宴可還缺個舞伴呢,你自己看着辦。”

靠……常望宇一個白眼,你常大少爺的舞伴連起來能繞地球一圈半,你至于挖親弟牆角麽!人若愚還沒成年呢!禽獸!

平心而論,晏若愚長相是很好的。雖然算不上傾城傾國美顏盛世,但也不是時下常見那種千篇一律的小臉大眼型長相。鵝蛋臉配上杏眼桃腮柳葉眉,很有古典美的感覺——瞳色深棕,陽光下看偶爾會帶一點藍,竟也毫無違和感。膚色偏白,姑且擔得起一句“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都知道胖人易白,肌膚光澤也更好,可是晏若愚生了一副小骨架,一六五的個子還不到九十斤,這樣的膚質确實難得。

何況晏若愚穿衣風格讨巧,夏天穿着不那麽貼身的女式襯衫,搭上黑色緊腿的高腰褲,春秋則是修身款風衣的主場,玲珑腰線大長腿,引人注目确實不難。

不過現在的女生,有幾個是素顏走在大街上的?一眼看過去都好看的不得了,所以晏若愚好看歸好看,對她的生活影響不大。

追她的,有,但追掌門姑娘也不是什麽容易事兒,白涅又不是做擺設的。

常望宇哂笑一聲,這些人就只能注意到若愚好看。好看有什麽難得的,現在的商業手段,随随便便一個小孩包裝一下,還不是滿世界吹美顏盛世。

吹美顏盛世也就算了,還有吹“高級臉”的。人還生而平等呢,臉倒是有高低貴賤之分了。

他這樣東想西想的,直到醫生們看過他的症狀商讨出一副藥方來,還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等姜祈進了屋才突然反應過來,脫口而出喊“師父”,結果迎來了一陣咳嗽。

姜祈端着杯溫水,見狀連忙三兩步走上來,邊走還邊訓了句,“怎麽就是不長記性!嗓子還疼着呢……”

常望宇不禁有點好笑,輕聲應了句,“……是。”

姜祈把水遞給他,嘆了口氣,“師父給你認個錯,氣頭上說話不過腦子,傷着你了。”

常望宇輕輕搖了搖頭。

姜祈說,“我知道你,別說嫉妒,你連羨慕二字都不知道怎麽寫。你不走舞蹈這條路,若愚礙不着你什麽,更何況若愚的優勢是天分,論實力還與你差的遠,構不成威脅。”

姜祈說到這兒深深地吸了口氣,“可我就是不放心。若愚自己也沒打算吃這碗飯,我好不容易推她一把,想讓她好歹露個面,你既然沒讓她上這個臺,總要給我個理由吧。”

常望宇聞言笑了,用氣聲說了句,“她不喜歡。”

他從枕側翻出手機,打開備忘錄給姜祈看。

編輯時間是十月八號。常望宇一直有個習慣,做決定的時候會把自己的心裏想法記錄下來,以後動搖或者後悔的時候打開看看,衡量對錯。

“若愚有輕微焦慮症狀。面對突發事件她可以迅速做出反應,但一旦她大腦中應對突發事件的方案沒有被及時應用,給了她緊張的時間,她就會手足無措甚至偶爾會發不出聲。”

晏若愚那天在現場,從常望宇這邊回到座位的時候都還是渾身放松的狀态,在姜祈說了什麽之後突然看起來很緊張,常望宇立刻明白了問題所在。

姜祈回憶了一下,在她讓晏若愚上臺別慌之後,晏若愚連着問了好幾句,還特意确定了一下常望宇的的确确能進前三。

只不過姜祈當時忙着分析幾名選手的實力,沒仔細觀察,現在想想,好像晏若愚在這期間基本沒搭話——雖說突然要上全球直播的現場難免會緊張,但晏若愚平時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确實反常。

“你能确定若愚有焦慮的症狀?”

常望宇在手機上寫道,“上次若愚讀單詞的時候我在旁邊,有的單詞她發不出音,越刻意越讀不出來,但是如果放在句子裏,只要中間沒斷,就能流利讀完。”

僅僅是讀單詞而已,并沒有緊張的必要。可是她逼着自己讀,讀不出來。

就像她可以拿着戒指當令箭放在別人頸動脈上吓唬人,卻在要見到自己哥哥的時候心神不寧甚至情緒差點失控。

況且,十八歲少女陡然喪父,她卻既沒有以淚洗面又沒有自怨自艾,甚至活潑開朗到外人幾乎看不出來她經歷過什麽——這合理麽?除非她與父親毫無感情,否則那得多沒良心才能泰然自若至此?

而晏若愚偏偏又深陷“兄妹相認”的泥潭,絕不可能是前文所述薄情寡義之人。

也就是說,平靜只是表象,晏若愚的內心其實處在一種相對緊張的狀态下,會使她無意識加強自己的防備。

姜祈的眉頭越皺越緊,最後倏的一下全展開,問他,“誰告訴你的?”

“非臣哥,”常望宇用氣聲說,“我們上次從漠廊北回來之後,非臣哥發消息給我,說讓我注意一下若愚的心理狀态。”

“非臣還真是操心的命,”姜祈無奈地說了句,“小的時候生怕他寶貝弟弟心态不好,現在好了,連弟弟的妹妹都得操心。”

屈非臣的洞察力太強了,這個人簡直細致的可怕。

不過……師父對若愚和屈家的淵源,怎麽感覺知道的特別清楚?

姜祈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這次是我太草率了,你說的這個問題我會注意。若愚從小太懂事了,把自己僞裝成不需要被照顧的樣子,以為把痛苦藏起來就能不痛了嗎?幼稚!”

傷口是不能捂着的,一味捂着會發炎化膿,最後潰爛。

晏若愚好不容易撐完一早上,果斷決定翹了下午的體育課,就又坐着大巴車去了“跳一段兒”殿。

也不知道師父和小天王怎麽樣了,不會還怄着吧?晏若愚從小就沒跟長輩有過什麽龃龉,對上姜祈也是以順毛為主,嗆聲為輔(……),從來沒做過把人氣成刺猬的事兒。

還有哥哥,這幾天事太多,都沒跟哥哥說幾句話,好奇他們在臺下看她坐在嘉賓席是什麽感受,有沒有覺得她舉止有失……

然而正系着圍裙投喂老弟的非臣公子是這樣說的,“令妹還真像那麽回事。”

“非臣,小爺怎麽覺得,那天急急忙忙把常望宇用飛機運回來,不像是病成那樣的,氛圍不太對。”

“常小少爺自作主張沒讓令妹上臺,姜宮主是不怎麽高興。”屈非臣端上三菜一湯,“這幾天來回奔波,吃太油膩的傷胃,将就一下吃幾天齋吧。”

“你這是虐待兒童。”屈非厭扒拉過來一只碗開始碎碎念,“從前有一只哥哥,他有一個帥出宇宙的弟弟,他特別喜歡這只弟弟,承包了帥弟弟的口糧。可是他有個壞習慣,他虐待兒童,不給肉吃的那種,這個可憐的特別特別帥的弟弟居然沒有肉吃诶……”

屈非臣淡定地擡眼看他,淡定地低頭,然後淡定地把屈非厭正準備夾的那盤菜端走,“特別特別帥的可憐弟弟一向是非肉不碰的,在下這就撤了這菜。”

“別別別哥我錯了我錯了,”屈非厭急了,“你現在怎麽這樣啊。”

“哪樣啊,”屈非臣把盤子放下,有點好笑地看他,“在下不才,照顧人是指望不上了,橫豎公子也不曾破費,若嫌棄,不如請個貼身的伺候着。”

屈非臣平時說話雖然帶點兒半文半白的腔,但也沒這麽誇張。屈非厭啧了一聲,“都說你是個君子,內裏怎麽一肚子壞水。”

“一肚子壞水?”屈非臣面色如常,就是尾音這輕輕一挑,頗有些戲谑的意味。

屈非厭投降,“小爺……算了,在下,啊在下錯了,請非臣公子恕罪。”

然後嘟囔了一句,“本來就蔫壞蔫壞的,還不讓人說。”

屈非臣低頭笑,“快別碎碎念了,令妹要是知道哥哥是這副樣子,指不定怎麽嫌棄。”

聽到“令妹”二字,屈非厭洩氣似的往沙發上一攤,“哎你說若愚到底是什麽意思。我覺得她也不像是不想認我,但就這麽吊着,我也不能問她。那你說她要是真想認我,怎麽這樣……還有你,從她一露面,天天誇她,到底誰才是你弟弟。”

“我倒是想認她做弟弟,可惜人家對女扮男裝沒興趣。”屈非臣目露一點促狹之色,“況且,這位公子對自己的認識怕是有誤,你有什麽值得在下誇的麽。”

……

屈非厭就知道,這貨一口甄嬛體,根本不是為了裝什麽正人君子,就是為了一本正經地調侃人!

屈非臣也不逗他了,“來而不往非禮也,挑個空閑日子去拜訪一下姜宮主。”

嗯,屈非厭點頭。

“姜宮主究竟想讓若愚在舞蹈這條路上走多遠還是未知。青春飯不好吃,若你舍不得她受這份罪,或許她願意聽你一句勸。”

這是屈非厭作為一個哥哥的表态,也是一個信號,對自己妹妹的關心。

屈非厭喝口湯,心滿意足道,“非臣,你他奶奶真是個人精。”

“好好說話,我奶奶是你姥姥。”

這兄弟二人吃飽喝足的時候,晏若愚才到了師父的小院兒。一走近就聞到濃郁的中藥味兒,摻雜着飯菜香,不由得感慨,師娘在的日子就是好過。

“叔父,今天吃什麽好的?”晏若愚朝驸馬擠眼,又隐晦的指了廂房的方向。

“小宇吃不了刺激的,三小姐就湊合湊合吧,”驸馬說着擺擺手,“要吃好的我下次來給你們做。”

這是沒事了。晏若愚長出一口氣,“醫生來怎麽說的,常望宇演唱會是不是沒幾天了。”

“養着,問題不大。”驸馬不在意地說,“你要伴舞,這幾天準備一下。”

“哎……煩啊,”晏若愚伸個懶腰,“十月幾號啊,常望宇出道紀念日?十八?十九?”

“二十一,”驸馬嘆口氣,“我的小祖宗,長點心吧,好歹也要登臺的,連日期都不記,你說說你……”

“好了好了知道了您可別念叨了,我保證好嗎,我保證,演出不會出問題。” 師娘什麽都好,就這一點不好,婆婆媽媽唠唠叨叨,跟圓子是一類人。晏若愚有時候都覺得,是他們同門幾人“師娘”“師娘”叫出來的。

你說別人家都是男的強硬女的啰嗦,怎麽這家就反過來了呢?

絕對就是稱呼出了問題。

“行吧,”驸馬又嘆了口氣,“上臺表演你是習慣了,不緊張吧?”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問,姜祈正好經過,登時心裏有點緊張,沒等她開口,就聽晏若愚說,“登臺還好,只要形成肌肉記憶,應該出不了茬子。”

像是回答,也像是在勸自己。

只要形成肌肉記憶……姜祈一顆心直直墜到了底,看來若愚自己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她現在心态不穩,很容易緊張并且“出岔子”。所以她的确會刻意避免可能出現的緊張感,比如不給自己緊張的時間,或者強迫自己形成肌肉記憶。

“你明天下課了不用過來,去漠廊北見屈老先生。”

晏若愚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哦了一聲,決定明天去看望一下老貓爺爺。

俄語……這幾天真的是落下太多了啊。也不知道常望宇這一直都不去電影學院上課算是怎麽回事。

常望宇從廂房出來,沖晏若愚笑了一下,然後大搖大擺坐在姜祈旁邊,動筷子開吃。

晏若愚覺得自己着急忙慌跑回來簡直是瞎操心。

小企鵝有消息。

小天王:“怎麽,我慢待三小姐了?”

“……”

不自作多情會死麽。

作者有話要說: 非臣哥這個人啊

就是蔫壞蔫壞還不壞在明面上那種

看着可正人君子了

但洞察力無敵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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