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Восемнадцатый

常望宇冷靜片刻,“不,這只是一張騎馬圖而已。”

“可這個畫上的你才七八歲,而且也的确是甘南的環境,你的履歷表裏可沒提到你在藏區待過。”

“如果她知道我就是阿澈,怎麽着都會開口把戒指要回去,那是她父親留下來的東西。” 常望宇蹙眉,“十一二歲的時候我與師父去過白銀很多次,她從來沒表現出對我有一點熟識,這不像是對老朋友的态度吧。”

“不過,以前我一直以為她不記得我,也有可能是她沒認出我。” 常望宇想起晏若愚對安令惟說他們認識不久,又說她不太記得住臉,“或者師父告訴她了?她自己想起來了?”

“不造嘞,”楊哥攤手,“你自己去問她嘛。”

“壞消息呢,壞消息是什麽?”常望宇上車,“你開吧,我懶死了。”

“陳禾先生在采訪中說要你做女婿。”

“玩笑而已的啦,”常望宇無所謂地歪了下頭,拄着胳膊看他,“調侃幾句嘛。”

“調侃?”楊哥冷笑,“節目還沒播,你和小魚的西皮都有名字了。知道叫什麽嗎?”

“什麽小魚,”常望宇瞪他,“叫那麽親熱幹什麽。”

“行吧,魚小姐。”楊哥從善如流,連稱呼都不能像你的好師妹,年輕人嘛,理解。

常望宇示意他說。

“宇宙。”

常望宇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他怎麽就沒發現“魚晚舟”這三個字裏,既有“魚”又有“舟” 湊齊了個宇宙!

他的粉絲名就叫小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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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先生什麽意思。”常望宇語氣突然冷下來,“是不是我對謠言不聞不問的态度,讓大家覺得太軟弱了。”

常望寅是說了不會再插手他的緋聞八卦,但現在拾岱風的當家人是常望眉,小丫頭護短的了得,哪能受到了這個。常望宇給常望眉發了信息,收到自家妹子一個白眼,“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你把人哄好就行了。”

屈非厭既然也在白銀,晏若愚便打電話叫晏非南過來聊天。叔叔家的這位弟弟,當年是去廟裏求來的孩子。老家說法,求來的孩子都是活菩薩——軍訓時晏非南每天晚上總要問問她情況,才有了後面那處被誤認為和排長聊天的戲碼。

天色初白,哥哥組還睡着。晏若愚家前面那點地方被圈起來成了個小院子,搭了座涼亭,晏非南在裏面忙活着打豆漿。這寒冬一月,男孩子火氣重,他倒真不嫌冷。

晏若愚在窗前看他忙裏忙外,一共四個人的豆漿,只有一碗裏沒加糖。

于是坐紅眼航班連夜飛蘭州的小天王,開車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幅其樂融融的景象。二人身着厚實的家居服,在亭子裏說着聊着,像是有無盡的樂趣。

常望宇第一反應居然是,先把車開走,別讓她看到。

等他一步步度至院子的圍欄外,才終于聽清她的聲音,“……畢竟很少有人會像你一樣,記得我喝豆漿不放糖。”

然後她對面那個男生朝外一指,晏若愚回頭了。

晏非南起身,“你們聊吧。”

良久,常望宇動了動嘴,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不冷麽,”晏若愚打開院門,“進來。”

像是得了某種特赦,常望宇一把撲在晏若愚身上,通紅的手指死死捏住她衣服,像一整塊冰疙瘩。

“若愚,好冷。”

他心裏好冷。

晏若愚摸着他薄薄的羊毛衫,心道這指定是一大早開車下來的,下車怎麽也不知道拿外套,“先進屋,別着涼。”

別着涼。

常望宇鼻子一酸,卻固執地不願意挪步子,手也不放,“對不起……對不起……”

“你有什麽好對不起的啊,”晏若愚聽着好笑,娛樂圈拉郎是常事,何況他們關系都沒定下來,陳禾先生一句玩笑,也至于他這樣?

“對不起……”常望宇兩只手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樣,腳底仿佛生了根,對凜冽寒風的感知力下降至負數,“你還沒答應我,對不起……”

居然是在為他沒忍住抱了自己而道歉。

又有點好笑,她和弟弟一起吃個早餐而已啊。

晏若愚想轉身看一下晏非南,可小天王箍得太緊了。她沒再動,全然不顧圍欄外人來人往探尋的目光。良久,輕笑道,“要拱我晏家的白菜,竟然連晏家的門都不肯進。”

常望宇覺得自己凍出了幻覺。

但他緊接着就被晏若愚推進屋,并且直接一路推進了卧室。

常望宇想起那次在書房記錄靈感,晏若愚站在窗外,風掀起那鳳冠霞帔一般的簾,露出她的眉眼,像極了新婚之夜挑起蓋頭的一幕。

這次,竟然直接進了閨房。

常望宇一顆心跳的像胸膛裏盛不下,她卻面色如常,漫不經心問道,“鑰匙呢。”

常望宇猛的擡頭,見她沒有一分戲谑之色,一時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把“鑰匙”。

将信将疑地取出鑰匙扣,他動作緩慢地卸了一枚下來。果然也不是普通的鑰匙樣子,手指粗細的環上也點綴着小片甜白瓷,周圍也是被貴金屬高低不平地環繞着,只是鎖眼處換成了一個很小的凸起,恰能戳進鎖眼裏,周遭是一個藝術字,“歌”。

電光火石之間,常望宇腦海中閃過的唯一念頭是,“現在這可以算戒指了吧?”

戒環也是兩毫米寬,晏若愚自己的那枚還在箱子上,沒能看到外圈陽刻的八個篆體小字,這時候細細看了半天,“連枝共冢……之死糜他?”

她難以置信地看向已經傻在身旁的人,“三小姐的債可不好欠。”

這誓立下了,就必須一字不差落到實處的。

“想好了?”

常望宇聲音輕顫,“想好了。”

晏若愚從櫃子裏取下木盒,“其實我知道這戒指是活口,”她把男戒和女戒對在一起,女戒戒環與戒面的一邊連接處露出一點小縫來,輕易便取下來,“機關很簡單。不一定要你這枚鑰匙,随便什麽牙簽都能開,但是,”她盯着自己的手指,輕輕把戒指推上去,然後直視常望宇,“我一直等到你來。既然是答應了你才能開的箱子,那箱子裏的東西當然只有常望宇的女朋友能看,對吧。”

手指在木盒上輕輕一推,盒子開了。

晏若愚摩挲着那枚戒指,沒急着看那木盒,“巧了。我喜歡填白。”

甜白瓷又稱填白釉,釉色似棉白糖,故稱“甜白”。“填白”是“甜白”燒造的一種工藝,與顏色無關。填白瓷是在燒造好的白瓷上再加工、再入窯多次燒制而成,在千錘百煉中給普通白瓷“填”入那麽幾分甜意——就像經歷了百般磨難卻仍然初心不改的人,在歲月打磨下,會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填白,不止是填補空白,更是一種堅韌不拔的品性、知足常樂的心性,是晏若愚從老晏身上學到最難得的美好品質。

因歌結緣因舞結識,因描述甜白瓷的那句“白如凝脂,素猶積雪”而對他有深交之意,到現在,得他一句“連枝共冢,之死糜他”,晏若愚終于決定打開心裏這把鎖了。

常望宇看她半晌,突然問道,“你覺得,這戒面像什麽意境?”

“山環水抱,”晏若愚舉起手,眯着眼迎着光細細看去,“填白瓷在中間,真像結了冰的湖。”

常望宇忍不住提醒她,“像冶海麽。”

“冶海?”晏若愚驚詫,“你也去過冶力關?冬天的冶海冰封萬裏,四面環山,特別特別好看!”

她難得這樣興奮,常望宇先是一頓,立刻反應過來晏若愚沒認出他是阿澈,也可能并不記得,“你去過?”

“八歲的時候,我和老晏去冶力關住過好一陣子,從冬天一直住到山都綠了。我記得有一個男孩子,跟我差不多大,唱歌騎馬都特別好……”她一下子說了一大串,然後有點不好意思似的,聲音小了許多,“我第一次聽就特別喜歡你的聲音,和他一樣空靈,有一種滌蕩靈魂的幹淨。”

常望宇又顫抖起來,“你還記得他叫什麽名字嗎?”

晏若愚仔細看了看他,确定這話裏沒什麽酸味兒,才莫名道,“他叫阿澈。”

常望宇眼角不受控制地濕了。

他喃喃道,“怎麽會……居然是這樣……”

晏若愚看他茫然無措的樣子,心裏無緣無故抽着疼起來。她靜靜陪他坐着,想等他理出個頭緒來,再告訴她發生了什麽。

良久,常望宇終于看向她,“若愚。”

“嗯。”

“你記不記得,我脖子裏帶的那個東西。”

晏若愚心裏一澀,扭過臉去,“記得。”娃娃親,未婚妻,一位他非常尊敬的長輩定的……

常望宇看她反應,整個人像泡在棉花糖裏。他對上晏若愚的眼睛,“見面第一天,你說我有一雙冶海一樣的眼睛,要叫我阿澈。”

晏若愚目光微茫,像是沒反應過來這話什麽意思。

“離別的時候,你說你不怎麽記得人,要留個信物給我。”

他一把扯出脖子裏的那條鏈子,把高山流水雛龍五弦琴戒露給她看,“晏叔叔才與師父笑道,如果有緣,可以結親。”

晏若愚震驚地望着他。

“後來你再沒去過甘南,也再沒去過冶力關。可是晏叔叔去過。”常望宇深吸口氣,“他教我寫瘦金體,教我彈琴,教我讀古籍,也教我古瓷名器。講到甜白瓷時他總會笑,我就知道你喜歡。”

“然後呢?”

“他那時就知道自己壽數不長,将你托付給師父。我們從甘南搬來白銀,師父看中你靈氣,收你為徒。我見過你很多次,可你并沒認出我。”他的聲音突然懊惱起來,“《不獨獨予》火了以後,我只不過忙着跑了半年通告,你就領了個小男朋友!”

……

晏若愚幹巴巴地“哦”了一聲,想起他問的那句“你喜歡過別人嗎”,和聽到回答以後異常寡淡地說,“那冒昧問一句,情窦初開的年紀,是什麽年紀。”

又想起他在地字包隔壁間買醉的那個夜晚,杯酒入喉,舉杯對影。

“我小時候不懂,後來就喜歡你,”常望宇面上有幾分并不明顯的委屈,“我這幾年那麽忙,去師父那兒也看不到你,晏叔叔過世我都不能去,你又不記得我,還和別人談戀愛……”說到這兒覺得翻舊賬還吃醋沒面子,他急忙打住,“在師父那兒碰到你那次,你一席水煙色的鬥篷,遠看就像融在老院那半分草地裏,我……”

“你什麽?”晏若愚聽笑了,輕聲誘哄道,“師兄,說啊。”

“驚為天人。”常望宇覺得老大沒意思,聲音低下去,“我還以為從此脫離你這苦海了,走近一看,怎麽還是你。”

“是嘛,”晏若愚聞言露出一副探究的表情來,“可我記得,那天那個戴着口罩的小哥哥……”她話音一收,擺擺手,示意沒什麽。

“記得什麽?”常望宇問的急切,“什麽?”

晏若愚為難道,“眉眼彎彎,笑容和煦,”她滿臉都寫着“是你讓我說的”,補充道,“……春風滿面。”

“你……”常望宇話沒說出來,就見師妹湊過來,貼近他身上,“知道那天看見你的那一刻我在想什麽麽?”落下一個輕輕的吻,“我想看你哭。”

常望宇有點腰軟。

晏若愚将距離拉遠,一臉天真無邪地問他,“師兄剛才想到什麽了?”

常望宇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想你是個什麽妖孽!”

“要哭麽?”晏若愚看他這樣,小孩子一般純情的緊,實在忍不住不逗他,她軟着嗓子,“我不記得你,也不記得戒指給了誰,不記得給你起過名字,還領了個小男朋友……我這樣絕情,難道還沒到男兒傷心之處?”

常望宇只看着她,不說話。

晏若愚嘆口氣,三小姐竟然栽了,這壇老醋吃了這麽多年,總得給他解釋清楚,“以前回答過一個問題,叫做,突然不喜歡一個人了是什麽感覺。”

常望宇還是不說話。

“很多答主的答案大同小異,要麽是我還愛你可我很累,要麽是苦戀多年終于放棄。”晏若愚“呵”了一聲,“那叫不喜歡嗎?斷了所有的聯系,欺騙自己重新開始。可明明就還是心窩子上別的一把刀,不用碰都疼得渾身抽搐。”

“那你是怎麽回答的?”

“我啊,”晏若愚笑,“突然不喜歡了,大概就是連好友都懶得删的感覺吧。偶爾回憶起他時也會真心覺得溫暖,卻再也想不起與他相關的一點細節。”

常望宇的神情一變,竟然說不上是憂傷還是慶幸。

“喜歡上別人的時候,發現他也不過如此。我現在喜歡的人,是很多人追逐的方向,那當年又怎麽會在人群之中看到他呢?”

常望宇松了口氣,下一瞬睫毛真的沾上淚花,水汪汪的桃花眼看的晏若愚靈魂都要飄起來。

“真哭啦,”晏若愚調笑,動作輕緩地把填白戒套上他的手指,然後握住,又壓低聲音,“你大概不知道。桃花眼最美不過落淚。”

常望宇眨眨眼,不知道。

“随心所欲而慵懶的氣質,好像很無辜,卻令人淪陷。”随手點開一個音頻,整個屋子充斥着海浪輕拍沙灘的聲音,綿延不絕。夾雜在海浪中的聲音如濕鹹的海風一般輕柔,明明那麽近,卻又像跨過千山萬水一般遙遠,“幹淨清爽的那份美好再混上一點懵懂,迷人的像鸩毒,致命。”

然後斬釘截鐵的下了定義,“嗲精。”

常望宇;“……”

怎麽覺得今天被占的便宜有點多。

“約瑟夫先生設計的?”晏若愚突然驚奇,“他是意大利人吧?怎麽會融入漢字?”

“他喜歡漢文化,”常望宇把那些心猿意馬的東西甩出腦袋,伸手取出木盒裏的好幾本東西,“這是約瑟夫先生的設計手稿和筆記,裏面記錄有各類材料和寶石的特性,他說如果你想學設計,有什麽不解的可以聯系他。”

晏若愚意味深長地看他。

常望宇佯作沒看到,卻又忍不住補充,“……琺琅工藝也有。”

“哦——”晏若愚尾音繞了繞,點點頭,“師兄這麽上心呢。”

常望宇摸摸鼻尖兒,又捏兩下眉心,無所适從的樣子哪哪都透着緊張。晏若愚笑着盯他,直盯得他低了頭,才輕聲說,“非南是我堂弟,不是別人。我哥還沒起,非臣哥陪着呢。”

“非厭哥沒起?”常望宇面露古怪,“他淺眠,哪有睡到九點還沒起的道理?”

“嗯,對啊,他淺眠,哪有睡到九點還沒起的道理,”晏若愚也面露古怪,“要不然你現在去問問,”晏若愚怪腔怪調地說,“非厭哥,你不舒服嘛,怎麽還沒起。”

常望宇反應過來,“你昨晚……”

“我什麽啊,”晏若愚白他一眼,“我戴耳機了的。”

“他倆什麽時候成的啊,”常望宇想了想又覺得好笑,“這麽順就成了?”

“屈家還不知道,”晏若愚還是有點擔心,“我弟倒沒什麽感覺,叔叔嬸娘也還好,畢竟不好插手。”

大概是覺得自己一個單身狗不好湊熱鬧,出了卧室門發現晏非南已經走了。晏若愚靠在沙發上看約瑟夫先生的獨家秘籍,常望宇在旁邊玩手機。

常望眉:“成了?”

“嗯。”

“成了!”

“昂。”

“……這世界玄幻了吧,都不再考核考核你嗎!”

常望宇:“滾。”

“啧啧啧,”常望眉感慨,“有對象的人,就是有底氣哎。”

常望眉:“我給嫂子發個紅包?”

“你發什麽,”常望宇不屑,“讓老大發。”

“哦,”常望眉回複,“那我讓公關部的把消息給狗仔們放出去,就說常小少爺門當戶對的未婚妻露面了。”

“……為什麽非要強調門當戶對?”常望宇蹙眉,晏叔叔給若愚留了點後路,除了存款,無噫和白家酒店的股份,除這些外還有些別的進項,再加上收來的各種古董文玩,林林總總也有個幾千萬上億,就算和非厭哥兩人對半分,對一個小姑娘來說也是大數目了,夠她錦衣玉食。但是,就憑這些要和常家門當戶對,那絕對是天方夜譚。

……他怕晏若愚心裏不舒服。

“可不就是門當戶對麽,”常望眉無所謂,“晏若愚與你同是漢宮姬門下弟子,同樣侍奉屈老先生座下,同樣受晏先生言傳身教,同樣有個經商的哥哥,同樣有個明明能掙好多錢卻特別浪的老爹,一模一樣啊。”

常望宇嘴角抽搐,門當戶對可以這麽用?

常望眉:可以。

……對你說得對你說的都對。

屈非厭走出卧室看到準妹夫坐在客廳,果斷覺得有往下跪的趨勢。屈非臣從後面扶了一把,輕描淡寫地說,“脫單飯。”

屈非厭趕緊點頭。

“嫂子是嫌我改口晚了,”晏若愚見招拆招,“所以改口費也不給、脫單飯也不請,嫁妝都沒送來怎麽就住進晏家的屋子了呢。”

“嫂子?”屈非臣皮笑肉不笑,“非厭還是跟令妹說清楚的為妙。要帶着嫁妝走,這有現成的親家;要等着別人拿嫁妝來,怕是有些難。”

屈非厭:“……”

能不能不要在我妹妹面前強調這個!還說的這麽清新脫俗!

想了半天氣不過,還是一腳踹上去,恨恨地說,“屈非臣你真是斯文敗類!衣冠禽獸!”

屈非臣面不改色,毫不在意。

“那敢問親家,”晏若愚也面不改色,“聘禮可送來了?”

“送來了。”

晏若愚挑眉。

“這一身行頭,是在下的。”屈非臣說着拽下屈非厭的袖子,長出胳膊一小截。

“哈哈哈哈哈……”

晏若愚“喔”了一聲,“原來如此。那今天說說嫁妝的事吧。”

沒等屈非厭反應過來,晏若愚已經調出文件發給這在座的三人。“這些文玩古董,是老晏留給我的嫁妝,公正過了,我請人折了價,正好和無噫抵了。”晏若愚對上屈非臣,“老晏和屈家結緣也是因為斫琴,無噫和漠廊北算是同源。我還要上學,也沒功夫打理,屈家有經驗,這是最好的選擇。”

“若愚,我想認祖歸宗,并不是為了這些。”屈非厭的表情一言難盡,“我……”

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晏若愚點了點頭,“喏,我知道。但是既然認了,按法律咱倆繼承權是一樣的吧。”晏若愚把無噫圈出來,“你不想接無噫也行啊,你挑,只要能和咱爸,”她強調了這兩個字,“給我劃出來的這部分嫁妝等價,就好。剩下的咱倆平分。”

咱爸。

晏若愚看屈非厭愣了一下,知道那兩個字起了作用,又說,“屈家不缺錢,這我知道啊。但你是晏桓的兒子,他要是欠了債我也不會一個人擔着,還是會和你對半分的嘛。我多少你多少,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不能因為這些東西不值多少錢就不屑一顧吧。”晏若愚指了指頭頂,“給他個機會,要不然他在那邊也過不安生,只當你怨他。”

屈非厭求救似的看向屈非臣,後者卻點頭,“話都說到這份兒了,不收說不過去。”他剛看了文件,無噫的确是所有資産裏和屈家最合拍的一項,和漠廊北理念相似,風格略有不同,“那就無噫好了。”

“好,”晏若愚聞言一笑,“我就知道。除了這兩部分,剩下的我已經公正過了,白家酒店以及其餘各進項都是對半,具體到底有些什麽東西我實在懶得看,所有東西都發給你啦非臣哥,你看看哪有不合适的再跟我說。”她安撫性地拍了拍屈非厭的手背,“親兄妹明算賬。要是為你倆這事兒在屈家受委屈了,大不了搬出來,別虧着。”

常望宇和屈非臣同時感覺到一絲怪異,這丫頭好像不怎麽相信愛情。

她提過自己的婚姻觀,她并不相信兩個相愛的人一定能走到最後。雖然這很現實,但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有這種認知……屈非臣眼神閃了閃,和她哥一樣,沒安全感。

她的焦慮症狀,以及強烈的不安全感,很大程度上來自于親情的驟然缺失。屈非臣想到這兒,直接開口,“小天王,我有點事想和你聊聊。”

“以什麽名義?”常望宇突然被圈一臉懵逼,神志不清地吐出兩個字,“……妯娌?”

一行烏鴉飛過。

屈非臣目不斜視面色如常,說出的話卻詭異的很,“自然是連襟。”

屈非厭把腦袋埋在沙發裏不想見人了。

成年男人當然是不可以去奶茶店這種地方的。但常望宇身份特殊,屈非臣左思右想,最後竟然就在常望宇的車裏開始了“此次會議”。

“非臣哥,”常望宇自從聽到“連襟”二字,就明白過來多半是晏若愚相關的事情,不自覺緊張起來,“怎麽了。”

“我直說了。若愚和非厭都沒什麽安全感,非厭是父愛缺失,若愚是母愛缺失。如果晏先生沒出事,若愚的心态比非厭是要好得多的,這是晏先生比我姑母在教育中成功的地方。但是,”屈非臣嚴肅地強調,“正因如此,所以晏先生給若愚的安全感要遠比我姑母給非厭的強烈。換言之,若愚的安全感幾乎全部來源于父親。”

“但是晏叔叔過世了。”常望宇接上,“所以現在若愚比非厭哥的情況要嚴重?”

屈非臣點頭,“時間趕得太巧了。若愚的舅舅原本可以适當彌補,但正好要上大學,不在舅舅身邊。某大又不在城裏,離白家遠,再加上白家的掌門和掌門少爺都忙。姜宮主更不是個安撫的好人選。”

空氣中安靜下來。

“若愚之所以那麽急着認非厭,多少有這個因素在裏面,她找不到歸屬感。白家一如既往待她好,但這種時候,她需要的是加倍的關愛。”屈非臣目光漸遠,感慨道,“不然你以為,鬼才軍師的女兒,是這麽容易就能拿下的麽。”

常望宇也感慨,“豈止是難拿下,簡直是難于登天。”我在她身邊晃來晃去待了這麽多年,她從來都沒注意到過。

“那恭喜小天王,”屈非臣拍他的肩,“小天王談戀愛的難度并不大,只要在公布之前不要被狗仔挖出來,公布之後不要爆出什麽醜聞,基本沒什麽大事。”他話音一轉,“但是,常家小少爺要談戀愛,還是要和若愚談戀愛,那難度就非常大了。”

“畢竟,按我朝現狀,晏先生如果在帝都等超一線城市,也就充其量算個中産階級,可常家,卻是真正的豪門。”

“若愚當然不會想什麽配不配進入豪門的問題,她只會考慮自己的生活方式是否與資産階級格格不入。”

門當戶對。

難怪望眉要強調這個,門當戶對。

他怕若愚聽了這四個字不舒服,可是以三小姐的格局,當不會糾結什麽豪門難進。若愚猶豫了那麽久,怕的只是進了豪門,那個資本名利的世界會令她厭倦。

呵,海鳥和魚相愛。

所以望眉才要說,你們都有舞蹈功底、都對傳統文化感興趣、還都得了晏先生為人處世的真傳……

你們是魚和魚相愛啊。

常望宇苦笑,生平第一次,被望眉上了一課。

“我提醒你一句,”屈非臣鄭重其事道,“她雖然願意和你在一起,但那也只是因為她喜歡你,而你又出現在她孤立無援的時間節點,并不代表她相信愛情的保鮮期和婚姻的穩固性,說白了是走一步看一步的狀态。而非厭在身世上受的罪,都是箭紮在若愚心上——情侶間親近一點都正常,但她不會允許你過界。”

“我知道,”常望宇也想到了,“我不會那樣對她。況且我們還小嘛。”

“就是因為你們還小,”屈非臣語氣更嚴肅,“所以你現在不會想把她怎麽樣。可是再過兩年、三年,你還有四年才能到法定結婚年齡,”屈非臣看他,“只要她不同意,你就決不能有任何逾矩。”

“你該知道,這錯你只要犯了一次,毀掉的就不止是這段感情,你會把她推向絕望。”

“如果修成正果了,”屈非臣說,“你更該知道怎樣待她。我祖父非常看重你的人品,別讓我們失望。”

常望宇陡生敬畏,“是。”

“那沒事了。回吧。”

“等等,”常望宇猶豫了半天,最後期期艾艾地說,“你和非厭哥,第一次、那個……第一次接吻……”

屈非臣認真回憶了一番,覺得喝茶就要好好喝,不能都用來接吻,對吧?

他輕笑了聲,淡淡道,“情到深處。”然後直接下了車。

……靠。

屈非臣考慮到晏若愚放假回家家裏空落落的,這才和屈非厭來住幾天。既然小天王來了,那也用不着他操心,當天下午就直接回蘭州了。

——畢竟小天王待不了幾天,讓這倆獨處吧。

下午就傳出有關未婚妻的關系,晏若愚露出個溫文爾雅的笑,“師兄,動作挺快嘛。”

常望宇裝傻。

“望眉說什麽?”晏若愚才不跟他打馬虎眼,“令兄令妹貌似的确不怎麽想為難我。可是令尊令堂……”

“師妹放心,”常望宇伸手擁住她,“他們知道你時間長了。”

晏若愚不覺笑出聲,“我們小時候真的見過很多面麽。”

“是啊,”常望宇吐槽,“師父帶我上門,你就像從來沒見過我們似的,問師父是誰,我又是誰。問完人打過招呼就走了。”

“後來呢?”

“那次以後,師父收你為徒,你倒是記住她了。可你每次上課我都在隔壁看着,你從來也沒跟我說過話。”常望宇有點沮喪。

“那個小男孩是你啊?”晏若愚回頭看他,“我知道有個小男孩在,但不知道是誰,每次想看看他的長相吧,又躲着不給我看。”

常望宇汗顏,小時候的确是躲着不讓她看,但也沒讓她徹底不看啊。

“不過我雖然會忘記很多人的臉,但你第一次和師父上門那年……應該是十歲吧,冶力關回來才兩年,我居然沒認出你。唔,我在冶力關見過師父嗎?”

“不然我一個人怎麽跑到藏區去的,”常望宇無奈,“小時候每年要跟着師父去藏區住段時間,那時候穿着藏袍,師父也打扮得像當地人,你沒認出來也正常。”

“這樣?”晏若愚蹙眉,“你是跟着師父長大的,四歲就學舞了,為什麽十歲才拜師?”

“原本沒打算拜師的,”常望宇掩飾性地咳了聲,“因為你要拜師,就……誰知道你居然不記得我們。”

“不是,”晏若愚說起來也有點尴尬,“我小時候就記不住人嘛。然後老晏就說,可以記得一段開心的時光,但不用強迫自己記住人。”她的聲音柔柔的,像在講述一個平淡的故事,“因為時光無論是好的壞的,過後會想起來都是羅曼蒂克。但人卻是會讓人傷心的。”

常望宇聽的心疼,連忙哄道,“好啦,沒事。”

“演唱會你懷念的那個長輩,是……”

“我岳父。”某人說的理直氣壯,毫不心虛。

晏若愚笑了,“累壞了吧,去睡會兒。”

常望宇還真是累壞了,躺在沙發合上眼就會了周公。晏若愚像上次一樣在旁邊守着。

小天王睡覺一直不安穩,睫毛像兩只小刷子,時不時輕輕抖一下。眉心微蹙,表情有點小糾結,偶爾還會咧一下嘴,像個嬰兒。

這一覺醒來,天已經黑了。

“出去走走嗎?”

“好。”

常望宇和晏若愚并排走着。這裏樹長得好,路燈的光滲不下來多少,暗環境讓人格外安心。

他們就這麽一直走,從家門走到馬路,誰都不想停下來。突然,晏若愚聽見一聲嘆息,很輕,就像一根羽毛在她心口搔了一下,過電一樣。

不得不承認,常望宇的成功是毋庸置疑的,他有實力也有顏值,穿上白襯衫就是幹淨利落清新自然的高中生,西裝加身就是狂狷邪魅舉止得體的紳士男。

說句不好聽的,如果他願意,玩暧昧都可以玩的很幹淨。

……晏若愚想到這兒,無奈搖頭,卻一不小心對上常望宇帶着笑意的眸子。在昏暗的月色下如黑曜石一般漆黑的瞳仁裏隐約倒映出自己的臉,晏若愚幾乎是一瞬間就醉在那雙亮晶晶的桃花眼裏。

晏若愚被那笑盈盈的目光點了穴位,渾身發軟動彈不得,只想将面前的人看個仔細。

凝眸相望。

快要燒起來。

“想給你聽我的心跳。算不算耍流氓?”常望宇的聲音依然很輕,小心翼翼地好像很怕吓到她。眼睛裏卻泛着光,像是認定了晏若愚吃這一套,嚣張地令人炫目。

良久。

“快麽?”晏若愚把臉轉向一邊,聲音發緊,還有點抖,“快的話,大概不算吧。”

常望宇嘴角噙着笑虛張開手臂,然後将人抱了個滿懷。“快嗎?”

一下,兩下……被他的氣息包圍,太過強烈的窒息感令晏若愚有些恍神。

“快嗎?”

“開始快了。”

常望宇抖了一下。

晏若愚索性埋頭不讓他看見,“緊張啊。”

“我第一次給人聽心跳,能不緊張才怪。”

“嗬,第一次。”晏若愚突然拿了無理取鬧小女生的劇本,“是不是還想換個人來第二次第三次?”

“我不敢,”常望宇的聲音還是帶着明顯的笑意,像潮濕的海風還在繼續,吹得人心旌搖曳。他輕輕補了一句,“天地良心。”

“不敢還是不想?說清楚。說清楚了,以後還可以聽點兒別的嘛。”

“想都不敢想。”常望宇把人抱起來在空中轉了一圈,“還想聽點兒別的啥?”

晏若愚恢複三小姐人設,輕笑,“我啊,有心跳聽就夠了。”

心跳聲頓時變的劇烈起來。

晏若愚顫抖着,笑的像個傻子。

作者有話要說: 才知道未簽約作者不能發紅包QAQ

那圍脖上發吧

@未翛頃木

wei xiao qing m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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