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Двадцать первый

常望宇被她左一個“心疼”右一個“心疼”砸得找不着北,恍惚間明白了一個道理,東施效颦并不是因為蠢,而是一個可人兒蹙着眉呻喚“心口疼”的畫面,女孩子看了都不一定受得住。

他緩了片刻,突然笑起來,“若愚。你知道上次我來,在書房放空的時候,突然看見你在窗簾後那一幕,想到什麽了麽?”

晏若愚想起那個莫名其妙的臉紅,好奇道,“你那天想到什麽了,發了好半天呆。”

“想到……”常望宇欲言又止,半晌才說,“鳳冠霞帔、青絲绾正,十裏紅妝。”

晏若愚心裏一暖,問他,“是那天才想到,還是想了很多年了?”

“沒敢想過,”常望宇聲音低了點,“我一直覺得,這麽多年都沒什麽交集,我又在這麽個行業,基本就這樣了。可那天一眼看錯,畫面定格,就像在腦海裏生根發芽一樣,再也不甘心就這樣錯過。”

聽他說“沒敢”,晏若愚頓時心虛,這麽大個活人、這麽多年,她那麽懷念那個清澈的聲音,竟然耳聾眼瞎一般完全沒發現那個人就在身邊,一直一直……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靠近。

常望寅能對她說出“可以不用擔心常家會有什麽阻礙”這樣的話,那就是常家真的不會妨礙他們什麽。可她晏白澤何德何能,受此厚愛?還不就是因為常望宇……

“望眉給你批了幾天假?”晏若愚想起這茬,“明天是不是該走了?”

“後天,”常望宇一把抓住她的手,像要解釋什麽一般,“後天。”

晏若愚察覺他的不安,反手握住他,另一只手在他手背上安撫地拍了兩下,“望眉才多大,你家裏真放心把拾岱風給她管?”

“無所謂啦,”常望宇笑道,“給她練手而已,我哥還盯着呢。再說,就算望眉再不開竅,就那麽個小作坊給她可勁兒造,只賠不賺又能賠多少。”

“也是,”晏若愚看着他,促狹道,“反正整個拾岱風也就只有個你值錢,賠錢也就把小天王一個人賠進去而已。”

“那你可得小心了,”常望宇一把把她攬過來低笑着在地上滾了滾,“萬一我妹妹一個沒穩住,又舍不得把我賠進去,大概就只能賣嫂子了。”

“是麽,” 晏若愚斜他一眼,“我倒覺得,望眉更待見嫂子。”

“那是因為……”常望宇摸了摸鼻子,太沒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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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望宇又在地上滾了幾圈,“紅樓那個舞也算排完了,明天幹嘛去啊?”

“去看看奶團子,”晏若愚想了想,“我叔叔你見過了,明天去見見我舅舅?”

“……你這是報複我呢吧,” 常望宇嘟囔,“不就上次我哥要見你,抱進去的麽,你至于嘛。”

“喲,”晏若愚眼睛一眯,“抱我進去的時候我看你挺自得的嘛,現在才後悔,是不是太晚了點?”

“沒有沒有沒有,”常望宇連忙擺擺手,求生欲特別強,“不後悔不後悔。”

“你呢,”晏若愚手在他頭頂上順了順,“有什麽計劃?”

“想去紋個身,”他手指在左手腕劃了一下,“紋你名字首字母。”

“好,”晏若愚提醒他,“洗紋身可疼,你要紋就想好。”

常望宇嘿嘿笑了,“不洗。”

奶團子看見晏若愚就伸着小細胳膊要抱,小腦袋往她肩膀一靠,含糊不清地喊“姐姐”。晏若愚被她萌得心都蘇了,“想姐姐了沒?”

奶團子哼哼兩聲,湊在她脖頸處,“香香……”

舅舅出來見旁邊站了個人,再一看常望宇的眼神就明白了個八九不離十,“喲呵,三小姐上了半年大學,就把人直接領回家了啊,佩服。”他把奶團子接過來,“我說三小姐這一口京片子怎麽來的呢,合着是從帝都的婆家過來的。”

常望宇:“……”

常望宇:“那個,叔叔,我是咱們西北長大的,籍貫成都,帝都現在是我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哥哥妹妹……”

晏若愚“咳”了一聲,忍笑忍得特別辛苦,“舅舅……你們先聊……”

常望宇心裏一大群草泥馬飛馳而過,哀怨地瞪了晏若愚一眼,就知道在一旁看他洋相。

舅舅把奶團子放地上,“讓你姐姐給你蒸小蛋糕吃,我和這個哥哥聊一會兒,好不好?”

奶團子聲音細細地“啊”了一聲,兩條腿子一蹬就朝晏若愚走,晏若愚伸手牽着她,“寶貝兒今天想吃什麽呀?”

等從舅舅家回來,晏若愚看着賭氣的師兄,好笑地在他眉心戳了戳,又在略鼓起來的腮幫處捏一捏,“怎麽啦這是,我慢待師兄了?”

常望宇不說話,點頭。

“那要怎麽讓師兄消氣嘞?”晏若愚歪頭看他,“我猜猜,師兄這會兒腦袋裏有多少不好意思說的小劇場,随便說幾個。”

被戳中心事的某人不情不願地開口,“我也喜歡你身上的皂香。”

說完半天都沒得到回應,他詫異地擡頭,卻見某人一臉玩味,“沒了?”

“你都沒管我叫寶貝兒。”

晏若愚:“……”

晏若愚:“寶貝兒你是不是搞錯了,我才是女朋友你是男朋友啊喂!”

常望宇極不情願地“哼”了聲。

晏若愚湊過來,伏在他肩上,低聲笑,“寶貝兒真是……熱情。”

“就算……我也知道你覺得這樣叫太膩了,”常望宇別扭地說,“那你也不能這麽叫別人啊。”

晏若愚哭笑不得,“小天王,你這麽醋,我可真是受寵若驚。”

正說着,看企鵝框抖了一下,常望眉發來消息,“明天專輯《穿》上線,記得提醒若愚大號轉發。”

晏若愚是師妹,而且是比較受公衆關注的“師妹”,轉發也是應該的,但不轉也就不轉了,值得這麽在意?

常望宇嘆口氣,“晏設計師,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封面是你畫的?”

晏若愚一愣,大概是被這個稱呼吓到了,渾身不對勁起來, “晏……設計師?”

“你想做珠寶設計,以後創建自己的品牌,所以借這個機會,文案會着重艾特一下你,新銳設計師晏若愚負責的封面制作。”

“喔,”晏若愚應聲,“那你這次走了以後,我就仔仔細細再學一遍約瑟夫先生的筆記,順便聯系一下工廠。”

“工廠咱們自己建嘛,建一個小型的,把你和晏叔叔那些設計紙一張一張做出來,然後我來打廣告,”常望宇打個響指,“不過晏設計師,你不考慮考慮,先給我設計一下紋身嘛?”

“好,”晏若愚拿根筆出來,“我給你畫個底稿,你回帝都讓望眉給你挑專業人士去紋,要不然我怕易燃包有意見。”

常望宇眨眨眼,安排。

晏若愚一邊給他畫,一邊順口問他,“我舅舅早上跟你說什麽了?”

“說你太皮,讓我擦亮眼準備放棄,”常望宇嫌棄臉,“果然是親舅舅,門兒清。”

晏若愚:“……”

三小姐許久不被小天王噎,這一下思維沒跟上錯失了怼回去的良機,反應了好半天才讪讪地說,“你說你一個大西北長大的成都人,怎麽說話嗲兮兮的帶着臺腔呢。”

常望宇被帶偏了注意力,想到若愚那來路不明的京片子,茫然地搖搖頭,“四川話帶來的臺腔?”

“沒有吧,”晏若愚想了想,“你是不是跟戚爺學的?”

“那也有可能,” 常望宇點頭,露出兩個虎牙,“戚爺喜歡我诶。”

“嗯,”晏若愚伸手在他頭頂拍了一下,“我也喜歡你。”

“嘿嘿嘿……”

“一邊兒傻去。”

“哦。”

“那你這次走,什麽時候回來啊?”晏若愚又問,“過年你是回常家還是陪師父?”

“往年師父師娘都是和常家一起過的,畢竟我外祖家也只剩我媽和咱師父了。”常望宇看她,“但今年情人節是大年二十九。”

“唔,怎麽了?”晏若愚沒反應過來,“倆節連着,挺好的。”

“……”

常望宇:“你要不要跟我去常家過?”

晏若愚:“這……”

兩人的關系定下來沒幾天,常望宇也覺得這不太現實,但晏若愚一個人留在白銀過年也的确……太冷清了些。

晏若愚看他面露惆悵,解釋道,“倒不是說現在就去你家過年有什麽為難的,但你也明白,高門大戶講究多,我爸這事情還不到一年,我去了不好。”

“可……”常望宇卻沒能說出什麽來,畢竟因為一句“富貴叢中不好養”就能将他寄養在姜祈膝下,家裏在這方面的确很注意。

“那要不然,情人節我陪你過,年三十送你去非厭哥那兒,然後我再回家?”常望宇想着,“正好,《穿》要上線了嘛,明天先發主打《秋水》,情人節那天發《重置》。”

《重置》就是常望宇來白銀後寫的那首民謠,靈感來自晏若愚的講述,記錄的是晏若愚生長的城市,創作于晏若愚引他遐想的那個下午,地點是晏若愚常用的小書房。這不是首情歌,卻比情歌更适合情人節。

他為明天的離別糾結良多,晏若愚便想起令他小小年紀便名聲大噪的那首歌。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怎麽會對離別有那麽深的感觸?他明明跟着姜祈東奔西跑,早該麻木了才是。

像她,從小就明白,所有人都會漸行漸遠。

“《不獨獨予》?”常望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記得十四歲變聲期最嚴重的時候,都不敢扯着嗓子唱歌,所以也沒覺得哪一次比賽能出人頭地。碰巧那一次去參加選秀,車票出了問題,因緣巧合在蘭州住了一晚上。”

那是第一次到蘭州。師父是慣會享受的,吃穿用度無不精細,唯獨在四處采風時對住處沒什麽要求。挨着鐵路不遠的小旅館快拆遷了,上個樓梯都覺得顫顫巍巍的會塌。樓不高,密封隔音都很差。一個晚上火車來來回回不知道多少趟,每次常望宇都覺得它是呼嘯而來從臉上碾過然後飛奔而去。風聲觸及耳膜,真是每時每刻都覺得會被火車和狂風呼出十萬八千裏。

常望宇說,“那一天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突然就深切感受到飄零在外身世浮沉孑然一身踽踽獨行那種荒涼感,雖然是與這座城的第一次會面,但那種要告別的感覺很強烈,就是離愁,舍不得走。”

也是那一天突然就明白為什麽房玄齡會說,“餘衆甲宵遁”時“聞風聲鶴唳”會狼狽到“皆以為王師已至”,在那種心境下聽到的風聲,聲聲入耳催人死。

常望宇當天就給自己譜的一首小曲填了詞,原本也是信手一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在臺上唱了,豈知世事難料,《不獨獨予》火了,年僅十四歲的常望宇也紅了。

“之後就是忙忙碌碌地趕通告,一年裏擠不出十個休息日來,不是在飛機上就是在去機場的路上,又要時刻謹言慎行小心社會輿論,父母親人又不能時常見面,還真是飄零在外身世浮沉,完全應了蘭州那晚的心情,也應了《不獨獨予》那首歌。”

再碰上那樣黑的公司,和一個狠的下心任他受委屈的哥哥,也真是……孑然一身、踽踽獨行。

晏若愚想着,突然覺得自己真是私心重。要擱別人身上,她必然覺得這樣的哥哥才值得尊敬,換了常望宇,她竟怨怼起常望寅來——是什麽蒙蔽了三小姐的雙眼!是愛情麽!

……是。

所以常望宇總覺得蘭州給了他漸行漸遠的勇氣,也給了他舍不得走的癡迷。每次經過這裏,一想到那晚包圍他的離愁,就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看看這座城。

“難怪,”晏若愚笑,“每次都在蘭州停留這麽久。”

“那到底還是在白銀的時間長些,”常望宇擺擺手,“蘭州是一種情懷,可白銀卻有我心心念念的人。”

晏若愚咂嘴,“你酸不酸。”

《秋水》上線,戚氏循在常望宇都沒反應過來之前就評論了,也不知是趕着什麽急事兒,評論就倆字兒,“争氣。”

沒幾分鐘,特別關注的轉發提示又彈出來。轉發量已上萬,戚爺的長評在一堆“好棒好帥”中尤為顯眼,“小宇在音樂上很有靈氣。他不像其他人,在各種各樣的評委或者老師認可之後才有機會進入公衆視野,他不,他是随便露一手就會驚豔整個歌壇。他不是來争取各位前輩認可的,他只是通知一聲,我來了,你們讓個位兒,準備好跪着聽歌。”

這完全不是娛樂圈商業互吹式的打廣告。

戚氏循這條轉發很快震驚了四海八荒,常望宇再怎麽年少成名,“小天王”也畢竟還有個“小”字,這個評價未免過于高了點。

他不是來争取各位前輩認可的,他只是通知一聲,我來了,你們讓個位兒,準備好跪着聽歌。

戚氏循又發博道,“這首歌是我要求小宇重新制作的,我想知道他的未來能達到什麽高度。現如今的歌壇魚龍混雜,我不想看到一個傷仲永的故事,也不想聽到一句江郎才盡的惋惜。今天我聽到結果了,詞曲基本沒做改動,他只是修改了配器,卻完完全全将《秋水》演繹出常望宇的味道。和每一首歌融為一體,這是他作為一個音樂人最寶貴的能力。”

十分鐘後,戚爺微博再次更新,“商業化的歌曲以賺聽衆眼淚為最高目标。當然,這其中也不乏優秀作品,畢竟寫歌的人需要傾訴,而聽歌的人厭惡孤獨。可有些人,他有一百種方式沽名釣譽,卻走最不可取的那條路義無反顧撞了南牆。他在偌大的世界裏找一個小角落做音樂,不炒作也不做作,既不畫地為牢也不多做解釋,音樂放在這兒,我盡興,你随意。”

常望宇的确從未就音樂方面向公衆解釋過任何事情,無論是關于《不獨獨予》的争論還是對他能力的質疑,唯一一次辟謠也就是上次常望眉亂八七糟吐槽的那一堆。那丫頭屬于他“力所不能及”的範疇,她聽不得外界流言蜚語,那就随她便。

可是戚爺這連發三條誇他,陣勢未免太吓人了點。常望宇正絞盡腦汁不知道怎麽回,卻聽晏若愚“嘶”了聲,忙問,“你怎麽了?”

“……沒事,”晏若愚哭笑不得地說,“禦手轉發了戚爺的微博,兩人在評論裏争起來了。”

什麽鬼。

常望宇去禦手首頁看了眼,有點無語。

禦手轉發:這些評價過于真實了。

禦手:“不會演戲的歌手不是好天王。”

戚爺:“給你個機會重新組織語言。”

禦手:“靈氣的孩子,不光唱歌靈氣,演戲也是有天分。當然最重要的是知道該跟誰學本事,比如他雖然奉你戚某人為偶像,卻只甘心成為我的學生。”

戚爺:“要點臉吧,收學生也帶強買強賣的?要不是你自作主張延長了某電的集訓,他怎麽會成為你的學生!連帶着《穿》上線晚了半個月!你這樣根本換不回他真情實感地敬重!”

禦手:“要不是我延長集訓,他想成為我的學生只怕得一路磕長頭去西藏求!”

……這兩人有完沒完了?

吃瓜路人甲:“所以某電延長的那半個月,是禦手大人去挑嫡字班了?”

吃瓜路人乙:“目前看來,小天王挺招祖師爺喜歡的。”

吃瓜路人丙:“祖師爺上了年紀要愛惜羽毛了,以後選演員要求更高,提前把小天王攬過來,教出來了皆大歡喜,就算教不出來,背靠常家還怕沒經費?”

也是,只要有了經費,誰都別想給祖師爺劇組塞人——也不知道常望宇有沒有那個能耐,成為嫡字班下一位影帝。

她居然已經在期待常望宇的未來了?晏若愚聽見內心深處的叫嚣聲,讓戚氏循的時代過去吧,常望宇的傳奇該來了。

“貌似禦手對你印象挺好的,”晏若愚點頭,“不過這一頓猛誇,不知道又會動誰的奶酪了……我站一秒禦戚。”

“預什麽期,”常望宇一千個不樂意,“必須戚禦。”

“期什麽遇,”晏若愚冷哼一聲,“你看戚爺根本說不過禦手。再說了,戚爺已經是你的迷哥了,你還是好好哄着禦手吧!”

“切。”

明天常望宇要回帝都,年底了亂七八糟的事一茬接一茬,還得起個早。兩人早早睡下,一個在這邊輾轉反側,一個在那邊夜不成眠。

晏若愚失眠也好幾年了,一想到常望宇要走更是心煩意亂,一沖動就發了消息過去。

常望宇的手機屏在夜幕裏亮的突兀。

三小姐:“你哪一班飛機發給我看看。”

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常望宇回了過去,“看到了。”

晏若愚手機屏閃出這三個字的時候,晏若愚忽然覺得似曾相識。常望宇的一句“師妹沒有擁有過什麽”害她慌不擇路,那是她第一次認清自己對這個人的态度。那天他惴惴不安發了道歉過來又立刻撤回,她也是這樣說,“看到了。”

也是那一天,她從這個人口中,第一次聽到“在意”。

她這樣想着,卧室門已經被敲響,他隔着木門,“想抱抱你。”

晏若愚嘆了口氣,拉開木門,“這邊睡吧。”

常望宇猛地低下頭,怔怔盯着她。

“你要是覺得不合适就還是回那邊睡,我并沒有別的意思,就是你要走了想再看看……”唇被堵住,晏若愚靠着牆,任他主導這一場“唇槍舌戰”。

和上次那個細細品嘗的吻不一樣,常望宇匆忙結束了這場戰鬥,“若愚,我沒有多想,我明白你只是要兩個人窩在一起而已,我不是那種會因為這樣一句話就看輕女孩子的人,”他語氣十分急切地剖白,“我知道你的底線,不接受婚前負距離,我也從來沒想過這種事情,我會給你足夠的尊重,請你放心。”

“嗯。”

他果然規規矩矩,夢酣時摟着她一遍一遍喊着“師妹”,半夢半醒間還嘟囔了句,“你這失眠……”

晨光灑下,晏若愚眯眼看面前的人,還是睡得不安穩。嘆口氣,她拍拍他的臉,“小盆宇起床啦。”

常望宇還沒完全醒過來,迷迷糊糊地朝着她笑,哼哼唧唧不樂意睜眼。看得晏若愚那叫一個心旌搖曳,她俯下身親他,“笑什麽……你啊。”

晏若愚這往近一靠,常望宇全身的血都往下湧,“若愚別……你離遠點。”

大早上不經撩,晏若愚又污又壞哪能不懂這個,她往房門走了兩步,回頭軟着嗓子道,“師兄,你就這樣蹦蹦跳跳,一路撒着小星星地跑進我眼裏心裏;但凡你笑一笑,我一整顆心裏就滿滿當當都是心動的愉悅,就像挂了無數風鈴在晃——”

這矯情的段落從她口中說出時無比順遂,明明軟着嗓子卻又語氣冷清,偏偏只到這裏住了口,像是刻意吊着胃口似的。晏若愚回手帶上房門出去了。

可憐小天王被這一通表白砸得暈頭轉向,大腦裏還飄過一行無比熟悉的彈幕,“師妹這張嘴,不去拍戲都可惜了。”

當然,幾個月前他覺得師妹這張嘴該去拍家庭倫理劇醜兒媳鬥惡婆婆的時候,哪裏想得到這人竟有今天這出息,演青春校園偶像劇大概不需要劇本。

“非臣,你快看,”屈非厭把圖片放大,“你看小宇這紋身,這是若愚的名字首字母!好看!我也要去紋一個!”

“用不着,”屈非臣冷冷的眼眸掃過來,“昨晚還沒長記性?”

屈非厭打個寒顫,“……你想幹嘛!”

屈非臣眯起眼,意味深長地說,“我加把勁兒。”

“……非臣,”屈非厭漸漸對這種程度的調戲免疫了,“我原來真沒發現你這麽禽獸。”

“非厭,如果近期姑母問你戀愛結婚的事,”屈非臣突然一本正經道,“如實交代。”

屈非厭聞言簡直要吓出心肌梗死,“……啥?”

屈非臣在他背上拍了拍,“沒事,你如實交代,剩下的我負責。”

“我媽發現了?”

“不止姑母,祖父大概早就知道了。”屈非臣說着低下頭,“不過我看祖父倒沒有要幹涉的意思。”

這話說完有個四五天,屈亦可就突然說要找屈非厭聊聊。他悻悻地想,非臣這開了光的嘴啊。

“來了?”屈亦可指凳子,“坐。”

“怎麽了這是,”屈非厭被她這生疏的勁兒弄得渾身不舒服,上次祠堂裏那回事後,屈亦可便很少過問他的事,不知道是心裏較着勁兒還是徹底看開了,加上他一心撲在屈非臣身上,實在是沒什麽交流,“這麽正式。”

“要說的是大事,不正式不行。”屈亦可還是那溫溫柔柔的語調,聽得屈非厭下意識就覺得耳朵裏嗡嗡嗡着響,“前幾天我看非臣收了個戒指,玉的,和你手裏那個正好配一對兒。我還以為是若愚丫頭寄給你的,怎麽他收着了。”

屈非厭下意識就想撇清,卻想起屈非臣說的話,一猶豫,屈亦可卻已經接着說下去了,“所以我覺得,有必要和你談談。”

“媽,”屈非厭心有愧意,“我以為您能理解,性取向這東西大概率是天生的,而且這種事情在整個自然界都很普遍……”

“性少數群體,”屈亦可冷笑了聲,“你喜歡男的,這不是問題。”

她當然知道人在愛情面前有多無能為力,所以她父親不曾為難她的,她也不會為難她兒子。

“問題是,你喜歡屈非臣。”屈亦可語氣裏罕見地帶了點煩躁,“你就沒有想過,你舅舅舅媽怎麽辦!”

屈非厭沒說話。

“從小到大都是你非臣哥照顧你,照顧歸照顧,你依賴歸依賴,你舅媽心疼你什麽都讓非臣讓着你,可她要是知道讓來讓去把兒子賠進去了,你讓她怎麽想?”屈亦可嘆氣,“你跟我說說,你準備怎麽面對你舅舅舅媽?”

“還沒想好。”

屈亦可眉間若蹙,“怎麽,我不問,你就不準備說是嗎?你舅舅舅媽那邊,也沒膽子坦白?”

“好吧,”屈亦可點頭,“你也大了,也算是有點本事,我不擔心你出去會餓死。”

屈非厭聞言一愣,他已經猜到屈亦可會說什麽。

“自己去跟你舅舅舅媽坦白、認錯,然後不管他們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罷,你倆的事自己看着辦,分或者不分随你們。”屈亦可冷淡道,“唯有一點,出去住吧。沒什麽事的話漠廊北和老宅都不用回來了。”

屈非厭心裏發寒,有那麽幾秒鐘的時間覺得自己聽錯了。他和屈亦可相依為命這麽些年,感情一直相當深,除了上次祠堂裏那一巴掌,幾乎任何事都是有商有量地解決——他實在是不能理解,一個可以接受他喜歡男人的母親,竟然只因為他選擇了自己的親表哥而要将他逐出家門。

難道,他就真的這麽不重要麽。

屈非厭渾渾噩噩地走回住處,看見屈非臣的時候,像是抓住了最後一顆稻草,他無力地喊,“非臣。”

“無妨,”屈非臣臉色也不太好,卻是擔心他受刺激緊張的,“給他們時間。”

“他們?”

“我今天去漠廊北的時候,戴了戒指。”屈非臣把玉戒放在燈下透着光看了半天,“令妹真舍得,這塊兒東西可不便宜。”

屈非厭哼了聲,我妹妹是大方,那也得看我的面子才大方,“你故意戴去的?”

“既然姑母要捅破,那不如一次捅個徹底,”屈非臣說,“不然,一方知道另一方不知道,說又不能說,不說又落埋怨。”

屈非厭沒聽他解釋,兀自說道,“我有印象,我小時候她不這樣的……”

年輕時的屈亦可既皮又活潑,與晏若愚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帶着屈非厭翻牆爬樹逮兔子,真是漠廊北的一股清流——要不然也不能把兒子養的這麽中二。可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起,她就越來越沉默,看着他的眼神永遠盛滿了悲傷,甚至越來越少地出現在他面前。明明血濃于水,他們之間是世間最深的母子情分,卻連一句玩笑話都說不得了。

“沒什麽事的話漠廊北和老宅都不用回來了。”屈亦可說這話的神情在他腦海裏一遍一遍重複,就像在說“不喜歡玩就扔了吧,不值什麽”一樣,毫不留戀。

“別想了,”屈非臣過來拉他,“睡覺吧。”

“名詞還是動詞,”屈非厭悶着聲還皮了句,引得屈非臣發笑,卻也稍微安了心,畢竟還能想着那事兒,看來是沒打算分手。

分手能解決什麽呢,分手并不能讓屈非臣安安分分做屈非厭的哥哥。

顧及到他的情緒,屈非臣選了名詞,“爸媽那邊我保證會解決,而且時間不會太長,你安安心心的。”

屈非厭還是無精打采,“嗯。”

屈非臣心下抱怨着,也不知道姑母又說了些什麽,這人胡思亂想的毛病又開始了。

夜深露重,萬籁俱寂。

“非臣!非臣!非臣!”

屈非臣驚醒時被這人勒得喘不上氣,肋骨都被箍着疼,身側的人抖成篩子歇斯底裏地喊他的名字,他胳膊活動不開也開不了燈,照進窗簾的那盞路燈讓他無比清晰地看到屈非厭緊閉的雙眼和密布的冷汗。

“非厭……”他試着動胳膊反手摟住他,“非厭不怕,沒事啊,我在……”

屈非厭猛地睜開雙眼,在黑暗裏就着窗外那點暈黃的光,眼睛直愣愣地對上屈非臣的,好像認不出他一般,良久,才眨了下眼說,“我沒事。”

“嗯,”屈非臣應了聲,偏了下頭躲開那灼人的視線。他不想說,他便不問。但多半也知道噩夢是什麽,“我不會走。”

“非臣,你說我媽是不是真不要我了。”屈非厭提了個多年不問的問題,只不過人稱從“我爸”換成了“我媽”。

“按常理不會,”屈非臣掂量了下屈亦可的心态,“其實如果她幫我們,最好的做法也只能是把你逐出家門,甚至放言斷絕關系。”

“為什麽!”屈非厭難以置信,“這是什麽狗屁道理?”

“我和姑母有血緣關系,你跟我母親卻沒有,相對而言姑母這一關要好過太多了。”屈非臣在他後背拍着,“不像我父母親兩個人相扶持着,你是姑母這些年唯一的念想。所以她的反應一定要比我母親激烈才是正常的。而既然她和你生分了,我父親就會于心不忍,連帶着我母親的态度就會緩和。”

“你就安慰我吧。”屈非厭不買賬,“拿我當傻子哄。”

屈非臣溫聲道,“睡吧。”

這是他能想到最樂觀的解釋,說是安慰也并不誇張。屈亦可前些年一直生活在對晏若愚、屈非厭以及晏桓的愧疚裏,後來得知晏桓病重,咬着牙都沒告訴屈非厭真相,與其說她對屈非厭冷淡,不如說她不知道怎麽面對他,久而久之,母子二人竟越走越遠。可有一點沒錯,屈非厭畢竟是屈亦可唯一的希望,她再怎麽心事重重,也繞不開這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

“這樣也好,”屈非臣笑說,“情人節連着除夕夜,今年的節只陪着你一個人過。”

“非臣,”屈非厭情緒低落,“我們明天去帝都吧,去古玩市場看能不能再撿個漏,給咱倆買個大房子。”

“好。”

“若愚想學設計,她要是開了工作室咱倆去搭把手,小宇那麽忙,”屈非厭歪頭絮叨,“我就這一個妹妹……”

屈非臣知道,他想說的其實是,我就這一個親人了。

“令妹的工作室多半要在帝都,用的人也應該是姜宮主會安排的,你不如與掌門少爺商量着,把工廠的事解決了。”屈非臣恢複他的說話風格,“不急,先去潘家園看看有沒有好東西,令妹尚是個學生。”

“說起來,”屈非厭想着,“若愚下學期是不是打算出國?她和小宇本來就聚少離多的,那咋整?”

“無妨,”屈非臣對上他的眸子,那深深的瞳色令人無比安心,“依小天王的性子,一周總要挑出一天飛去看看她,與在國內相差無幾。”

“你真的覺得小宇特別喜歡若愚麽,”屈非厭有點不舒服地說,“我總覺得,他倆這有點太戲劇化了。”

屈非臣輕笑了聲,“你倒有功夫想別人。”

“我哪有……行行行小爺我睡覺,”屈非厭嘟囔,“反正我妹妹就是你妹妹啊,小宇要是欺負若愚,你得給若愚出頭。”

“嗯,”屈非臣漫應了聲,腦海中閃過今天看到的那幾條報道,顏如玉……

那丫頭的團隊眼睛還挺尖。

可惜了,小宇雖然是個佛系玩家,可他的爸爸媽媽師父師娘哥哥妹妹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掌門姑娘雖然不顯山不露水的,卻是真正懂鬼才軍師哲學的人——你不惹我我就一直扮豬,但凡你惹毛了我,我便勢必要把老虎吃得毛都不剩。

屈非臣看看身側那人,一樣的黃河水一樣的晏家血,怎麽就把他養成個傻白甜出來。

他拿手機給常望宇發消息,“轉達令妹,近期與禦手的合作最好少發宣傳,可暗示娃娃親與師妹相關。保镖配備不足。”

作者有話要說: “聞風聲鶴唳,皆以為王師已至.”出自唐·房玄齡《晉書·謝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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