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Двадцать третий

冬日的陽光總是慘淡的緊。總覺得周身一切情景都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半點不及夏日的明媚。

這樣的時候,人的心裏也是霧蒙蒙的。哪怕是常望宇嗓音恢複得很不錯這樣的好消息,那喜悅感傾洩下來也如陽光一般不知要穿透多少雲層,落在心上只有很淡很淡的雀躍。

這冬日,什麽時候過去了才好。

可是明明已經三月了,正是草長莺飛的時候,怎麽還給人一種冬日的錯覺呢?

常望眉心想着,看常望宇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惆悵,醫生給的都是好消息,可是這人現在這樣的心境……只怕劫還在後面。

常望宇睡着,門“吱呀”一聲開了。常望眉以為是護士來測體溫,一回頭卻對上一張熟悉的眸子。眼尾略飛,輕輕一挑,仿佛要勾了魂兒去。

此刻眼中帶着笑意,彎成月牙狀的一雙美目,滿滿的都盛着溫柔。深邃、缱绻,那雙水汪汪的眼就如散着片星光一般。

那雙眸子裏的光芒,從常望眉那驚愕來不及移開的視線裏穿過,原本慘淡的冬日,就這樣明媚起來了。

“你……”常望眉還是沒反應過來,她把晏若愚從頭到腳打量了好幾遍,“你來……”

“來報仇,”晏若愚笑道,“甩了掌門姑娘哪那麽容易翻篇兒。”

“你随便,怎麽收拾都行,”常望眉長出一口氣,還肯計較就還有機會挽回,就怕人家頭都不回地走了,連計較都懶得計較。

那天晏若愚幹脆利落地褪下填白戒還給常望宇,又把那枚高山流水雛龍琴戒拿回來,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無比流暢,完美演繹了什麽叫“我的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一點想說幹得漂亮” 。

“這屋裏沒監控吧?”晏若愚掃視一圈,“有的話還得麻煩你跟他們說一聲,關了。”

常望眉渾身一個激靈,“你想幹嘛!”

“放心,”晏若愚寬慰她,“我還不想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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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嫂子是真的掌門姑娘!

氣場一米八的那種!

和之前那個溫溫柔柔哄着常望宇的晏若愚判若兩人啊喂!

然而氣場一米八的掌門姑娘對常家千金還是很憐香惜玉的,她露出一個小天王式标準笑容溫聲細語地勸常望眉,“我建議你回避。嗯……我不太有能力承擔你的精神損失費,當然我更不想進局子,所以我保證你哥的生命安全你去隔壁睡一覺好嗎?”

當然,晏若愚高估了常望眉大腦的應急系統,此刻後者滿腦子都是“掌門姑娘好帥啊啊啊啊我要嫁給她掌門姑娘說的都是對的不接受反駁啊啊啊啊啊”,并沒有什麽空閑顧得上擔心同胞親哥的貞操,她毫不猶豫地就出去了。

晏若愚反鎖了門。

常望宇醒了,嘟囔着想喝水,晏若愚去拿杯子給他,被常望宇一把抓住手。

常望宇的手在抖:“……若愚?”

“嗯,”晏若愚抽出手,“你現在是聞味兒識人的嗎?”

“若愚,我……”

“不許哭,”晏若愚聽他聲音裏已經帶上了委屈不由得好笑,“我都沒委屈,你這是幹嘛啊。”

她湊過來拿走他手裏的杯子,“既然不喝水,那……”

這是一個特別特別溫柔的吻。

她節奏控制得很慢,像舔舐傷口一樣故意吊着他的胃口,一點一點吃幹抹淨。可她越這樣,常望宇心裏越急,他想……

“知道我是來幹什麽的麽,”晏若愚知道他想什麽,她的唇輕輕擦着他的,聲音慵懶而魅惑,“早說了,三小姐的債不好欠。騙了三小姐的感情就想走……我是來算賬的。”

“可我啊,”晏若愚直起身,“既舍不得你身敗名裂,又舍不得你受皮肉之苦。所以用的法子比較下作。不過,也只能這樣了。”

她有點小糾結,“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我們現在只是普通的師兄妹關系。所以你明白吧,今天不管我做了什麽,那都是報複性質的;但你,要是做了什麽過了師兄妹的線,那可就不能這麽解釋了。順便,師兄應該還記得,我不接受婚前負距離的。”

常望宇心裏一驚,負距離?她要做什麽!

“若愚!”常望宇顧不上那麽多,“你冷靜點!別亂來!”

“是你得冷靜點,千萬別亂來,”晏若愚繼續親他,“雖然我有能力防身,但我也說了,舍不得你受皮肉之苦,所以我不會反抗。但我不反抗,你就得自己克制,萬一你沒克制住把我怎麽樣了,我……我當然不會把這種事情抖落出去,我只會恨你……”

“若愚,”常望宇一個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呼吸已經亂了,“你……綁我……”

“不綁,”晏若愚拒絕得幹脆利落,四處點火。常望宇眼睛看不見,聽覺觸覺都比正常人靈敏,腦海中閃過一串“熱”和“難受”,心下還見縫插針地慶幸着,“還好只是上半身……”

他太了解晏若愚了。她不計較就不計較,一旦要計較,那一定不是簡單的“計較”。

晏若愚這次是真要欺負他,不控制他行動全憑自制力。一旦他失控,那就真的要江湖不見了。

但只碰了上半身,也許就是留了餘地,也許不會真逼他做出無法挽回的事呢?

當然,他很快就不這麽想了。

因為他感覺到,晏若愚冰涼的指尖,正把什麽膏藥仔仔細細地塗抹在他身上。那多年彈琴磨出來的繭子使觸感尤為強烈,她手上使着巧勁兒搓圓揉扁,一點兒沒讓他疼。

“知道這藥叫什麽嗎?女眉約。”

女眉,媚。約,藥。

她像是連他的靈魂都抓在手上揉捏。

的的确确是只動了上半身。

雖然常望宇覺得自己要受不住了。

“若愚——若愚!你綁了我吧!求你——”

晏若愚蹙眉,他之前也就是哼唧幾聲,這會兒怎麽都喊上了,嗓子……藥效都這麽溫和了,還受不住?

“你躲開!”常望宇求她,“若愚,我錯了,你躲開好不好……你把我綁起來吧……”

“知道錯了?”晏若愚問,“錯哪了啊?”

“若愚,若愚……”

诶,真是。晏若愚心道果然還是舍不得,這才幾分鐘,“扛不住就不抗了。”

常望宇已經反應不過來她說什麽,感覺到有人貼過來抱他,下意識回抱過去,只聽她低低地嘆了口氣,“就這麽一點,別人用上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也能把你折騰成這樣……”

雖然現在就在醫院裏,但常望宇臉皮薄的很,晏若愚只好順着他。不過常望宇在這種時候還能想着怕污了晏若愚的眼,得了允許就跌跌撞撞往衛生間逃,倒讓她受寵若驚。把人扶進去,晏若愚出了衛生間,順手帶上門。

她跟四爺學過幾天望聞問切,對中醫也算是有點了解。但了解歸了解,她又不會看病。那天從醫院出去就飛蘭州了,給四爺描述常望宇的症狀和脈象,讓他老人家開了方子。

四爺這方子裏好幾樣藥材都苦得很,也不知道得怎麽哄着常望宇才肯喝。晏若愚越想越氣,都分手了,哄什麽哄!

常望宇從衛生間裏一點一點摸索着出來,面上還帶着淡淡的一層緋色。

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嬌妻。

晏若愚“噗”的一聲笑出來,“好啦,仇我也報了,有些事情還是跟你說一下。我會和你分手,但現在還不行。等你眼睛好了,随便你。”

常望宇臉刷的一下就白了。

他艱難地開口:“若愚……”

“嗯?”晏若愚來扶他躺上床,拿軟墊擱在他後腰下,“你說。”

這個動作讓常望宇想起她走的那天。聽到他提分手,她唯一的反應就是沒什麽反應,理所應當的一句“好啊”,不給他一點反悔的餘地。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再提起這件事,唯獨姜祈來看他時冷笑着嘲諷,“擺出那副樣子給誰看?你以為人家樂意伺候你。”

師父一如既往地尖酸刻薄,“你試探誰呢,你以為她會哭着喊着留下來給你當保姆,把不離不棄患難與共的劇本拍到大結局,人家欠你的?”明明說着那麽難聽的話,給他按摩的動作卻細致溫柔,她抱怨着,“早提醒你了,追若愚不能按套路……”

其實他知道的,追若愚不能按套路。

晏若愚是個慣于僞裝痛苦的人。她對自己經歷的一切磨難,無論是深切的喪父之痛還是不怎麽強烈的一點醋意,通通無比娴熟地營造出“啊?沒事兒啊”的表象,用無所謂騙過所有的眼睛。

所以他明明因為晏若愚的離開無比失落,卻又一遍一遍安慰自己,也許就像那天一樣,她裝作不在意,裝作無所謂,其實心裏已經做好準備算計他了……

這種可能性的确非常大。

而當聽到晏若愚真的回來揚言要“報複”他的那一剎那,常望宇內心閃過一絲僥幸。會想要報複,那就是還在意,能挽回。

可晏若愚大概真的是有演戲的天分,至少他從“随便你”三個字裏,聽到的是真真切切的“不在意”。真切到就算他了解晏若愚的一貫作風卻還是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從來就沒喜歡過自己,他有預感,等自己眼睛好了,那就不是“随便你分或者不分”,而是“随便你不分也得分”了。

常望宇從枕頭下摸出套在一起的填白對戒,試探一般遞給她。

晏若愚輕笑了聲,“你留着吧,遲早得還的。”她起身去取熱水壺,“也沒個微波爐。我拿熱水給你燙藥,”她說着停了腳步,狐疑地問他,“自己喝可以麽?”

常望宇原本聽她說“遲早得還”心涼了半截,又聽她說到喝藥,突然明白晏若愚這幾天是回了西北請四爺給他開藥,三天時間來回奔波,說不定還借這個時間去錄了口供,心裏五味雜陳。很心疼,還有點竊喜,他反問,“不自己喝可以麽?”

“可以,”晏若愚還是很好說話,“我喂你。”

“我喂你”和“我喂你”是不一樣的。

顯然晏若愚很有覺悟,非常果斷地自己喝了口,渡過去……

好死不死,常望宇心想,他怎麽覺得藥效還沒過。

真正到了草長莺飛的時節,空氣裏都是濃郁的青草香,清甜清甜的。晏若愚時常牽着常望宇出去走,在草坪上和他鬧着玩,然後靠在他肩上畫畫、做設計。

常望宇的視力恢複了。

他看向晏若愚的時候,晏若愚并沒有發現他能看見,大概是因為他看得太用力。

晏若愚把新買的香水百合湊在他面前,“這個香味要更重一點。你要是覺得味道沖,就告訴我放遠點,嗯?”晏若愚說着又笑,“哎你今天求生欲很強诶,我走哪你就往哪看。這是不對滴知道嗎?”

晏若愚眼裏的愉悅像随着三月桃風漾滿屋子,笑聲與風鈴聲夾雜在一起,“雖然你看不見,但這樣盯着女生是看很不禮貌嘚。”

她有點調皮地強調了那個“嘚”。

常望宇心裏閃過一點憂傷。

這些日子,他都快習慣了。她事無巨細細致入微,一如既往溫柔體貼,明明那麽親密了,卻為什麽又總讓他感受到疏離——她提到禮貌,如果是戀人之間,又哪有禮貌一說?

可她這話說的沒有絲毫刻意,能看得出來她就是随意一說,屬于“沒錯我就是這麽覺得”的行列,而且心情也是真的很好。

他有點沮喪,這個人怎麽就段位這麽高報複心那麽強,怎麽就能讓他感覺他們從未在一起,怎麽就能讓他像當初暗戀一樣時刻陷在甜蜜的煩惱裏糾結!

她到底喜不喜歡我,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到底會不會繼續喜歡我……

當初逞哪門子英雄要提分手!就應該告訴她我賴定你了我就是瞎一輩子你也得跟我一輩子!常望宇心裏還是有點委屈,本來被車撞瞎就夠可憐的了,他一個歌手嗓子又啞了,有點小情緒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再說了,就算提分手也是因為喜歡她不想耽誤她,至于嗎?至于嗎!

“別看了,你這眼神都快把我戳穿了,”晏若愚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問你也半天不回話。既然能看見了,就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吧。這麽久不見光,不疼麽。”

“疼,”常望宇閉上眼,眼睛被光線刺得生疼,其實很想裝看不見的,如果複明就要分手的話,一直看不見也……沒什麽。

晏若愚給常家打了電話。這段時間一直是晏若愚在醫院陪着人,和常譯夫妻也熟絡起來。晏若愚性格上沒什麽太大的缺點,又是連姜祈都能友好相處的人,也算入了姜祎這正牌婆婆的法眼。不過常譯夫妻現在也拿不準晏若愚的态度,又因為晏桓名聲在外,他們對晏若愚既親近,又客氣。

“跟你說說最近的輿論走向,”晏若愚閑着也是閑着,“望眉接受過一次采訪,大概意思是說你視力聲帶都有損傷,《穿》的其餘幾首歌會盡快上線,也算是全了歌迷的念想。但你究竟能不能複出、具體什麽時間,還要看恢複狀況。”她跟護士姐姐學了幾手按摩,手下繃着勁兒,“網民都是牆頭草,出了這麽大的事兒,現在全世界都站在你這邊讨伐狗仔黃牛私生飯呢。順便,由于影響太過惡劣,引起了廣大人民群衆對過度關注藝人私生活的讨論……嗯,總之呢,我覺得以後你要是公開戀情婚訊大概不會太難,先提前恭喜啦。”

常望宇:“你——”

“嗯?”晏若愚看他,“對了,慕斯收到你的禮物了,她很開心。”人肉事件給她帶來了很大傷害,但她也因此和定下婚約的那個人互相了解,目前進展很好。

“我……”常望宇睜開眼,目光灼灼地看她,“是不是你說完這些,等我哥和望眉來了,就打算回去上學,徹底跟我斷?”

晏若愚輕笑了聲,點頭,“師兄聰明。”

從前常望宇最喜歡聽她叫“師兄”,在一起之前是親近,在一起之後是情調,現在……

常望宇話音都帶着火燒火燎的急,“若愚,你是不是還氣我說分手的事?”

晏若愚聞言又搖頭,“氣倒談不上。不過,我不太喜歡糾纏,既然你提了分手,那就沒有個我上趕着倒貼的道理。這個月已經是為你破例了,也不能一直在你身上賴着吧,狗皮膏藥似的。”

“不是你倒貼啊,”常望宇急着解釋,“這不是情況特殊麽,我又不是變心了……”

“我知道情況特殊,所以才有後面這一個月,”晏若愚說,“可不管是什麽特殊情況,分手就是分手啊。”

“你幹嘛鑽這個牛角尖,”常望宇有點賭氣,又有點心虛,“我就腦抽了一下,我錯了好不好,不分手了,我就不信你是真要跟我分。”

晏若愚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常望宇半天沒得到回應,心裏一急,破音了,“你真要分?”

晏若愚無奈地看着他,“我不知道。”

她說,“其實我知道你說那話的意思。你當時那個心态,難免自暴自棄,沒什麽可值得生氣的。又覺得耽誤我出國交流,再加上心裏委屈……可我就是過不去那個坎。”

“哪個坎?”常望宇問,“被分手的坎?”

“不全是,”晏若愚說,“覺得分手這個詞,不應該這麽容易說出口。遇到這麽點事就分手,你把我當什麽人?”

“那還有呢?”

“诶,”晏若愚想想,“可能就是賭氣,我也說不明白。反正就是覺得應該有這道程序,被要求分手,不高興。”

“那你又不發脾氣,就這麽吊着我,算怎麽個意思啊,”常望宇有點難過,“提分手是我不對,可……”

晏若愚沒等他說完,突然問他,“最近很難熬?”她蹙眉,“其實我覺得也沒怎麽你吧,怕你病中多思,該關心的時候關心,該哄你的時候哄你,态度變化也沒有很大啊。”

“也沒有,就是不親近,像心裏隔着什麽,”常望宇悶聲道。原來,她哄着他,只是因為怕他病中多思啊。

“哦,”晏若愚點頭,“你是覺得我對你沒有緊張感是吧,磕了碰了的雖然也拿湯遞藥,但好像一點都不心疼。”

常望宇點頭,極其不情願地“嗯”了聲。

“那好,就算我們還是男女朋友好了。”晏若愚做了個假設,“我是在談男朋友,又不是養兒子,幹嘛非得把你當珍惜物種保護起來?”晏若愚臉上還是笑着,嘴上卻毫不留情,說出的話落在人心上,重得像泰山壓頂。

常望宇一時竟無法反駁,“我,我……”

“果然是她不吵不鬧地給你臉了,”常望宇心下自嘲道,“人家心裏已經結了疙瘩,你還不知好歹偏湊上來找不痛快。”

晏若愚捏了捏他手指,嗓音也軟下來,“你知道那天在醫院,如果你沒服軟,會發生什麽嗎?”

常望宇茫然地看她。

“我哥從小到大受了多少委屈,我對婚前負距離就有多排斥,這你知道。”晏若愚說,“所以你那天是不是覺得,就算你不松口,我也一定不會做到最後。”

常望宇點了點頭。

“你本來是打算扛着,一直扛到藥效過去,但你沒想到藥性那麽強,”晏若愚看他,“雖然你覺得我完全能夠防身,但你也不希望因為自制力不夠而做出一些有傷風化的舉動——你不想因為這個被我瞧不起,才說你錯了讓我躲開,對吧。”

“嗯。”

“事實上,我并沒有用什麽烈性的東西,”晏若愚拿出個藥瓶,“這玩意兒非南試過,對他完全沒影響,完完全全、一點點影響都沒有。我還特意稀釋了,本來就是拿着吓唬你的,誰知道你抗藥性這麽差……哦,也就是說,如果你真的打算扛到藥效過去,你就會發現,我認真的。除非你認錯,否則我們就,”她不懷好意地挑了下眼尾,“就用行動探讨生命的起源好了。”

常望宇瞳孔放大了一瞬,“你是說,你……你……”

“知道接下來會怎麽樣麽?”晏若愚笑道,“我都把人欺負到這份兒上,也算報了被甩的仇,接下來當然是完全分手。但我不會像別人一樣,分了手就做陌生人,我才不。我會作為師妹出現在你生活中的各個角落,像朋友一樣關心你,毫不尴尬的樣子沒有一點點前任的覺悟——讓你真正覺得我們好像從未在一起過。”

“我也絕對不會用任何事後的保護措施,如果中獎了,就把孩子生下來好好養大。我會把他教得很好,教他去愛,讓他敬仰你、崇拜你,唯獨不會像子女一樣親近你。”晏若愚的語氣甚至帶着點調皮,“唔,他當然不會,因為我才不會讓他看明白我究竟是愛你還是恨你。”

“我肯定不會恨你啦,我還是很喜歡師兄的嘛,你提分手也是為了我好咯,我知道。但你不知道呀,”晏若愚說到這兒的時候心情很好,“我不會結婚,也不會再和其他人發展成男女朋友。但我就是對你完全不在意——到時候你肯定不會好奇我到底還愛不愛你,你只會想知道我到底有沒有愛過你。”

所以說,千萬不能得罪掌門姑娘。

雖然她脾氣很好,但她做事很絕。

常望宇猜的沒錯,“掌門姑娘”這種奇奇怪怪的稱呼,當然不會因為她是白家名義上的大小姐就出現的。

——要不然,常望寅被叫做“閻王老大”,也沒聽說常望眉有什麽“閻王姑娘”的诨名吧。

“明白了吧?并不是我輕饒你,”晏若愚食指在他眉心點了一下,“我只是要讓你,懷念一輩子,後悔一輩子,抓心撓肝一輩子,直到兩鬓斑白卻還是問不出口——你知道的,我做得到。”

喜歡一個人,又怎麽可能對他完全不在意?

可晏若愚就是做得到。

她做得到與他相忘于江湖,卻讓他懷念到哭泣。

她當然做得到。

因為她現在就已經成功讓他抓心撓肝地思考“她有沒有愛過我”了,她的溫柔、她言語中的笑意,明明與從前毫無二致,卻還是成功讓他感受到冷落。

從她說出“人是會讓人傷心的”他就該明白,鬼才軍師晏桓教給女兒最有用的道理,就是“不沉溺不癡迷”。避開痛苦,這在某種程度上是晏若愚的一項技能。她既然習慣了告別,也早已做好準備面對身邊每一個人的離開,又恰巧不相信愛情,這樣的人如果情路受挫,便只會選擇快刀斬亂麻早死早超生,絕不會留半分餘地。

喜歡?喜歡有什麽的,繼續喜歡呗,可我憑什麽要為你痛苦啊?

常望宇苦笑了聲,“你明明說,對我這種級別的熟人不高興了就冷戰,可真正不高興的時候,你選的卻是冷暴力。”

“有恃無恐罷了,”晏若愚笑,“最近很難熬?”

這話她剛才問過一遍,常望宇有點奇怪,卻規規矩矩地回答,“冰火兩重天,很難熬。”

“知道難受就長記性。除非你的荷爾蒙在面對我的時候失效了,你看到我的臉再也不會擔心我會抛棄你,否則不要跟我提分手,”晏若愚瞥他一眼,“瞎了啞了都沒關系。因為出了個車禍就要讓我走,這是質疑我晏白澤的人品。”

晏若愚拉開抽屜,取出一幅畫遞給常望宇,“挂牆上。”

雖然并不是原畫,只是放大了的印刷版,但常望宇站在這巨幅的《星空夜》前還是倒抽了一股涼氣。

“你看,”晏若愚用手描摹着卷曲的星雲,“翻滾、洶湧、旋轉、躁動,特別的動蕩。星空下的村莊在夜幕裏有多寧靜,上方的這一切就有多喧嚣,仿佛要掙開這一切,安靜的束縛。”

晏若愚說,“其實就是動靜結合,這一點和《日出印象》所表現的是一樣的。看似寧靜的早晨,太陽正瘋狂地從黑夜中逃脫。”

同樣的,時間的流逝與變化。

同樣的,瘋狂的不安與抗争。

聽見的寧靜與看見的喧嚣融為一體,沉睡與覺醒,在沉默中爆發或者消亡。

《日出印象》是印象畫派的開山之作,《星空夜》是後印象派的代表作品,前者突破了傳統,後者繼往開來。

晏若愚說着拿出一個精致的木盒,輕推開蓋子,裏面又是一對兒戒指露出來。

頃刻間,常望宇大腦一片空白,渺渺宇宙浩瀚星河再不能占據他的絲毫心緒,整個世界都只剩下那盒中一隅。

琺琅制品,耐高溫耐腐蝕耐磨損,千年不褪色不變形不失光不老化。

“這一晝一夜、一日一月、一陽一陰,正如互相扶持面對困難的夫妻,拼命掙紮着從泥潭裏爬出來,妻子緊跟着丈夫的步伐……”

“……永不放棄永不言敗永遠不放開彼此的手,直到永恒。”

常望宇愣愣地站着。

經過這幾天的煎熬,他其實不太敢相信晏若愚竟然還願意把這對戒指做出來。他以為,他以為……

日為朝,月為暮,卿為朝朝暮暮。

直到永恒。

常望宇嗓子發緊,他嘗試了半天才勉強發出不那麽詭異的聲音,“這對戒指叫什麽名字。”

“與卿。”

與卿。

與你。

互相扶持面對困難。

拼命掙紮着從泥潭裏爬出來。

妻子緊跟着丈夫的步伐。

永不放棄永不言敗永遠不放開彼此的手。

直到永恒。

眼淚瘋狂地在眼眶內翻滾,似乎在抗争他這一刻的沉默。終于,有一顆淚珠滑落了,兩顆,三顆……

常望宇為自己總像個“女朋友”一樣需要師妹來哄甚至還會委屈得掉眼淚感到非常非常不爽。

直到晏若愚抱住他,胳膊緊緊在他腰上箍着,聲音很輕很輕,沒有半點之前那令人心慌的冷漠意思,“都過去了……沒事了……”

這是自“分手”那句話以來,常望宇第一次感覺到她的心在這裏。

約瑟夫先生願意以個人名義支持晏若愚做自己的珠寶品牌,且晏若愚資金到位,幾個月下來小工廠已籌備成型。白涅負責招工,前前後後審查培訓考核,真正是拿出挑妹夫的勁兒在死磕——畢竟員工們都是帶薪培訓的,掌門少爺可是用愛發電。

晏若愚跟白涅商量了一下,之前張經理那事兒倒給她提了醒,朋友們打零工都是去的白家酒店,但現在她這兒缺人手,有願意的也可以過來,尤其是像穆爺這樣有交流障礙的人,在她身邊更安全一點。

大概是因為穆爺有輕微自閉症狀,她的內心世界非常純淨。她畫出來的作品往往沒什麽特別明顯的主題,顏色鮮豔靓麗——可是明媚的色調卻總能令人感受到無比憂傷的氣質。那是和晏若愚在繪畫上截然不同的另一種天分,晏若愚擅長的是技巧,而穆冶擅長的是情感。

晏若愚特別喜歡喝酒時叫上穆爺。在蘭州,喝酒有時候是不需要表達的,和他們這群人在一起,不需要她想辦法融進去,不需要她強迫自己回應所有人的問候和禮貌,她只要喝就好了。

誠然,穆爺喝酒時的氣質,與畫畫時更不一樣。

晏若愚想問問她的想法,如果願意去工作室,也不需要她做什麽,每天抱着板子去畫就好了。晏若愚可以以她的作品為原型來設計首飾。

穆冶看完晏桓留下的那些設計稿,再看看晏若愚近期天馬行空想的那些,沉思了一會兒,抱着一摞約瑟夫先生的獨家秘笈走了。

晏若愚哭笑不得,行吧,讓她琢磨去。

前段時間耽誤了課程,好在晏若愚單詞過關,回蘭州以後高價聘請了一個私人俄教,沒日沒夜地對着晏若愚發射大舌音,導致晏若愚期中考試直接從“年級前列”飙升至“領先第二名一個腦袋的年級雙料第一”,沒錯,聽力和口語雙料第一,語法和精讀成績也非常好看。

成績沒受到影響,晏若愚就一心撲在珠寶工作室上,屈非臣将作為公關部負責人,盡快組建一支公關團隊出來。當然,屈非臣同志也會繼續擔任常望宇個人工作室的公關外援,非臣哥很夠意思的嘛。

“你說叫什麽名字?”

“什麽叫什麽名字?”屈非厭吓了一跳,“若愚你還不到十九歲,不能要孩子的!”

晏若愚:“……”

晏若愚:“哥哥,你理智一點,小宇還沒開葷呢,我倆完婚之前他不會碰我的。”

屈非厭:“你怎麽知道他不會碰你!不要相信男人的鬼話!男人都是大豬蹄子!如果他意圖對你不軌,別舍不得,往死裏揍!”

晏若愚:呵呵,我當然知道完婚前他不會碰我。咳。

“所以到底叫什麽名字?”晏若愚冥思苦想,“要不然就叫……”

“語,”常望宇說,“就叫語。”

設計是一種無聲的表達,而偏偏此工作室的三位“設計師”,晏桓已不能開口,穆冶平素不願言語,只剩下一個晏若愚,還偏偏信奉的是“我稿由我不由天”,只做自己想要的設計。

說起來,歌唱倒是有聲的表達。常望宇骨子裏是個軟萌軟萌的人,多年來也從未在娛樂圈說過幾句态度強硬的話。但這次在黑暗中度過了那麽長一段時間,險些再也無法開口唱歌,還差點和晏若愚分道揚镳,絕不可能姑息。複明第二天,常望宇個人微博更新,“很感謝出道幾年來大家對我的支持厚愛。但嗓子還需要很長時間的恢複期,眼睛暫時也不适合鎂光燈,近期可能無法登臺。原計劃要出的幾首搖滾會無限期延遲,今年大概只能唱民謠了,也可能唱不了。工作重心會往其他方面轉移,很抱歉讓你們失望了。”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軒然大波。什麽叫“也可能唱不了”?常望宇的聲帶受損居然嚴重到連民謠都不一定能唱的地步!而且“可能”意味着他自己都不知道!出事這麽長時間了常望宇都沒敢嘗試過唱歌!而且還是這麽官方的口吻!

雖然其實說的都是實話,但常望宇這條微博也的确有誘導的意味,這麽冷淡的言論常望宇還從未發表過,不由得令人感受到字裏行間的寒心。

緊接着,常望眉個人微博更新,“給各位彙報一下,證據鏈基本完整,我們與尹帆先生法庭上見。”

五月初,“語”的籌備工作幾乎完成,工作室标志是以諧音為“語”的俄文字母“Ю”順時針旋轉一個直角為原型,因為這個圖案很像人的五官,同時又代表了工作室所用珠寶的來源地——這大概是晏若愚學俄語的最大好處,中亞以及西伯利亞的礦藏無疑是珠寶設計師的天堂。

常望宇與晏若愚一同去拜見屈老先生。

想到去年常望宇開着白色法拉利載她去見老先生,他們還沒在一起,他是去聽老先生教誨學着平心靜氣看淡得失,而她是去打探敵情疏通關系,帶他倆四處玩鬧的,是尚未相認往來試探的屈非厭。

而今再去,乘坐的是另一輛一模一樣的白色法拉利,常望宇聽到的教誨是“不被人欺”,晏若愚得到的指點是“順應自然”,接待他們的是非深,屈非厭則成了守在樓下,不能進來又舍不得離開的那個。

屈非臣淡定自若坐在駕駛位,“今晚想吃什麽。”

屈非厭瞪了他一眼。

這是惱了。屈非臣當然知道他心裏難受,可惜并沒有哄人的求生欲,“無妨,你且說來,在下必定竭盡全力。”

“屈非臣,你有沒有點正形啊?你看小爺都急成什麽了!”

屈非臣點頭,“在下明白了,原來大家都被蒙騙了,其實非厭公子才是穩重大方,屈非臣那個浪蕩子最沒正形了。”

“……”

怎麽好像有哪裏不對。

屈非厭心裏越發狐疑,人家小兩口去見老人家,這貨為啥非要跟着?還把自己也叫上?

“非臣,你跟小爺說實話,又有什麽鬼點子?”

屈非臣波瀾不驚,“什麽?”

電話響了。

“若愚?啊?”屈非厭震驚地看向屈非臣,後者果然早有預料似的打開車門,“走吧。”

“屈非臣,你——”

屈非臣一只腳剛邁出去,聞言轉回來直湊近他,“閣下大概不願意帶着咬傷去見長輩?”

靠!

作者有話要說: 尹·幕後黑手·帆

晏·鬼才軍師·人生導師·桓

常·閻王老大·望·霸道總裁·寅

屈·斯文敗類·非·公關部長·臣

姜·傲嬌宮主·毒舌大師·祈

白·超級無敵妹控·涅

and畫重點

“哭包組合”

常·純情師兄·望·奶狗天王·宇

屈·傻白甜·非·騷包受·厭

and送命題

晏·污力女友·腹黑師妹·若·掌門姑娘·高級玩家·愚

知道什麽叫大智若愚麽

就是扮豬小能手,吃老虎大神

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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