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神女有心
宴會結束後,我獨自回了廂房。等到睡覺前,辛蘿仍未回來,我只好出去尋她。剛出庭院沒多久,正巧碰到她慢慢走回來。剛想發問,辛蘿沖我搖了搖頭,有氣無力地笑笑:“我知道你要問什麽,我沒事,只是方才吃多了有些難受,便到處走了走。”
“你吃多了?”
辛蘿點點頭,我将後面的話咽了回去,随她默默走着。其實我本來想說的是:“你竟然吃多了,你讓我情何以堪?”但又覺得這話說着實在沒什麽意思,若換了小眉阿承他們,我倒是可以将這個無聊的話題一直進行下去。
誰知一進院子,就碰到應該是剛從烈炎那兒出來的夜心。她此時摘下了面紗,換上了一套碧色的裙衫。本來辛蘿之姿,比起夜心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此時辛蘿面容凄恻,夜心神采奕奕,倒顯得猶如螢火之光較于滿月之輝了。可見美不美,精神狀态亦是極為重要的。
夜心見了辛蘿,先行了一禮,嫣然道:“辛蘿姐姐,我們又見面了。”
辛蘿亦笑道:“是啊,上次和你分別,還以為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沒想到這麽快又見到了,也是緣分使然。”
“剛才給烈炎大哥送了一碗銀耳蓮子羹,姐姐你好像臉色也不大好,要不我再去做一碗,給姐姐你送過來?”
“這麽晚就不用麻煩了,你還是快回去休息吧。”
夜心點頭,望了我一眼,微微颔首,走過幾步後又回身笑道:“以後和姐姐就要常見面了。”
辛蘿的臉藏在黑暗裏,看不出表情,只聽她輕聲笑了笑,笑容很快便被風吹散。烈炎屋裏的燭火仍亮着,辛蘿怔怔看了許久,直到我打了個哈欠,她才嘆道:“回去吧。”
此時我已是困意極重,含含糊糊應了一聲。走過烈炎房間時,正巧杜衡從長廊的另一角回來,他朝我們笑了笑,我以為他要說什麽,才想起他是不會說話的,便也回了一笑,拉着辛蘿,迫不及待地走回自己屋裏。
***
本以為第二天一早就要啓程回去,誰知黑曜又留了賓客品茗賞花,茶是我未曾喝過的好茶,花亦是我未曾見過的奇珍,只是我這個人,向來是連附庸風雅都不會的,因此着實沒什麽太大的興致。挨過了一個上午,好歹吃了頓不亞于昨日的豐盛午餐。回去時,烈炎因黑曜有事相商,便又不能與我們同行,好在這次,他派了杜衡先送我們回去,倒是讓我心安不少。
回到衛都時,已近黃昏。彩雲、追月她們正忙着準備晚飯,我便和辛蘿各自先回了房間休息。到了吃飯的時候,我準時下了樓,可遲遲不見辛蘿出來。我讓侍女過去看看,回來只說辛蘿身體不适,已經睡下了,等稍晚時再吃點東西。我也沒太上心,飽餐了一頓,又出門晃了幾圈。
回來時随口問了一句:“辛蘿可吃了東西?”彩雲搖搖頭,神色有些擔憂:“什麽都沒吃,剛剛出去了,也不讓我們跟着,不知去哪了。”
我在鳳梨軒附近找了幾個來回,也沒見着辛蘿的影子,便又趕到另一個地方。本以為辛蘿定是在這冬青閣,可奇怪的是,竟也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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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瓦紅牆之內,飄出一曲悠悠笛音,襯着無邊月色,如清流汩汩,水銀漫地。我在陰影裏站了一會兒,朝前沒走幾步,見不遠處兩個侍女正在高牆外叽叽喳喳。
其中一個道:“我說今晚青龍使回來,怎麽沒去沐瑩姑娘的芸香閣呢,原來是被新來的美人勾了魂去。”
另一個道:“這幾年青龍使獨寵沐瑩,早慣的她不知天高地厚,連辛蘿姑娘和杜統領都不放在眼裏,更別提我們了。”
第一個笑道:“這下好了,有了那個夜心,看她還怎麽嚣張。”頓了頓,又道,“不過說來也真是奇怪,辛蘿姑娘跟在青龍使身邊也好幾百年了,論相貌才情,絲毫不遜于沐瑩,怎麽青龍使就對她不上心呢?”
另一個想了想,道:“我哪裏知道?或許青龍使就是不喜歡她呗。”
第一個反駁道:“怎麽可能不喜歡呀?這其中定有隐情!”
另一個大笑道:“辛蘿姑娘的心思連我們一看便知,青龍使怎會不明白?好啦,別在這胡亂猜測啦,再不快點回去,芸香閣就要關門了。”
再次回到鳳梨軒時,辛蘿已經吃過東西,回房歇着了。我試着敲了敲門,房內沒有應答,我便也回了自己的房間休息。
一整晚都迷迷糊糊睡不安穩,一會兒夢到辛蘿和我仍在赤梁修習仙術,一會兒夢到我站在斷崖邊,手裏緊握着半塊翡璧之心,而對面,是冷冷看着我的烈炎和辛蘿……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天亮,我洗漱完畢,下了樓,彩雲她們已備好了紫薯玉米粥。
“辛蘿還沒起嗎?”
彩雲搖搖頭,眉宇間可見絲絲憂愁:“還沒呢,姑娘先吃吧。”
我将自己的一份吃了,又命侍女将辛蘿的那一份拿去廚房熱着。等到過了辰時,竟還未見辛蘿出來。
我有些擔心:“彩雲追月,你們去辛蘿房裏看看。”
二人回來後,說是敲門無人應答,我察覺有些不對勁,立刻趕到辛蘿的房間,直接推了門進去。門一開,卻見辛蘿倒在地上,手裏的茶盞滾落一旁,灑了一地的水。
我吓得不輕,趕緊将辛蘿扶到床上。她面色慘白,雙手冰涼,臉頰和額頭卻滾燙如火。
彩雲喂了幾口熱水下去,辛蘿才慢慢睜了眼,但眼神渙散,也說不出話。
追月急得眼角發紅,對我道:“阿菱姑娘,你快去請青龍使過來看看。”
我正欲起身,卻被辛蘿拉住。她勉力坐起來,堅定地搖了搖頭:“不要去找他,我沒事。”
彩雲急道:“姑娘這些日子身體一直不好,總說休息休息就好,可休息了這麽久,也沒見好啊。還是跟青龍使說一下吧。”
我也勸道:“是啊,讓烈炎過來看看,他放心,我們也放心。”
辛蘿卻仍不肯:“你上次被斷崖的戾氣所傷,五髒六腑俱被侵蝕,為救你性命,烈炎耗損了百年修為,元氣大傷,不可再讓他為我耗費靈力。”
我心頭巨震!只因上次醒來時,除了眼睛看不清楚,身體也沒有什麽不适,辛蘿又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是杜衡救了我來衛都,烈炎更是只字未提,我竟也糊塗到忘了多加挂懷……
不請烈炎過來,我只好自己一試。我凝神聚氣,欲将自己的靈力輸于辛蘿,可她體內似有一股強勁之氣,不斷抵抗着我的真氣,試了好幾次,終是于事無補。
此時辛蘿已有些意識模糊,追月的眼中泛出淚花,彩雲亦哽咽道:“阿菱姑娘,你還是趕緊去一趟冬青閣吧,就是請青龍使過來看一眼,也是好的。”
我到了冬青閣,侍女們卻說烈炎還未起,也不讓我進去,将我攔在門外。
我急了:“這都日上三竿了,怎麽還沒起?”
兩個侍女紅着臉相視一笑,一個道:“那要問夜心姑娘了,我們如何知道?”
另一個推了她一把,嗔道:“說什麽呢!”又對我笑笑,“許是昨晚青龍使興致高,喝酒喝得有些晚了,這才睡到現在。”
我禀明來意道:“辛蘿姑娘身體不适,想請青龍使去鳳梨軒看看,還勞煩兩位姐姐進去通報一聲。”
“這,可青龍使和夜心姑娘還沒起……”一個仍在猶豫,另一個微微變了臉色,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進去通報一聲,還請姑娘稍等。”
等了好一會兒,進去通報的侍女才急急走出來,臉比方才更紅了。
“請阿菱姑娘先回去吧,青龍使稍後便過去。”
我謝過,回到鳳梨軒,辛蘿的臉色稍稍恢複了正常。正當我提着的心快放下時,辛蘿卻突然昏昏然說起了胡話,全身竟有青色氣流上下游走,看着叫人害怕。
彩雲驚道:“這……這,難道……”
我問:“怎麽了?”
彩雲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望着辛蘿道:“辛蘿姑娘眼下這情況,和姑娘你剛來時有些相像,應是中了戾氣之毒。想必定是當時,辛蘿姑娘強壓住體內的戾氣,沒能及時化解,日夜積累,偶有疲倦之态,現在終究是爆發出來了。”
我身體一僵:“你的意思是,當時辛蘿和我一樣,也被斷崖的戾氣傷了?”
“辛蘿姑娘雖受中了戾氣之毒,但應該沒有那麽嚴重,因為當時姑娘你只剩了半條命,但辛蘿姑娘看上去卻沒有什麽大礙。而且,若真是傷得重,辛蘿姑娘也不可能憑一己之力就撐到現在。只是拖得時間久了,戾氣未能及時化解,辛蘿姑娘的身體才一直不見好。”
“那現在如何解她體內的戾氣?”
彩雲道:“恐怕只有等青龍使來了。”
“可還有其他法子?”
彩雲和追月面面相觑,搖了搖頭。
可過了半個多時辰,烈炎還未現身,我木讷地坐着,不知如何是好。
追月突然坐直身體,大叫一聲:“我想到了!”
我和彩雲同時問道:“想到什麽了?”
“想到不用青龍使耗損靈力,就可以救辛蘿姑娘的辦法了。衛都和蜀胄交界處,有一座小巴巫山,山裏有一處禦洗泉,用泉水熬煮禾襄草的根須,喝了可以解百毒,化解體內殘餘戾氣。辛蘿姑娘本就傷得不重,這些日子又靠着自己逼出了大部分戾氣,只剩很少的一部分在體內。喝了禦洗泉熬煮的禾襄草的根須,應該就能好起來了。”
彩雲一個勁兒搖頭:“禦洗泉好找,可這禾襄草是只有極寒之地才有的珍稀藥材,眼下我們去哪找?”
追月笑眯眯道:“你忘了,上次玄武使他老人家來衛都,給我們帶了什麽?”
彩雲喜不自勝:“帶了一盒霂雪霜露,一株禾襄草!”
我亦喜道:“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小巴巫山,只是如何才能找到禦洗泉?”
追月笑道:“這個容易。”她打了個響指,一串火苗就自指尖蹿出,手指一彈,火苗便如同長了翅膀的小精靈般,停在我面前左右搖曳。
“跟着它,可以找到一塊巨大的靈璧石,而禦洗泉就在靈璧石附近。”
“這小巴巫山,可有什麽危險?”
追月擺擺手笑道:“沒什麽危險,山也小的很,姑娘大可放心。幾年前我就自己單獨去過兩三次,都是到了靈璧石那兒就回了頭,雖沒見着禦洗泉,但聽說禦洗泉就在靈璧石附近。只要你一直跟着我的小火苗,就能很快找到靈璧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