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暗中潛伏
吃過晚飯後,我到冬青閣找烈炎下棋。因為我一直想着如何與烈炎開口,便在棋局上有些心不在焉。在烈炎第三次好心提醒我明顯放錯棋子之後,他終于忍不住道:“原是你來找我下棋,不想卻變成了我自己和自己下棋。”
我看着棋盤道:“我在你這兒住了近一個月了,傷也完全好了,所以……”我吸了口氣,擡起頭看他,“其實,我是想來和你告別的。”
烈炎神色自若,淡淡一笑,緩緩将手中的棋子落下,“明天我不在衛都,雙生棱鏡現在放在辛蘿那兒,你要想回去,就和她說吧。”
我原以為烈炎會客套地請我多留一些日子,沒曾想竟是一番我想走随時都可以走的意思。我微微松口氣,因身份之殊,也說不出“今日之恩,來日再報”之類的話,說不定來日再見,就是在血雨腥風的戰場上。但此刻燭火熒熒,和風熏熏,仍是教人心生暖意的安然歲月,突然便起了興致,想叫辛蘿過來與烈炎合奏一曲。正待開口,杜衡卻敲門而入,向着烈炎微微颔首。
我好奇問道:“有什麽事嗎?”
烈炎看了我一眼,略帶歉意道:“這一局怕是下不完了,有客人來訪,我不得不見。”
我忙起身告退:“無妨,你忙吧,我先告辭了。”
走過杜衡身側時我微微笑了笑,杜衡卻難得的有些嚴肅,眉宇森森,只沖我點了點頭。
出門後正巧看到秋槐一行走了過來,我退至一旁,秋槐目不斜視地與我擦肩而過,倒是她身邊的一個玄衣女妖瞧了我一眼。我正欲接着往外走,卻又看到那個穿着密密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的藍衣小妖。他似乎也還記得我,眉眼彎彎,又沖着我一笑。然而,正是這滿是暖意的笑,突然讓我一個激靈,我萬分驚訝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藍色的衣擺閃進門裏,我才肯定下來,心頭不由突突直跳,他,也來了嗎?
我有些魂不守舍地回了鳳梨軒,給辛蘿留了一封告別信放在她枕下,又悄悄走到冬青閣,找了處可以看見冬青閣大門又隐蔽的地方躲了起來。
左等右等,也不見秋槐他們出來,我有些焦躁不安:難不成,秋槐他們要在這裏留宿一宿?
像是知曉我的心事般,南瓜變化成了小狐貍,趴在我肩上,對我道:“你先靠着睡一會兒吧,他們要出來了我就叫醒你,你要是真打算跟着他們去,怕是一整晚都不能睡了。”
我歪着脖子看它實在有些費勁,笑道:“你傷好了,倒是精神得很!”
南瓜白了我一眼:“在床上躺了足足一個月,你說精神能不好嗎?”
我連着打了幾個哈欠:“那你睜大眼盯着啊,一出來就叫醒我。”
也不知睡了多久,甚至我都不确定自己到底睡着沒,就被南瓜搖着肩膀叫醒了。我揉眼一看,烈炎将秋槐送到了門口,秋槐沒做任何停留,立刻跟烈炎告了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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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捏捏有些發麻的腿,也即刻跟了上去。
***
看方向,秋槐一行應該是徑直飛往魔界西部的墨丘。他們飛得很快,這對于并不十分擅長飛行術的我來說實在有些吃力。不過我竟能保持距離一路跟着,沒有被發現,也沒有被拉開,由此可見烈炎所教确實頗有成效。
可眼見着快要進墨丘了,我還是不幸被發現了。我被一直緊随秋槐的玄衣女妖一腳從空中踢到地上,差一點鼻子就磕到了一塊尖銳的石子。
我慶幸自己的鼻子還完好無損,就連被一群妖怪圍在中間也沒那麽難過了。
那個一腳踢飛我的女妖首先喝道:“你是哪裏來的小妖,鬼鬼祟祟跟着我們做什麽?”
我無從回答,眼睛也不敢瞄向某個方向求助。
玄衣女妖又問了一遍,我還是沒想好怎麽回答,正想着她問第三遍的時候一定要随便扯個理由,秋槐卻不願給我這個機會了。
她冷冷地看着我。她總是這樣冷冷的目光,我心中莫名惱火。
“既然不願說就罷了,了結她。”
玄衣女妖領命,大踏步朝我走來。
這時,一個藍衣小妖走上前攔住她,對秋槐道:“朱雀使饒命,這個丫頭,是阿藍同族的表妹。”
秋槐将視線緩緩移到藍衣小妖身上,冷聲道:“這麽說,她是來找你的?”
藍衣小妖點點頭,我适時地喊了聲:“表哥!”聲音裏還隐隐帶着哭腔,我頓時很佩服自己。
玄衣女妖狐疑地看着他:“你怎麽不曾說過?”
藍衣小妖毫不猶豫地回道:“其實也是許多年未曾見過了,不知道今日怎麽會……”他慢慢轉過身看我,拼命地眨了眨眼睛。
就在他這一轉身一眨眼的功夫裏,我大腦飛速轉動,已想好了一套說辭。
“回朱雀使,奴婢其實是衛都青龍使身邊的一個侍女,與表哥已許多年不曾見了。青龍使新寵愛的夜心姑娘不喜歡奴婢,不給奴婢好臉色看,奴婢便想着找個機會離開衛都。今晚正巧在冬青閣看到表哥,便想跟着表哥一起投靠朱雀使。”
玄衣女妖仔細看了看我,揚聲道:“先前我确實在冬青閣見過你!”
秋槐不語,我接着道:“奴婢走之前,已經和青龍使禀明了志向,青龍使也同意奴婢離開衛都。只是奴婢一直猶猶豫豫,不敢貿然打擾朱雀使,所以才一路跟了過來。”
秋槐仍不語,我也不知她信也不信。
藍衣小妖深深低着頭,語氣懇切:“還請朱雀使贖罪,原諒小妹唐突!”
玄衣女妖也道:“朱雀使,上次梨幽因罪被誅,屬下身邊正少一個得力的幫手,我看這丫頭也還伶俐老實,便讓她跟着屬下吧。”
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盯着秋槐,片刻之後,秋槐終于出聲道:“好吧。”
我如釋重負,扶着藍衣小妖的胳膊站了起來:“多謝朱雀使!”
秋槐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回道:“阿菱。”
秋槐無言地動了動嘴唇,像是默念了遍我的名字,她淡淡掃了我一眼,目光雖仍清清冷冷的,卻不再似先前那般冰冷。
到得墨丘時,已是曙光初現。我因跟了那個玄衣女妖,便随她一起住在芙園,也知道了她的名字,鳳凝,是秋槐身邊最得力的屬下,在魔界也有頗高的威望。
回芙園不久,藍衣小妖就來找我敘舊,鳳凝也沒有多問,我便随着他到了一處僻靜的幽谷之中。
我笑着說道:“表哥什麽時候改名了,阿藍,阿藍,是藍色的藍嗎?”
他終于将一直戴着的兜帽放下,露出那一張和雲繁三分相像的臉。
“怎麽,覺得這名字不好?”
“好,很好,很有親切感。只是,我更喜歡你原來的名字,望——遙——”
望遙哈哈笑起來:“你倒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我亦苦笑道:“阿菱只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名字,哪裏需要去改?”
待細細問起望遙之所以變成“阿藍”的原因,才知道,原來那日我在不周山“無故”失蹤,雲繁、望遙請了滄羽師傅動用了不周十大禁術之一的“太虛憶境”,查探出我在百丈崖遇到了影魔和小蓮,又與他們一起去了斷崖。他們雖不知救我的杜衡是何來歷,但已猜到我因是被劫去了魔界。雲繁和望遙冒着風險來魔界尋我,終于知道了我在衛都養傷,而且日子過得還挺滋潤……
我聽他說着,忽然便想起了一件一等一的大事,急忙打斷他:“你可知,傳說中具有毀天滅地之力的天心玉翡璧之心,已有半塊落入魔尊黑曜手中了!”
望遙倒吸了口涼氣,接着沉重地點點頭:“果然!那日我們看到了你在斷崖邊與他們争執的場景,滄羽師傅已猜到你們是為了争奪天心玉,而且既然現在黑曜尚按兵不動,想必是還未得到完整的天心玉。所以這次我和二哥來魔界,不單單是為了找你,還要伺機混入魔族內部,最好是與黑曜越親近越好,只有這樣,才能随時了解黑曜的動向,才能有機會接近天心玉。”
我舒了口氣,又問:“那你們怎麽來了墨丘跟了秋槐?又怎麽知道我在衛都?”
望遙神色有些微的古怪:“跟了秋槐,是因為我無意間救了垂死的鳳凝……”
我恍然大悟:“難怪她在秋槐面前幫着我們說話,原來是你曾有恩于她!”
望遙草率地點了下頭,接着道:“之所以知道你在衛都,是因為有一次二哥奉秋槐之命前去拜訪衛都的青龍使,正巧看見了你,便打聽了一會兒,才知道你在那兒一切都好。”
我心跳漏了一拍:“雲繁去過衛都?”
望遙微微側着頭,饒有興致地看着我:“為了避免身份暴露,他沒有多做停留,更沒有與你接觸,不過一直讓我們好奇的是,魔界的青龍使,為何會好吃好喝的招待你?而不是,把你關進大牢,或是讓你自生自滅?”
我心底驟然升起一絲涼意,淡淡道:“因為我們認識。”
我将少年時期在不周山山下與烈炎相識相交的經過粗略說了遍,看着望遙的表情由震驚到擔憂,再由擔憂轉為疑慮。
“這麽說,你們算是朋友?”
我語氣有些生硬:“以前算是,可今後,怕是當不成朋友了。”
看得出望遙仍是隐隐的憂心,我幹脆說得直白:“我們雖是故交,他也三番兩次救過我的命,可你放心,他不會以此要挾我,讓我為他做事,我也絕不會這樣做。”
望遙看我的表情帶着試探,卻也含着絲絲不忍心:“阿菱你知道,他畢竟是魔族,更是與我們交戰的首領,兇狠好戰是妖魔的天性。”
我不想與他繼續談論下去,只堅定地說了聲“我知道”,然後問他:“雲繁君呢?”
“黑曜要将墨丘囚牢中關押的囚徒遷往王城,秋槐派了一部分精兵押送,二哥也跟着去了。”
我頓時緊張起來:“他去了王城?”
望遙一笑:“這可是個難得的好機會。”他忽然神色一凜,喊了聲“大哥”。我們近旁,竟出現了風卓的幻象。
風卓神色凝重,看上去似乎疲憊不堪,他向來頗為嚴肅,此刻臉頰凹陷,膚色暗黃,更顯出一絲滄桑。一開口,連聲音都是疲倦的。
“好幾天沒聯系了,在那邊一切都還順利嗎?”他看見我,微微笑了笑,“你們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我亦笑道:“風卓君放心。”
望遙心疼大哥,眼底可見焦灼之色:“大哥怎生如此憔悴?”
風卓擰眉:“這段日子,不僅仙界,就連凡界也有妖魔橫行。大胤朝的君主也開始召集各路人馬除妖,安頓難民。天帝已經派了九重天所有仙神前往各地駐守,日不能安,夜不能寐,怎能不憔悴?黑曜那邊可有大的動靜?”
“還沒有,四大魔使亦是按兵不動,看來,黑曜也只是派了些小妖小怪擾亂我們心神。”
“小妖小怪都讓我們如此頭疼,可想魔族大軍若真的進攻,我們更會疲于奔命了。”風卓頓了頓,又道:“守護極界已經出現了小的漏洞,現在事态緊急,你們要争取快點找到翡璧之心。”
望遙道:“我和二哥全力以赴,只是其餘的翡璧之心,你們有下落了嗎?”
我插了一句:“翡璧之心當年碎成了兩半,現在黑曜手裏只有可以幻化成人形的姜蘭紫陌,還有另外一半,請風卓君務必加緊尋找!”
風卓颔首道:“我自然知道。時間差不多到了,随時保持聯絡。”
幻象消失後,我和望遙也回了芙園。回去的路上,望遙笑着囑咐我:“記得下次出來,和我一樣從頭到腳遮得嚴實些,最好啊,只露出一雙手和一雙眼。”
我不解:“為何?”
望遙瞪着眼:“還要問為何嗎?我們是從仙界潛伏進來的,萬一被以前什麽時候撞見過的妖怪發現,豈不完了?”
我想了想,覺得很是有理。”
誰知剛一踏進院門,就見鳳凝帶着手下急匆匆出來,一見我們便喊道:“出大事了,快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