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真實面目

魔尊黑曜大發雷霆。

鳳凝連連稱罪,還将清幽谷的始末一一道來,“……那玄蜂說是以命抵命,我們連夜抓來三百七十八個凡人送到清幽谷,才将被困者解救出來。可,可誰想玄蜂卻如此卑鄙,出爾反爾,在衆妖體內種下劇毒!魔尊,這,這真的不能怪我們!”

我微微擡眸,看到黑曜的臉色越來越沉,看來鳳凝的說辭根本不能消解他的憤怒……偏偏這個時候九枝落還添油加醋,句句暗指秋槐辦事不利。自墨丘來的妖将個個惶恐不已,推卸責任,唯恐魔尊的怒火會燒到他們的頭上。

黑曜擡手一指,正是坐在東南角的玄武使醇酴,“玄武使,你算是魔界的老臣,依你看,這件事該如何處置。”

醇酴深深望了秋槐一眼,眼裏帶着不滿和責問,但更多的,還是憐惜不忍。他站起身,面向黑曜,慢慢道:“要想不與玄蜂再起戰亂,也只能先按他們的要求做。沒想玄蜂不自量力暗下毒手,看來是真要與我魔族開戰。朱雀使盡心盡責,也難料到會是這個結果,還望魔尊從輕發落!”

黑曜望向壑川:“白虎使,你說。”

壑川慢條斯理地換了個坐在椅上的姿勢,慢慢轉動手指上的玉戒,道:“兩百多個無用囚徒也就罷了,可墨丘一百多個妖将的性命,朱雀使該拿什麽去還?”

一直一言不發的秋槐身子明顯一顫,可仍微微垂首,不說一字辯解。

黑曜緩步走到秋槐面前,嘆了口氣,道:“朱雀使,去深潭地淵待一段時間吧。”

我還在想這深潭地淵是個什麽玩意,鳳凝已尖聲叫道:“魔尊,魔尊,求您從輕發落吧,去深潭地淵,會要了朱雀使大半條命的!”

黑曜冷冷道:“死不了就行。”

這時,望遙突然喊道:“魔尊,和玄蜂談判的是我,應該由我代替朱雀使受罰!”

此言一出,衆皆嘩然。鳳凝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你瘋了嗎?”連秋槐也震驚地望着望遙,這份震驚,絲毫不亞于當時望遙飛身撲救,為她擋下玄蜂兇狠一擊的時候。

黑曜立刻将視線移向望遙,挑眉問道:“你?”

黑曜迫人的氣勢讓望遙微微有些瑟縮,但他依舊高聲回道:“末将是墨丘的阿藍,當時,就是末将随朱雀使一同進的清幽谷,也是末将強烈建議朱雀使接受玄蜂的要求。所以,要罰,就罰末将吧!”

我倒吸一口涼氣,可黑曜并未發怒,反而饒有興致地來回打量了一番望遙和秋槐。壑川用一種近乎揶揄的語氣說道:“看來朱雀使對你很是看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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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遙又重複了一遍:“末将甘願受罰!”

黑曜不理會他,問秋槐道:“朱雀使,你覺得這件事,誰該當重責?”

片刻的沉默,秋槐緩緩道:“罪在秋槐思慮不周,辦事不利,甘受魔尊處置。”

黑曜輕嘆一聲:“秋槐啊,你是魔界最得力的将領之一,替本座解決過太多棘手之事,本座也不想因為這件事就毀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可本座又不能不給死去的一百多個妖将一個交代……既然有願意替你受罰的,本座就成全了他。”

他一揮手,立刻就有兩個黑衣侍衛走上來,一左一右架住望遙。

鳳凝吓得臉都白了,只能一個勁地請求黑曜從輕發落。秋槐不發一言,似乎望遙的死活與她毫不相幹。

望遙被帶走後,黑曜環視了殿內一圈,最後不耐地擺擺手道:“剩下的交給你們處置了。”衆妖恭送黑曜離開。

壑川心不在焉地掃了我們一眼,道:“既然要罰,自然不能只罰一個,所有的墨丘妖将,都得好好記住這個教訓。”

九枝落立刻滿面堆笑:“那依白虎使看,剩下的該如何罰?”

壑川亦笑着問道:“先生說呢?”

九枝落毫不猶豫:“依我看,應該統統罰去玄冥冰窖受刑。”

一個妖怪發出一聲絕望的嗚咽,鳳凝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醇酴。醇酴瞪着九枝落:“沒必要去玄冥冰窖那種地方吧?”

九枝落臉色稍稍變了變,有點尴尬地咳了聲,但還是頗為謙恭地問道:“那玄武使認為該如何?”

醇酴望向對面,有點不滿地說道:“青龍使,你怎麽看?”

烈炎這才擡起頭,用手揉了揉太陽穴,似乎有些疲倦:“魔尊很久之前好像說過,要在松霞殿的園子裏種滿曼陀羅。”

我覺得醇酴和我一樣沒聽懂烈炎的話,可壑川已經大笑出了聲,他起身走過烈炎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莫名其妙,心底的恐懼感在烈炎衣擺消失的那一刻驀然而至。

***

站在松霞殿東北角一片翻新的土地前,手裏拿着一袋曼陀羅的種子,腳邊是一個放着木瓢的空桶。我四處走了一遭,并沒有發現可以取到水的地方。

“種花而已,這算什麽懲罰?”南瓜見沒有妖怪,幻化成了小狐貍的形狀。

我聳了聳肩,表示同樣不解,“而且這附近也沒有打水的地方。”

南瓜奪過我手裏的種子袋,跳到松軟的土上,“管他呢,早點把種子種完早點回去。”它用爪子飛快地刨了一個小坑,将種子塞進去。

我走過去,腳下突然鑽心一疼,不覺“啊呀”一聲。

南瓜呆呆看着我:“你怎麽了?”

我停住身形,又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了,便笑着搖搖頭,繼續擡腳往前走。可走了沒幾步,我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因為每走一步,就像行走在刀尖之上,腳底會劇痛不已。

我強忍住疼痛,走到南瓜身邊,從袋子裏抓出一把種子。

“阿,阿菱,你快看!”

我順着南瓜手指的方向望去,原本空空如也的木桶裏,竟多出了剛好蓋住桶底的一片血紅。

我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和南瓜大眼瞪着小眼。我将桶裏的血水澆到土裏,剛埋進去的曼陀羅種子竟立刻發出了新芽。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懲罰。我在這片土地裏每走一步,被尖刀剜出的鮮血都會流進桶裏,而只有用我的鮮血,才能使種下的曼陀羅之花發芽。

南瓜不忍地看着我:“能堅持住嗎?”

我只能說:“不能堅持也得堅持啊。”

剛開始,我還能走走歇歇,可以緩解下疼痛。可到後來,哪怕是坐着休息,腳底的疼也仿佛刻骨剜心,腐蝕着每一根神經。南瓜想了各種辦法,也沒法幫到我,只能不斷在旁邊給我鼓勵。可漸漸地,它的聲音也似乎變得虛無缥缈起來,疼到麻木了,只能機械地種下種子,澆上鮮血。

當澆下最後一滴血時,我一頭栽倒在地,強烈的眩暈讓我禁不止嘔吐。南瓜急得抓耳撓腮,我看它那副模樣着實逗人,斷斷續續笑道:“小……小狐貍,你現在可一點兒……一點兒都不像狐貍了,像……像只小猴子……”

南瓜哭笑不得:“我這麽英俊潇灑,貌美如花,怎麽會像猴子?”

它想脫下我的鞋襪,可稍微一扯碰,我就覺得連着皮肉都要被扯下來,急忙按住它的爪子,“估計血肉模糊,和鞋襪都連一塊兒了。”

南瓜狠狠地将木瓢砸到地上,氣得渾身發抖。歇了好一會兒,我才勉強恢複了些力氣,可一站起來,腳底觸到地面,我就疼得連連慘叫。

南瓜道:“現在我應該可以發揮點作用了。”它搖身變成了一片金色的虛光,纏繞在我腳上。我試着走了幾步,發現疼痛感大減,不由再次佩服南瓜高超的本領。

拎着木桶一瘸一拐地走出松霞殿,卻在經過一座香氣四溢的花園時看到了雲繁。他微靠着一處形似松樹的假山,兩眼無神地望着前方,腰間別着那晚削掉我鬓發的長劍。

他漠然地望了我一眼,又把頭扭回去。

我不禁默默感嘆:這翡璧之心沒找着,我們三個卻先弄得傷痕累累,要真的能順利将翡璧之心帶回仙界,一定是又一個被編進神魔史的關于身殘志堅的故事……

想到自己的名字會出現在後輩們的書本裏,我實在忍不住笑出聲,暗暗給自己打氣:加油啊衛菱,說不定一個不小心就名垂青史了!

這時,我看到鬓影和一個有點眼熟的影子從花園裏走出來,趕忙鑽到一旁的假山下躲起來。

那個眼熟的影子走後,我才想起他好像就是黑曜唯一的兒子玄奚。又想起上次在伊洛城偷聽到的玲珑的話,看來這個少主,确實和鬓影交情匪淺。

鬓影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巧的香囊系在雲繁的劍柄上,說道:“我的手藝不太好,你可不準偷偷扔掉。”

雲繁低頭看那香囊,半晌,淡淡道:“繡得很好。”

鬓影的聲音裏透着驚喜:“真的?”

雲繁微微一笑,他只有在笑的時候,眼裏才稍稍有一些神采,可就是這轉瞬即逝的微光,也讓我心裏一暖,讓我有信心,可以看到更多的璀璨。

雲繁和鬓影走後,我才猛然意識到一件事:鬓影竟然能開口說話了!我震驚不小,難道她又擅用禁術了?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還是得趕緊想個法子把雲繁救出來才行。

回去後,我找到同樣重傷不輕的鳳凝,詢問望遙的情況。鳳凝躺在床上,臉色難看到極點,冷冰冰地回了我一句:“我怎麽知道?”

“那,那個深潭地淵,到底是什麽樣的地方?”

鳳凝答非所問:“他自己找死,我有什麽辦法?”

我呼吸一滞:“他,他不會死了吧?”

鳳凝突然狠狠瞪着我:“你胡說八道什麽?”

我松了口氣,拍了拍胸口:“那就好。”

鳳凝接着又長嘆一聲:“不死也搭上半條命了。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九九八十一道地火……”她咬着下唇,“被關進深潭地淵的,不管妖也好,仙也罷,沒有能熬過超過一年的。”

我大驚:“那,那表哥他?”

“放心吧,玄武使已經向魔尊求情,三天之後,就會放他出來的。”

我大為感激,又小心問了句:“那,朱雀使她怎麽樣了?”

鳳凝冷笑一聲:“好得很,有傻子替她受刑,她有什麽不好的?”我知道鳳凝是怪秋槐沒有替望遙求情,而是任由他替自己受刑。其實我心裏也有些憤懑不平,倒不是因為望遙白白替秋槐受了酷刑,而是因為秋槐表現出來的冷漠。她怎麽可以毫不動容,毫不愧疚?

從鳳凝處出來的路上,遇見了秋槐。我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近,卻不知該說些什麽,還是她走過我身邊時先問道:“你想說什麽?”

我怔怔地看着她,她似乎有些不耐煩了,正要走開,我急忙問道:“望……表哥他怎麽樣了?他會活着出來的,對吧?”

秋槐的語調沒有一絲波瀾:“他的死活,與我何幹?”

我心裏五味雜陳,原來,冷酷、無情……這才是你們的真面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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