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黑河地洞

晚飯過後,我便照例和小眉一起外出巡邏,在路上遇到了衛琮,身後還是緊緊跟着白楊白桦兩兄弟。

衛琮冷不丁與我打個照面,吃了一驚,還有一絲惶恐。我不确定在長留山時,他是否有意與那打理花園的怪老頭串通一氣,害我掉進紫藤花下的密室裏,但八九不離十,于是見了他也沒好臉色,只随口問了句:“你也出來巡山?”

衛琮冷冷應了聲,斜睨了我一眼,“你怎麽也在不周山?”

我沒理他,拉了小眉就走,卻聽衛琮有些氣急敗壞地在後面喊:“喂,問你話呢,沒聽見嗎?”

小眉搶在我前面問了一句:“你是天帝還是滄羽上仙啊?憑什麽你問話就一定要回答?”

衛琮估計沒料到小眉會這樣嗆他一句,又惱怒又尴尬,臉立刻就漲得紅了,過了好一會兒,方從咬緊的牙關裏蹦出幾個字:“不跟你們一般見識!”昂首挺胸地大踏步走開了。

我差點笑出聲,轉頭問小眉:“他怎麽也得罪你了?”

小眉細眉一挑:“他沒得罪我,我就是一直看不慣他那副趾高氣揚、傲慢自大的樣子!看你們剛才那架勢,怕是你上次去長留山結的怨吧?”

“哎,其實也算不上結怨,我也是看不慣。好了不提了,趕緊走吧。”

到了山腳,我們照着平常路線巡視了幾圈,沒發現什麽異常,就準備往回走。我望了望遠處黑黢黢的山頭,莫名有些害怕,待回過頭和小眉說話時,竟發現小眉突然不見了。

我輕輕喊了聲“小眉”,沒回應,我四下裏望望,靜得出奇,也沒有腳步聲和說話聲。我不由喉頭發緊,又接連喊了幾聲,還是沒回應。我忙從懷裏取出暮穹發給我們的小木瓶,一拔開木塞,一串金黃的火花便“嗖”地一聲蹿了出來,在半空中綻開出一朵朵金色的花來。

“你這丫頭手腳倒快!”

我猛一回頭,看到兩個有些眼熟的面孔出現在面前。我飛快地想了想,立刻就想起來了,是當時在妖月姬壽宴上見過的殺零渡、紅萼兄妹!

紅萼拿一雙甚是妖嬈的丹鳳眼盯我,笑語盈盈:“你通風報信也沒用了,很快整個不周山都會知道,我們魔軍要來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我慢慢往後退了退,然後撒腿就跑。我的飛行術一直不太好,現在便成功拖了後腿,還沒飛出三丈遠,就被他們追了上來。

我只好硬着頭皮開打,本以為很快就會被打倒,但意料之外的,鬥了三十來招,我竟然還是自由身。我搜腸刮肚将畢生所學的招數全使了出來,除了割破了千裏光的左袖外,再不能給敵人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最後,我拼盡全力使出了最後一招,千裏光躲閃不及,竟被我打中了胸口,立刻站立不住、痛苦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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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萼又驚又怒,直勾勾地望着我,厲聲問道:“青龍使的‘龍吟天下’,你是如何會的?”

我在心裏默念:當然是他教的,難不成還能是我偷學來的?就在我尋思應不應該據實以告的當口,大地突然一晃,接着,竟有節奏地持續晃動了起來,就像是一把巨大無比的鐵錘,一下下猛力地敲擊着地面。忽然,紅萼一聲驚呼,我舉目望去,但見茂林深處,隐約可以窺見一只猛獸,狀如老虎,通體青藍,一雙眼睛透出妖冶的紅光。它每踩一步,大地就劇烈地晃動一下。

我原以為這是魔軍派來的先鋒,可紅萼卻也看得發愣,“梼杌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千裏光道:“定是魔尊請來的盟軍!”

“怎麽可能……”紅萼的聲音帶着一絲戰栗,“梼杌兇殘無比,連魔尊都駕馭不了,他又怎麽會請來這樣可能會給魔界也帶來災禍的盟軍?”

這下,千裏光也不确定起來,可他顯然沒有妹妹那麽多慮,只是堅定地說道:“除了魔尊,誰也不敢擅自将梼杌派來這裏,大軍就要到了,不周山唾手可得,你還想那麽多做什麽?”

我正想着趁他們分神之際開溜,可紅萼已經不再理會那只梼杌,又朝我沖了過來,接着,千裏光也忍住胸口的傷,縱身飛來助妹妹一臂之力……

最後,當我被他們裝進一個碧綠色的大葫蘆裏時,我腦子裏只閃過一句話“書到用時方恨少”,此刻也只空餘下“恨”了。被裝在這個寶葫蘆裏,就像是坐在一輛四周密不透風、伸手不見五指的馬車裏,一路跌跌撞撞、颠颠簸簸,颠得我頭暈眼花。在我估計颠了起碼有兩個多時辰之後,終于被放了出來,放出來後第一個見到的便是小眉。

我和她被關在同一間牢房,雖說是木頭門,但很明顯設了結界,手連牢門都碰不得,只要稍稍一靠近,那牢門便會“飒飒”地閃出紫色的銀光,像閃電又像是瀑布。我環顧牢房外,發現有十二個一模一樣的牢房緊挨着連在一起,圍成一圈,每個牢房大約都有七八個囚徒,偏偏只有我和小眉這間,只有我們倆。在我的西北角,有一個鐵鏈搭成的旋轉樓梯,從我們所在這一層的下方通上來,直通向上面。我擡頭望望十二間牢房圍成的掏空的中央,只見明晃晃的一片高懸在那,不知有多高,也不知外面是什麽地方。

有七個黑衣守衛來來回回走着,一會兒看看這裏,一會兒呵斥那裏,似乎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一直盯着其中一個,因為我覺得他總是不經意地往我們這邊瞄上一眼。待他第三次走過我面前時,我突然想起來,竟是我和烈炎在王家村遇到的兔子精大免!我記得當時烈炎說要……,

沒想到這麽巧!我又驚又喜,朝大免笑了笑,他也稍稍抿了抿嘴。

可能是還有其他兩個守衛在,大免不敢與我們說太多話,只是悄悄說了句“這裏是黑河地洞第七層”,算是解答了我的困惑。我雖然對黑河地洞不甚了解,但知道這裏是王城專門關押囚徒的地方,當時秋槐就是奉命要将墨丘的囚徒押送到這裏來。

當天晚上大免不在,而是三個守衛中那個最不茍言笑的一個看押我們。我想他們應該是輪着晚上當差,不由暗暗高興,等到了大免單獨當差的那晚,或許就能給予我更多的幫助了。

第二天很早我就醒了,我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盤算着能不能讓烈炎知道我在這裏,然後放我出去,就在我一籌莫展之際,烈炎竟然來了。

他只帶了杜衡和褚衣過來,他們倆立在牢房外,烈炎自己進了牢房。我一時還沒想好如何開口,烈炎卻劈頭問我:“雪熙在哪?”

雪熙?他找雪熙做什麽?難不成是幫壑川?

我裝糊塗:“我不知道啊。”笑了笑,“雪熙不是應該在江邑她家嗎?”

“雪熙不在江邑。”

“哦,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們很久沒聯系了。”

烈炎道:“上次雪熙遇到危險,是你救了她,這次她又有了麻煩,怕也只有你這一個有法力的朋友能幫她了吧?”

我驚道:“雪熙又有了麻煩?難道壑川又找她了?”

烈炎認真地看我,似乎在判斷我話裏的真假。我努力不露出一絲破綻,可當他與我對視了一會兒之後,我的目光還是忍不住游移到了別處。待我再看向烈炎時,他卻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牢房。

我覺得烈炎應該是看出來了我在說謊,可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看出來了,既然他沒再逼問我,我也就大大松了口氣。不過讓我始終好奇的是,既然上次在妖月宮烈炎肯幫助雪熙逃走,為何這一次又要幫壑川找到她?或許,他不是幫壑川,而是自己在找,可是他與雪熙似乎只有一面之緣,找她又是何故?難不成他也對雪熙動了心?唔,這個好像不太可能……

我本來打算再仔細思考下這個中緣由,可小眉卻打斷了我的思考,她狐疑地望着我:“你們認識?”于是,我花了差不多一個下午的時間來和她解釋了下我和烈炎的淵源。

小眉兩眼放光,幾乎叫了起來:“那能不能讓他放了你這個朋友?也順便放了我這個他朋友的朋友?”

我有些沮喪:“可能性不大,你看,要是他真能放了我們,就不會親自過來問我雪熙在哪了。”

聽了我的話,小眉頓時變得和我一樣沮喪了。

可到了晚上,終于有了讓我們不再那麽沮喪的事,那就是輪到大免當差了。

開始時大免還不敢光明正大地與我們交談,漸漸地,可能他發現左右牢房的囚徒壓根沒有偷聽我們談話的興致,這才放開了膽子。

我先問了目前我最關心的問題,那就是神魔兩界的戰況如何。雖然紅萼說魔軍已經攻到了不周山下,可我相信,拿下不周山根本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甚至可以說,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

大免的回答也讓我很是欣慰,他道:“魔尊親自領兵到了不周山山下,可不周山地勢險峻,又有強大的仙氣保護,和別的仙地自不可同日而語,難怪魔尊拉了梼杌與窮奇兩大兇獸相助!”說到這他自己先打了個冷戰,“只是魔族內受過四大兇獸傷害的不少,魔尊雖說是為了增加勝算,可這樣一來,定會讓不少同族心寒。”

我問道:“梼杌和窮奇當真兇狠非常?”

“當真!”小眉杏目圓睜,“你忘了《神魔史》上都說過啊!當年窮奇在北海一帶作亂,天帝派了三萬天兵天将與九天鲲鵬一起除害,才堪堪與那窮奇打個平手,後來又派了騰冥上神前去,卻也沒能将它制服,只是趕回了魔界。”

我倒吸一口涼氣:“這麽說來,不周山岌岌可危了?”

大免道:“雖然我是魔族,可魔軍若真拿下了仙凡二界我也沒什麽可高興的。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什麽三界一統,稱霸四野,這些都是統治者的一己私欲,統不統一三界與我們這些小喽啰何幹?打贏了也就只有活着的能看到,那些在戰亂裏犧牲的,不也就白白犧牲了嗎?你們也別太憂心,好幾任魔尊都想攻進九重天,又有誰真的如願了?可見九重天那幫神仙也不是吃素的!”

我和小眉面面相觑,大概都是既覺得好笑又覺得感動。

靜默了會兒,小眉忽然道:“大免,你能不能想辦法放我們出去?”

大免立刻警惕起來,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黑河地洞只有這一條路,從最深一層直通到第一層,再沒有旁的路可走,我就是有心幫你們,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不過你們在這老實待着也很安全,青龍使下過命令了,只要是從仙凡兩界抓來的,通通不許殺掉,都要關進這黑河地洞。還好你們遇到的是青龍使的手下,若是遇到了白虎使,早就一命嗚呼了。”

我道:“那能不能請你幫個忙,我們很想了解外面的情況,你多打聽打聽,一有什麽變動就立刻告訴我們,可以嗎?”

大免道:“這個好辦,還有一日三餐,定也少不了的。”

我和小眉相視而笑。

後來的幾天,大免都會定時給我們帶來消息,無非就是魔軍又攻占了哪裏,或者仙界又在什麽地方擊退了魔軍,再就是魔軍與不周山僵持不下。最激動的消息,也就只是魔尊因久攻不周山不下大為惱火,又為着其他一些事一掌劈了一個跟了他幾千年的侍衛。

到了第十一天,突然有兩個陌生的守衛将我帶出牢房,說是青龍使有請。我有些忐忑不安地跟着他們上到黑河地洞的第一層,發現第一層與其餘各層大不相同。七拐八拐地走了好一些路,才走到一處露天的高臺,我多日沒有過如此空曠的視野,不由神思一爽。

可高臺上等我的不是烈炎,而是杜衡和褚衣。

褚衣一句多餘的話沒說,就将一封信遞給我,道:“請阿菱姑娘将這封信交與青龍使。”

我莫名其妙:“烈炎在哪?”

褚衣道:“青龍使去了廣陵。你到了廣陵的露仙臺,将這個令牌交給露仙臺的守衛,就說有要事求見青龍使,他們自會為你引路的。”

我接過令牌,背面雕有蟠龍劍身,正面刻着“青龍”二字。

“這枚令牌,還可保你一路暢行無阻。”

“我不知道露仙臺在哪,也不知道廣陵在哪……”

“你只要從王城一直往北飛,看到綿亘千裏的雪山,就是廣陵,到了廣陵,你自會看到露仙臺的城樓。”

我“哦”了聲,終于忍不住問道:“為何要讓我送這封信?”

褚衣稍稍擰起眉毛,她這副嚴肅的樣子與我在齊盤山莊見她時大相徑庭,也讓我的心情莫名沉重起來,“發生什麽事了?”

“阿菱姑娘,如果你還念在青龍使多次相救的份上,就什麽都不要問,請幫我們這個忙。”

說罷,她就徑直走開了。杜衡一直靜靜地站在旁邊,見我疑惑地望向他,也只是微微一笑,轉身也要走。我忙叫道:“能不能讓我和我的朋友小眉一同去?她還被關在牢房裏。”

杜衡遲疑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示意我等在這裏。

不消一會兒,小眉就一個人來到了露臺,又驚奇又興奮:“他們是要放我們走嗎?”

“算是吧。”我有些愧疚,“但是我們得先去一個地方。”

我望了望遠處層巒疊翠的山頭,想象着與那相距千裏的廣陵,是怎樣一番銀裝素裹、雪飄如絮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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