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碧海青天

當我站在院子裏,聽到震耳欲聾的喧嚣聲時,我就知道,我們終歸是勝了。我跑出去迎接他們,與他們同聲歡慶,而這一份喜悅,遠非當日殺零渡給我內丹,救了我性命可比。

秋槐獨自一人靠站在立柱邊,看起來十分疲憊,見我朝她的方向走去,徑直掉頭就走。我嘆了口氣,不便再去打擾她。

雲繁找到我,急急問道:“望遙的傷勢如何?”

我本想與他開個玩笑,但見他一身疲倦之态,心中不忍,便實話說道:“不礙事,望遙這小子命硬着呢。”

雲繁捏緊的拳頭這才松開,牽起我的手,笑道:“若他日望遙娶了秋槐,你就得改口喊姐夫了。”

我想都沒想就反駁道:“我怎麽就要喊他姐夫了?應該是他喊嫂子才對。”

雲繁嘴角的笑容有些高深莫測。

我覺着有點心虛,便把自己方才那番話又默念了一遍,這才明白過來,臉不由一紅。看着雲繁那笑盈盈的樣子,我突然就覺得,讓他每天睡地板真是個英明神武的提議。

望遙的性命雖無憂,可人卻始終昏迷不醒。

我坐在床邊,邊喂他灌下湯藥邊道:“望遙啊,你還是快點醒了吧,你看你都昏迷這麽久了,秋槐她也沒來看你一眼,你這可是昏迷得一點兒意義也沒有了,還不如快點醒過來。”

雲繁替他擦拭掉嘴角的藥汁,輕笑道:“激将法對望遙無效,你還是想想別的。”

我于是道:“望遙啊,你還是快點醒了吧,你看你都昏迷這麽久了,秋槐很可能都愛上別人了,你再不醒,秋槐出嫁了,新郎卻不是你。”

雲繁的手一抖,道:“你還是別說話了,我怕你把他吓得醒不過來了。”

我擺手道:“怎麽會?是你心髒太脆弱了。”

這下是望遙的手抖了一下,我樂道:“你看吧,望遙都看你不過,決定醒過來了。”

雲繁默默地從我手裏拿過藥碗,咳了聲道:“我記得褚衣那兒有補充氣血的靈藥,你去問她要一些過來吧。”

我點頭,出了門才想起今天早上褚衣把藥全給了我,我給放在烈炎房裏了,便轉了方向,往烈炎住的廂房走去。

烈炎的屋裏亮着燈火,我敲了門卻無人應答,我見門微微開着,便直接走進去。烈炎不在,我只好開始規規矩矩地找起藥來。翻了三四個櫃子,終于找到了褚衣給的靈藥,剛要出去,卻見門外裙擺一閃,夜心的聲音在外面響起:“烈炎大哥?”

她敲了幾下門,又喊了幾聲,我以為她要走,卻不曾想她和我一樣,竟決定擅自走進來。門嘎吱一聲,我覺得眼下自己的處境有些不妙。夜心一只腳已經踏了進來,我一急,變成了窗臺上花盆裏的一株蘭花。我以前從未變過花花草草,這第一次變,竟意想不到的成功,看來在緊急狀況下,人的潛能是很能被發揮到極致的。

夜心不僅自己進來,還帶來了一壺酒,看樣子是想與烈炎“東籬把酒黃昏後”,可惜時間不對,地點也不太對,不過夜心姑娘絲毫不在意,倒好了酒放在桌上,自己安安靜靜地坐在桌邊。

于是,漫長的等待開始了。

當我等得差不多要睡着時,夜心竟仍坐在桌邊,連姿勢都與之前保持得一模一樣,我不由深感佩服。本以為我能體會一次蘭花睡覺的心情,烈炎卻在這時回來了。

烈炎初見夜心似乎有點意外,其實我也有點驚訝,本以為早上烈炎拒絕在戰後與壑川和平共處之後,夜心就會離開長風,沒想到她還沒走。

夜心見烈炎進屋,立刻站起來,局促地叫了聲:“烈炎大哥。”

烈炎颔首微笑:“還沒休息?”

夜心道:“睡不着,想起好久沒和你喝酒了,就特意帶了你喜歡的桃花釀過來。”

烈炎拿起酒杯在指尖轉了圈,略帶歉意道:“我受了些傷,不宜飲酒,恐怕要辜負你的美意了。”

夜心的臉微微發白:“傷得重不重?”

“舊傷新傷加在一起,難免要好好調養一段時間。”

夜心低頭不語,慢慢坐下,端起酒杯獨酌了一口。烈炎也不說話,夜心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一連喝了三杯。不知是她酒量太差還是這酒太烈,不過三杯,就露了醉态。在她倒第四杯的時候,烈炎将酒杯從她手中奪去,道:“不要貪杯。”

夜心朝他甜甜一笑,連耳根都泛了紅色。普通人醉酒,醉相大抵都不太好看,可夜心卻醉若海棠,愈發明豔動人,可見是個真美人。美人醉酒,自醉得與常人不同,不僅姿态娴雅,酒後的娛樂活動也比常人高雅。記得我每每和小眉他們喝醉了,都直接“五魁首啊六六六”劃拳劃到天明,可夜心卻對烈炎說:“我給你跳支舞,你來為我吹一曲罷。”

她随性舞了幾個動作,見烈炎仍坐着不動,似乎有些生氣:“你的笛子呢?”

烈炎只是道:“你喝醉了。”

夜心道:“我沒醉。”說着便來拉烈炎,結果沒拉動,自己先倒了下去,她這一倒倒得甚是巧妙,正好倒在烈炎懷中,跌坐在他腿上。

夜心雙臂攀上他肩膀,幾乎與他臉頰貼着臉頰,低低道:“我好久都沒有這樣抱着你了。”唇瓣移到烈炎耳邊:“雪熙也這樣抱過你嗎?”

烈炎皺眉:“夜心,你真的醉了。”

夜心極輕柔地笑了笑,突然低頭吻住烈炎。

事态如此發展,顯然烈炎沒有做好準備,他身子往後一仰,有些嚴厲地喊了聲:“夜心!”

夜心不屈不撓,繼續親上去,手也順勢從烈炎領口滑入。唔,沒曾想夜心這姑娘,動起口來是個婉約派,動起手來卻是個豪放派。

烈炎抓住夜心的手腕将她推開,站起來退到一邊,背對着她下了逐客令:“夜深了,你回去罷。”

面對這樣被拒絕的情況,通常女人有兩種表現。單純的女人會步步緊逼,立刻從背後抱住對方,聲淚俱下:“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你為何不愛我了?”比如我……的同門小眉;聰明的女人則會以退為進,比如夜心。

她怔怔地坐在那兒,不哭也不鬧,只是淡淡說道:“哥哥愛她,你也愛她,是我自作多情了,我不該來打擾你,或許我真的不配和她争。”

烈炎果然轉過身看着她:“夜心,你有你的好,不需要與別人相争。”

夜心走到烈炎面前,張開手臂,淺淺一笑。烈炎遲疑了下,慢慢擁住夜心。夜心踮起腳尖,往烈炎耳中呵了口氣:“能再抱抱我嗎?就像我們還在衛都時一樣。”

烈炎身子一頓,夜心一口咬住他耳垂,又緩緩親到他唇角……

我趕緊将目光移開,望着對面牆角的一個落地瓷瓶。我實在有些不懂,我不過是想來取個藥瓶,為何卻淪落成了偷窺他人閨房之樂的流氓?不過仔細想想,這偷窺之事我也不知道幹過多少回了,莫不成我天生沒有當英雄的潛質,卻有當流氓的潛質?

不過這年頭,流氓當得也不容易,你必須要有一顆強大的內心,以面對各種突發狀況,就像現在——

夜心往後退了兩步,眼睜睜地看着烈炎在面前倒下。插在烈炎左胸的匕首沒得很深,只能看見一個劍柄,只要再偏一寸,就會直插心髒。烈炎左半邊衣袍很快被黑血浸染,匕首上有毒。

我腦中電光火石,剎那間不知轉過多少個念頭,但最終還是忍住沒現身,因為我篤定,無論如何,夜心都不會真的要了烈炎性命。

烈炎一手撐地,一手捂住胸口,直直望着夜心:“要為你哥哥報仇嗎?”

夜心慘白着一張臉,目光渙散,開口卻是字字清晰:“你中的毒無法用法力逼出,只有我的解藥可化解。只要你答應放過我哥哥,我會立刻給你一顆解藥,待我和哥哥安然離開後,我再給你另一顆解藥。如果你不答應,一個時辰之內,就會……毒發身亡。”最後四個字咬得極重,不知是想刺傷烈炎,還是想刺傷自己。

烈炎思考了片刻,道:“我答應你。”

夜心将一顆紅色藥丸扔給烈炎:“我相信青龍使一諾千金,但若你要反悔,沒有我第二顆解藥,你也活不了幾天。”

烈炎服下藥丸,氣息果真平穩了許多,可雙手還有些抽搐。

夜心此時已面色如常,看着他幽幽道:“以前你待我很好,甚至比哥哥待我還好,我時常想,要是能這樣一輩子該多好。可現在我卻在想,你待雪熙是什麽樣子的?你會喜歡她喜歡到什麽樣子?我覺得命運待我很不公,可我再一想,命運又似乎很公平。雪熙喜歡的是我哥哥,縱使你勝了這一仗,成為權傾天下的魔界至尊,你也得不到她。”

烈炎阖眼,良久,才自嘲般輕聲一笑:“我早就知道。”

夜心走後,烈炎坐着調息了一會兒,也慢慢站起來,歪歪倒倒地向床榻走去。天青色的軟煙羅帳後,烈炎和衣卧倒。我悄悄出了房間,對剛才的事件做了個一句話總結:色字頭上一把刀。

我手裏捏着藥瓶,怕雲繁等得急了,便疾步往回趕。經過一個小花園時,正巧看見遠處雲繁匆匆穿過一條長廊。我急忙追上去,追了一段卻發現有些不對勁,我原以為雲繁是出來找我,可看眼下他的行蹤,卻完全不似找我的架勢,倒像是偷偷摸摸去密會佳人……密會佳人?這個詞不經意冒出來,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衛菱的想象力,何時也變得如此豐富了?

事實證明,我到底還是沒有想象力的,因為雲繁,确确實實是來密會佳人的,而這個佳人,就是他的老相好鬓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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