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路上(7)
第39章 路上(7)
意大利佛羅倫薩-羅馬千多個谷倉中的一個
永遠不要相信男人在床上說的話, 也永遠不要相信女人在高潮後的蜜語甜言。
什麽‘哪也不去’, ‘和你一起’,太陽都照得老高了, 李竺想到昨晚自己的夢還是有點尴尬, 前一句是真的,後一句這夢裏自己腦補得也太High了點,什麽只看着她,太滿足了就會出現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容易從性聯想到愛情, 傅展是說了, 就在這兒哪也不去, 但人家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
“這就可以了。”傅展止住腳步, 彎下腰打開槍袋,“看着我的姿勢。”
還好,夢總是虛假的, 李竺咽下喉間殘存的別扭,學着他把機槍提起來, “這是M16?”
“對,挺嘲諷的,美國人的槍打美國人。”傅展示範了一下,“我這把是AK,所以射擊姿勢有些微不同,這兩把別弄錯了,M16更适合近戰, 遠程遠不如AK,而且在黑市上價格也非常不同。昨天的情況更适合用M16,近,不多不少也就是那麽一梭子的機會,但打久了就不行,槍管燙手,變形也是常有的事。而且M16每次用完都要保養,嬌貴,AK相對而言更平民化,皮實耐操,适應多種環境,所以這也是全球範圍內最多工廠生産的槍支,來源多,使用普遍,很難追溯買家。以後我們多用AK,你來試着拿一下這把。”
交換槍支的時候,他們的眼神和手指一起碰觸了一下,看不出有什麽不妥,但氛圍卻都有一絲的尴尬:在腎上腺素的驅使下,人會變得很沖動,有些話當時說出口自然而然,但一覺醒來回想起來又難免異樣,他們倆都不是那種在清晨的陽光中纏綿,鬓邊別花的個性。而且感覺似乎也沒到熱戀這一步,不論是場合還是感情都不合适,睡完了就當無事發生,好像還更合适點,能讓兩個人都松口氣。
“這麽沉的袋子,沒了車該怎麽搬?”李竺拿腳踢了一下槍袋,換了個話題。安傑羅給他們準備了大大小小七八把槍支,還算上了保養工具和彈藥補充,加起來五十幾公斤的重量那還是精簡過的,李竺根本抱不動,沒車這些補給就只能抛棄掉。但現在白色Mini毫無疑問是曝光了,傅展不抓緊時間想轍換車,還帶她來練槍,李竺也挺佩服的,這男人心太大了,這會兒美國人肯定在這一塊拉出了天羅地網找他們,沒準還有意大利政府,他不想着跑,難道是想靠手裏的槍和她兩個人在亞平寧山脈建立根據地,游擊戰打出一片天?
“車的事再想辦法,”傅展說,“實在不行就只帶兩把走,每人一大一小也夠用了。安傑羅準備這麽多是他沒經驗,真打起來哪有空換槍,打完一把換阿一把那是電影,後坐力震死你。——看我。”
他舉槍,瞄準,一槍射出,巨大的抽打聲頓時在林間回響,100米外被标識為靶子的一塊木板……安然無恙,傅展也沒尴尬,調整了一下,又發一槍,木板四分五裂,被直接擊碎了。“100米左右是AK的天下,50米內它不如M16,20米內大家一般都用手槍了,你試試看。”
李竺舉起槍,傅展過來幫她調整姿勢,“關鍵是适應貼腮的感覺,這個是和手槍最不同的地方,瞄準上稍微适應一下,其餘擊發要領是差不多的,試打一發?”
他環着她的肩膀,把她的頭扳對,溫熱掌心貼着她的臉,李竺動彈了一下,和他眼神擦過,兩個人又各自扭頭。傅展松開手,但仍保持環抱姿勢,他的體溫環繞着她,像個暧昧的擁抱。手指跟到圈裏,帶着她下壓。
李竺扣下扳機,後坐力擊得她退了一步,栽在傅展懷裏,100米外什麽事也沒發生,倒是往右20多米,一棵樹發出噗地一聲,搖晃了一下。她有點臉紅,傅展也輕笑了下,“不專心啊?”
“是環境不好——”她給自己找借口,“真不怕被人聽到啊?槍聲這麽響,附近應該就是個村莊啊。”
“現在已經過了收成的時候了,我看過,谷倉距離村裏至少兩公裏,林子裏更遠——托斯卡納一樣有年輕人外逃問題,這裏的居民也在逐年減少,大部分年輕人都喜歡去城市裏做旅游業,比農業賺錢。”傅展說,“要不然就是進酒廠打工——再說,就算他們聽到了,又辨別出這是槍聲,你以為他們會做什麽,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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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然是最正常的選擇,李竺沒說話,傅展哂笑,“報警了就會有人來嗎?你覺得意大利警察的膽子有多大,只要你學得夠快,等他們過來,我們早走了。”
“就開這部車?你不怕引來美國人?”
“美國人的膽子也不是鐵打的啊,接連團滅兩次,被我們逃走了四次,來一個就殺一個,死得還那麽慘——死的人越多,事情就越大,你猜他們敢不敢單人來逮我們?”傅展不屑地一笑,“才來的一批又被殺光了吧,接下來該怎麽安排人入境?意大利政府就是死的,也不會坐視美國人明目張膽在他們的地盤搞秘密活動。現在美國人根本就沒人手了,我猜負責人的屁股都快被烤焦了,動靜越來越大,各國都在注意,他們調動的範圍稍大一點可能都會被掣肘,現在只能靠程序監控,再安排人手過去精準狙擊。”
“所以現在要盡量避開監控?”李竺有點明白了。
“現在就是不能進入他們的優勢地盤,讓他們去猜我們到底在哪——就算被他們知道我們在這一帶山林間也無所謂。沒有政府的幫忙,他們不可能抓住我們,現有的人手對我們完全沒優勢。而如果意大利政府想介入的話——呵呵,你信不信,最急于阻止他們的正是美國人。”
不繼續往羅馬移動,這是個反直覺的決定,但傅展說得也有道理,李竺理智上贊同他,但感性上卻仍渴望去羅馬,在那裏至少能接觸到一方後援,也不至于對局面完全懵然無知。在緊張的逃亡中突然停下來優哉游哉地做射擊訓練,這種氛圍上的差別也讓人感到很難調整——但也許最讓她不舒服的是傅展制定的策略,在山林間守株待兔,占據火力優勢,如果美國人膽敢散布搜索的話,那就繼續抓單,散布恐怖氛圍。
他們昨天剛一手締造了一場四死的車禍,在米蘭刺殺了三名幹員,按說她早該習慣這種殺人如麻、刀口喋血的生活,但傅展的口吻還是讓她有點不舒服,李竺不知該怎麽說,這不像是對他的冷酷有什麽意見,更像是對自己的恨鐵不成鋼:傅展是個和柔情完全沒關系的人,這種人可以做戰友,也許是可靠的夥伴,但只有最傻的人才會去愛上他。
她默不作聲,低頭檢查了一下槍身,又舉起槍,瞄準着遠處的木板,在100米外看,那幾乎就是一個小點,和看100米外的一個人感覺差不多。傅展要幫她調整姿勢,李竺把他甩開,自己找感覺。
“怕了?”傅展盤着手坐在翻起的粗木箱上,似笑非笑地問,看穿了她的不适,好像是在問她是否怕了他安排下,他們即将面對的局面,又像是在問別的什麽。
“又嫌我慫?”但李竺也已經不是那個被他随便嫌棄的小跟班了,她眯起眼,邊調整準星邊問,回憶着傅展的姿勢,調整貼腮角度,重量、姿勢、後坐力,需要考量的元素很多,但的确,要找到的就是那種感覺。
傅展沒否認,只是微微笑,他一貫是嫌棄她的慫的,想要和大部隊在一起,總想要有人安排、有人指導有人後援,不過李竺也有種感覺,傅展今天戳她,也并不只是單純看不上她的反應,他像是也在猶豫什麽、刺探什麽,尴尬着什麽。
她最開始學射擊就是想要擺脫這種複雜黏糊的感覺,李竺閉上眼,深呼吸幾下,把所有雜念全部排除,目标在視野中變得特別清楚,甚至仿佛反常地有些放大——
她扣下扳機,一聲抽響,木板四分五裂。李竺放下槍輕呼一口氣,回頭給傅展一個眼神,“還嫌我慫?”
她向槍袋走去,想拿瓶水,傅展攔住她的去路,他沒說話,李竺也就沒叫他讓開,只是靜靜注視着他——其實這一刻是他有點慫了,張開嘴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是沒想好還是不願說,李竺等了十多秒,沒耐心了,想撥開他,但手才伸出去,傅展的表情就是一變,他一把抓住她,強拉着她一起伏在地上。
“噓。”他說,“有人來了。”
李竺頓時從所有雜亂的思緒中抽離,本能地抱緊了懷裏的槍,怒抽傅展一記——叫他擋路,不然現在他們就在武器庫邊上了——随後和傅展一起,往槍袋蠕動而去。
腳步聲又遲疑又輕,聽起來和風吹過樹梢的摩擦聲很像,如果不是傅展耳力好,她根本聽不出來。李竺抱緊槍杆,所有的緊張都化成腎上腺素流入血液,她的呼吸随風聲起伏,腳步聲逐漸變得清楚,她舉起槍,在長草叢中瞄準了來人的方向——
片刻後,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林間,李竺微微一怔,原本緩緩下壓的手指,又漸漸地松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