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達爾富爾(5)
第64章 達爾富爾(5)
蘇丹達爾富爾 JEM總部
從今晚起, 她的夥食變好了。
李竺知道自己吃得本來就不算差——她能吃到面包而不是豆糊, 已經算是受到勞勃的優待,她多少能猜得出他待價而沽的心情, 也是因此, 她才有勇氣把那些話說給勞勃聽,否則當然得采用另外一番策略,她已經做好了回不去的準備,但也不希望死得過分愚蠢。
今晚, 她吃的居然不再是難以下咽的黑面包, 而是精細的全麥吐司, 盤子裏甚至還有一份珍貴的沙拉, 在蘇丹, 任何植物都是昂貴的,反而肉類過分充足,李竺每天都能吃到一些羊肉, 今晚給她的居然是一塊羊腿,盤子邊上還附帶了一杯當地的土制汽水, 甜絲絲的,還帶有點甜菜根的土腥味兒。
K吃得怎麽樣?勞勃是否給兩人供應了同一規格的晚飯?當新的鋪蓋被丢進屋子裏時,李竺有了些新的猜測,K是昏了頭了,或者說他別無選擇,讓勞勃去放話,也就等于是告訴中國人她正在勞勃手裏, 他是已經收到中國人的報價了嗎?還是多少接收到了一點暗示?
不論如何,他并沒打開鐵門上的鎖,K看起來依然享有更高的待遇,至少他是自由的。——不過,在這點上,李竺無意和他攀比,這道鎖更多的還是保障她的安全,就算勞勃給予她有限度的自由,她也絕不會出房門一步。從這點來說,她和K其實都是勞勃的囚徒,在這片荒蕪的沙地上,沒人能不經勞勃的允許離開。
K還能憑借的也就只有美國機構一向樹立的威嚴了——李竺一整晚都在琢磨這件事,但卻遺憾地發覺她沒什麽好方法去應對。‘威嚴’兩個字說來簡單,但卻非常實在,它不是一個人開動腦筋就能解決的難題,它涵蓋了數十艘航母全天候的全球航行,涵蓋了美國多年來內部用大洋洲來劃分戰區,把全球都置于自己管理之下的軍事實力,這就是威嚴的真正含義,也許這個龐然大物并不會為了K的生死動一根手指,但大部分人不會這麽想,大部分人在這種絕對的力量跟前,想到的——很自然的,都會選擇順從,與其說他們是想要向這頭雄獅獻媚,倒不如說是他們不自覺地屈服于內心的恐懼,總是極力回避和這種絕對力量的沖突。
不過,像勞勃這樣的小軍閥,想得總是比一般人複雜很多,也可能比一般人更瘋狂,李竺索性什麽都不去想,吃完飯抱着被子就睡着了,居然酣睡無夢,直到猛然驚醒,才發現自己已經睡過了大半個夜晚——現在透過鐵栅欄,已經隐約可以看到外頭的曙色了。
她不是無緣無故醒的,有人在看着她,李竺清醒過來就坐起身,“早上好,勞勃。”
勞勃就坐在門邊的椅子上看着她,臉完全淹沒在黎明前的黑暗裏,他穿着襯衫和卡其褲,種種跡象都表明,勞勃受過很良好的教育,李竺不禁暗中揣測這樣的一個人是怎麽變成蘇丹地區知名的地方軍閥。他沒有說話,只是久久地凝視着李竺,像是在下一個艱難的決定,而她坦然地等着,心知自己如果表現得忐忑焦慮,反而會令他降低評價。越是在危急的時候,人就越得依賴自己的人格魅力。這也許就是傳說中的王霸之氣——只是當然并非以小說重的邏輯運行。
“早上好,李小姐。”勞勃大約十秒鐘以後才慢吞吞的回答。李竺頓了一下,她決心單刀直入,“聽起來你像是收到中國人的報價了。”
必要的時候,她的确可以很敏銳,勞勃的瞳孔——如果他看得清的話,肯定縮了一下,他的語氣聽起來就像是縮緊瞳孔的語氣。“是的,他們開了很慷慨的價格。”
“多少?”李竺對自己的身價也很好奇。
“美國人能給的兩倍,可以用糧食支付。”勞勃說,“這是蘇丹的硬通貨。”
也就是400萬美金的糧食,李竺扯了一下唇,倒沒被吓着,她雲淡風輕地說,“合理,傅展一個人就能出到這個價錢,我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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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當然都可以,400萬美金無非是2400萬人民幣,也就比李竺一年的收入多一些,她做經紀人的時候就很賺錢,現在出來合夥開公司,分紅更豐厚,這句話确實是有底氣的。她希望勞勃能感受到她兌付的誠意——如果他願意現在把她送走,她可以給他兩個400萬,甚至三個也無所謂,一個人連命都不在乎的時候,是不會在乎錢的。
勞勃淺笑起來,沒有說話,李竺微微眯了眯眼。“但你不打算答應,是嗎?”
他應該是猶豫的,否則也不會來這裏看她了,李竺能理解勞勃的心情——K畢竟代表兇名赫赫的CIA,他孤身來此,是很奇怪,她的分析也不無道理,但,人的名樹的影,頂着美國人的名義,就是一只豬都會讓人猶豫,更何況K還說得上是有幾分狡猾?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麽東西?”勞勃沒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反問。
“我不知道具體內容。”李竺誠實地說,“但确實是很重要的東西。”
“你總猜過吧?”
作為一個頭領,勞勃很和氣,而且他對女戰俘其實算是相當不錯,李竺是有些念他的情的,不過,她不會因為勞勃相對文雅的表現,就低估了他的兇殘。她有些凜然——K可以糊弄他,勞勃不會發脾氣,但她不可以,尤其是現在不可以。
這句話該怎麽說就很有技巧了,她想了一下達爾富爾,揣摩着勞勃的心情,慢慢地說,“應該是能讓美國更加強大的東西——只有這樣,他們才會不擇手段地搶,我們懷疑,這也許和明年的總統大選有一定的聯系。”
勞勃坐在黑暗中,也許就是為了防止她觀察他的表情,他輕輕地嗯了一聲,沒有洩漏更多情緒,李竺亦無從得知自己的策略是否奏效,她在曙色裏安靜地等待着他的決定:要帶她走,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了。
“你知道我是怎麽看待外國人的嗎?”但,當勞勃開口時,說得卻是完全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李竺呃了一聲,“嗯?”
“這些來到蘇丹的外國人,美國人、中國人——當然,曾經也有法國人。”
勞勃笑了一聲,“他們來到這裏,掠奪着蘇丹的資源,挑撥着種族間的仇恨。很久以前,在外國人沒來這裏的時候,蘇丹是片和平的土地,達爾富爾——是蘇丹的天堂,然後,外國人來了。你看,很多人從沒讀過書,對他們來說,外國人想要的只是資源,是本國不停的争鬥給了他們機會。”
他又笑了起來,聲音靜靜的,但卻透着刻骨的仇恨,“但對我們這些讀過書的人來說,我們知道本國的争鬥從何而來——那些美國人,他們把蘇丹的未來毀掉,然後又教得蘇丹的小孩以為他們帶來了自由。他們把我們當作小提琴一樣肆意地玩弄,為的就是我們的土地下流淌的石油。”
他的英語說得真的很好,語法嚴謹,口音文雅,李竺聽着他的話,不禁就響起了數十年前的中國東三省,越是能說一口流利日語的老人,對日本人的仇恨也就越深。
“我非常恨美國人——作為一個蘇丹人,我是這樣想的。”勞勃站了起來,向她走近,壓低了聲音推心置腹地說,“我最恨的是這種讓人無能為力的感覺——作為一個蘇丹人,我非常恨美國人,這個國家汲取了全球大部分地區的資源和希望,成就了一個浪費到極點的國度,然後管這叫做天堂。美國人以為他們的國度是新羅馬——是共和國所能達到最完美的樣子,他們不會知道一個蘇丹留學生在夜裏偷偷的哭:他看到加州人用寶貴的淡水灌溉草坪,一樣的幹旱,而蘇丹每天都有人渴死。”
“你知道渴死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嗎,在幹旱最嚴重的地方,我們連髒水都沒有,人死的時候血液都是粘稠的,割開他的皮膚,都不會有血湧出來——”
“有些人從蘇丹來到美國,看到這一幕,他們也哭了,他們想要留在美國,再也不回去蘇丹。但有一些人,把仇恨深埋在心底,永遠牢記着一切,回到了祖國。”勞勃輕聲細語地說,“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在恨着,這些撥開祖國的皮啜飲石油的外國人,他們就像是蒼蠅一樣,追着石油來到這裏——我想要和他們做對,他們每一個都有……你們中國人也一樣。”
李竺知道,對話不能再繼續這樣發展下去了,她說,“我們怎麽一樣?”
“美國人帶來戰争,但我們帶來的全是和平,中國人帶來的是生意——我們和美國人怎麽一樣?”
“那是因為你們還遠遠沒有那麽強大,”勞勃笑了,他絕對受過高等教育,“最劃算的生意永遠是颠覆政權,玩不起的人才老老實實地做生意。等到中國足夠強大的時候,也會和美國一樣,你們大國全都一個樣。”
“那麽,如果等蘇丹也強大到那程度的時候呢?”
李竺反問,勞勃頓了一下,他的氣勢受到一定遏制,李竺看進他的雙眼,現在,窗外旭日漸升,她已經漸漸能看清他的臉了。“國家的未來誰也不能預測,但,美國讓達爾富爾血流成河,讓蘇丹各部族之間水火不容,他們把蘇丹變成人間地獄——但中國卻在達爾富爾修路建橋,勞勃,這裏是有不同的。”
“至少在現在,我們帶來的東西是不同的,美國人帶來的是戰亂與貧窮,而中國人總是帶着希望來到這裏。你知道這是不同的,對不對。”
她望着勞勃黑白分明的雙眼,讓自己的氣息盡可能的穩定,別顯得太期望,那就流于祈求了。“否則,你又何必來這個房間?”
她是說中了他的軟肋,黑人低下頭笑了起來,“你是個聰明的女孩,你看出來了。”
李竺沒說話,沉默地等待着他的決定,而勞勃——有那麽一會兒,他顯得那麽的軟弱與掙紮,他的個人傾向與身為領袖的責任,在兩大勢力的夾縫中,在殘酷的現實中,他的猶豫——他想放了她,但……
最終,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了決定,臉上反而露出些重壓後的解脫。李竺的心直往下沉去:像勞勃這樣的人,是不存在良心的,只要能說服自己,他就不會感到抱歉,如果他想把她放走,此時會更猶豫,更有壓力,而他這輕松的表現,只說明……
“K已經對我們産生了懷疑,他聯絡了一支私人保安公司的隊伍——這些保安都是西方人,常年在美國人的油井負責安保,每個人都有豐富的戰場經驗。他們正往這兒趕,大約三小時後會到。”
勞勃說,“我拒絕他們進入我的地盤,所以,我們約定在附近的死河谷交接——那裏也是K為你準備的……”
“刑場。”他頓了一下,李竺為他說完,事已至此,她反而失去任何感覺,甚至還笑了笑。“為我準備的刑場。”
“對,為你準備的刑場。”勞勃說,“我能做的事已經不多了,昨晚的飽餐和被褥是我唯一能給你的款待。總之……”
他站起身,“好運,女孩。”
“謝謝。”李竺鎮定地說,在他走到門口時,她又叫住他,“勞勃,說真的——謝謝,你是個很好的人。”
勞勃微詫,轉頭看她,而李竺真誠地說,“別太介意,你今晚能到這裏來,已經非常好了,我能理解,真的,我沒有怪你,當然,不是說你會在意,但,還是謝謝你至少給了我一頓飽餐。我想說的是——你至少和那些美國人不一樣。”
她是真心的,在他們遇到的所有人裏,勞勃也許是殺人最多的那個,在某些人看來他可能是個冷血的怪物,但,李竺某種程度上卻仍能理解他,她能理解這至少嘗試過的誠意,不是每個人都會為了信念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在沙漠,你尤其得活得實際,但,有過動搖已很不錯,有過動搖,已足夠珍惜。
勞勃的表情有了一點點變化,她沒有說謊,他看得出來,而這讓他更有了幾分狼狽,在她的坦然面前,他的現實難免顯得軟弱。——即使他有千萬個理由最終還是選擇美國人這邊,他們距離南蘇丹很近,這件事,美國人派出了他們的特工,而李竺的身份卻依然成謎,重視的程度也不一樣——
但是,依然,在這樣的時刻,他難以坦然告別,最終,只能回以一個掀唇的表情,轉過身大步邁出了房門。
門被關了起來,但太陽光依舊不依不饒,從鐵窗縫中鑽進,灑在她身上,閃着泛白的光。李竺在陽光中閉上眼,靠到床頭深吸了一口氣。
所以,她又失去了一個希望,不過,這沒有關系,她不會就此放棄——就算要死,她也早已下定決心,要以贏家的姿态死去。她做得到的,李竺一點都不懷疑,事情進展到這一步,K早已輸得一敗塗地,只要他沒拿到U盤,她就永遠都在贏。
只是,傅展……
她是該希望他來,還是希望他別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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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那支私人保安隊伍準時抵達死河谷,起碼,勞勃來通知的時候是這麽說的,他們給了李竺一襲黑袍,“以免她在他來之前就被曬死。”
“結得打得結實點,”他吩咐手下的時候沒有任何異樣,好像從來不曾動搖,像勞勃這種人總是有幾副面孔,“他們要把她綁到杆子上——不夠結實她會掉下來的。”
K還穿着昨天的黑西裝,他抱着手在一旁冷笑地看着她,像是在嘲笑她昨日的枉費心機,李竺平靜地配合着黑人大漢的動作,他的結的确打得很緊,她反背着的雙手很快就有些發麻,等他們到達死河谷的時候,已經度過了脹痛期,麻木得仿佛不屬于自己。
幾個外國人斜背着槍,在死河谷一側的土山陰影裏等着,顯得有些百無聊賴的樣子,JEM的車停了下來,K先跳下車,但勞勃握住了李竺的肩膀,阻止她繼續動作。
“很抱歉,得再和你确認一下,K先生。”他的笑聲很商務化——商務化的那種煩人,就像是個精明的銀行經理,看透了客戶的窘境。“雖然接下來的事,您不再需要我們的幫忙,但是——”
K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他的人出現以後,這人的腰杆子明顯挺起來了。
“但是傅展出現以後,如果我收到貨,300萬依然會如數給付。”他寬宏大量地表示,語氣裏浸透了纡尊降貴,就像是在說‘受不了你們這群窮鬼’——不過,這決定也的确慷慨,勞勃沒什麽可不滿意的。
“那麽,李小姐,很遺憾,沒能幫上你什麽忙。”他露齒一笑,轉而對李竺說,就像是順着客戶的歡心,奚落一下她失敗的小小心機,“不過,你說得對,在蘇丹,中國人和美國人的确還有些不一樣——你們确實是要比美國人好一些。”
這毫不掩飾的好惡,讓K皺了皺眉,但旋即,似乎和勞勃、李竺都想到了一點,他的眉毛又散開了:好惡是一回事,利弊是一回事,勞勃已經選擇為錢低頭,想在言語上找回點場子,這只能更說明他輸得不甘。
“這幾乎讓我想要做點好事——這沖動是危險的,但如你所說,它也非常寶貴。”勞勃也不曾理會K的反應,他對李竺笑了笑,後者正瞪大眼睛看着他。
勞勃松開她的手,把她推到K跟前。
“你是個很特別的女孩,祝你好運,李小姐。”
他說,鑽進車裏,說了句什麽,吉普車一下就蹿出很遠,這個人退場和出場都很突然。
而K呢,他環顧了一下四周:死河谷在數千年以前應該是一條地上河,随着撒哈拉沙漠逐漸成形,河流消失了,但河道留了下來,這裏地形崎岖,像是一個口袋,易守難攻,而且距離交通要道也不是很遠。從K的表情來看,他對此地的戰略地形還算滿意。
“把她綁到柱子上,”他吩咐迎上前的保镖,低頭看了看表,明顯咬了一下牙根,“還有4小時。”
直到這時候,你才能聽出他暗藏的緊張,還有四小時,如果傅展沒有來的話,李竺固然會死,但K接下來的生活也絕不會比她更好,考慮到他要面臨的審判,也許殺死李竺以後飲彈自盡,亦不失為一個很好的選擇。
不得不說,勞勃的人對老板的心思毫無體會,他們把她綁得緊到不行,繩子纏了一層又一層,保镖幹脆把最外層的綁縛拉松,塞進一根不鏽鋼長杆——平時用來做太陽傘的那種,扯着她走到一片較松軟的沙地,把長杆墩住,李竺只能踮着腳尖站在那裏,根本沒有駝背的餘地。綁好以後,K過來查看了一番,還算是滿意,他又扇了她一巴掌。
“你不該用這麽傲慢的姿勢看人。”他說,似是被自己的笑話逗樂了:李竺現在根本沒有選擇,只能傲慢地擡起下巴看人,她就是被綁成這樣的。
現在沒有任何人會改變立場過來介入,李竺幹脆閉上眼不理他,在心中數着自己呼吸的節奏,可能是為了偷懶,他們把她綁在陰影裏,這樣就不必有個人專門得去陽光裏看着她了,所以,空氣還算是可以忍受,如果她能喝點水就好了……
時間在等待時總是過得又快又慢,很快她就發現,比起胡思亂想,倒不如借機小憩更适合她如今的處境,也就只有似睡非睡的朦胧,才能消解軀體的不适,她真的應該上廁所了,可必須得忍住……
不知不覺,夕陽斜了過來,直刺雙眼,讓她眨着眼盡力扭過頭躲開陽光,而K的表情也越來越難看,他看起來很不想和李竺說話——不論怎麽說都不可能贏,但卻又還是忍不住說道,“看起來,我确實錯了,David的确一點也不在乎你——你是對的,他的确就是這種人,你愛上了錯誤的英雄。”
誰說他是英雄?誰說她是錯的,誰說她是因為愛而留下來?誰說傅展是這種人?
李竺半閉着雙眼,唇邊流瀉出冷笑,她什麽話也不想說,只要K心裏清楚誰是失敗者就行了——也用不着說,K心裏早就比誰都清楚了。
有人在給槍支上膛,似乎是想配合K吓唬她,發出了清脆的撞擊聲,K不停地來回踱步,氣氛漸漸緊繃,在這當口,有人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老板,有人來了。”
是誰?
不僅K立刻上前查看,就連李竺也不顧直刺雙眼的夕陽,瞪大眼望着遠處那逆着光的身影。
夕陽為他鑲上了金邊,刺得人眼痛,這出場簡直是太典型的西部片,任何人都不可能在這麽刺目的光線中看清他的臉,但,她認他又怎麽需要臉?
即使眯起眼,眼淚也依舊被夕陽刺得紛紛而落,她淚眼迷蒙地別過頭,不敢再看,但心頭依舊有那麽幾分不可思議——即使他喊過,但她也只當那是一時的熱血,這世上大多數都是勞勃這樣的人,傅展更是從來都過分現實,冷靜下來他就會知道,這麽做對誰都沒好處,她是相信他的,但只是,也真的沒想到——
傅展,他真的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