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穆夕和‘大哥’已打在一起。
拳腳一下又一下招呼在身上,呂天一看在眼裏,都免不得要替穆夕疼。那個‘大哥’一看便知外家功夫很強,力道極大,穆夕即便真的能在招式上取勝,她細皮嫩肉的,也免不了會受皮外傷。
呂天一已默默握緊了劍柄,那個‘大哥’出手若是再重一些,他也顧不得什麽君子協議,顧不得什麽以多欺少了,只能挺劍而上,救她心愛的姑娘于水火之中。
穆夕的拳腳比起她的劍術的确要差着一些,她幾次想擒住‘大哥’都失了手。無可奈何之下,她右手捏劍訣,貫氣于指,疾向‘大哥’雙眼戳去。‘大哥’右手成掌,向上平擋,穆夕左手食指疾戳他天池穴,‘大哥’終于再不能出一招。
穆夕長長松了一口氣,一雙眼睛緊緊盯着‘大哥’,道:“你和蘇純是什麽關系?”
‘大哥’只是冷笑着,并不開口說話。
穆夕道:“你不說,我可以去問他。”
‘大哥’終于開了口:“他恨不能殺了我。你問他,他能對你說什麽?”
穆夕冷冷一哼,道:“原來是叛徒。”
‘大哥’道:“道不同,為何要與之謀?”
穆夕道:“你的道是什麽?”
“我的道……”‘大哥’低聲呢喃着,這個問題,他竟找不到答案。他喜歡銀子,喜歡女人,喜歡美酒,喜歡享樂。可他也有他的堅持,誰能給他這些,他就效忠于誰,哪怕最終的結局是死。他想,他已走到了他的結局。
穆夕還來不及捏住他下巴,殷紅的血已順着他嘴角流了下來。
“來不及了。”穆夕重重嘆了口氣,接過呂天一遞來的劍,插/入劍鞘。那人碩大的身軀癱軟了下去。
穆夕道:“走吧,白白等了一遭。”
呂天一含笑問道:“白白挨了一頓揍?”
“我有挨揍麽?”穆夕微揚起頭,看向呂天一,道:“還來不及問,呂公子怎麽去而又返?”
呂天一将折扇插/進腰間,道:“你聰明,我也并不蠢。白展兄是老手,沒能發現那道暗格,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他查書房的時候,書房裏還沒有那道暗格。”
穆夕微微颔首,卻道:“你未免太也信得過白展了。”
“他是你的至交好友,你難道希望我信不過?”呂天一看着穆夕微微蹙起的眉頭,道:“不如我們回客棧歇一晚,有什麽事,明早再做打算。”
“我們?”穆夕神色一怔,笑道:“呂大少爺不該回蘇城麽?”
呂天一正色道:“我總要見到你的确沒有大礙再回去。”
穆夕笑道:“我的樣子像是有事麽?”
“這可說不準。”呂天一試探着碰了碰穆夕的小臂,道:“疼不疼?”
穆夕勉強笑着,說不疼,是假的。那人的拳頭的确很硬,她不用看也清楚,身上有些地方已開始發青。
呂天一又道:“走吧,穆老板。請你下館子吃頓好的。”
穆夕卻搖了搖頭:“我要回客棧。”
呂天一輕輕點頭。他雖然與穆夕相識不久,卻也看得出她不是一個輕易拒絕別人的人,尤其是,自己要請她吃飯這件事,大多數情況下她該是不會拒絕。現在她直言要回客棧,想必是身上被‘大哥’打傷了。
呂天一心裏有氣,走到‘大哥’屍身前,狠狠用力踢了他幾腳。
穆夕環抱着雙臂,勉強笑看着呂天一近乎孩子一般的報複,輕輕搖了搖頭。
呂天一心底的氣出夠了,走到穆夕身邊,道:“走罷,穆老板。”
穆夕點了點頭,二人皆施輕功,跳上了李家後院高牆。
客棧裏。
穆夕插/好了門,将兩臂上的衣袖輕輕撩了上去,果不其然,已經淤青。
她輕聲嘆息,用帕子包了幾塊冰塊敷上去,透心的涼。
敲門聲傳了進來,呂天一道:“穆老板,要不要幫忙?”
穆夕忙放下衣袖,道:“我可以處理,不勞煩呂公子。”
呂天一遲疑了一陣,道:“聽說煮熟的雞蛋剝了皮,在傷處滾一滾,有助于化瘀。”
隔着一扇門,穆夕道:“我帶了藥。”
呂天一将手中托盤放在門口,輕聲走了。
又過了一陣,穆夕見呂天一不再說話,打開了客房的門。門前的地上放了個托盤,托盤上果然放了幾個煮熟的雞蛋。穆夕笑着嘆了口氣,俯身端起托盤,又進了屋。治療淤青,雞蛋又怎麽能比得上她身上帶着的藥,可是呂天一這份情,她該領。
穆夕依次将傷處上好藥,重又整理好衣衫,走出客房。
她走到呂天一那間客房前,擡手敲響了房門。
呂天一即刻開了門,眉梢眼角都挂着笑,道:“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他走出客房,反手關上房門,道:“想吃什麽?”
穆夕笑着揚起頭,道:“既是呂公子請客,自然要去南陽城中最好的館子。”
他二人比肩向外走着,呂天一嘆道:“只可惜,最好的館子裏也并沒有能入得了穆老板眼的酒。”
穆夕笑道:“想喝酒還是要回到蘇城去。”
呂天一道:“今兒個點他們館子裏最好的酒嘗嘗,你身上有淤青,可以少喝一點兒。”
穆夕道:“說得好像你見到了一樣。”
“你不給我見啊!”呂天一聳了聳肩,道:“說真的,你們這種江湖上的俠女也會講什麽男女授受不親麽?”
穆夕笑道:“終歸男女有別。”
呂天一猶豫着,道:“平日裏你受了傷,在看不見,夠不到的地方,怎麽辦?”
穆夕回道:“我柔韌性很好。”
呂天一沒法再問下去了,再問下去,他生怕唐突了佳人。(逍遙心裏OS:你怎麽這麽慫?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太慫!)
南陽城最大的酒樓裏,呂天一一如既往點了一桌子菜,順便對那店伴道:“你們店裏最好的酒,要一壇。”
店伴陪着笑,道:“客官,咱們這兒有波斯來的葡萄酒,您二位要不要嘗一嘗?”
穆夕問道:“你們這兒難道也有夜光杯麽?”
“姑娘一看就是酒中行家!”店伴道:“咱們店裏的老板也好酒,深知美酒重器這個道理。”
穆夕微一颔首。
呂天一瞧着穆夕神色,即刻道:“我們便嘗嘗這葡萄酒。”
店伴道:“好嘞!二位客官稍等。”
一個小小的木桶裏,盛着萬裏之外釀成的葡萄美酒。紫色的葡萄酒盛在夜光杯中透着血一樣的鮮紅。
穆夕先自舉起酒杯,道:“多謝。”冰冰涼涼的美酒由口入喉,她只覺得通體舒泰,那些淤青疼痛早被抛在了腦後。
呂天一也喝了一口,道:“穆老板客氣了。”
穆夕的眼中透着興奮:“我早就聽說過,用葡萄釀酒,味道不同凡響,果然如此。”她瞧着夜光杯中的酒,目光中都是喜愛。
呂天一輕聲嘆息:“怎麽這麽喜歡酒?”
穆夕道:“也許是天性如此,又或者,是找不到其他更能讓我為之癫狂的物事罷。”
終究是孤獨,呂天一的那顆心疼了起來。他不由得開口問道:“穆老板,我冒昧問一句,你爹娘是不是……”
“是什麽?”穆夕苦笑道:“你是不是想問,他們是不是不在世了?”
呂天一已不需要再問,他很後悔為什麽要問這個愚蠢的問題。倘若她爹娘還在,她又怎麽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做小酒館的老板,以查江湖中人死因為生。
穆夕輕輕晃了晃杯中殷紅如血的酒,道:“他們,早就不在了。”
如果不是呂天一提起,她幾乎已忘了她也是個人,是個有爹有娘,有血有肉,會傷心會難過的人。
呂天一攥緊了拳頭,低聲道:“對不住。”
穆夕又喝了一口杯中酒,道:“呂公子,我和你不同。我很小的時候,就嘗盡了人情冷暖。我的劍法、拳腳,幾乎是被他們逼出來的。我們,不是同一路上的人。”
“我們是同一路上的人!”呂天一執拗起來:“我們在同一個江湖,東華這樣大,我們能在蘇城相遇,你怎麽敢說我們不是同一路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