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臨時反悔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銀霜一直頭疼該怎麽和引星人解釋, 她不怕和祝沛兒打架, 但她怕祝沛兒又對她念叨。

時間就在糾結和安靜中度過, 如果不是外面的環境變了, 銀霜根本就察覺不到世界亂套之前和之後的區別。

這天晚上, 淩晨兩點，銀霜睡得迷迷糊糊的, 突然，她感覺到身邊有窸窸窣窣的動靜, 她睜開眼, 傅芒正在脫衣服，她身上還帶着涼氣, 一看就是剛從外面回來。

銀霜睡眼惺忪的看着她，她擡起右手，揉了揉眼, 還沒揉兩下，倏地, 她的動作頓住。

她放下手, 驚愕的看向傅芒，“你殺人了？！”

傅芒脫外衣的動作也是一頓, “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她是真的很納悶，因為她身上沒有血跡，她的神情也沒發生變化，就算銀霜不是人, 也沒神到能看出來她剛剛做了什麽的地步吧？

銀霜皺眉，目光嚴肅，“還用看嗎？你身上有新鮮的血氣和死氣，這麽濃，你到底殺了多少人啊！”

傅芒默默心算了一下，最終還是沒回答。

“你以後不能再殺人了！”

銀霜的語氣很嚴厲，傅芒就是怕她對這種事反應太大，所以才不想告訴她。現在這個世道，要想活下去，肯定就得見點血，到了傅芒這種身份和地位，不殺人根本是不可能的，只不過，有些人不會親自動手，而是讓別人去做。

看銀霜這麽堅持，傅芒點了點頭，“好，我以後盡量不這麽幹了。”

“不是盡量，是永遠都不能再這麽幹了！”

這回傅芒不明白了，“為什麽？”

銀霜并不是那種舍己救人、以聖光普照大地的神仙，她信奉的原則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如果有人欺負她，她就幾倍的欺負回去。像這樣的她，應該是不排斥取人性命的，那她為什麽要這麽堅持？

這麽想着，傅芒就這麽問了，銀霜盯着她看了兩秒，然後降低了音量，“因為你和別人不一樣，別人沾上幾條人命沒關系，可你不行。”

她好不容易才把傅芒身上的殺孽抵消幹淨，如果再沾上新的，她就又要去輪回受苦，那她之前做的一切不就功虧一篑了嗎？

銀霜一直都是這樣，回答一半，隐藏一半，傅芒也知道，她隐藏的那一半是因為有東西限制着她、不讓她說，對此她能理解。但有些時候，這種限制會讓傅芒心裏變得沒着沒落。

這些限制總是提醒着傅芒，她和銀霜不一樣，她們之間的差距太大了，如果銀霜執意要跟她在一起，銀霜會過得很辛苦，而如果銀霜改主意了，不想和她在一起了，那她也沒地方去找銀霜。

因為弱小，所以被動。

傅芒沉默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銀霜這才放心了，她知道，傅芒是不會騙她的，既然對她立下了保證，那就肯定會做到。

她問道：“你去哪了，我都不知道你出去了，是不是外面出事了？”

傅芒解釋着，“今晚幾個新城市的首腦聚集在一起開會，中途有殺手闖進來，他們的目标是賀與璇和另外一個市長，賀與璇沒事，但另一個市長死了。估計明天新聞和輿論就會發酵起來。”

銀霜愣了愣，“那你是……”

“我去幫忙。”傅芒回答得言簡意赅。

雖然傅芒不怎麽出門，但銀霜還是能看出來，傅芒在這個城市的核心政權裏，是個不容小觑的角色，能在最新政權裏獲得一席之地，要麽她是個很成功的政治家，要麽，她身上有別人所沒有的絕對優勢。

傅芒有個能力一直沒有告訴她，現在看來，這個能力還是挺強的。

……

第二天，銀霜來到秦珂家，想安慰一下受驚的她們。賀與璇雖然沒事，但因為最近環境不安全，人們紛紛風聲鶴唳，賀與璇暫時停工兩天，就在家裏休養生息。

銀霜剛知道的時候，還覺得賀與璇嬌氣，等她看到賀與璇本人，才明白是自己獲得的消息有誤。

望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胳膊上還插了兩根管子的賀與璇，銀霜不禁陷入沉默。

這叫沒事？！

傅芒是不是對沒事這個詞有什麽誤解？

在現在的傅芒眼裏，輕傷就是沒事。賀與璇的傷确實不重，就是被能力者劃傷了一下，傷口在肩膀，沒有生命危險，而且傷口不深，還是挺容易愈合的。一直沒醒，則是因為那是能力者留下的傷口，和普通傷口不一樣，感染力更強。

看過賀與璇，銀霜下了樓，跑到廚房和秦珂說：“想當世界之子也挺不容易的，不止要經受住重大的人生打擊，還要挺過一個又一個的生死考驗，太慘了。”

聽到銀霜的話，秦珂動作一頓。

“這不是她的生死考驗。”

銀霜一時沒明白，她湊過去：“那這是什麽？”

秦珂轉過眼睛看她，她手裏拿着一杯冰水，大冷天的喝冰水，也不知道她怎麽想的。

“她本來不該受傷的，她會受傷，是為了保護我。”

銀霜瞪大眼睛，“她保護你幹嘛，這不是多此一舉麽，那些人連你的頭發絲都揪不下來——”

說到一半，銀霜噤聲了，沉默片刻，她幹笑兩聲，“我忘了，她不知道你不會受傷。”

秦珂看着手裏的水杯，沒有再說話。銀霜沒聽到回答，只好讪讪的靠在料理臺邊上，過了兩秒，她又開始沒話找話，“你是不是覺得愧疚啊，沒關系啦，世界之子嘛，肯定是不會死的，再說了，她喜歡你，所以願意付出生命保護你。換一種角度想，這是她自願的，與你無關，你不用擔責任。”

聽着耳邊的碎碎念，秦珂無奈的說道：“我沒有覺得愧疚。”

“我只是……有些感慨。”

父母去世對賀與璇的打擊非常大，作為全程陪伴賀與璇的人，秦珂看得最清楚，她是眼睜睜看着賀與璇從一個陽光自信的女孩變成了現在這個玩手段耍心機的政治家，就跟傅芒說的一樣，在這個世界上，到了傅芒和賀與璇這種身份地位的人，就沒有一個不會殺人的。

賀與璇手上自然也有人命，不過她不是親手做，而是用各種各樣的手段暗害，聽上去很卑鄙，但政治家這種身份，本來就不是光明磊落的。

為了給她父母報仇，賀與璇一步一步走到現在，用不了多久，她就能達成自己的心願。

可在昨天晚上，看到那個能力者要殺秦珂的時候，賀與璇想都沒想，就沖到了她面前，用自己的心口擋住即将落在她身上的致命攻擊。

銀霜說的沒錯，賀與璇就是多此一舉，秦珂根本不會受傷，反而因為賀與璇突然沖過來，弄的秦珂措手不及，堪堪抱住她，把她挪了一個位置，這才免得她死在對方的攻擊下。

秦珂應該生氣的，因為賀與璇畫蛇添足的動作很可能會毀掉這個世界的所有進程，但把治療過的賀與璇帶回來以後，秦珂一直在回想賀與璇沖過來保護她的一幕，沒有時間去想這個世界的進程會如何。

同樣是身負血海深仇的人，所以秦珂無比理解賀與璇想要付出一切報仇雪恨的想法，所以同樣的，她也無法理解昨天晚上賀與璇要用自己的命保護她的想法。

以命換命，這種橋段在人類的生活中并不少見，愛到深處，就是會驅使着人們做出這種凜然非凡的事情，讓秦珂驚訝的，不是賀與璇為了救她連命都不要，而是，賀與璇為了救她，寧願放棄即将得手的複仇，以及複仇後的快意人生。

也就是說，在賀與璇心中，她，秦珂，比殺父殺母之仇更加重要。

……

秦珂知道賀與璇喜歡自己，但沒想到她那麽喜歡自己，所以一時感覺有些複雜，也有些動容。

秦珂想這些的時候，銀霜就在旁邊看着，她沒有出聲打擾，連離開都是悄悄的，不想中斷她的思路。

從秦珂家出來的時候，銀霜忍不住翹了翹嘴角。

如果賀與璇能用自己的努力把秦珂打動，讓她放棄報仇，那真就是再好不過了。

想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是，不管怎麽樣，只要能喚起一點秦珂對愛的回憶，就多一分改變她心意的可能啊。

銀霜也很感慨，她覺得自己離家出走一趟，收獲真的很多，不止拿回了自己的本體，還收獲了一個媳婦，就連心境也變得比以前成熟很多了。

這一趟真是沒白來。

銀霜喜滋滋的回到家裏，剛走進客廳，就見到引星人的投影出現在眼前。

銀霜：“……”就不能讓她再高興五分鐘嗎？

祝沛兒聽到銀霜改變主意的消息，瞬間就露出了一個“我就知道”的表情。

……

祝沛兒自然知道銀霜說的有道理，可她就是不忍心看着羅剎女迎來那樣的結局，她比銀霜知道的更多，也比銀霜知道的更細，如果真的讓羅剎女找到戚貞，最後的結局可不是同歸于盡那樣簡單。

祝沛兒坐在沙發上，不禁嘆了口氣。

按照羅剎女的性格，同歸于盡都是一種比較好的結局了，她怕最終結局會更加慘烈。

這些她是不會告訴銀霜的，所以銀霜只是幹巴巴的看着她嘆氣，看了一會兒，銀霜受不了了，“我上樓歇會兒，你跟我一起上去吧？”

祝沛兒擺手，“你自己去吧，我在這坐到投影結束。”

現在銀霜沒有任務了，祝沛兒沒必要争分奪秒的跟她交代事情，所以每回的投影也都無事可幹，就是換個環境坐一會兒，然後又走了。

聽她這麽說，銀霜也不強求，她自己溜溜達達的上樓去了，祝沛兒還是原來的姿勢，又嘆了口氣。

到底該怎麽辦啊。

正惆悵着，傅芒從門外回來了，祝沛兒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後又若無其事的把眼皮耷拉了下來。

因為傅芒看不見自己，所以祝沛兒就沒打算避着她，用不了多久投影時間就到了，她也懶得換地方。

可過了大約十秒，傅芒都沒再動過。

她還保持着開門的姿勢，就跟僵住了一樣。

祝沛兒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再度擡起頭，瞬間和傅芒的視線撞到了一起。

祝沛兒：“……”

祝沛兒半天沒敢動，她不知道傅芒是不是在看自己，僵硬了半天，她站起來，往左邊挪了兩步。

傅芒的視線跟着挪到了左邊。

祝沛兒又往右邊挪了兩步。

傅芒的視線跟着挪到了右邊。

祝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