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難兩全

那晚，林蓁想了很多，到底沒有強行離開侯府，她安心的待在了府裏陪着兒子。似乎一切都和平日裏沒什麽兩樣，可只有林蓁自己心裏知道她是多麽的擔心她的郎君。

言被林蓁冷着臉趕走了，她讓他時刻向她彙報宋金兩軍的戰況。也許只有多知道些，林蓁才會略略放下心吧。

這一戰，宋軍本就處于劣勢，還有內賊與金軍做內應，怎麽看都不像是會有勝算的局面。幾乎除了定北軍的将士和玉明昭本人以外的所有人都是這個想法，林蓁也在為此而擔心。

若說是平日的玉明昭，林蓁自然是不會擔心的。只是，那日林蓁遇見了白大夫才知道她的郎君為了能夠親自去救她回來做了些什麽。聚元凝氣散的副作用在那裏擺着，林蓁如何能夠不提心吊膽的呢？

一連幾日，言帶回來的消息都是宋金兩軍戰況膠着，實在看不出來情況。林蓁本就聰慧，她又怎麽會不知道言這是在搪塞她呢。可她也無計可施，不是嗎？有小葉和公爹在，她不可能如同之前那般去找他的。

好在讓林蓁揪心的日子并沒有過多久，大約是七八日這樣子，言帶回了喜訊：定北軍大破金軍，完顏鴻慕容方已經帶着殘餘的人馬落荒而逃了。林蓁當時幾乎是要喜極而泣了，郎君他真的做到了。

可玉明昭卻沒有及時回府，他當初和林蓁說好的，戰事一結束，他就回來和他們一家團聚。這一次，難道，他又要食言了嗎？

林蓁的心一點點的沉了下去，忽然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嗓音“蓁兒，我回來了。”

林蓁擡眼看去，一身白衣的玉明昭逆光站在門前。她看不清他的臉，但是她篤定他的臉上必定是帶着她所熟悉的溫柔寵溺的微笑，眼裏就像是藏着夏夜裏漫天的繁星一樣深邃迷人。

林蓁不再遲疑，她小跑着沖進了那人的懷抱裏，只是卻沒有熟悉的溫暖。

一行清淚自林蓁的眼角滑落，她顫抖着纖長的睫毛睜開了雙眼。夢醒了，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林蓁的一個夢罷了。

因為金軍沒有糧草為繼，戰事并沒有持續很久。在玉明昭和定北軍将士的英勇奮戰之下，至第二日晚間，宋金之間有名的第二次玉門之戰就結束了。只是，有聚元凝氣散的副作用在，玉明昭強行奔赴戰場的下場就是金軍落荒而逃了，他倒下了。

戰事未息之前，玉明昭一直是暗自強撐着，林蓁知道她的郎君是一個意志力強大到可怕的人。戰事一結束，他便再也撐不住了。

而林蓁見到的，只是昏迷中不知何日能夠醒過來的玉明昭和一封玉明昭早前就已經親筆寫下的書信。林蓁淚眼婆娑的看着床上的玉明昭，顫抖着打開了書信，淚水打濕了信紙，将墨色一點點暈染開來。

安靜的屋子裏就只剩下林蓁低不可聞的抽泣和喃喃自語，她說：“郎君啊郎君，你何時能夠考慮考慮自己呢？做個自私的人，不好嗎？你這樣，除了我和小葉，又有誰會心疼你呢！”

玉明昭親筆的書信上到底寫了些什麽，居然讓林蓁如此失态，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呢。

卻原來，金軍夜襲甚至包括潛龍關裏有內應打開城門這件事都在玉明昭的計劃之中。玉明昭就是打算将計就計再順道來個甕中捉鼈。

玉明昭自那日和林蓁一起去過梵音寺之後，就一直對那個位置有想法。只是，向來果斷的他不知是受了玉老侯爺的影響還是怎麽的，在這件事上一再的猶豫不決。

不過，宋哀帝幾次三番的對他下手，對林蓁不軌，甚至不顧惜自己的百姓。玉明昭終于是下定了最後的決心，只是他沒有想到金軍會來得那麽的快。快到他差點兒以為他的探子已經失去了作用。

誰能想到玉明昭一次中了算計之後，竟然發現了讓他疑惑的源頭。這一切都是宋哀帝和完顏鴻達成的協議罷了。宋哀帝将潛龍關及玉明昭的人頭獻上，金軍便可以和他和宋國達成三十年的和平。

宋哀帝的想法是什麽呢？玉明昭這個人他一直看不順眼，和談之後就成為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再有玉明昭為了定陽城的百姓沒有聽從他的命令增加賦稅，他就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畢竟，不聽話的鷹犬，是沒有存在的意義的。當然了，這其中也少不了李太師的作用。

三十年對宋哀帝來說已經很久了，他身子本就不好，誰知道三十年後他還在不在呢？顧好眼下，就是宋哀帝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而這一次的宋金兩軍交戰對于玉明昭來說，他所要做的決定就是在定陽城的百姓和皇位之間作出一個選擇。

玉明昭可以等着金軍破城之後，長驅直入之後，再去拯救那些受苦的百姓。那時，而百姓就是宋哀帝的把柄，就是他昏聩的證明。有玉明昭過往的事跡在，他又救了家國于危難之中，民心所向，大勢所趨。只要玉明昭登高一呼，必然八方響應，皇位江山唾手可得。

林蓁擡手抹去了臉上的淚，她要堅強，不能讓郎君擔心。只是，林蓁想也知道，她的郎君不可能置家國百姓不顧的。要是真的那樣，他就不是玉明昭了。

是的，玉明昭一直以來鎮守邊關，他看到是百姓們因為兩國交戰而生靈塗炭，民不聊生。以他的為人，他根本做不出為了一己私利置衆多百姓性命于不顧的事來的。

所以，玉明昭選擇了這樣一條路。任由着宋哀帝的人和金軍裏應外合，他将計就計，暗中埋伏下了人手來了個甕中捉鼈。只是，他可以拿自己做賭注，卻不可能放着林蓁不管。是以，言用玉明昭給的計策騙走了林蓁，讓他沒了後顧之憂，拼盡全力，贏了這一戰。

這樣一來，金軍可退，百姓免受苦難，林蓁和孩子們也安全無虞。玉明昭考慮到了所有的人就是沒有考慮到他自己。

書信是玉明昭将林蓁救回來之後，趁着林蓁給他熬藥的時候，他偷偷寫下的，為的就是防止日後他昏迷不醒，好給林蓁一個解釋。畢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這是他不得不作出的選擇，也是他身為鎮北侯的責任。

林蓁如何能不理解玉明昭呢？

前世，林蓁毒殺玉明昭，玉明昭之所以從容的喝下毒酒，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本就命不久矣。剩餘不多的時光若是能博得她一笑，細細想來還是挺劃算的。可就算是這樣，玉明昭也是為了百姓們做好打算的。

玉明昭早就知道他一死，再沒有人能夠守住宋國的北境，是以才會讓人以他的名義獻城投降。這樣一來就能抱住百姓的性命了，宋哀帝昏聩，完顏鴻雖然窮兵黩武可他不會苛待百姓。

玉明昭一直都看得很清楚，在普通老百姓的眼裏，能夠保住性命好好的活着就夠了，哪個人當皇帝都不重要。再大的仇恨都抵不過歲月的侵蝕，而他能做的也就這麽多了。

信裏，玉明昭将一切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希望林蓁能夠明白他的心思。不過，林蓁明白是明白了，但是她不甘心如此憋屈，不甘心她家郎君做了這麽多，好處都讓那些小人拿去了。

哭夠了的林蓁，擦幹了眼淚，紅着眼拉着玉明昭的手，堅定道：“郎君，我不會讓你白白受委屈的。公爹讓你忍着，我不管，我會替你讨回來的。”

林蓁如此說道，忽而又變得柔情：“玉郎，誰讓你是我的郎君呢？別人不疼你沒關系，我疼你。誰欺負你，我們就欺負回去，你說好不好？”

“郎君，我等你醒過來。”

林蓁紅着眼拉着昏迷的玉明昭的手，絮絮叨叨的說了好多，方才出門去。床榻上昏迷着的玉明昭那麽安詳的躺在那裏，渾然不知道等他醒來之後，林蓁膽大包天的做了什麽事。不過，就算他知道了，林蓁也還是會那麽做的。

林蓁出了屋子，第一件事就是想找到白大夫詢問玉明昭的情況。只是，她還沒來得及擡腳，腿就被人抱住了。

玉嘉致長得十分的像玉明昭，林蓁也喜歡給他穿白衣，但小孩子胖嘟嘟的，看起來就是一個白生生的圓鼓鼓的湯圓。林蓁低頭一看，自家大胖小子抱住了她，她蹲下身，摸了摸他毛絨絨的頭發，柔聲問：“小葉，你抱住娘親做什麽呀？”

“娘親，我聽丫鬟姐姐說，爹爹回來。小葉想他了，好些日子都沒見到他了。”黑白分明的大眼注視着林蓁，看得林蓁有些慌亂。

林蓁勉強扯起一絲淺笑，安慰的說：“爹爹是回來了，可是他戰場殺敵太累了，所以他睡着了。等他醒了，一定會先去找小葉。我們小葉是好孩子，好孩子是不會打擾爹爹睡覺的，是不是？”

“是。”玉嘉致重重的點了點頭，眼裏又有了光彩，林蓁便讓趕過來的青槿帶他回去了。

林蓁走得急，卻不知道，她走後，玉嘉致的眼裏悄悄蓄起了淚水，卻在青槿拉着他的時候，偷偷擦了去。

娘親，他們都說爹爹醒不過來了，我不相信。娘親，我會和你一起等爹爹醒過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林蓁要給自家郎君找回場子。

林蓁：敢欺負我家郎君，老娘欺負死你們！

某喬：莫沖動，會出人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