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雲破月

林蓁對自家公爹的說法并不贊同，可那又有什麽辦法呢？她本來就沒有對玉老侯爺抱有多大的希望，能說通他不插手，對于林蓁來說，已經很滿足了。畢竟，像玉老侯爺這樣的情況，若是立時變了才叫人擔心呢！

在林蓁看來，難道就興宋哀帝耍陰招，就不許她弄點手段了。這天底下哪裏有這樣的好事了？林蓁想，既然宋哀帝做初一，那她必然是要做十五的。

對于這第二次玉門之戰，感受最深刻的除了定北軍的将士之外，就是定陽城的百姓了。他們最直接的處在兩軍交戰的地區，甚至每日都能聽見兩軍厮殺的吶喊。對于他們來說，誰能夠打退敵軍，誰就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就是他們心目中的英雄。

玉明昭這個名字，自玉明昭成為鎮北侯的那一日起，就被定陽城甚至是整個宋國的百姓記在了心裏。玉明昭從不曾有負鎮北侯的責任。他鎮守宋國北境，帶領着定北軍一次又一次的打退了金軍，又不時的頒布實施新的有益于民生發展的新政策。這樣的玉明昭在定陽城百姓的心中，就是宋哀帝也比不得他的地位。

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只有能夠設身處地的為天下百姓着想的人，才是百姓心中的王，才是他們的君主。

這一回，定陽城的百姓看見的是玉明昭帶着定北軍死守潛龍關，甚至林蓁都上了戰場。而朝廷卻未派出一兵一卒來解救他們的子民于水深火熱之中。失望的次數太多，百姓對朝廷也就不抱有期望了。

林蓁派出的人手，将這一次玉門之戰的詳細情況都散布在了定陽城，甚至是整個宋國。

促成和談，鎮北侯玉明昭九死一生。玉門之戰，玉侯又一次退敵數十萬，乃是宋國的功臣。可是，潛龍關被圍時，朝廷未曾派遣一兵一卒。甚至，打開潛龍關城門印金軍入關的人，竟然是奉的皇帝陛下的命令。

用有功于社稷的功臣玉侯的項上人頭去換取交好金國，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個賠本的買賣。有玉侯在，宋國尚有抵抗之力，沒了玉侯，等着他們的，就是金軍揮師南下，長驅直入。

可他們的皇帝居然昏聩至此，如果說，這件事還不足以牽動除了北境之外百姓的心。畢竟，他們沒有直面過戰争。那麽，宋哀帝增加賦稅的事，就足以讓整個宋國怨聲載道了。

定陽城有玉明昭陽奉陰違，只增加了不多的賦稅，甚至自掏腰包去幫助他們。而其他地方的百姓，就沒有這麽好運了。加了整整兩成的賦稅，這中間還不算有的地區，地方官私自又加了一成半成的。

百姓辛苦勞作了一年，自己省吃儉用的，錢全都交了賦稅。大人餓得面黃肌瘦，孩子也一樣，甚至有人将兒女賣入富人家中為奴為婢，只為了能有口飽飯吃。百姓生活貧困至此，可那些個貪官污吏，富豪巨商們，哪個不是榮華富貴，奢靡至極。

有詩雲：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正合此情此景。

這樣的情形，宋哀帝看不到嗎？不，他只看到他想看的。他看到的是大宋國在他的治下，是一片繁華盛世之景，而繁華背後的累累白骨呢？可嘆可悲矣！

百姓勉強交出的賦稅，名義上是用以和談的，但實際上呢。這些事一件件，一樁樁就這麽被林蓁派出去的人手血淋淋，□□裸的攤開在了百姓的面前。

一時間，整個宋國上下，敢怒不敢言，怨恨已然在心中累積起來。

朝廷的官員們有那些一心擁護宋哀帝的，知道了這些事，再有宋哀帝不告衆人而發的問罪聖旨，簡直是寒透了衆人的心吶！功臣竟然要落得如此下場，那其他人，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意。一些老臣義憤之下，選擇了告老還鄉。然而，這樣的做法，宋哀帝并不在意。宋國之大，人才濟濟，難道還缺為官之人不成。

至于空出來的官位，到了李太師的手裏，就成了斂財的工具。賣官鬻爵，已經成了滿朝文武心照不宣的事了。至于宋哀帝，他知道還是不知道，這還重要嗎？事實上，并不會有任何改變。

看似太平盛世的表象底下則是暗潮洶湧，林蓁派出的人手不過是将這些事實拉開了一角給世人看見罷了。怨恨在不斷的積攢，總會有爆發的那一天。

林蓁安排好了為自家郎君找回場子的事之後，就一心專注的照顧起了玉明昭。當然，他們的兒子，林蓁還記得那日小小的人兒抱着她的腿說的話。

林蓁牽着玉嘉致的手，走到了玉明昭的床前。玉明昭還在昏迷着，但是臉色已經好了很多了，林蓁記得白大夫說過，過不了幾天就能醒了。

玉嘉致緊緊的拉着自家娘親的手，視線卻一直在床上的玉明昭的床上，他小聲的問她：“娘親，爹爹什麽時候能醒啊？他已經睡了好些天了。”

林蓁把視線從兒子的身上移到了自家郎君的身上，這時候她的笑意較之之前要輕松了很多，她柔聲的說：“小葉不急，再過幾天，你爹爹就能醒了。你不是說，要給他準備禮物的嗎？準備好了嗎？”

林蓁的掌心溫柔撫摸着玉嘉致的頭頂，玉嘉致擡着小臉，眨巴着眼睛看着林蓁，積極的回答：“娘親放心，我早就準備好了。等爹爹一醒來就能看見了。”

“小葉最乖了，那我們每天一起來看爹爹是不是起床了，好不好？”林蓁煞有介事的糊弄自家兒子，其實她自己的心裏也是這麽想的。

把兒子交給青槿花茵帶着出去玩兒了，林蓁便覺得松了口氣，她的視線哪裏能離得開她的郎君呢。對于兒子，林蓁心裏也是覺得有所虧欠的，但是她也沒有辦法啊！

玉明昭昏迷不醒，林蓁因為擔心他，除了些必要離開他的時候，其餘的時間她一直待在他的身邊。或是為郎君為兒子做些衣物，繡繡花，又或是念些個兵法謀略的書籍帶着昏迷的玉明昭一起聽。

到了晚間，林蓁也和玉明昭睡在同一張床上。他睡在裏邊兒，她睡在外邊。這些日子的晚上都如同今天晚上一樣，林蓁躺在玉明昭的身邊，拉着他的手放在她的心上，就開始絮絮叨叨的說起了她今天幹了些什麽事。

對此，林蓁一點都不覺得厭煩，因為她覺得如果郎君知道了她的每一天裏都沒有他，那他會不會快點醒過來呢？

“郎君，你知道嗎？今天樞回來禀報說，江南那邊有人造反了。我知道，你一定不會驚訝，對不對？”林蓁手裏握着玉明昭的手，用她的手指去撥弄他的。郎君的手上雖然有些用劍的繭子和傷口，但是那也是這世上最好看的手。

林蓁的眼波流轉，數不盡的纏綿依戀，她又道：“那狗皇帝做了那麽多天怒人怨的事，若說是這樣還沒人造反，那就是他們活該受罪了。自己不學着救自己，難道還要指望神仙搭救嗎？神仙可不會管這些無聊的事。”

“郎君你啊，你怎麽就不能學學人家呢？你這般好脾氣，沒了我喲，指不定多少人要欺負你呢！”林蓁說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起來她對郎君來說還是蠻重要的嘛。

當然了，也就是林蓁認為玉明昭好脾氣會被欺負。玉明昭戰場殺敵無數，他的心機謀算就連慕容方那樣的老狐貍都要忌憚兩分的。

“那為夫還要多謝夫人了。不過，你家郎君我可不是一直這樣好脾氣的。”林蓁的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讓她差點兒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直到她一直把玩的那只手握住了她。

林蓁轉過頭，看見了那張熟悉的溫柔笑臉，只覺得昏黃燭光搖曳下的昏暗的整間屋子都亮堂了起來。林蓁不想這麽多愁善感的，可是眼淚還是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溫熱的指腹輕柔的拭去了她臉上的淚痕，這樣的觸感再次告訴林蓁，這是真的。郎君他真的醒了。林蓁又是高興又是生氣，一頭埋進了他的懷裏，壞心的淚水蹭在了他的胸膛上，悶聲悶氣的說：“郎君，你欺負我。”

玉明昭無奈的勾起了唇角，手掌撫摸着她的黑發，嘴裏寵溺的回應道：“是是是，都是為夫不好，讓夫人受委屈了。為夫保證再不會有下次了，若是再有下次，聽憑夫人處置，可好？”

一聽這話，原本還哭着的林蓁，在玉明昭的衣襟上抹幹了眼淚，嬌嗔道：“郎君，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不許反悔。”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為夫何曾食言過？”玉明昭信誓旦旦的，可不想還是觸到了林蓁不高興的地方。

“你還說呢？誰說這次要和我一起回來見小葉的？結果昏迷了好些天，把你家兒子都給吓壞了。”林蓁撅着嘴，又把頭靠在了玉明昭的懷裏，沒好氣的說。

玉明昭輕嘆了一口氣，方才緩緩道：“蓁兒，早些休息吧。我知道，你忙了好些天了。明天，我再跟你好好說說。”

林蓁沒有回答他，卻伸出了手臂緊緊摟着他的脖頸。就這樣，兩人交頸而卧，面頰相觸，呼吸相聞，一夜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