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過了幾日,徐泰和終于發話,徐玄英和靖國公嫡孫女的婚事就這麽定了下來。三月初三,是宜嫁宜娶的黃道吉日,徐府托鎮遠将軍夫人為媒,正式向靖國公府提親。
這鎮遠将軍府正是徐長贏的婆家,提親的時候徐長贏跟着一起去了,回頭又趁機回了趟娘家。她先是向徐泰和請了安,又被留下一同用了飯,黃昏時分才匆匆趕來。一見到徐西陸,徐長贏驀然紅了眼眶,“西路!你怎的,怎麽的瘦成這般模樣了?”
“姐姐?”
徐長贏捧着他的臉頰細看,哽咽道:“是不是董氏又虧待你了?你這是要心疼死姐姐啊!”
“姐姐。”徐西陸握住她的手,咧嘴笑着,“我在徐府都好,我是自己想瘦些的,以前的樣子,實在是見不得人。”
“胡說!”徐長贏嬌嗔道,“不就是圓滾滾些,怎麽就見不得人了?”
“那姐姐你說,我現在是不是比以前好看多了?”
徐長贏繞着徐西陸走了兩圈,點頭道:“是豐神秀雅了許多,也越來越像娘親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淚,笑道:“挺好的,雖說男子重才不重貌,但哪個姑娘不想嫁個俏郎君?你這樣,以後姐姐也好替你說親。”
話音一落,就聞見“噗”的一聲。徐西陸忙放下手裏的杯子,“今日姐姐是替大哥提親,怎的說起我來?”
徐長贏含笑道:“玄英二十才定親,已是晚婚了;你如今也十八了,姐姐還不得替你好好看着?”
徐西陸又喝了口茶壓壓驚,“姐姐,我的婚事,不用着急。”
“你懂什麽?你姐夫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我都給他生了漣兒了,你——”徐長贏話頭一頓,狐疑地看着徐西陸,“你不會還惦記着那謝青蘇吧?”
徐西陸一口茶又是噴得老遠,他接過雲溪遞來的帕子,責怪道:“姐姐就不能讓我好好喝口茶麽?”
徐長贏正色,“你同姐姐說實話,你是不是還想着他?”
徐西陸苦笑:“我以前表現得有那麽明顯麽?”
“只要謝青蘇在府裏,你的眼睛就死死黏着他;連娘親留給你的玉佩都送了人家,你當姐姐是瞎的,什麽都看不出來?”徐長贏語重心長道,“西陸,你好男色姐姐不會管你,你先把正房娘子娶進門,生下個一兒半女後想養幾個男人在房裏姐姐也都沒話說。只是那謝青蘇,你還是別妄想了罷,人家是什麽人物,尚公主都不在話下,又怎會将你放在眼裏?”
徐西陸點頭如搗蒜,“姐姐放心,我對謝公子只有欣賞豔羨,并無半點兒女私情。”
徐長贏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更何況,大哥二十才娶親,也是想先立業,後成家,我自然也是這個想法。現如今我不過是尚書府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子,相貌平平,無才無德,好人家怎麽會把姑娘嫁與我呢?”
徐長贏微微蹙起眉,“可是你想立業,你用什麽來立?你從小就不愛念書,也從未習過武……”
“念書是不可能的,我這輩子都念不好書。但想要進軍營,也未必要一身武藝,進去再練也不遲。很何況姐姐的公公,鎮遠将軍掌管禁軍多年,”徐西陸笑眯眯道,“姐姐只要替我開這個口,我想鎮遠将軍不會不應的。”
徐長贏心裏有些發憷,“你從小在徐府錦衣玉食,能受得了軍營裏的苦?”
“禁軍不比別的軍營,常駐在京中,職責只在于京城和皇宮的安全,只要不鬧什麽宮變,又不用上戰場殺敵,能有多苦呢?”徐西陸挽着徐長贏的胳膊,哄勸道:“姐姐,你就應了我罷。”
徐長贏遲疑道:“你……讓姐姐考慮考慮。”
“自然,此事也不急。”徐西陸笑道,“我還想再瘦幾斤再出去闖蕩呢。”
徐長贏叮囑:“你呀,想瘦可以,但是千萬要好好吃飯,注意身體,知不知道?”
望着徐長贏帶着關切的面容,徐西陸難得地心裏一暖,笑着點了點頭。
徐府和靖國公府的婚禮定在了七月初八,實在是有些匆忙,但一切還是要按照三書六禮來置辦。徐府裏,張氏忙得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往日裏一天三次的念經誦佛也斷了。董姨娘也把內宅的瑣事放在了一邊,幫着張氏打點。徐青陽知道後,私下還同徐安寧抱怨,“大哥娶親,姨娘瞎忙活個什麽勁?也不知道以後你我出嫁,她有沒有這般上心。”
徐安寧安慰她,“自古無論是嫡庶,嫁娶之事皆由嫡母做主,到時候你我出嫁,嫁妝也是夫人來備的。姨娘現下讨好夫人,也是為我們将來做打算。”
“嫁妝……”徐青陽咬了咬唇,“我的嫁妝,定不能比大姐姐少。”
“你我怎能和大姐姐相比?”
“怎麽不能?”徐青陽不服氣道,“我們都是父親的女兒,她娘還死了,我們娘還在呢!”
徐安寧知道多勸無用,只能暗自嘆氣。
春花三月,萬物複蘇,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時候。
一日,張氏命人把徐玄英叫來世安苑。徐玄英一進門就看到幾個放在地上的大紅木箱,裏面放着的都是他們徐家準備的聘禮,他漠然地移開目光,看向張氏,“母親叫兒子來,可是有什麽事?”
張氏遞給徐玄英一個錦盒,沉聲道:“你打開來。”
徐玄英打開錦盒,裏頭裝着的,是一張刻着金絲喜字,背景為紅色祥雲的婚帖,上頭寫着:
喜今日赤繩系定,珠聯璧合。蔔他年白頭永偕,桂馥蘭馨。
夫,徐玄英;妻,林氏如筠
承寧六年,七月初八
徐玄英不解道:“母親,這婚貼可是有什麽不妥?”
“這是今日一早,遞給端親王府的帖子。”張氏道,“方才,被人退了回來。”
徐玄英胸口起伏,仿佛是在隐忍着什麽。張氏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道:“你和端親王,是不是鬧別扭了?”
徐玄英搖了搖頭,輕聲道:“沒有。”
“沒有?”張氏不悅道,“你和端親王自幼一同長大,情誼非同一般,這幾年你也時常去端親王府拜會王爺,若是沒有,他怎會拒了你的婚貼?”
“只……只不過是一些小事,不礙事的。”
“事關端親王,怎會是小事?”張氏厲聲道,“當年你入宮做王爺的伴讀,為娘就囑咐過你,一定要事事以王爺為先,要敬他,護他,以後他才會幫你,助你。這麽多年,你好不容易得到了他的青睐,怎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亂子?”
在張氏的逼問下,徐玄英只好硬着頭皮撒謊,“我辦事不力,小王爺生我的氣了。”
張氏用不容拒絕的口吻道:“那你就親去王府給他賠罪。王爺若是不原諒你,你就別給我回來。”
“母親,”徐玄英嘴唇微微顫抖着,心中好似被浸在毒汁裏一般,“您為何……為何每次都要這般逼我呢?”
“娘逼你?”張氏深吸一口氣,痛心疾首,“玄英,王爺是什麽天潢貴胄,你還不知道嗎?他在皇上面前說一句話,比你父親說千句管用。當年,你能那麽順利就進了翰林院,不也是托王爺的福?”
徐玄英一臉木然,眼中再無半點星火,“兒子知道了,兒子照母親說得做便是。”
張氏聞言,表情也緩和了下來,“好孩子,母親這一切都是為你,你日後,定能明白母親的苦心。”
引嫣閣內,徐家兩個姑娘正在細細挑選着徐玄英大婚時她們要帶的首飾。董姨娘坐在外間,手裏拿着繡着鴛鴦的團扇,慢條斯理地扇着,“那丫頭确定沒聽差?”
“二少爺和大小姐說這個的時候,那丫頭就在旁邊伺候着,怎會聽錯?”簾茶低聲道,“二少爺這半年來簡直跟換了個人似的,瘦了一大圈不說,現在還想着進禁軍,這……”
董姨娘盯着自己的兩個女兒,淡淡一笑,“那又如何?他這般拼命,也沒見老爺多看他一眼。”
“姨娘可不能掉以輕心。二少爺,畢竟是柳氏的兒子,一旦闖出點什麽名堂,還會得不到老爺的青睐?姨娘,此事我們可否要告訴夫人?”
董姨娘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夫人現下一心撲在大少爺的婚事上,還是不要讓她為此事分心了。”
簾茶試探道:“那姨娘想要自己做些什麽?”
董姨娘微微搖了搖頭,“沒有十足的把握,決計不能輕舉妄動。杏濃的例子,你這就忘了?”她閉眼搖着團扇,“等吧,總會有機會的。”
“姨娘!”徐青陽手裏攥着個粉紅桃花樣式的金步搖,“我要這個!”
“你倒是個有眼光的,”董姨娘笑道,“這是當年姨娘入府時夫人贈與的,這麽多年,姨娘一直都舍不得帶。寧兒,你呢?”
徐安寧羨慕地看了一眼徐青陽手裏的步搖,“姨娘的首飾都好看得要緊,我就拿這個翡翠玉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