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借傘

五聲島紀年568年。

4月的一天,本故事的主人公鄭從獲去了母校許城大學附屬中學的圖書館,從下午兩點半待到傍晚。在此期間,她讀完一部時下流行的小說,翻閱了新出的一期雜志,浏覽了今天的報紙,玩了半個小時手機,并且将這幾個小時的見聞寫成一篇不少于500字的心得。做完這些事情後,從獲收拾好東西,從容離開現報閱覽區。

來時看過天氣預報,說是陣雨,從獲理解的陣雨就是一陣下雨一陣不下雨。于是,她沒有帶傘。沒有帶傘的理由其實是,這個月以來她有不少于三次的經驗:陣雨約等于不下雨。

站在圖書館的大門口,從獲無奈地望了望烏雲密布的天空。果然,她還是沒有學會看老天爺的臉色辦事。半個小時前就感覺到室外的陰暗,那時她想當然以為是一天當中自然而然的變化,以至于忽略了另一種可能。

什麽都不說了,現在的問題是:她沒打傘,怎麽辦?

書包裏有圖書館借來的書,這是借人家的東西,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好。手上拿着一刻也離不開的手機,這是她與這個世界還有一絲聯系的證明,也不能冒險。忽略這兩樣的話,從獲大可以卷起褲腿從容漫步雨中。

既然在雨中漫步并不可行,在這兒待下去等到雨停或許是一種辦法。今天來圖書館的人不多,從獲也不用擔心被人圍觀的尴尬,于是背靠牆站着,感受感受大雨前的狂風。

雨來了,從遠方一陣一陣飄過來,就像澆水是一瓢一瓢潑過來。狂風摧殘着百年老樹,扭動着幾十米高的樹幹,濃密的枝葉在風中狂舞。

就在這時,從獲聽到了一個聲音。

“同學,你沒有帶傘嗎?”

從獲尚未來得及反應,一把半舊的折疊傘已經到了她面前。

“我的傘先借給你。”

不容反駁,借傘之人已經沖到了外面,快步走到停在圖書館廣場的一輛黑色轎車旁,以極快的速度打開車門鑽入駕駛室,随即迎着風雨揚長而去。

從獲呆呆的立在原地,雨已經飄過來,狂風夾着暴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占領了圖書館門外寬闊的廣場,并将細細的雨絲打在從獲身上。絲絲涼意讓從獲清醒了許多,她忙去尋了一個避雨的地方。

剛才的事情出乎她的意料,也是,誰能料到會有人以這種方式雨中送傘呢?待心緒終于歸于平靜,從獲才拿出那把折疊傘仔細端詳。

傘是使用過的,純色,舊而幹淨,每一個角都折得整整齊齊,有如剛剛購入時的模樣。雖然是市面上常見的款式,此刻卻給人高貴之感,仿佛一件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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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傘找大學部國滿。”

這是借傘之人留下的最後一句話。看着那人的背影,想着她的行事風格,從獲猜測她不是學生。這樣一來,從獲反而沒有了使用那把傘的勇氣,拿着半舊的折疊傘仿佛拿着一個燙手的山芋,猶豫着要不要把它與書包裏的圖書等同起來,以便保護。

狂風暴雨肆虐了半個小時後,有雨停的跡象。從獲着實高興了一會兒,結果雨只是變小了,仍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據以往經驗,這種雨的戰鬥力能持續一整天。

磨蹭到天完全黑了,外面除了人造燈光再也沒有別的光源,從獲終于洩了氣。她鼓起勇氣打開了那把高貴的藝術品,小心翼翼走到微風細雨之中,待藝術品被外面的雨水完全打濕,它便降下神格還原成普通的避雨工具,在從獲手中乖乖做着本職工作。

踏着雨跡回到自己的小窩,從獲拿來毛巾将跌落塵埃的藝術品擦拭幹淨,放在室內晾着。這是必須還的人情,不能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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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多方打聽(其實“國滿”二字在許城大學找任何一問便知),從獲得知那位名叫“國滿”的借傘者是許城大學的文學教授,29歲,單身,在學校享有盛譽。為謹慎起見,從獲還找到了國滿本人的照片,果然跟那天傍晚的人有八分相似。

作為一個從小聽老師話的乖孩子,從獲對老師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敬畏之心。想到要面對的人是一個大學裏的優秀青年教師,她就忍不住怯場。然,人情債不可不償。她從獲自幼甚少受人人情,此刻心內尤其不安。

經過一番內心掙紮,從獲決定登門還傘。她不敢去國滿的辦公室,那樣的地方可能會遇到更多讓人心生敬畏的老師,不是現在的從獲能夠從容應付的。既然登門拜訪,兩手空空就覺得不敢上門了,得買個禮物。這無疑是又一個難題。

為買禮物的事而徘徊在校道上的從獲遇到了許甬——一個20歲的大好青年,從獲未來姐夫的族弟。

“你像一個游魂一樣在這兒做什麽?”

許甬開口便損了從獲一句。

“啊?”

不知所以的從獲擡頭看見了是許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将自己遇到的事情對他一股腦兒全說了,然後以一種仰慕的神态等着對方給她出個主意。

“這怎麽像白蛇跟許仙的故事啊。”

許甬笑了又笑,随即正色道:“把傘收拾好,恭恭敬敬的還回去,再臉不紅氣不喘的說上幾句感激的話,足矣。”

許甬說的在理,從獲仍是不安,卻是不想與他繼續讨論這個話題,好在許甬本來就準備了話題。

“你二姐從莘的婚期定下沒?”

從獲的二姐從莘與許甬的族兄許致臻于前年墜入愛河,經過去年一年給各方家長做的思想工作,基本得到了家人的認可。婚期預定在今年,因為一些瑣事而遲遲定不下具體日期。

“我不知道啊。”

從獲的坦白讓許甬有些無奈。

“你呀,好歹是河源鄭氏的一員,多少得有個樣子吧。”

“這些事情爸媽哥哥姐姐都會決定,用不着我說什麽。”這句話從獲在心裏說了一遍,留給許甬的是一個冷漠臉。

“好了好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近期關注一下家族動态,不要到時候有什麽事情手忙腳亂。”

說完這句,許甬就跟從獲道別了。留下從獲一人繼續徘徊。

4月好像一個過渡的季節,天氣不冷不熱,就像介于開水和冷水之間的溫水,那溫度很舒服,讓人不願離開。

雨暫時退位給不溫不火的太陽,走在林蔭道上還能感到一絲涼意,泥土的味道混雜着青草的香甜和朽木的黴味,聞多了才能适應。

忘記晃蕩了多久,眼前的景象變得陌生起來。許城大學的面積很大,其中包又括了幼兒園到中學整個階段。鑒于從幼兒園到中學的校園從獲都是熟悉的,她不得不懷疑自己已經到了大學的校園。

雖然同在一片藍天、一面旗幟之下,從獲卻從不曾僭越。身為小學生的她沒有因為任何原因而踏入中學生的校園,就如身為中學生的她從未敢踏上大學校園的土地。然而,今天似乎在不知不覺中破了例。

從獲深感不安。

她按部就班的過了這麽多年,幾乎沒有什麽不在規矩的限制範圍內,陡然離開了原有的世界,惶恐、不安、愧疚、興奮、竊喜竟然一齊湧上心頭。

前面傳來潺潺流水之聲,透過低矮的灌木可以可以看見一截白色的羽毛。那是什麽?從獲不覺走近了。

不得不說,這一帶的綠化真好。人造的自然景觀仿若天成,清清淺淺的流水順着光滑的鵝卵石滑像低矮處,細細的魚兒在淺水中打着轉兒,一片白色羽毛貼在濕滑的鵝卵石上。

“軋軋軋——”

上游傳來了動物的聲音,從獲吃了一驚,擡頭一看,只見幾只羽毛雪白雪白的大白鵝踩着清水大搖大擺順流而下,高高昂起的脖子不可一世,看得從獲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大約是發現了入侵者,大白鵝一個個引頸高呼,撲打着翅膀氣勢洶洶地朝從獲沖過來。從獲猛然驚醒,才記起傳說中許城大學裏的大白鵝是惹不起的大爺,忙轉身就往寬闊地帶跑,誰知腳下一滑,竟然失足跌倒在水邊,痛意爬上心頭。大白鵝的叫聲近在咫尺,從獲慌慌忙忙好容易才爬起來,又往前挪了幾步,這時候腿上傳來劇痛。她回頭一看,卻是一只個頭較大的白鵝已經啄穿了她的褲子,別的大白鵝似欲撲上來。

此生第一次被如此兇猛的大白鵝攻擊,從獲慌得不知所措,情急之下瞧見大白鵝的脖子長長的,似乎沒什麽防護,伸手便要捏住那第一個逞兇的大白鵝雪白雪白的脖子,結果尚未得手,右手又挨了追上來的大白鵝攻擊。這時只好一邊抖腿,一邊甩手,反而招來更猛烈的攻擊,手上、腿上,鮮血直流。

從獲初遇如此險境,甩不掉、走不脫,痛的不行,眼淚止不住落下。望着那兇悍大白鵝覆着光潔羽毛的背,一股狠勁冒了出來。

“一二三,你們又欺負人了!?”

這時,後面傳來一個略帶怒意與無奈的女聲,随即有一雙白皙細長的手将那些大白鵝的脖子捏住,提着撲打着翅膀的白色身影扔到了水裏,引來一陣雜亂無章的“軋軋”聲。

從獲看清了那個女人的臉,險些驚掉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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