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殺戮

“喂,你一個女孩子,跑到戰場上做什麽?”

從獲清醒後,只是對那個救了她的年輕士兵說了聲“謝謝”,之後便沉默不語。年輕士兵卻不甘于如此沉默,,開始刨根問底。

“我問你話呢?”

看從獲不答,年輕士兵擡高了聲調。空曠的原野裏,似乎傳來了回聲。

“好吧,你不說就算了。給你說說我的經歷吧。”

年輕士兵坐在地上,背對着平山的方向,面朝大海,他說:“我叫丁一期,很不幸跟丁放那混蛋一個姓。我老家在河口,父母經營着一個小商鋪,日子倒也無憂無慮。去年,老領主過世,丁放那混蛋掌了權,小老百姓沒感到什麽不一樣,仍舊過自己的日子。可是有一天,一幫穿軍裝的人跑到店裏來,拿槍指着我父母,說他們給許城的鄭氏兄弟提供物資幫助,違反了軍事管制期間的規定。他們沒收了我們家的所有財産,把我們趕出了家門。”

丁一期擡頭看着夜空,天上的星星在眨眼。

“從那時候起,我們痛恨那個叫丁放的人。我們一家逃到許城,聽說鄭氏兄弟籌建讨逆軍準備打回河源,我就參了軍。結果,真可笑,第一仗就打成這樣。”

他苦笑着,扭頭看了從獲一眼,發現從獲正認真的聽他說這些,立刻受到了鼓舞。

“你瞧瞧,這樣一支軍隊,要如何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所謂叛軍作戰?叛軍可是用河源鄭氏老家主的心血澆灌出來的,一轉眼就成了被人的軍隊。讨逆軍還沒有叛軍那麽好的待遇呢,他們憑什麽給鄭氏兄弟賣命?”

他自己做了回答:“如果是我這樣對丁放有着仇恨的人,也許離開隊伍還會回去。可這樣的人有多少呢?”

從獲聽着丁一期的分析,不由染上了悲觀的情緒,她緩緩開口說:“我跟你情況相似。所以,爸媽要我到戰場上來。”

“這爸媽也真狠心。”

丁一期忍不住抱怨道,他看了看從獲的臉,皺眉,“看樣子,你的年齡不大吧。”

“十八,已經成年了。”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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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一期驚叫一聲,罵道:“河源的男人還沒死絕呢!讓一個年輕女孩兒跑到戰場上送命是腦子進水了吧!”

從獲淡淡地說:“忘了告訴你,我姓鄭。”

丁一期瞪大眼睛,打量着從獲,“你……”

“我叫鄭從獲,去年死的是我爺爺,今年死的是我小叔。”

“你就是……”

丁一期一轱辘爬起來,看着從獲,久久說不出話來。

“瘋了,都瘋了!”

終于,他想到了個詞,他在原地轉了幾圈,罵道:“姓鄭的人,都是狠家夥。”

丁一期說對了一半,從獲是這麽想的。她不在意,或者從未認為這是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事。她是河源鄭氏的嫡系,生來就知道有些人難以和平共處。

“接下來怎麽辦?”

從獲問,對這個救了她性命的人還是有幾分好感的。

“去哪兒,是個好問題。”

丁一期喃喃道,他問一直坐在地上的從獲:“你的腿能走路嗎?”

從獲看了一眼手上的腿,說來慚愧,這不是由子彈造成的傷,而是在混亂中被某個激動的讨逆軍同伴意外踩到的,對方大概直到最後也不知道自己踩到過什麽吧。她以手撐地,試圖站起來,過程異常艱難,丁一期出手幫了她。

“骨頭沒斷,修養幾天就好。”

丁一期單手扶着從獲,待從獲站穩後,他走到從獲身前半蹲下,反手拍拍後背,如命令一般開口:“上來吧。”

從獲猶豫着,她從未與任何一個異性如此親密,之前是事發突然還可接受,現在呢?她嘗試邁出那只手上的腳,一陣算不得劇烈的疼痛立刻傳過來。

“上來呀。難道你還想爬回去?”

丁一期頭也不回地催促,自然沒有看到從獲臉上的窘迫。

終于,從獲還是伏到丁一期背上,那一路奔波後混合的味道讓她不由自主皺眉。

“上來一點,抱住我的脖子。”

按照對方的命令,從獲在那具救過她性命的身軀上動了動,雙手伸向丁一期的脖子,微微接觸了對方的肌膚。

“槍不要拿着,挂在我的脖子上。”

從獲依言而行,她現在不可惜軍用背包的丢失,那樣會增加這個人的負擔。

“我們去哪兒?”

“去尋找大隊。我就不信,讨逆軍真的一敗塗地不可收拾了。”

踩着星光,吹着涼風,二人緩緩前行,在下半夜的時候找到了讨逆軍的野戰醫院。從獲的腳傷得到了處理,醫生說痛上幾天就好。

由于叛軍過江後追擊讨逆軍向許氏領地腹地推進,野戰醫院不得不匆匆轉移。沒有得到足夠休息的從獲頂着大大的黑眼圈摟着鋼槍跟着野戰醫院走,不時遇到小股叛軍的襲擊。

據傳來的消息,剛剛見到國境叛軍的平民還好奇地拍照,後面遭到叛軍開槍掃射,才将這股好奇之心打壓下去。許氏的邊防部隊終于不再袖手旁觀,他們加入對丁放叛軍的戰鬥,給不斷退縮的讨逆軍西南前線指揮部一個喘息的機會。叛軍受到了阻擊,前進速度放緩。

“許家軍終于出手了。”

丁一期遞給從獲一個罐頭,由于戰事在許氏領地邊界上暫時陷入膠着狀态,野戰醫院得以停下來喘口氣。

“這幫混蛋,剛開始看着我們挨打,現在讓他們嘗嘗子彈的滋味。”

丁一期咬了一口幹糧,擺出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對于許氏邊防軍的做法,從獲只是覺得奇妙。許氏、韋氏宣布給與讨逆軍支持,給與讨逆軍大片的國土作為支撐點,卻對過境的丁放叛軍視而不見。無論如何,一國的軍隊未經允許進入另一國,就應當視為侵略。她由此思考許氏和韋氏對讨逆軍的支持能達到何種程度。

“你的腿能走了吧?”

丁一期瞄了一眼從獲受過傷的那條腿,那可是有他這幾日來不分日夜照料的功勞。

“嗯。”

從獲吃着罐頭,點頭。處于這種特殊情況下,她願意接受戰友的幫助,但不代表她那薄薄的臉皮由此變厚了。

“那就好。”

丁一期的神色有些奇怪,從獲沒注意。

零星的槍聲忽然從樹林那邊傳過來,有人大喊“敵人來了”,野戰醫院立刻亂成一團。這裏最多的是傷兵,其次是醫生,并沒有足夠的戰鬥人員。何況,這幾日的奔波中,趁機溜走的士兵不在少數。

敵人不到十人,他們從樹林裏從出來,端着槍氣勢洶洶地叫喊着。為數不多的讨逆軍士兵站到敵人和野戰醫院之間,用血肉之軀築起一道防線。撤離當然是來不及了,最好的辦法是将敵人全部消滅,可這麽做的難度不亞于在這種時候将野戰醫院的所有人撤離!

丁一期端着槍加入戰鬥,經過這幾天零星的戰鬥,他迅速成長為一名合格的戰士。子彈不會長眼睛,長了眼睛的子彈就能打在敵人頭顱上。丁一期連開數槍,有三個敵人順着槍聲倒在草叢裏。現在,仍在開槍攻擊的敵人有五個,讨逆軍這邊,只剩下他和另外兩個士兵在還擊。

從獲的任務是協助野戰醫院的傷兵和醫護人員撤離,這是這幾天來的分工。她已經能夠熟練流程,雖然腳上的傷對她的行動有所限制。

在與一個護士扶着一個傷兵步履蹒跚往外跑的時候,從獲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丁一期匍匐在地上,微微直起上身,護身的槍被他狠狠扔出去,似乎還唾了一口。從獲意識到一個可怕的結果,丁一期沒子彈了。她看見丁一期往草叢裏一滾,抓起一支戰死的士兵手中的槍向敵人還擊,這時候,他的身子猛地一震,整個人仆倒在地上,掙紮幾下就不動了。

那是從獲第一次直面失望,她的心猛地顫抖!她将傷兵完全交給護士,一個人抱着鋼槍往戰場跑去,耳邊還傳來護士的勸阻,她充耳不聞。她是一個戰士,她手裏拿着槍,她要保護應該受到保護的人,她不該怯懦地躲在後面讓人保護。這些念頭迅速出現,讓從獲向前的步伐變快,那一點腿傷完全被忽略。

在進入敵人射程之內的時候,一顆子彈帶着風擦過從獲脖子,留下一道血痕。從獲迅速卧倒,往旁邊的地方滾了滾,尋找了一個小土堆作為掩護。她定定神,把那支自出征以來未發一彈的槍瞄準了對面的敵人。

大家都是一樣的人,為什麽要互相殘殺呢?現在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

敵人還有五個,這邊的槍聲卻已經停止。敵人離開掩體,端着槍過來打掃戰場。從獲瞄準了走在最前面的那個敵人,這時她突然想起了靶場上的靶子,那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圓圈,就像敵人的不同部位。

“砰”的一聲,只聽五聲島上傳來最普通的一聲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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