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停戰

随着許氏邊防軍的參戰,讨逆軍在西南前線的被動局面終于改變。經過反複争奪,讨逆軍和友軍一起,終于将入侵許氏領地的丁放叛軍驅逐,雙方再次以大灣江為界,開始了長期的對峙。這時候,雙方都已經明白速戰速決已是不可能,但和平共處又為時尚早。

五聲島紀年569年最後一天,三家聯軍(許氏、韋氏、讨逆軍)與丁放叛軍達成了一個星期的停戰協議,停戰時間從569年12月31日零時至570年1月6日24時。也許五聲島上的人們都還沒有習慣在辭舊迎新的時候打仗,也許是将來和談的苗頭,總之,這是難得的休息時間。

雖然對戰争的厭惡已經漸漸滋生,上前線慰勞的民間慰問團還是如期而至。

從獲手握鋼槍,坐在營地裏的草坪上吃着昨天下發的新年慰問食品,這是參戰大半年來少有的安靜時刻。營地裏已經搭建好了臨時舞臺,慰問團會組織歌舞表演,大部分的戰友都跑去看表演了,她不想去。

高層領導人的慰問信被大聲念出來,慰問視頻在營地讨逆軍官兵的注視下播放,接着是文藝彙演,大家興致高漲,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在這歡快的背景中,一個不合時宜的腳步聲在從獲身後出現。她警覺地跳起來,槍口對準了來人。

“從獲,好久不見了。”

國滿老師的笑容随着營地裏升起的煙火一起綻放,反倒是從獲愣了半秒。

“國老師,你也是慰問團的一員?”

從獲反問,她的語氣比從前生硬了許多,帶着淡淡的戒備。

“是啊,聽說招募慰問團成員,我就報名參加了。沒想到能在這兒見到你,世界真是小。”

國滿老師依舊帶着從獲熟悉的笑容,她沒有因為從獲的變化而表現出異樣的情緒,只是如從前一般,就那麽溫和的笑着。

“不是世界小,是五聲島太小。”

從獲語氣生冷,眼神裏仿佛參了冰。

“是啊,五聲島的确太小。”

國滿老師接過從獲的話,輕輕感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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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年的時間卻太長,長的讓你改變了不少呢。”

“……”

“我們坐下來聊聊。”

從獲沒有拒絕,轉身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過了幾秒她才猛地意識到什麽,但國滿老師已經優雅地鋪了一張宣傳海報坐在她的身旁。

她忘了,這幾個軍旅生活帶來的随意并不适合高貴的國滿老師,但國滿老師卻什麽都沒說就那麽坐了下來。這麽一想,從獲的臉上就閃過一絲尴尬和歉意。

“你覺得戰争什麽時候能結束?”

國滿老師非常及時轉移了話題,這讓從獲由衷感激。

“我不知道。”

從獲下意識摸了摸槍身,微微偏過頭,看着國滿。她當然不知道戰争什麽時候能結束,她甚至沒有想象戰争結束時的情形。

“祖先們登上這座小島的時候,只帶了了很少的武器,此後也沒有研制出更具殺傷力的武器。既然沒有辦法憑借武器的絕對優勢取勝,那就不知要打到什麽時候。”

從獲把目光轉向天空,在無數個戰鬥的間隙,她曾這樣仰望夜空。那沉沉的沒有邊際的夜空帶走了她太多思緒,安撫了一顆不知所措的心。

“可是戰争帶來的變化已經很明顯了。”

國滿望着從獲的側臉,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出從獲的眼神比以前冷了許多,那鮮明的輪廓在黯淡的燈光下展現出迷人的魅力,讓同為女性的她忍不住在心中默默贊嘆,一絲淡淡的嫉妒之情竟然在不知不覺中爬上了心頭。

“戰争初期的荒謬事件已經越來越少,年輕的士兵在戰争中成長起來,一支足夠忠誠足夠保衛鄭氏兄弟的軍隊已經成型。與後方反戰情緒相對的,是洶湧着的建功立業浪潮。平靜的五聲島,在這大半年裏就實現了百年未有的變化。”

國滿像是一個講述者,用她那飽含深情的語氣講了一個有關五聲島的故事。

“國老師不是文學教授嗎?怎麽對這些敢興趣?”

從獲提出了自己的問題,這個問題是她在某一天突然意識到的,現在正好提出來。

“不是常說文史不分家嗎?其實,人和現實也是分不開的。”

任何想要與現實分離的人,都已經在事實上被現實打敗。國滿笑着,笑的意味深長。

“也許吧。”

從獲淡淡地回應着,并不是很敷衍。

“來,轉過頭來。”

從獲順從地轉過頭,把身子也轉過去,看着對方的眼神裏流露出一絲好奇。

“把手伸出來。”

從獲伸出了左手,右手握着槍。

“兩只手。”

從獲猶豫了,這段時間她已經習慣槍的存在,放下槍就像放下生命一樣。

“手機你都能放下,偶爾放下槍也不行嗎?”

聽着國滿那令人驚訝的話,從獲才想起自己的手機已經上交部隊,好久沒有使用了。她終于放下槍,把雙手伸到國滿面前。

國滿不知從哪兒拿出一包零食出來,像哄孩子一般放在從獲手裏,狡黠地笑了笑。從獲反而愣住了,她怎麽也沒想到國滿會給她帶零食,還是她最喜歡的豬肉脯。

“人總會長大,就像時間一直往前走。可是,偶爾還是要有一顆童心。”

從獲捏着那袋豬肉脯,忽然笑了,用一種以前沒有過的輕松語氣回敬道:“對國老師而言,就是要時刻保持一顆年輕人的心吧。”

從獲還是青年,所以要保留一顆童心。國滿老師年過三十,該保留的就是一顆年輕人的心了。

國滿初時還擺了一副嚴肅臉,随即發出爽朗的笑聲,從獲跟着笑起來。在這消弭距離的笑聲中,還有人與人之間的真誠相待。

效果之後,從獲一邊吃着零食一邊問:“許家那位大小姐怎麽樣了?”

她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問起稚之的,雖然對于稚之的所作所為并不是那麽認可,爺爺過世那一天的交談還是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在後來的回憶裏,從獲開始将同情之心固化在這個名叫“許稚之”的貴族身上。

“她呀,”

說這話的時候國滿看了從獲一眼,“她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新年的慰問視頻裏,有稚之的講話。許氏少主到前線視察部隊,有稚之的特寫鏡頭。開重要會議的時候,也有了稚之的位置。在許氏的年輕一代中,稚之無疑是最耀眼的那一個。”

最耀眼不代表能堅持到最後,從獲又問:“那稚之的堂兄弟呢?他們家這一輩男多女少,總有人會鬧事吧?”

國滿說:“許氏不同鄭氏,許氏的少主是在軍隊裏摸爬滾打過的,軍中的中高層将領在這幾年已經換成他的親信。只要有一支忠誠的軍隊在,其他人掀不起多大的風浪。何況,許氏老領主對這個孫女還是很滿意的。”

她頓了頓,接着改口說:“不過,有了河源鄭氏這個先例,誰知道許氏會不會發生那樣的事”

說着,她又幸災樂禍般地笑了笑,“稚之現在面臨着更為頭疼的事情,她已經被族人催婚了。”

從獲大感驚訝,稚之不過跟她一般年紀,怎麽會被催婚呢?轉念一想,她又明白了。稚之的婚事會是非常敏感的事情,女性領主最大的擔憂就是領主之位會被外姓占有。如果稚之選擇與一個強有力的家族聯姻,勢必引起人們對于許氏會被其他家族吞并的擔憂,這種擔憂又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老領主的最後決定。如果稚之選擇普通人,她就會失去夫家這一得力武器,需要自己建立登上領主之位的支柱,這無疑是個艱難的抉擇。

“也許,婚事是一個很好的籌碼。”

在五聲島幾百年的歷史中,曾經出現過女性領主以自己婚事為籌碼,周旋于各大勢力之間,最後成功鞏固自身地位的例子。如果稚之要這麽做,也許她只能這麽做,這無疑會是一個能幫助她取得有利局面的辦法。

國滿露出一絲贊許的神色,她說:“在無數小說家的構想之中,權貴們為了追求真摯的愛情而反抗權威無疑是最吸引人的愛情故事。可是,以婚姻為籌碼的鬥争,無疑會更刺激,這樣的人需要的東西付出更多。如果他是指引着我們前行的人,我會毫不猶豫地支持他的選擇。五聲島上,只要領主一人的眼淚就夠了”

從獲能理解這些話,現實不是小說,這是她用槍打爆別人的頭後才明白的。

“這豬肉脯怎麽樣?”

國滿突然換了個話題,從獲回答說“很好,還是原來的味道。”

說完這句話後,從獲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變了,她再也不是以前的鄭從獲了。豬肉脯可以永遠保持一個味道,食用它的人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再是同一個人。

臨時舞臺那邊傳來陣陣歡笑聲,在這前一刻還充滿槍炮聲的營地上,顯得那麽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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