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刺殺
五聲島不大,曠日持久的戰亂不是民衆能夠忍受的。在輿論的壓力下,三家與丁放的和談開始。起初,丁放氣焰嚣張,要他妥協像是一個笑話。六輪談判無果後,丁放單方面終止了和談。這時,許洪挫敗了一起政變,鞏固了權力,正式宣布立他唯一的女兒許稚之為許氏少主。之後,三家聯軍向丁放發起猛烈進攻,兵鋒直指河源城下。丁放終于放下架子,主動要求和談,這已經是第二年的春天了。
從獲正密切關注着和談的事宜。這段時間她沒有跟許甬見面,一般的事情通過電話解決,重要的事則通過一個聯絡員傳達。盯着她的人身份确定,是丁尚思,從獲不覺得意外。
和談雙方的底線随着時間而逐漸明晰,距離達成和議的時間已經不遠。在這種時候進行刺殺活動無異于刺激丁放,很可能背負“破壞和談”的罵名。許甬不管這些,他又組織了三次針對丁放的刺殺行動。第一次是通過買通丁放的專用廚師下藥,結果事情洩露,搭上了廚師的性命。第二次是派狙擊手狙擊出席公開活動的丁放,結果狙擊手一槍未發,反而被丁放安排的狙擊手幹掉。第三次,許甬決定冒一次險,他選擇了汽車炸彈襲擊這種可能招致抗議的方式,結果行動失敗,造成了包括談判代表在內的近百人傷亡。這次行動被輿論稱之為“恐怖襲擊”,一些個人和組織甚至要求将“拔釘子小組”恐怖組織,要求逮捕其主要負責人。一些“拔釘子小組”的成員不堪忍受壓力而退出,有些成員還向輿論曝光了更多“刺殺丁放”的細節,導致“拔釘子小組”不得不暫時夾起尾巴做人。
和談的最終結果是:鄭從洛退位,領主之位交給鄭明榕;丁放放棄權力,泛舟出海,保證永遠不得回歸五聲島,三家則保證他及其重要黨羽的生命安全。為了執行這個協議,三家翻出了幾百年前的技術,制造一艘游輪以供丁放出海。
但看到和談結果時,從獲心裏泛起一陣涼意。對于丁放的處理結果先不說,關于“鄭從洛退位”一事,她本能地覺得不贊成。從洛的确是在丁放挾持下登上領主之位的,但他是明枞伯父的繼承人,鄭氏少主,成為領主有法理依據。重要的是,從獲尤其不能理解為什麽和談結果要先處置從洛再讨論丁放的事。這種處理辦法給人的感覺是,這是一起由三家支持的政變,政變中被推翻的領主以及領主的支持者統統受到了嚴厲的懲罰。
從洛召開了一個簡短的新聞發布會,他對和談結果表示滿意和支持,他說很高興能以和平的方式解決這件事。他願意按照和談協議的要求退位,并表示,三叔鄭明榕是鄭氏領主的最佳人選,人民應該在賢明的領主領導下繼續前行,他希望河源鄭氏此後能恢複平靜。
新聞發布會時間很短,從洛只回答了一個記者的提問。從獲看見這位哥哥的臉色比以往更蒼白,病态的蒼白帶着一眼就能看出來的虛弱,卻依然保持着友好而溫和的笑意。從獲記得,從洛哥很少露出嚴肅的表情。
和談協議明确要求從洛退位,卻只字不提從洛在退位之後的去處,那個唯一獲得提問機會的記者問的就是從洛退位以後的去向問題。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似的,從洛用極為平淡的語氣回答:“自然是去我該去的地方。”
那個記者還想問什麽,一個官員立即宣布新聞發布會到此為止,從洛在警衛的護送下離開現場。
從獲看完後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從洛哥那句話令她深為不安,什麽叫該去的地方?她回想起爺爺去世後繼任領主之位的人,似乎沒有一個得到了好下場。如果按照經驗推測,她可以得到一個很壞的結果,她不希望那樣的事情發生。她想起從洛哥是父親過繼出去的兒子,所以怎麽說都是自家人,父母應該不至于那麽絕情。她忘記了,已經過繼出去的孩子在血統上已經不屬于這一家。
許甬聯系了從獲,他無論如何也不允許丁放活着離開五聲島,他決定放手一搏。從獲支持許甬,但在許甬預備的四個連環刺殺方案中,從獲處于第五個即備用選項的地位。從獲知道許甬不希望自己與這件事扯上太多關系,但許甬又沒辦法放棄自己這一杆“好槍”,只好作出這樣不倫不類的安排。從獲接受許甬的安排。
按照計劃,丁放将在五聲島紀年575年5月20日出海,屆時安保事宜由河源鄭氏負責。按許甬的計劃,從獲需争得負責外圍安保事宜的職權。事情前半段進行的很順利,從獲重新穿上軍裝加入碼頭外圍的安保行動中。
然而,到了5月20日上午7時,事情有了變化。丁放要求明榕夫婦送他上船,否則就不履行協議。明榕夫婦答應了這個要求,丁尚思又把從獲叫到身邊充任警衛。就這樣,從獲在外圍所做的精心準備成了無用功。
八點零五分,丁放出現在碼頭,從獲知道許甬安排的連環刺殺方案已經失敗,現在,她成為唯一的可能。
碼頭已經被軍警裏三層外三層地圈起來,,進入核心區域的只有當事人和幾個經過嚴格篩選的記者。五聲島已經幾百年沒有進行出海的活動了,游輪是臨時造的,碼頭也是臨時安排的,統統将就着用。記者們興奮地四處拍照,不願錯過任何一個鏡頭。
從獲跟在父母身後,站在父母和警衛的中間。丁放頂着一顆肥腦袋與明榕寒暄,還回顧了往事,不冷不熱的語氣讓人心厭。明榕不失身份地回應着,使氣氛不至于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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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放的部下去檢查游輪上的設備,雖然按照丁放的要求,之前已經裏裏外外地檢查過一遍,但事到臨頭仍舊不放心。因為這個緣故,出海的預定時間已經過去,檢查的人還在忙碌着。
“丁将軍,你不信我,還不信自己的手下嗎?”
明榕面帶微笑,看着假裝鎮定的丁放。丁放很緊張,而且這種緊張并沒有被掩飾住,它随着時間的推移而越來越明顯。從獲不免感到奇怪。
“您真是會說笑。”
丁放也笑了,不過看上去更像是皮笑肉不笑,“我是粗人,從前不知道精細的好處,今天這關口,說什麽也不敢掉以輕心。什麽信任不信任,都沒自己的性命要緊,您說是吧?”
說真的,從獲從前并不知道五大三粗的丁放說起話來會是這樣。她覺得丁放話裏似有所指,但他說的不清不楚,又像是在講道理,讓人更加困惑。
明榕臉上仍舊挂着合适的笑意,不予回答。
過了一會兒,一名丁放的部下從游輪上下來,他快步走到丁放身邊,在丁放耳邊說了一通話,笑容随即在丁放臉上綻放,不同之前明顯的虛僞,這次笑得很真實。
“今天的事,真是有勞您了。”
丁放忽然向明榕敬了一個軍禮,接着又說:“麻煩您夫妻倆按着約定把我們送上船,我們也會按着約定,保證你們的安全。”
明榕答應了,夫妻倆一齊跟着丁放,警衛連同從獲一起被攔住。
“那位是河源鄭氏未來領主的女兒,放行。”
丁放喝住了自己的警衛,又對明榕讨好似的說:“您說是吧?”
明榕笑笑,“借将軍吉言。”
從獲跟了上去,站在母親身邊,丁放走在前面,短短五十米的距離,很快就走完了。從獲內心飽受煎熬,事情的發展已經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站在甲板上,丁放等人為一方,明榕夫婦與從獲為一方,岸上荷槍實彈的軍警,随時準備解決突發狀況。
“跟閣下共事,沒有二十年也有十五年了。如今,是時候該分道揚镳了。”
丁放朗聲道,他的話聽來很誠懇,沒有剛才令人惡心的感覺。
“是啊。前途未蔔,将軍好自為之。”
明榕也回應了一句,兩人竟然又說起話來。
從獲腦袋像進了漿糊一樣,她知道這會是刺殺丁放的最後機會,可她沒辦法下手。她的身邊就是養育自己的父母,一旦開槍,什麽協議都不存在了。她一個人的生死不要緊,但不能連累他人。但是,要是就此放棄,要她如何甘心?眼看丁放的腦袋就在她眼前晃着,這是從前想了很久都沒有出現的機會,就算明明知道後果,她還是忍不住去想丁放腦袋開花的模樣。
也許她只有開一槍的機會,不,也許連開槍的機會都沒有,她心裏盤算着,腦袋發脹發熱。終于,她伸手摸了槍。
不管結果怎麽樣,就讓她任性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