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九兩春光
兩個人不管不顧地走到院子中庭, 月光如水,王易安被牽着往前走, 她擡頭,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謝武甫的後腦勺, 不知是心情使然,還是皎潔的月光灑在他身上,似鍍了一層清輝,她覺得謝武甫身上說不出的溫柔。
眉眼舒展而飛揚,王易安乖乖地跟在後面,右手被他牽着走也就算了,左手還自動送上門。
謝武甫感覺到手背一涼, 低頭就看見王易安的另一只手貼了上來。
王易安無辜瞅他:“我左手也冷,你讓我取取暖。”
“進屋裏就不冷,別拖拉。”
“嗯, 就保持這個姿勢,你拉着我走。”
謝武甫一只手拉她兩只手走, 王易安調皮, 把重心往後壓, 走路完全不使力,他知道她的小心思,但口頭上不說, 手下卻加深了力道,抓得更緊。
“謝武甫,你這樣拖着我, 好像捕快抓了個江洋大盜,緊緊地攥在手裏,生怕我跑了,你拿不到懸賞金。”
“嗯,你是江洋大盜。”專偷他心的大盜賊。
“我只是随口一說,你別當真呀,我哪有那個能耐?”
謝武甫沒作回答,持續拉着她走,僅離房門一步之遙的時候,卻突然停下:“你剛在酒樓,小二進來之前,有話要對我說,那句話是……”
王易安松手,尴尬地摸摸鼻子,眼睛不敢看他:“我忘了。”
“如果那句話是你喜歡我,那不必說,因為我的回答是……我也是。”
終于等到這句話了!
氣血直沖腦門,王易安第一反應是不敢相信,她顫抖着嗓音問道:“你剛、剛說什麽?”
“王易安,你要聽清楚,因為我只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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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轉過臉來,我要看你的表情。”
謝武甫要背對着她說這句話,她才不幹,而且那句話他就只說一遍,一輩子只說一遍的話,那麽重要的話,他怎麽能不看着她說?!
王易安不怕麻煩地繞到謝武甫面前去,謝武甫卻避開她,轉了好幾個圈,兩人回到原地,謝武甫仍背對着她。
“謝武甫,你到底要幹嘛呀,哪有人連告白對象看都不看就告白呀?!你不是真心說喜歡的,是不是?!”
聽語氣,王易安生氣了,還有要撒潑的趨勢,謝武甫突然轉過身,王易安都沒看清他臉上的表情,眼前一黑,就被他的大掌罩住了雙眼。
他的手心滾燙灼人,略微冒汗,王易安的眼皮感受到了濕意,頓時一愣,稍後才了悟,原來他是在緊張,是在害羞啊……
“你知道我這個人,說不出甜言蜜語,你跟着我,可能要一輩子憋屈,我也不能承諾一直讓你開心,所以你後悔喜歡上我嗎?從小到大,你一直跟在我的身邊,我習慣了你的存在,在太傅府的那段日子,你遠在鹿山書院,當你不在我身邊時,說不出什麽滋味,在別人看來,我外表再完好不過,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心口跟缺了塊似的,悵然若失。我沒有宋致然那樣的底氣,可以心安理得地站在你身邊,心安理得地摟你,寵你,跟你鬥嘴,我卻只能作為你的書童、傭人、奴仆守在你背後,你是王家的嫡子,而我只是個低賤的庶子,我永遠都不能,名正言順地并肩與你一起,每當想到這,我的心又痛上幾分。你覺得我喜怒無常,忽冷忽熱,從來沒有用真心待過你,事到如今,我把這卑劣低賤的心赤裸裸擺在你面前,你害怕嗎?你敢接受嗎?我并沒有你想象的那般入眼皆空,什麽都不在乎……我比你想象的還要在乎你得多,還要喜歡你得多,還要愛你得多!”
說到最後幾句,謝武甫的語氣變得急促起來,捂住她雙眼的手瑟瑟發抖,王易安第一次感受到他的緊張,他的慌亂,還有他的期待。
王易安震了心神:“謝武甫……我從來都不知道你……”
“你現在知道了,打算如何?你是否覺得我不過如此……而已,同樣有一顆世俗的心,同樣的卑劣,同樣的肮髒,同樣的不堪……”
“不是,你不要那樣說,你很好,不管你是什麽樣子,我都喜歡你,光鮮亮麗也好,狼狽不堪也好,都是你,我喜歡的就是你這個人,其他對于我來說,什麽都不重要!喜歡的就只是你這個人而已,只要是你,什麽都可以!其實我剛剛有點別扭,因為你從來都沒有對我說過那幾個字,卻随意地抱我親我……雖然我喜歡你比你喜歡我多,我努力不去在意這件小事,但我還是忍不住別扭,心裏不舒服。”
王易安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有點喘氣,緩了緩繼續說道:
“我一直以為你是銅牆鐵壁,刀槍不入,跟在你後面這麽多年,明裏暗裏不知說過多少次喜歡你,你卻一次回應都沒給我,我很挫敗,不過當你今天對我說了這麽多真心話,我才知道你并不是不喜歡我,你只是害怕,原來你是那麽的脆弱,同樣也害怕失去我;原來你沒有我想象的那樣強大,知道你其實是這個樣子,我其實……還有幾分高興,你終于對我卸下了心防,真的發自內心接受了我,我好高興,好高興……因為你的不幸,我還在慶幸,你會覺得我很卑鄙無恥嗎?我……”
“我們半斤八兩,正好。”
謝武甫傾身,朝着王易安嫣紅的小嘴咬了下去,捂着王易安雙眼的手仍沒松。
分不清是在雲裏還是霧裏,王易安頭昏昏的,手下用力,想在無依無靠中抓到一絲憑借,順勢摸上謝武甫的脊背,指甲劃過留下一道道痕跡。
謝武甫微皺眉頭,但他一心沉浸在火熱中,無心管背上還在繼續的抓刮,俯身吻得更深些,兩人的三千青絲交織在一塊兒,揉成一團,落在柔軟的棉枕上,分不清你我。
王易安雙眼迷醉,什麽也看不清,不自覺嘤咛出聲:“謝武甫……”
“嗯?”
“謝武甫……”
“嗯,我在。”
翌日清晨
王易安趴在謝武甫胸膛上睡得香甜,隐隐約約聽到有說話聲,皺皺眉頭,迷迷糊糊地就要睜開眼睛,謝武甫摟住她的肩,輕聲說道:“別睜眼,多睡會兒。”
王易安渾身酸軟,提不起勁兒,聽到謝武甫的聲音,不用早起,她索性将半開的眼又閉了回去,安心地抱着謝武甫腰身,心裏甜滋滋,嘴角更是甜得發膩。
“王易安,你個小懶豬,太陽曬屁股了,還不起床吃早飯……”門被毫無征兆地打開,宋致然帶着寵溺的笑進了來,他的身後是光芒萬丈的晨曦,但那僅僅持續片刻,而後,門關上,也一并講溫暖的陽光關在門外。
因為話只說到一半,便是突然的噤了聲,王易安感覺後背有道灼熱的視線,很是迫人,她沒法再睡得安穩,睜眼準備從謝武甫胸膛上爬起來,被謝武甫無情地按了回去。
她的腦袋很迷糊:“怎麽了?”
謝武甫對上宋致然鐵青的臉,毫無懼意,淡淡道:“你沒穿衣服。”
眼睛雖是看着宋致然,話卻是對臂彎中的王易安說的。
王易安感覺不對勁,謝武甫渾身很僵硬,她身後的灼熱變本加厲,仿佛要把她後背燒出個洞來,她有種極其不好,甚至最壞的預感,她略微偏身,一個人的身影閃現在她的視線之中。
那人穿着青煙羅的素雅衣裳,初看整個人的氣質的明朗潇灑,再仔細看那雙陰鸷的眼勾起,散發出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似是震驚之餘的惱怒,又似受傷後的落寞。
時間停滞了,王易安歪着脖子,咽了咽口水,這情景很尴尬,她不知說什麽。
或許,她裝作若無其事朝宋致然揮揮手,也許就不會這麽尴尬了……
她動作極慢極慢地伸出手,透露出她的試探和小心翼翼,手不過伸到一半,宋致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這下子,她的動作僵在空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謝武甫果斷地抓住她的手,塞回到被子底下。
“宋公子若是識趣,應先出去,讓我們穿好衣服再談。”
“我跟你沒有什麽好談的!王易安,我只問你,你為什麽會跟他躺在一張床上,還沒穿衣服!”
掩藏不住的怒氣,宋致然說話很大聲,一句一句都是咬牙切齒。
王易安吞吞吐吐:“這個……”
“事實擺在面前,宋公子何必多次一舉來問?”謝武甫用被子把王易安包好,坐起來,用後背擋着王易安,把她護在懷裏,确保她一絲一毫都不會走光後,才抓過床尾的衣服塞進被子裏,讓她穿上。
宋致然看到謝武甫精壯的後背是大小不一的抓痕,每一道都很深,鮮紅的顏色,還沒來得及結痂,一看就是新傷。
不用想,只看後背觸目驚心的抓痕就知道他們倆昨晚有多激烈,宋致然瞪紅了眼,腦中氣血上湧,他緊握着拳頭,一言不發摔門而出。
王易安被摔門的聲音震懾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她從被子裏出來,衣服已經穿得七七八八,只是被宋致然一吓,忘了系衣帶,衣領往下一垮,露出白嫩的肩頭來。
謝武甫不發一言,将她垮掉的衣領扯回去。
“不用,我自己來……”
謝武甫不理,仍是手指靈活纏結,不僅系好了衣帶,還給她綁上腰帶,套上了外衣。
“我去跟宋致然談談,你趕緊穿衣服吧,總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謝武甫扯住她的腰帶,往回一拉,她原本站得好好的,轉瞬間落在他的懷裏,他的眸子幽黑,定定地望着她:“王易安,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我們兩情相悅,并沒有對不住他的地方。”
王易安盯着他的眼睛,想起了昨晚他伏在自己身上癡迷的,有幾分醉意的表情,害羞捂臉:“嗯……”
“等我穿好衣服,我們一起出去,你不準單獨見他,背過身去。”
讓她背過身,他是要穿衣服。
王易安很乖巧,但突然想到兩人昨晚都做了那麽親密的事,穿個衣服還怕什麽羞,他剛剛還幫她穿衣服呢,為什麽還不準她看?
一想到這,她倏忽轉身,謝武甫剛好套上亵衣,王易安眼尖,還是看到了他後背醒目的鮮紅印子,立馬不解地跑過去拉下他的衣服,細細察看謝武甫是怎麽受傷的。
“你後背的傷哪來的?怎麽感覺是新傷?”
謝武甫嘴角噙笑,無所謂地套上衣服,意味深長道:“都怪某人昨晚太投入。”
王易安不敢置信地又拉下衣服:“是、是我?”
“嗯,不用懷疑,你的指甲抓的。”
“那你為什麽不叫痛,要默默受了?如果知道我傷害了你,打死我也不會再抓的!”
“沒事,讓你如此動情,也不枉我看了那麽多書。”
“書?”
“別問了,外面還候了個人,解決他再來解決我倆的事。”
“讓你受傷了,我很難過,待會就去剪指甲。”
“不用,痛并快樂着。”謝武甫執起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手指。
王易安被他的話撩得滿臉通紅。
“好了,讓我先穿衣服,我不想在他面前衣衫不整。”
“你還是穿這件青煙羅嗎?”
“為什麽不穿?”
“可宋致然也穿了,你們倆穿同一件衣服好像有點奇怪……”
“這衣服本來就是你要給我做的,而他不過乘便要挾得了一件,要不穿也是他不穿,要讓也是他讓,我絕不會讓。”
王易安詫異地看了眼謝武甫,他眼中的堅定更勝以往,不搶她,來搶衣服……反正她是不太了解男人的自尊心。
不過自己送他的衣服,被他如此看重,她也挺高興的。
昨晚都說了,不管謝武甫是個什麽樣子,她都喜歡,她喜歡的就是他這個人而已,他再霸道點,再強硬點,又有什麽關系呢。
門打開,謝武甫攜着王易安出來,院子裏亂七八糟的場景,卻吓了王易安一跳。
本來院內有不少的盆栽,現在都是破碎的瓷片,散亂的黃泥,那些長勢大好的花草此刻慘兮兮地“躺”在地上,飽受摧殘,一向愛花的王易安,氣紅了眼眶。
院裏空無一人,宋致然不知去了哪,院子裏這副慘相肯定是拜他宋致然所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