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十全九美(下)

“謝武甫, 來,先前你将手镯送了我, 再拿回去,再送我, 它勉強算是個定情禮物,我也就不嫌棄了,古人雲禮尚往來,這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

謝武甫看着遞過來的那個黑漆木盒,有幾分熟悉,納悶打開一看,裏面赫然躺着個白玉冠, 這不是她上次在鹿山書院要送他的生辰禮物嗎?

“你沒拿去退?”

“買都買了,有什麽可退的,來, 我給你戴上!”王易安左手捏着玉冠,右手握住謝武甫的手, 拖着他來到妝奁臺前, “你再低一下頭, 傻大個,沒事長那麽高幹嘛?!”

“因為只有長得高大,才能保護弱小的你。”

王易安替他換好束冠, 興致高昂地摟住他的脖子:“哇,謝武甫,你現在真是變了, 還會說情話,雖說很肉麻,但是我好喜歡聽是怎麽回事?你再說幾句!”

“你不準叫我謝武甫,我不喜歡聽。”

“為什麽?”

她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連名帶姓叫的他,只有心情超好的時候才會“武甫武甫”地叫,他不都習慣了嗎?怎麽突然說不喜歡聽了?

“因為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叫我謝武甫。”謝武甫略一使力,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掐她的臉,“而你在我心中是特別的,無可替代,當然也得有個特別的稱呼。”

王易安聽了這話,心情大好:“那是當然,我這麽可愛,在你心中當然是特別,無可替代的!那……你給我的特別稱呼是什麽呀?”

她狡黠地沖他眨巴眼睛,見謝武甫不說,還用頭去蹭蹭他的脖子,顯得她異常乖巧可人。

“小美芹。”

王易安一愣,停下蹭他的動作,直勾勾看着他:“這不是我的字嗎?這也算特別稱呼?!”

“你爹娘叫你美芹,而我叫你小美芹,這還不夠特別嗎?”

“哼,這也算特別,那我叫你武夫,臭武夫,我生氣了,你別跟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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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要叫我武夫?”

“因為你就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武夫!”

謝武甫不解:“何出此言?我自認四肢發達,你前半句話沒錯,但後面句‘頭腦簡單’,在下實在不敢茍同。”

“在你心目中,你自己是文武雙全,四肢發達,頭腦也發達是吧?!美得你,還不敢茍同,就沖你說句話來反駁我,足以說明你頭腦簡單,敢跟姑娘家一本正經地講道理,簡直不想過好日子了!”

王易安掙紮着起身,被謝武甫扶住腰拖了回來。

“別鬧,好好坐下。”

“我才不要,我在生氣,我就不好好坐……”

“你要怎樣才肯好好坐?”她不小心壓到某樣東西,謝武甫倒吸一口涼氣。

“那你哄我,哄得我高興了,自然不生氣。”

“……”謝武甫額頭上滴下冷汗來,他考慮到今後還想過好日子,只得逼着自己開口,“別生氣了好不好?”

“你語氣不夠軟,我不滿意。”

謝武甫按住她的後腦勺,直接親上去,當王易安被吻得目眩神迷,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時候,自然忘了生氣。

謝武甫拉她入懷,看她紅着臉在自己懷裏虛弱地喘着氣,滿意地露出個笑:“還生氣嗎?”

王易安伸出食指,輕點他胸膛,還是有點兒喘不上來氣:“你等我緩緩,再找你算賬……”

“我看你累了,不如去床上休息吧,我後背的傷疤開始結痂了,癢得厲害,需要你幫忙把它抓掉……你可樂意為我效勞?”

王易安臉紅,扭過頭:“我才不願意!”

“那我去找其他的姑娘幫忙。”

“臭武夫,你敢!”王易安瞪他一眼,然後三步并兩步,快速爬上床,用被子捂住自己,目光閃爍,“還不快過來,待會我要反悔了。”

謝武甫嘴角噙笑,嘴上說不要不要,身體卻老實得很嘛。

“哎呀,你壓到我頭發了!”

“哎呀,你牙齒嗑到我嘴了!”

“哎呀,臭武夫,衣服衣服……”

……

謝武甫輕描淡寫地看她一眼:“你能不能安靜點兒?”

王易安挑釁地瞪回他:“不能!有本事你堵住我嘴呀……”

然後,謝武甫從懷裏掏出素白手帕塞她嘴裏,世界終于清靜了,但是後背傳來一道道刮下的痛意,他終于忍不住,叫道:“你能不能輕點兒?”

能讓謝武甫叫出“輕點兒”,王易安覺得自己很有魄力,她正沾沾自喜來着,然後謝武甫順着脖子咬了下來,一股酥麻遍及全身,她是再也沒有心思想報複的事兒了,腦子一片空白。

一日一日,如流水,溫情在他們身上流淌,一年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安穩的局勢,因為其他兩個國家的強大,漸漸地,也如流水一樣,去而不複返,時不時地來騷擾一下邊境,當今皇上忍了許久,鄰國卻變本加厲,是可忍孰不可忍,皇上一拍腦袋決定不再受氣,向國內大征兵,當謝武甫的名字出現在征兵花名冊上時,王易安完全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她找到謝武甫時,他正在湖邊亭子裏等她,面前擺了幾碗可口菜肴,像是早知道了這件事情,可花名冊是今天上頭才發下來的呀。

王易安開口想說什麽,謝武甫制止她,默然無語地拿過她手中的花名冊,看也不看一眼,随意地往旁邊桌上一擱。

“我都知道了,你不用說。”

“你不會真的要抛下我去參兵吧?我不準,不準,人家都說沙場征戰幾人回,萬一你死在沙場回不來了,怎麽辦!你想讓我守活寡?不管是花錢找人替你去,還是怎樣都行,你不準走!”

“原本我成了師爺,不用去參軍,但花名冊上有我,再明顯不過,是有人針對我。既然是針對我,他應該把我所有的退路都斷掉了,美芹,我不能連累你。”

“有人針對你,他們那些大官吃飽了沒事幹是吧?怎麽可能針對你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師爺!”

王易安嚴肅正經地撒着潑,謝武甫看得着實好笑,離別的愁緒沖淡了不少。

“誰知道呢?”

王易安不甘心,站起身:“我讓陳遙去給爹送信,找他幫忙解決!”

“沒用的,你爹不喜歡我,他巴不得我永遠離開你,不會幫忙的,更何況他年紀也大了,你就讓他省省心,別去給他制造麻煩了。”

“那怎麽辦?你真的要去參軍呀!那我怎麽辦?!”

“等我回來,最多兩年,我一定會八擡大轎,風風光光地娶你回家。”

王易安邊搖頭邊掉眼淚:“我不信,我才不信!”

他寵溺地幫她擦掉淚水,調笑道:“小美芹,你就這麽不相信我會出人頭地?”

“我不要你出人頭地,我只要你陪在我身邊,冷了有你給我加衣裳,餓了有你給我喂飯,熱了有你給我扇扇,困了有你抱着我,讓我安心地睡。”

“小美芹,你熟讀那麽多話本,應該知道沒有國哪有家的道理。現在邊境受擾,随時可能開戰,到時城破國破,我們還能過這悠閑的日子嗎?身為大都的子民,國家都亡了,怎麽可能獨善其身?……更何況好男兒志在四方,不能上場奮勇殺敵,我這一身的武藝便沒用武之地。”

“誰說你的武藝沒有用武之地,你可以保護我呀!我們找個山野藏起來,不管國家,就過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嗎?”

“覆巢之下無完卵,只有守住了大都,你才能在我的羽翼保護之下,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可是……”

“我明日打早就走,時間不多了,如果你要把時間浪費在争執上,我覺得完全沒必要。”

謝武甫冷了臉,王易安忘記了哭,兩人之間的氣壓很低,長久的沉默。

起風了,嫩綠的柳枝長長地垂下,末梢若有若無地拂水而過。

王易安突然“哇”地一聲哭出來:“我知道了,你走便是,我不留你,我要去找其他男人,我不要你了,你那麽兇,誰管你呀!”

她邊哭邊說話,都快岔氣了,卻還在說:“誰離了誰不能活呀,你走你走,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回來!”

謝武甫真的起身要走,王易安猛地站起,紅着眼眶瞪着他的背影叫道:“我要去找宋致然!”

見他還在往前走,沒有停下的打算,王易安轉了個身,與他相反的方向,大跨步朝前,做絲毫不留戀的決絕模樣。

可不到半刻,她哭得一塌糊塗,扭頭沖謝武甫叫道:“臭武夫,你給我回來!”

謝武甫故意放慢步伐,平日走一步的路今日分成了三步走,就等着這句話從王易安嘴裏出來。

“好了,別哭,我們還有不足一日的時間,乖,先吃飯,飯菜都涼了。”謝武甫飛身回來,掏出手帕給她擦眼淚鼻涕,“小臉真髒,來擦擦。”

“臭武夫,我沒有原諒你,你一定得給我活着回來!”王易安揪住他的衣領,眼淚更加洶湧。

“嗯,我會。”謝武甫攔住她的肩往亭子裏帶,“先吃飯,你肚子應該餓了。”

王易安全身上下都寫着“生無可戀”四個字:“我不餓,一點兒胃口都沒有,我吃不下。”

“來,多少吃點,晚上還要做體力活。”

王易安正傷心呢,誰還有空想那個,權當沒聽到。

謝武甫夾了一口菜喂她嘴裏:“這是我親手給你做的開胃小菜,來張口嘗嘗。”

王易安半推半就地咽下去,發現謝武甫做的菜意料之外的好吃,但她卻咂巴咂巴嘴,故作不以為意道:“你的手藝也不過如此嘛。”

“吃完飯,我們去院子裏曬會兒太陽,我給你修剪下指甲。”

“我才不要剪指甲,我要抓死你,在你背上留下永遠磨滅不掉的痕跡,讓其他女人對你敬而遠之,誰都不敢來招惹你!”

說到這兒,王易安恨恨地吃了一大口菜。

“按你的說法,那我也得給你留下印記。”

“那你還是給我剪指甲吧,我怕疼。”

“你抓我的時候,都不想着我疼,我當然也不用心疼你,就這樣決定了,不接受反駁。”

“臭武夫,你以為我想那樣呀,還不是怪你!”

謝武甫不解:“怪我什麽?”

王易安義正言辭道:“都怪你太棒了,我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

謝武甫怎麽都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頓時頰上飛來兩片紅雲,不好意思,略帶羞澀地從懷裏掏出一團薄紗:“原本想晚上給你的……咳……還是現在給你戴上。”

王易安好奇地湊過來探看:“什麽東西呀?”

“背過身去。”謝武甫按住她的肩膀,幫她轉過去,“某人不是嫌棄我窮酸,拿不出像樣的定情信物嗎?”

“這是你給我的定情信物?”

一個水藍色的墜子垂下,純淨偏向于透明,是指甲蓋大小的水滴模樣,漂亮又可愛,王易安好奇地左摸摸又摸摸:“你這是從哪弄來的,我都沒見過這種石頭。”

“你不用管,反正不是偷來的。我希望你如它一般純粹,不管以後遇到什麽事,都可以無憂無慮。”

“哪有人可以無憂無慮的?只要活在這世上,只要有生老病死,就不會無憂無慮,我又不是缺心眼,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無憂無慮?”

“你不是傻子嗎?我還以為你是……”

“臭武夫,你都要走了,你就不能讓我高興高興,就不能不惹我生氣嗎?!”

“我走了,你還想高興?你還能再沒良心點嗎?”

王易安機敏地拿他說過的話堵他:“剛剛是誰讓我無憂無慮的?”

“美芹,你真是個小壞蛋!”

王易安不滿地捶他胸口:“不準罵我壞蛋!”

謝武甫撓她癢癢,王易安還手,兩人嬉鬧開去。

他不求她無憂無慮,只求她知道真相那天,可以看看脖子上他送給她的寶石墜子,想起他當初所說的話,能少怨恨他些。

“小壞蛋,今天晚上穿女裝給我看。”

“我才不穿呢。”

最後,王易安的指甲還是被剪掉了,嘴上說不要不要,最後還是穿了女裝。

兩人折騰到了很晚,第二日,王易安還沉睡時,謝武甫已經起身穿好衣服。

挎上包袱,拿起佩劍,在枕頭旁擱下一封書信,一切準備就緒,謝武甫撫上她的臉,傾身留下一吻,與她臉貼臉,溫存片刻便走了。

王易安全程沒有睜開眼睛,因為她仍是困意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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