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氣急攻心
王易安清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謝武甫, 她在院子裏看到他一身戎裝,好像是剛從外面回來, 她振作心神正準備去質問他,沒想到他後面跟了個人, 明明是個穿着普通的中年男子,一舉手一投足間卻流露出王者之氣,王易安沒看清他的臉,卻也知道是個重要角色,是對當今朝廷波詭雲谲局勢變幻起着重要作用的重要角色。
王易安長了個心眼,退到隐匿處,努力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
整個王府都是被謝武甫重兵把守, 裏裏外外都是他的人。
他和那個中年男人沒有要坐下來的打算,只是閑适地走着,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謝武甫道:“不知皇上駕臨, 有何貴幹?”
“朕來王家別無他事,只是來看看武甫你, 看看你溫香暖玉在懷, 是否忘了自己還身擔重任?還順道來看看王家易安, 在王家滿門都在牢裏待斬時,她是否還能泰然處之,不谙世事地與你過上毫無計較, 簡單閑适的日子?”
王易安聽到那個“朕”字,驚覺,那身形氣質确實是她印象中見過兩三面的當今聖上, 剛想到這,皇上還應景地轉過臉來,王易安緩緩地縮回視線,躲到牆後。
她萬萬沒想到皇上竟會私下來找謝武甫。
謝武甫停下腳步,動作有些凝滞:“你都知道了?”
“如果你說的是,抓了王家滿門,獨留下個王易安藏起來的事,我明确點頭告訴你,我知道了;如果你說的是,先前四處搜羅與她體型、相貌相像的替罪羊,代替她被砍頭的事,我很遺憾地告訴你,這事我也知道了。”
聽了皇上的話,謝武甫只是愣了一愣,但片刻後漫不經心道:“知道就知道,有什麽大不了,臣為陛下出生入死,征戰沙場,立下汗馬功勞,不要千金賞賜,只要個罪臣之女,皇上不覺得臣很為陛下省錢嗎?”
“省錢确實省錢,但你瞞着朕私下做這麽多事,朕心裏不太舒服呢,一柄刀如果有了軟肋,那他就喪失了作為兵器的資格。”
“陛下大可放心,臣雖是因為私下留下王易安,卻不是把她接回來好好捧在手心的,而是打算慢慢折磨。”
皇上挑眉:“此話怎講?”
“陛下可還記得多年前在獵場上,臣對陛下說過的話?”
“記得,你說你很恨王族長,恨他對你娘有意思,卻不把她要走,謝老爺子玷污你娘那日,分明知曉,卻不出手相救,害得你娘苦了這麽多年,還害你不得不降生人世,生在這樣的一個都不足以稱之為“家”的虎窟狼窩,接受這悲慘的庶子命運,過着比下人還不如的日子。所以你恨他,不僅要讓他身敗名裂,還要他親眼看着他費盡心血苦苦經營的王家在他手裏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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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王家,也恨謝家,同時是謝家不起眼的庶子,因為這特殊的身份,心中又抱有深仇大恨,陛下才挑中我來做這件事,不是嗎?”
“你可不能以偏概全,雖說你身份特殊,但朕更多的是賞識你,賞識你的幾年如一日的堅忍,賞識你的魄力,還賞識你的自強不息。看到你徒手接了王易安,故意把自己弄傷,好讓謝武原在騎獵比賽中拔得頭籌,朕就知道你是個幹大事的人,是個可造之材,一定能為朕所用。”
“陛下知道臣的為人,就不應該懷疑臣的用心,留下王易安自然是報複。王族長最疼愛的便是這個女兒,為了王家,他從小讓她以男兒身份活着,令她失去了許多,因此對她心生愧疚,于是越發疼愛憐惜……一個做爹的看到自己女兒無論如何都要下嫁給一個他生前最瞧不起的庶子,還為了他要死要活的,這滋味怕是不好受吧?最後,他見自己女兒實在不争氣,為了女兒的幸福,他妥協了,給了臣許多的東西,鄭重地把王易安托付給了我。他以為臣就會這樣待在遠離紛争的春光縣,和他女兒和和樂樂地過完一生?簡直是天真,他最後完全沒料到會令王家陷入殺戮之境,事情已成定局,他得為自己的引狼入室付出代價。連累整個王家雖不是他的本意,卻也是無力改變的事,本來王家人無一生還,臣這時候卻出手救了他最疼愛的女兒,他以為臣至少是對王易安還有幾分真心的,不由得抱了希望,可如果他發現臣救她的女兒只是為了來慢慢折磨,随意玩弄,玩膩了就抛棄或者讓她生不如死,他泉下有知,一定會很開心吧?”
皇上聽了這話,忍不住沉吟一聲:“朕果真是沒看錯人,不愧是征戰沙場,破兵百萬的将帥之才,知道你毫不心慈手軟,仍舊是刀槍不入的銅牆鐵壁,朕就放心了。”
“謝皇上贊譽,臣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并且一直為之努力。”
“朕會給你想要的一切,不論是位極人臣,還是無權庶子及寒門子弟的出路。”
“臣有陛下這句話,就夠了。陛下不能做的,臣都會去做,為遠在朝堂之上的陛下一一掃清障礙。”
“武甫将軍,朕有你這句話,也夠了。至于王易安,不過是個罪臣之女,給你也無妨,你想始亂終棄随意玩弄都好,別被其他大臣發現,不然到朕面前參你一本,朕還是有那麽點兒為難的。”
“謝陛下。”
謝武甫打消了皇上的疑慮,出門送皇上。
看着皇上心情愉悅地回宮了,謝武甫長舒一口氣,準備去看看王易安,卻聽到了有人争執的聲音。
那幾個衛兵攔住一個人,死活都不讓她出去,王易安淚眼模糊,肩膀不停歇地抖動,手指顫抖,整個人趨于崩潰。
“将軍,這姑娘怎麽都勸不住,非要出門,屬下拿刀劍吓唬她,都管不住。”
謝武甫瞟了一眼王易安傷心欲絕的模樣,只覺得疲憊不堪:“沒事,你們做得很好,退下吧。”
謝武甫伸手抹她的淚:“美芹,別哭了,好嗎?”
“謝武甫,在你心目中我就是個傻子是嗎?”
“你怎麽會這樣想?”
“你剛剛和皇上的對話我都聽到了,你還要騙我!你在牢裏面明明說的是在鹿山書院為了我才為皇上賣命,可事實是什麽呢?你從第一次見皇上起,你們就達成了共識,你們就已經想好要弄垮王家,報複我爹!”
“美芹,你聽我解釋?”
“解釋?你還要解釋什麽,現在你胸中是不是已經想好了另外一個謊言,又準備來圓先前的那個謊?你用一個一個的謊來欺騙我,看我跟個傻子一樣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間,你很高興是不是?謝武甫,你嘴裏到底有沒有一句真話!”
“我對你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你在我心目中從來都不是傻子。”
“是啊,不是謊話,全是真話,你只是說了一部分事實,隐瞞了大部分事實而已!我要聽完整的真相,在獵場上救我時,你不過八歲,我以為你是真的好心救了我,沒想到你那時就已經在算計了,我不過是一顆棋子,這麽多年裏被你利用的棋子!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你最終目的到底是什麽!你剛剛在皇上面前并沒有你說的那樣卑微,你甚至可以跟他叫板,你說你失去了自由,失去了選擇的權利,我還真是沒看出來,謝武甫,謝武甫,你處心積慮,忍辱負重待在我身邊這麽多年,到底想要什麽!”
謝武甫聽到王易安哭着喊着的質問,心力交瘁:“你真的要聽?”
“是!就算是死也讓我死個明白!”
“我要的很簡單,我要把那些欺辱過我的人,通通踩在腳底下!”
“所以根本就沒有什麽斷絕士族子弟進階之路,為寒門子弟和庶子尋得一條出仕之路!你根本就是為了自己!壓根不是為了我而委曲求全替皇上賣命!我只不過是你平步青雲的墊腳石,你全是為了自己!”
王易安扯下脖子上的水藍色墜子,用力往地下一摔:“你從始至終都在利用我!”
緊接着她又要取下手腕的白玉镯往地下摔:“你對我可有一分真情?曾經我信誓旦旦認為的,沒想到如今都是面目全非,全都是我自作多情!真是可笑!”
白玉镯不像墜子那般結實,摔壞了可就再沒挽回的餘地,謝武甫急急出手制止她。
王易安被鮮血淋漓的真相沖昏了頭腦,她什麽也顧不上了,只想摔碎镯子,與謝武甫恩斷義絕。
可謝武甫是不會允許他們一刀兩斷,恩斷義絕的,所以……
當王易安倒在他胸膛上,安穩地閉着雙眼的時候,謝武甫如釋重負,長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