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致然施救
王府的寬闊街道前有喧嘩吵鬧聲, 府前的衛兵忍不住探出頭去看,原來是一個小婦人在賣桂花糕的攤販前問了一句怎麽賣, 然後就劍拔弩張起來了。
這是怎麽回事呢?
一柱香前
小攤販是個戴尖帽的高瘦男子,他臉上帶着親和的笑, 回道:“只要七文。”
七文買斤糕點不算貴,于是小婦人要他切一點。
那男子說:“我這一刀下去,不退不換,切到多少就是多少!”
小婦人心想,七文一斤,全部買了能值幾個錢,放心地揮揮手, 讓他切了。
那頭戴尖帽的男子手抖也不抖,一刀下去,桂花糕被切下來一塊, 看那情況約有五六斤。
黃澄澄的糕點,上秤一看, 果真是六斤, 小婦人低頭在腰帶裏找錢, 才找出四十二文,那男子突然出聲:“四百二十文!”
這時候五百文就是一兩銀子,一兩銀子可是個普通家庭一月的開銷, 怎麽幾塊糕點就要這麽多錢?
那男子解釋道:“剛剛我說的是七文一兩,七十文一斤,怪你自己沒問清楚!”
那小婦人驚慌地推開糕點:“這麽貴, 我不要了,你怎麽不直接去搶錢啊!”
“你說對了,我們就是來搶錢的!”
從旁邊沖出來幾個人,手持長刀,将那個小婦人團團圍住,頭戴尖帽的男子直接拿起剛剛切糕點的長刀,架在小婦人的脖子上。
“軍爺,救命呀!”
小婦人驚慌失措地沖王府前的衛兵叫道:“軍爺,救命呀!”
Advertisement
身為大都子民,有人在街上作惡,怎能不出手制止?
幾個衛兵對視一眼,手裏拿着棍棒就出去了。
一夥人打鬥起來,頗有些勢均力敵的意味,府裏面的衛兵聞風都趕了出來,立馬幫忙。
王府外鬧成一團,這時有個人影閃動,趁亂進府中,帶出王易安。
“宋致然……”他消失了這麽久,王易安怎麽都想不到他會突然出現來救她。
“別說話,先離開。”
兩人共騎一乘,一路向東,直到城東的土地廟。
“我已讓人安排了馬車,送你去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遠離紛争。”
“我的爹娘還在,我不能抛下他們!”
“你爹娘已經死了,我昨天親眼見到的,包括你的大姐,還有其他叔叔伯伯。”
“怎麽可能?他們不是秋後處斬嗎?”
“也許是避免夜長夢多,在昨天,他們跟你一起在菜市口被處斬。我原想去救你,卻發現那個人不是你,轉念一想,謝武甫也不可能讓你就這麽死掉,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我找到了王府,你果真在。”
“我爹娘和大姐真的死了?”
“換出來一兩個人可以,但是哪裏去找那麽多身材相貌相像的人?你要知道,謝武甫很恨王家。”
王易安無力癱坐在地,宋致然不知怎麽出言安慰,畢竟當初他讓她遠離謝武甫,她卻執意要同謝武甫在一起,甚至不惜與他為敵。
宋致然心中也是有怨的,換了平常的他,少說也得諷刺她幾句,但她失去了父母姊妹,心中悲痛難耐,還要承擔引狼入室的慘烈後果,心中早已是愧疚加自責,他若再諷刺幾句,恐怕……
宋致然出廟察看接送他們的馬車為什麽姍姍來遲,卻看到了一夥人悄悄接近,包圍了整座土地廟。
宋致然把門一關:“不好,謝武甫追來了。”
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宋致然聽那陣仗,來的人少說也有一百。
“宋致然,你走吧,我不想連累你,謝謝你來救我。”
“王易安,你去哪?”
“他來追我無非就是想要我的一條命,給他便是。”
“你胡說八道什麽?”
宋致然還準備罵她一頓,廟門被推開,謝武甫一身戎裝,腰間挎了重劍,身後背了弓箭,進門先看到了宋致然,再看到了被他護在身後的王易安,他眉頭一擰,沖着宋致然道:“在王府外制造混亂,趁亂擄走王易安的人,果真是你,宋致然,我倒小看了你,還能讓皇後娘娘的人聽你吩咐。”
“哥就是這麽厲害,謝武甫,怎麽的,你不服呀?不服來打我呀!”
“我不想跟你多作糾纏,出去!”
“哥随性慣了,你讓往東,哥偏往西,你讓出去,我偏不出去!”
謝武甫頭一低,身形閃動,迅疾出手,轉瞬間,五指已淩厲抓住他的脖子,指下若用力一分,宋致然的脖子肯定立馬被扭斷。
宋致然臉色大變:“沒想到兩年不見,你已經這麽厲害了!”
王易安有種無力感,謝武甫已今時不同往日了,她想從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走根本不可能,他眼裏失去光彩。
“在戰場上,你只要偶有松懈,小命不保。若想保命,只有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一擊斃命,不是你斃別人的命,就是別人斃你的命,宋致然,這是我今天教給你的,記住了。”
謝武甫點了宋致然的穴道,把他扔給廟外手下。
“美芹,我有話跟你說。”謝武甫把廟門關上,與外面劍拔弩張的世界隔離開來。
“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好說的?我爹娘都死在你的百般算計下,你還要我怎樣?”
“當今天我回府中發現你不在的時候,我從未覺得如此恐慌,我不想失去你,我們好好在一起不行嗎?”
“你既然還想和我好好在一起,那你當初陷害我,害我家被滿門抄斬之前,你就考慮過後果嗎?你說我怎麽還能跟你好好在一起過日子?”
“美芹,我管不了那麽多,我……”
“不,你考慮過,你只是做出了你覺得最優的選擇,你只是當時更想要出人頭地,而不是我,你更在乎的是榮華富貴,而不是我!你就那麽有自信,不管做了多少傷害我的事,我都會原諒你是嗎?!對,你認為的沒錯,不管你怎麽傷害我,我最後都會選擇原諒你,因為我愛你呀。可你怎麽能被愛得這麽有恃無恐,我可以允許你傷害我,把我傷得體無完膚,可你為什麽要去傷害我的家人,他們是無辜的呀!沒有我,他們原本可以過得悠閑又自在,現在卻因為我犯下的愚蠢錯誤,生生地把王家葬送在你手裏,他們憑什麽要因為我的過錯而接受懲罰,明明我才是那個犯錯的人,明明該受懲罰的是我,明明該死的也是我,為什麽他們要替我死?謝武甫,我身上背負了這麽多條人命,我怎麽能再接受你,你說,我心是有多黑,才能原諒你,毫無嫌隙地跟你在一起?!”
“別哭……”
謝武甫忍不住擡手去幫她擦淚,被王易安一把揮開:“別碰我,髒!”
王易安罵他髒,眼神裏的鄙夷和輕蔑,讓謝武甫握緊了拳頭,拳頭上是一根根突起的青黑血管。
謝武甫耐着性子說道:“美芹,我錯了,你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這不是錯不錯的問題,你為了你的堅持做出了選擇,你沒錯,錯的是我,我明明知道你是怎樣的一個人,還那麽義無反顧地愛上了你,我那時候什麽都不在乎,只在乎你,為了你我忤逆爹娘。爹娘他們雖然很寒心,但因為在乎我,還是選擇了原諒我,努力想要創造條件讓我們倆在一起,但我做了什麽呢?我生生地把他們推下火坑,眼看着整個王家在我手中覆滅,是我親手葬送的,你知道嗎?他們對我那麽好,一直委曲求全,只是想讓我過得好,但我呢,我卻做了什麽?你讓我情何以堪!事到如今,王家因為我被滿門抄斬,我是王家子孫,我該怎麽辦,我根本不配活在這世上!”
“易安,王易安,你冷靜點!”謝武甫扯住她的手腕,王易安想掙脫,他大力地箍住,不讓她離開。
謝武甫想上前抱她,他一身的金屬冰冷,王易安哭着推開了他:“你弄得我好痛,你看你連擁抱我,身上都佩着劍,背着弓箭,你就不怕刺傷我嗎?說到底,你從來都沒考慮過我的感受,你在乎的從來都不是我!”
“你可知要想名正言順地娶你,只有出人頭地這一條路可走?!你憑什麽說我不在乎你,我要是不在乎你就不會冒着引起皇上疑心把你換出來;我要是不在乎你,大可不管你,任你跟宋致然遠走他鄉!我在朝堂上勾心鬥角,心力交瘁,回來還要哄你,百般求你原諒……我做這一切追根究底都是為了你!你以為我不想跟你留在春光縣過安穩日子?自從我八歲走上這條路後再也沒有回頭之路,你懂不懂?春光縣的兩年,是我以陷害你貪污為名,實為滿足自己想和你安穩過日子的私心,向皇上争取來的!你總說你喜歡我,你愛我愛得深,我不愛你,可你做了些什麽?你只會口頭上說說罷了,換了另外一個人,只要給點時間,你照樣也會喜歡上他,就好比宋致然!那年除夕,你對他說的話我聽得一清二楚,你說如果我不回來,你會試着喜歡他,然後還親了他的臉頰!我歷經千難萬險回來金陵,滿以為你會高興,誰知你的身邊已有了別人,你扪心自問一句,你真的有你口中所說的那麽喜歡我嗎?我在你心目中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存在,是不可取代還是可有可無?”
“我不想跟你說了,不想跟你說了,你放開我!”
王易安的眼淚洶湧得更厲害,她用袖子粗暴地抹掉,臉上淚水仍不見少。
兩人都覺得煎熬難受,謝武甫背過身,一行清淚落下,他快速擦掉,轉過來下定決心道:“我們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上天,我給你一匹馬讓你先走一個時辰,然後我再追,半個時辰內若追不到你,我會放了宋致然,從此以後你們要浪跡天涯還是怎樣,我都不會管你。可若給了你這麽多時間,你仍逃不掉,那就別怪我狠心,我要你今後老老實實待在我的身邊,不要再胡思亂想,不可輕生,也不要想着離開我。”
“我憑什麽要答應你?”
“宋致然的命掌握在你手裏,你若是不打這個賭,我會立馬殺了他……你不答應,是因為你覺得勝算太小,沒把握……還是你覺得勝算太大,其實舍不得離開我?”
“誰舍不得離開你?!我答應你,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謝武甫帶她出去,讓屬下牽了匹馬過來,他扶她上馬,她沒在哭了,但睫毛上挂着淚珠,謝武甫擡手替她擦掉,動作輕柔。
王易安躲開,最後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你,保重。還是希望你達成所願,畢竟要對得起你作出如此多的犧牲。”
她說得如此篤定。
“嗯,我知道。”
她到底哪來的自信那麽篤定?她的騎術那般差,警覺性還低。
“駕!”王易安拉緊缰繩,一夾馬肚子,座下的馬兒快跑起來。
王易安雖不善騎術,但此刻為了逃命,她超常發揮,竟一次也沒從馬上掉下來。
謝武甫見她人跑出許多,高聲沖着衆人叫道:“王昶何在?你輕功最好,跟上去,沿路做記號,記住,不要被她發現,否則,提頭來見。
“是。”在空中連翻幾個跟頭,王昶消失了影蹤。
說什麽最後一面,她以為自己能逃得出他的手心?交給命運?他從來不信命,他信的是事在人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