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莊周夢蝶何為真

林婉得了這項圈， 看着眼前的人，倒是心中忽然覺得， 也許自己這輩子做過最正确的事， 就是接受了這人。雖然他心裏有許多秘密，然而， 至少對她，他是真誠的。

想着，林婉也将之前一直藏着的雌黃遞給了他：“新年送此物倒是有些好笑，這是你之前回來我便想送了你的，因為有些原因沒能給你。你喜作畫， 日後用來做染料也好。”

顧清修訝然的看着林婉手中的雌黃。接了過來：“日後，我便用此物畫你。”

“那我的顏色豈不是要不對了？”

林婉有點兒想笑。

顧清修卻是堅持。

過了新年，顧清修他們便是早早的回了國子監去進學。林家倒是一直沒再來找事兒。

李子期在她們開業之後便是回了鎮子去的。

林婉這兒倒是也難得的有了空閑。

眼見着初春，各處的花草也都開始有了複蘇的跡象。到了春日裏， 京城裏倒是多了許多的學子。為的，便是今年的春闱。

這客棧裏， 還有四處的館子， 都是能見這樣書生氣的人的。

國子監裏，也一早的，便給學子們都放了假。只等着半月後的春闱。

顧清修也便難得的有了閑暇時間同林婉一起。

除了每日看顧清修作畫，就是被顧清修拉着一起下棋， 林婉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春日的陽光是最暖的， 讓人忍不住懶散， 林婉手邊的棋子一個不小心， 就落了下來。人打盹，也就讓顧清修給發現了。

他只用棋子在她的頭上貼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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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一個激靈，趕忙的坐起身來，疑惑的瞧着他：“這是怎麽了？”

“婉兒不愛下棋？”

顧清修問道。

“你覺得呢？”林婉白了他一眼。

“那婉兒喜什麽？自出了正月，你便一直這般瞧着像是無聊，可卻又沒什麽喜歡的。”顧清修有些擔心的說道。

林婉：……

她想玩手機，想看電腦。

然而，都是沒有啊！

“你沒事兒多給我講講話本吧。”林婉說道。

“話本？”顧清修便忍不住面色一紅。每次她要話本，多是讓他來給讀。那話本中寫的……着實是讓人覺得尴尬：“話本中的故事，大多都是假的。”

顧清修掙紮道。

“可我就喜歡聽那些假的。不過，這些日子是不成。只等着你春闱之後，再給我來講話本。”林婉笑着說道。

“好。”

顧清修答應的爽快。

正下了棋，就聽見外面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姐，枝嫂，開門啊。我把大春嬸兒給接來了。”林月朝着裏面喊道。

林婉聞言，起身去開了門。

只見到大春家的大包小裹的進了院子來。

“嬸兒，你這是？”

“俺想着京城裏許多東西你都是吃不到的，就把咱們那兒的特産給你帶了一些來。”大春家的說道。

林婉倒是有點兒哭笑不得：“嬸兒你倒是什麽都惦記着我。”

“這是啥話？俺看你，是咋看都歡喜的。”大春家的說着，又瞧顧清修，更是高興了：“顧秀才，這才多久沒見了您，您這……長得可是一等一的俊俏。”

顧清修被大春家的誇的有些面紅。只低聲道：“嬸兒謬贊了。”

“俺不懂你這些，俊俏就是俊俏。俺聽說，再有幾日你就該春闱了？那可是大事兒啊。”大春家的說道。

顧清修點頭：“是這幾日了。大事倒是算不上，總歸是能成的。”

“能成就好，小婉兒這好日子啊，還得是仰仗着你呢。”

“月兒，你幫着嬸兒把東西都給收進去，再去學繡。”林婉吩咐了一聲。

林月自然是應承的。

在新年一出的時候，林婉便将林月給送去學了刺繡，生玉則還是顧清修教導的。而小五妹，也留了個好聽的名字，叫林姝。

畢竟別人，還指不定有顧清修教導的好。

大春家的來了，這家裏頭倒是多了不少的生氣。而且，枝嫂都沒大春家的懂得多。

不過短短幾天的時間，這家裏就添置了不少的古怪物件兒。

顧清修是喜靜的，大春家的一來，顧清修就更安靜了。林婉瞧着他，總是覺得這人，如果你不理他，他就會消失了一樣。

大春家的在林婉這兒倒是住了好一陣子。

随着春闱的時間是越來越近，這京城裏的學子們也都多了幾分浮躁，整日裏不是這個在宴客，便是那個在如何的。只顧清修都被請出去了很多次。

一直到了春闱當日，才算是消停下來。

春闱是要留半月的。

林婉在送了顧清修去了春闱之後，便是同大春家的一起在家裏，給她說一些其他湯品的需要，還有大春家的與她說的家裏的事情。

最讓林婉想不到的，大概就是周盼男竟然嫁給了周文書。

這事兒是着實讓林婉給吓了一跳。

要知道，當時周文書要娶了他們書院山長的女兒，可是定好了的。人家姑娘甚至為了他，都到了林家來。結果竟然娶了周盼男？

大春家的倒是沒在這兒再住太久，顧清修去了春闱之後的第三日，她便是也要離開了。

在糾結許多日之後，林婉還是決定把最開始的羊湯的最後一道調味告訴了大春家的。

免得日後她總是奔波，也……算是她對大春家的感謝了。

這是大春家的自己都沒想到的，本只是想來這兒讓林婉每次給料的時候多給一些，誰知道林婉竟然會将整個方子都給了她。

雖只是其中一道，可這也是難得的。

走的時候，大春家的還是忍不住道：“小婉兒，你确定了是要把這個給俺？日後……”

“嬸兒，日後我自然是還有其他的湯，總歸不會是餓了自己的。你只安心就是，不過回去之後，也莫要把秋紅給趕走了。”

林婉将大春家的送上馬車，這般說道。

“這是啥話？俺倒是想，她可精明着呢，這鋪子裏現在離開她，跟本就是玩不轉的。”

林婉得了大春家的這話，也是忍不住笑。不過秋紅本來就聰明，這也不在她意料之外了。

“對了，俺來的時候，李公子可是讓俺給你帶了一句話的，說是日後……要是出了啥讓你絕望的事兒，便去尋那個九公子。他說，只要你提了，九公子就一定會答應的。”

林婉聞言，愕然。

李子期不會胡亂的提這種話才對。

不過大春家的也不知。她也是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的。

半月的時間，說快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林婉這一如往常，春闱便結束了。

顧清修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清瘦了不少。讓人瞧着都心疼。

這人回來之後，卻是什麽都不說，只抱着林婉。平日裏也是越發的粘人。就仿佛……明日就是生離死別一樣。這種感覺，讓林婉有些不安。

春闱的消息，下的倒是很快，只半月的功夫，便會有了消息。

林婉如今有了鋪子，這幾月來賺的銀子，都快有個三四萬兩了，對顧清修到底會不會中了狀元，倒是不那麽在意。以至于等着敲鑼打鼓的聲音到了家門口兒的時候。

她還有點兒來不及反應的。

一直到顧清修穿着大紅的狀元袍，回了家裏來，林婉才算是反應過來。

這日家裏頭也多了不少的恭喜聲。

林月自有了繡娘師傅，便喜歡住在師傅那兒，不是太愛回來。倒是林生玉，對顧清修中狀元這事兒，歡喜極了。等恭喜的人都走了。

林生玉還要看看這狀元郎的帽子是什麽樣的。

反倒是顧清修自己，并沒什麽歡喜的。

只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發呆。

林婉只将帽子從林生玉那兒拿了回來，便到了他面前去：“怎麽了這是？”

顧清修搖頭，只轉身望着林婉：“明日進宮面聖。許是我要說錯了很多的話，婉兒，若是真的出了什麽錯，你莫要怪我。”

“你這話，說了很多次了。”

林婉對這，已經快沒什麽感覺了。

顧清修就好像是已經确定他一定會得罪皇帝了一樣。簡直讓人哭笑不得。

這天晚上，顧清修彈了一個晚上的琴，那聲音，林婉聽着都覺得傷心。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第二日一早的，顧清修便去了皇宮中，林婉一直等到了晚上，都沒見人回來。

等來的，反而是一群官兵進來。

“這是做什麽？”

林婉吓了一跳。屋子裏的林生玉也給吵到了，吓得朝着林婉的身後躲着。

帶頭來的人，是個尖嘴猴腮的太監：“奉天承運皇帝诏曰，罪臣顧清修，抗旨不尊，藐視皇親，又為判臣之子，其罪當誅。朕感念上天好生之德，判牢獄三十年。”

林婉這下是真的徹底給吓到了。

不過短短時間裏，怎麽着就成了判臣的兒子？

林婉對這些是一概不知的。

慌忙之下，眼看着這些人将本來賜給狀元郎的東西都拿走了。這才想起來，那位九公子。林婉也顧不得其他，只得是将小豆丁給留在了家裏。

匆忙去尋人了。

在找到那個胡同遞了玉佩之後，不過半日的時間，林婉便等到了想要見的人。

對方卻是一點兒都不意外的，會見到她，好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一般。

九公子瞧着林婉的院子，此時因為被抄家過，而一片狼藉。再看林婉慌張的樣子，九公子更是恍惚了：“我從未見你這般慌張過。”

“我們很熟悉？”林婉不解。

熟悉嗎？

大概是不熟悉的吧。

不過……在他不見人，成日裏惶恐的時候，卻是這個人，讓他清醒了過來。

若非如此，只怕他如今，也還不知今夕何夕。

“我欠了你的，只要你說，不管什麽事情，我都會允諾。”九公子緩緩說道。

“我想救顧清修，顧清修怎麽可能會是什麽罪臣之子？”林婉慌張的說道。

“他本就是罪臣之子。南懷王當年叛亂，為皇室鎮壓，其後代失蹤。如今，顧清修出現在京城，偏他生的一副與許久以前的南懷王，幾分相似的模樣。今日有好事之人，提起此事。皇上疑心，便将南懷王畫像給尋了出來。當真是些許相似。這便是命。他與南懷王，本是隔了不知多少代人。如今卻還能那般相似。”

九公子搖頭。

“我想救他。”林婉望着眼前的九公子。

九公子便笑了：“凡事都是有代價的，你想要救他，便要付出該有的代價。那麽，你用什麽來還我？”

“還請九公子明示。”林婉低聲。

“我要你此生不得入京城，十年內，不得成親。若是……在回了你的村子後，遇見了曾經的故友死了，甚至可能是死了許久的話，便埋葬了它吧。”

九公子說道。

“好，我答應了。”林婉不知道對方這是什麽意思。不過她本就不缺銀子。再加上這酒樓裏要是沒她的湯譜，是斷然沒法子繼續下去的。

“如此……便好。”

九公子看着林婉，有許多的話想要說，最終，卻是一言沒發。任誰，也不會信……高高在上的九皇子，每日都會有一段時間昏睡，成為一條蟒。

醒來時，才又是自身。

而蟒身上若是有了傷，也會落在他的身上。

他為蟒所影響，亦越發的暴躁。一直到，遇見了她之後。他的離魂症好了，只卻又渴望再見她一次，故而，來了那座鎮子。

終是見了她。

他想要她，卻又不知，到底是情愛，還是什麽。只如今看她狼狽的模樣，便又熄了所有的心思。只轉身離了此處。

林婉答應了對方之後。

不過三日，皇帝下旨，南懷王雖叛亂，但是終究對皇朝，對皇室有恩，準其屍骨入土為安。顧清修便被放了回來。

瞧着模樣有些憔悴但是又很坦然輕松的顧清修，林婉終于是忍不住抱着他哭了起來。

顧清修只溫和的抱着她。

在顧清修回來的當天夜裏，他們兩個人便坐上馬車離開了。林月沒有帶走林生玉，也沒顧他的苦惱，只塞了一張一萬兩的銀票在他的懷中，又托付人将他給送到了林家去。

林家要個孩子，而林生玉，本就該屬于林家。不過，林婉卻是與他說了家裏的事情。日後他與林家如何，卻只能由他來決定了。

而林月，林婉更明白了。她自從有了繡娘師傅，就再也不願意回來了，想的是什麽也再清楚不過。林婉只也給了她銀票，也将林姝交給了她。

等出了城，顧清修同林婉說起這次的事情，林婉才知道始末。

顧清修輕聲同她道：“這本就是九公子的意思。他同我說了家裏的事情，當年，南懷王為人誣陷而被處死，處死之後，他的屍首一直懸挂在宮中的一處鐵塔上。日夜暴曬。南懷王歷代後人，都盼着将先人救下，入土為安。他的下屬，一代代的繼承着這個這念頭。一直到了這一代。他的下屬中的兩人，扮起了我的爹娘。讓我也改了顧姓。教導我學文，讓我懂規矩。不準我同外人接觸。我……從不是誰的孩子，而是用來讓完成所有人執念的一顆棋子罷了。

九公子……當說是九皇子，據說他喜怒不定，是個十分神秘的人。不過，卻也因為他是皇後所出，是日後的太子人選。為他的太子之位穩固。

他利用了這件事，南懷王的事情，牽扯了許多人，那些人，與他的兄弟們，都有莫大的關系。皇上會因這件事，對那些人有怨恨。而他，便是最後的受益者。

本他是希望我在這件事之後，便死了的。不知為何，又起了放人的念頭。”

林婉簡直不知道是不是該打他一頓。

看顧清修要哭了的模樣，又實在是不忍。林婉同顧清修，重新回到了清水村裏。這次，他們兩人倒是沒回了之前的房子，而是在山中，那潭水附近，建了一座大屋。

兩人一直都沒成親，也是因為與九公子的約定。一直到約定的第十年，林婉方才同顧清修成親，圓了房。

林婉同顧清修說了許多事情，也包括了這山中的大蟒。本想着帶他去見一見。卻是在第一次見到那條蟒的地方，見到了一副枯骨。

這時候，林婉方才想起來，當時九公子的那句話。

只同顧清修一起，将這蟒給埋葬了。

一直到許久之後，林婉方才收到了一封已經做了皇帝的九皇子給她的信，上面寫了幾個字：莊周夢蝶，何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