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過了十來天,許衍再往小巷外看,穿着不透氣迷彩服的新生像烏雲一樣,烏泱泱飄過,又飛快地換上新的外套,散入了藍白校服的海裏。

到了傍晚,他敲了敲院門旁青姨的小屋:“青姨,我就出去了。”

青姨拉開門給他塞了塊話梅糖,拍拍他的掌心:“好好玩兒。”

許衍還沒到巷口就拆開了糖,在晚夏夜風的先鋒裏舒服地眯起了眼。

他在巷口站了五六分鐘,一輛灰色的可愛小轎車開了過來,沒等車停穩,他就趴在副駕的窗上:“喲!闫老板!”

闫學柯也給他打招呼:“喲!許老板!”

兩人在車上嘻嘻哈哈笑成一團。

“1988好看吧?”闫學柯撥了下轉向,眉梢都飛着得意,“你還不看,現在都沉迷了!”

許衍抽了抽鼻子做真香的表情,把胳膊下夾的紅紙扔到後座:“我還真沒見過哪個酒吧開門要貼對聯的。”

闫學柯還是笑:“你是和張澄不熟,他幹什麽都不奇怪。”

“那闫哥哥今天可得帶我好好見見世面。”

“包在哥身上!”

許衍把車窗升到更方便吹風的高度,在闫學柯的歌曲列表裏翻了下,随便點了首:“你從店裏過來?”

闫學柯不說話,點頭。

“最近生意怎麽樣?”

“還成,最近好像又有什麽比賽,半熟宣整刀整刀的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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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衍又笑,早幾年闫學柯哪裏懂這些。

闫學柯知道他笑什麽,也跟着笑。他家都是生意人,大四時就急吼吼地給了筆錢讓他練手,他那會兒也沒想做的事,就跟着許衍開了間賣筆墨紙硯的店。

也實在是沒想到,生意算是做成了。

“那最近到底什麽比賽啊?”闫學柯笑完又把話題繞回原點。

許衍的笑淡了點:“不知道。”

“沒意思了啊!”

“真不知道,我早就不關注這些了。”許衍在他儲物箱亂翻,找到煙點上,“再說了,現在野雞比賽海了去,真真假假誰知道……”

闫學柯斜瞪了他一眼,又說不知道,又說野雞比賽多,也不知是誰口是心非。

不過許衍明顯不想談這個,今天出去又是為開心,他沒再繼續說,随便從歌單裏拽出首五月天的,兩人快快活活地一路唱到了酒吧。

他們去時已經晚了,酒吧的燈全點上了,門口一個熟人都沒,只在地上散了一堆紅色的鞭炮殘骸。

闫學柯撇嘴:“真不環保。”

許衍跟着他撇嘴,快走到酒吧門口時又“诶”了聲:“我對聯沒拿!”

“咱倆打個賭,今兒有人把你那對聯貼門上,我就給你洗腳。”

“你惡心不惡心。”許衍抱着對聯仔細下樓,“能珍惜珍惜你兄弟的才華嗎?”

闫學柯:“我看我兄弟自己也不珍惜。”

酒吧最後一扇門在他話音剛落時打開了,門童肯定是新雇的,彎了腰卻能喊聲闫先生。

沒人喊許先生,許衍樂了:“你這個纨绔子弟!放我上樓!我不要和你同流合污!”

“行,貼完對聯你就走吧。”

許衍對着闫學柯的屁股就是一腳踹,正好對上張澄,他緊急收了腿,笑了一下。

闫學柯跟張澄就熟多了,一膀子搭了上去,頭往人家懷裏一挨:“張老板,伸張正義啊。”

張澄喝多了,眼底有些紅,捏着闫學柯的下巴看他的臉,半晌搖頭:“你沒他好看,我看是你的屁股先動的手。”

闫學柯不樂意了,從他懷裏彈出來,扭了兩下屁股,拉起許衍混入中間的舞池,還不忘回頭:“我讓你一個漂亮寶貝都沒有!”

張澄還沒反應,許衍先罵上了:“惡心鬼。”

雖然這麽說着,許衍還是跟他跨越了一次人海,停在另一邊的卡座時,兩人都有些喘。

他捂着胸口長出了口氣:“這些人都不上學不上班的,怎麽都跟我一樣!”

闫學柯附和:“可不是,我看都不是正經人。”

他們兩個“正經人”混在不正經人群裏,眼睛自發啓動本能,開始了觀察人類長相的活動。

拒絕了第二個邀請自己跳舞的人,許衍拍拍闫學柯的肩,要坐到裏邊去。

闫學柯有些受傷:“敢情人張澄沒胡說,明眼人都能看出你比我好看?”

許衍的表情寫着“誰說不是呢小可憐”,強行推開他擠進了裏邊。

兩人喝了一輪酒,酒意騰起來一些,不打算湊熱鬧,正好就在卡座的陰影下頭碰頭說小話。

也不知是不是到了年紀,闫學柯喝點酒就開始痛苦并無病呻吟,兩條腿耷拉老長,滿眼刻着憂傷。不知盯了許衍多久,他揪着許衍的耳朵開始喊:“你去比賽吧,爸爸給你出錢,我們沖出三密,走向世界好嗎?”

許衍救回自己的耳朵,也趴到他耳邊大喊:“不行!”

這麽一趴給了他另一個觀察酒吧的角度,看見了站在散臺邊的談羽。

闫學柯等着他完成這一輪的喊話,看他許久不說話,直起腰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涼巴巴地“哦”了聲:“看談羽啊。”

“你認識?”許衍好奇了。

“怎麽不認識。”闫學柯踩了踩地面,“三密哪個富二代我不認識?”

許衍“嘿嘿”笑:“闫老板好能耐。”

“可不是。”

酒吧裏聲音嘈雜,到處是音樂聲和激動的人聲,許衍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談羽。

他倆那天沒吃成飯,談羽接了個電話,車還沒開出去,說好的飯局就飛了。

也沒想過再見這個人,許衍一時間怔住了。

半句俗話說得好,美在散臺有遠親,恐怕談羽就是那個美。他手上捏了截煙,和對面的人說話,像是專門上過形體課一樣,端正漂亮地立在那兒就是道風景。

可這道風景偏偏不笑。

許衍收回目光,正對上闫學柯流裏流氣的笑,他拍了下對方的手腕:“別多想。”

闫學柯看談羽抽煙,也低頭點了支煙:“我還以為你不認識他。”

“就見過一次,惠姐的弟弟嘛。”

“那你可就不知道了。”闫學柯手裏的火紅煙頭閃了閃,“我們談羽哥哥當年故事太多了,和張澄幹了不少混賬事,每件抖落出來都能讓各位爸爸媽媽敲折他的腿。”

“也不像啊。”

“他再回國變了個人,我壓根都聯想不到他以前和張澄那麽好。”

啊……許衍拖得長長在心裏哀嘆,張澄啊。

他在舞池搜索一圈,正看見張澄端着酒和張陌生臉龐跳舞。關于張澄,他的所有認識都來源于闫學柯,說這人太生冷不忌,偶爾來往一下還行,久了遲早被拖下去。

那談羽也是嗎?

到底是好友,闫學柯說出了答案:“談羽不是張澄那一挂的,這兩人都愛玩,張澄是玩男人玩女人,談羽是玩萬物,要正常一點。”

許衍和他碰了下杯,喝完剩下的酒:“聽起來可真是好了很多呢!”

“我老覺得張澄恐怖是因為沒人管他,他就是自己的王法。”闫學柯又要了杯酒,“跟他一對比,談羽就甜心多了……诶我是不是沒跟你說?”

許衍:“你說了,我都從你心裏聽見了。”

闫學柯沖他揮了下手讓他別鬧:“說起來談羽現在也是他們家的王法了。他也就兩三年前回的國,他哥死了,他嫂子剛生,女兒,慘不慘?絕戶。”

故事精彩,都不用許衍捧哏,他接着說:“談家哪有善男信女,他爸親自逼上門,打算生吞活剝了這對母女。誰知道談羽回來了,換了個剝法,小叔子住到了嫂子家。”

“就這麽算是保住了他嫂子,兩人現在還一塊住着。”

确實精彩,許衍認識惠邡時她已經是超市的掌舵人了。新開的已經是第二十四家,生意做得有聲有色。

他倒是知道惠邡去世的丈夫是談家最厲害的人,只是走得早,誰知背後還有這麽一出。

闫學柯看他發愣,舉着杯湊過來:“不過坊間傳聞,談羽只喜歡男人,幫他嫂子也只是因為全談家就這對夫婦是正常人。”

他又挨近了些,小聲說:“傍了他,你那些破破碎碎的夢想都能實現。”

耳旁胡說的話聲音很小,可偏偏被胡說的人像是聽見了,談羽的視線準确地穿過人群,直勾勾地看上了許衍。

許衍不知他看的是不是自己,歪了歪頭,緊接着就看談羽勾起唇角,和他一個方向也歪了歪頭。

闫學柯:“喲——”

談羽已經放下酒杯打算來次跨越人海了。

距離還遠,許衍卻沒來由地心慌,他在心裏數秒,好歹是平穩了心跳。

那天沒仔細看,放在酒吧的燈下,談羽可以說已經到了美在衛生死角都有人追的地步。許衍擅自給俗話升了個級,沖已經很近的談羽彎起了眼睛。

上大學時,有只見過一次面的男生向許衍表白,當時說的話就是他的眼睛像藏了星星。

許衍不知自己到底有沒有藏星星,但他知道自己的眼睛确實生得好。倒不是說他五官差,也是奔着三庭五眼去的,但遮住眼也就那麽一回事。

他擡眼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談羽,能想象到現在的自己,恐怕連睫毛梢都盛了笑意。

談羽也笑着,伸了只手過來。

不知怎麽回事,許衍知道他不是要握手,于是順着那雙手上的力道站了起來。

“我們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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