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新男神着實喜人,許衍倒也沒急着聲張。

——去和阮晝那種老牲口講珍惜,再早十年他都不會這麽傻。

可思來想去,他一想到阮晝現如今還在情海沉浮,而自己已然到了更高級的珍愛層面,還是沒忍住去了條消息。

可惜過了足足24小時,阮晝還是沒回。

對阮某人來說,這就是不管閱沒閱都不會再理會的垃圾信息了。

許衍對目前的狀态很滿意。

談羽卻不太好過,他開始踏踏實實服藥已經有一段時間。

一天三次,每次四片,早和綠色的藥片相看兩相厭。

可讓人讨厭的是,原本稱得上“乖靜”的頭疼居然更嚴重了。

生活被頭疼分割成等待和忍耐兩個部分,談羽偶爾會想許衍。

他專門買了西泠印社的印泥,只是遲遲沒舍得讓白玉章的底部沾紅。

不知是許衍刻得匆忙,還是談羽過度發散,他總覺得沒沾上印泥的白玉章還像是許衍的所有物,甚至依稀有他的氣息在。

如果真的用了,即使這是許衍送的,仿佛也和他本人再沒什麽聯系。

談羽總算明白,他在糾結什麽。

——他不滿足于現狀,他想讓兩人的關系更進一步。

想清楚這一點,談羽挑了一個下午,忙完超市的事去了墨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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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學柯不在,店裏只有他們家打工仔,臉上搭個漁夫帽,在櫃臺後邊睡覺。

他站了有一會兒,李小五才突然驚醒,吸了吸鼻子問:“買點什麽?”

“剛開始學書法,該配點什麽?”

李小五似乎對“配”這個字有意見,扣上帽子,斜撇了一眼談羽,這才不慌不忙彎腰找貨。

談羽四處看了看,有點事還是無法确定,他用指腹敲敲玻璃櫃臺:“你們這兒有空餘桌子能讓我試試嗎?”

他不是第一個這麽要求的,李小五擡了擡下巴,把他指到了闫學柯平時招待大買家的小屋。

一進門,談羽就認出這是許衍那天寫紙上月的地方。

熟悉的實木桌子在鏡頭外還摞了一沓透着黑色墨印的毛邊紙,他回頭看了眼李小五,假裝随意地在那沓紙裏翻了翻。

本來不抱多大期望,可是沒想到,真叫他翻出了自己的月亮。

門外李小五似乎差不多找齊了,聽聲音是靠在櫃臺邊清點起了物品。

時間緊迫,談羽沒細想,也可能是早就想好了,為了避免折痕傷了字,他把那兩張紙只對折了一下,貼着肚皮塞進了褲腰。

李小五沒發現他的小動作,看他出來,挑了下眉:“試好了?”

“沒試,不會用筆。”

也正常,李小五指着櫃臺上大件小件說:“曹素功的墨,羊兼毫的筆,手工毛邊紙……”

他往小屋指了指:“就是那屋裏那種紙,我就不給你拆包裝看了。”

沒硯臺,談羽問:“那硯臺呢?”

李小五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你随便買個淺口薄碟就成。”

“那我剛開始練,我這也不會,是在網上找視頻學嗎?”談羽揉了揉櫃臺上放的毛氈,笑着說,“你有認識的老師推薦嗎?或者你們老板開課嗎?”

“哥,我們這是開門賣貨的,我們老板不賣。”李小五摁着計算器說,“要真找老師,你在本地書協找吧,他們好多幾個關系好的開培訓班。”

談羽哪不知道這地界誰字寫得好、他又喜歡誰,他既找到了那兩張月亮,怕拖得闫學柯回來,給李小五說了謝謝,結過賬便走了。

不知是墨衍堂生意做得好,別人有樣學樣,還是這片兒原本就是書畫用品的集中地,談羽往後走了一段,連着遇到好幾家裱畫店。

他找了個偏僻小巷,先把肚皮旁的紙拿出來,再給許衍發了條微信:許老師,我想裱幾幅字,你有推薦的店嗎?

許衍不疑有他,很快就回了三家備選的店過來,還附了簡單的評價叫他參考。

專業性不用質疑,談羽直接挑了評價最短的那家,“這家店唯一的缺點是我太窮”。

唯一的缺點是許衍太窮店開在南市場的小市場裏頭,彎彎繞繞也多,談羽費了些工夫才找着。

好在店裏人不多,他等了會兒,老板洗了個手找他要東西。

談羽遞過紙:“裱這兩幅。”

老板也是見過世面,看見毛邊紙也沒說別的,問:“想怎麽裱?”

“像博物館裏頭那些藝術品。”

寫在毛邊紙上的藝術品,老板擡了下眉,展開兩張毛邊紙看了眼。

他原以為又是哪個熱心家長,自家孩子剛練字不久,得了幾個漂亮的就拿來裱。沒想到紙上的字确實有點功夫,他點了下頭:“字不錯。”

于是談羽笑出了一口白牙,滿口扯謊道:“我愛人寫的。”

“給我秀恩愛?”老板笑他的嘚瑟勁兒,“那得加錢。”

看出他是個門外漢,老板在手機上找了幾張圖向他确定:“是要這樣的嗎?”

談羽鄭重地把幾張圖都看過才點頭。

“那就是裱個鏡片。”老板給他寫了個條兒,“鏡片快,你等會兒挑個框。過個一周給我打電話,好了過來取,沒好我再跟你說時間,免得你白跑。”

辦完件大事兒,談羽小心收好名片,出了門只覺得身心愉悅。

他沒跟許衍打招呼,溜達着到了他家巷口,先歪頭看了眼,正好和門口的阿青撞上了眼。

阿青記得天底下所有見過面的帥哥,隔老遠就向他招手。

談羽怕許得禮在家,放緩步子走過去:“人在嗎?”

阿青笑了一下,知道他問的人有兩個,故意說:“來得不巧,許叔出去了,就小許在家。”

我就找小許。

談羽眉開眼笑,往阿青手裏塞了個核桃,踱着步進去了。

和上次不同,房間中間那排綠植少了小一半,沒能把藏在後頭的許衍全部遮住。

自然也叫許衍一眼看見了掀門簾的談羽,他趕緊起身拍拍衣服:“怎麽突然過來了?”

“來跟你說件好事兒。”

“什麽好事兒?”

談羽賣關子,也給了他一個核桃,坐好以後先問綠植都去哪兒了。

“養死了。”許衍剝核桃吃,“不說什麽事兒我不留客啊,等我吃完你就走。”

兩人正僵持,有陣鈴聲傳了出來。

是系統自帶的,許衍先摸自己的兜,發現手機仍然是黑屏。他又看談羽,對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手機在響,掐了鬧鐘。

“談總大忙人,這都下班的點兒了還有局。”

談羽“嘿嘿”笑了兩聲,掏出個藥盒:“吃藥時間,給我杯水呗。”

許衍給他指了一次性紙杯和水壺的地方,還在和核桃較勁。

吃了四顆藥,談羽坐回來,許衍還和之前一樣,只是核桃吃完了,這會兒摸了個山楂抛着玩。

他又想讓許衍關心一下自己為什麽吃藥,又怕他覺得自己是個**仔,想了想說:“謝謝你那天送我去酒店。”

許衍知道他想說什麽,擺了擺手:“我可沒說你藥物依賴。”

談羽摸着鼻子笑了一下,指着核桃皮說:“這是農民送來的樣品,好吃的話,打算上架。你覺得好吃嗎?”

“還成。”

兩人活像第一次見面的相親對象,分坐在桌子兩邊,泡着兩杯茶,說不鹹不淡的話。

“我剛把畫兒送去裱了。”談羽又起了個話頭,還特意撒了個慌,“是你說的那家貴不是他的錯是我太窮,看起來很靠譜,讓我一周後去取。”

許衍戳了一下山楂皮,對男神扯了下嘴角:“老板手藝确實可以,你急嗎?急的話我給他說一聲,能快點出活兒。”

談羽心想,你給他一說,我裱什麽不就露餡了?

他趕緊搖頭:“不急,我這周得去趟青海。”

許衍“哦”了一聲。

談羽接着說:“就我一個人,問問你想一起去嗎?”

許衍下意識就想拒絕。

三密到青海近一千公裏,來回一趟,光路上就得走一天一夜。再辦點事,吃吃喝喝歇歇,起碼得三天起。

和談羽一起出遠門兒,在小汽車裏塞24小時,這對許衍的意志是個挑戰。

按說兩人是看對了眼,也是親過嘴的關系。

談羽那兒許衍不敢妄下判斷,可他這兒,自打過了中秋那一夜,他可是堅決要把談羽拉出可炮之友的行列,走珍惜路線的。

這一去青海,誰知道路上會發生什麽……

許衍半天不回話,談羽也不是毛頭小子,自然知道人家是想拒絕自己。

也多虧了他不是毛頭小子,他不管門關沒關,把許衍困在椅子裏,在他唇上咬了一下,随即用手指按住唇上留下的齒痕:“許衍,這頭兒是我起的。”

這頭兒是我起的,你去不去,咱們之間無論變好變壞,一切都源于我。

他給足了态度,撂了話就走。

許衍摸了半天自己的嘴唇,只覺得男人略粗糙的指腹留下的觸感還在。

外頭應景地刮起了雨來前的風,阿青的姐妹領了一個男人從後頭出來,窗戶框起的那一捧世界裏,好像沒一寸幹淨地方。

那天闫學柯讓他和阮晝做個一刀兩斷,以此作為他和談羽幹幹淨淨的起點。

他才猛地發現,他對談羽和當初對阮晝沒什麽區別,給他寫字,給他刻章,将這輩子最驕傲的一點東西迫不及待地捧到對方面前。

然後呢?

許衍閉了閉眼,外頭的雨在頃刻間降了下來,将原本鋪天蓋地的風沙拍得無影無蹤。

他知道,雨停之後還會有下一場雨,風消失以後也還會卷土重來,每一次都是新的,每一個上一次也都真的。

感情這東西,和世間萬物沒什麽不同,兜兜轉轉,只要和存在挂了鈎,也便是真。

談羽在大門邊站着,在夏日結束後的瘋狂雨聲裏,聽見手機響了一下。

只有一個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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