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再次上車的談羽臉色不太好看,什麽都沒說,系了安全帶,很快沿着迎賓大道回了市裏。

許衍不知道張澄剛才給他看了什麽,有心說幾個字,也不知從何說起。

兩人保持着這樣的絕對沉默回到了許衍家樓下,老小區的物業形同虛設,門房大爺不知去哪裏快活,擡了杆任外來車輛随意進入。

談羽把車停好,沒看許衍,抿着唇不知在想什麽。

所以張澄說的事是和自己有關了,許衍沒急着下車,他自覺沒做過虧心事,只怕是誤會。

初看那些照片,分明是別有意味的指責,可談羽的所有注意力都被許衍裸露的皮膚吸引了。

有他去親吻別人唇角的照片,也有他被親吻時下意識想要躲避的動作。在昏暗的偷拍照片裏,所有流動的情感都為氛圍的營造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助力,也讓許衍格外具有吸引力。

當然,許衍的吸引力無需他物旁佐。

從他邀自己去看月亮開始,他就像那晚的月亮,輕巧地挂在一道漂亮的弧線上,看似搖搖欲墜,其實支撐自身的別有他物。

談羽不知自己該對那些照片做何反應,他摁了手剎,轉頭問:“許老師,什麽時候溫居?”

等了這半晌,居然等來這麽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許衍愣了一下,反問:“租的房子也要溫居嗎?”

“不知道,只是想找個借口再見你。”談羽坦然道,“我估計得忙幾天,你千萬不要把時間定得太急。”

許衍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回,他知道張澄說的事絕不是什麽溫居,可談羽的反應也叫他沒想到。

他點了點頭:“知道了,我想好告訴你。”

告別的鐘聲幾乎就敲在耳邊,許衍看着後視鏡嘆了口氣,他拉開車門,将要下車時又坐了回來。

談羽沒想到他會去而複返,扭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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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衍沒做多的動作,直視他的眼睛直接說:“談羽,我是……”

可話未過半,許衍又覺得難受,說什麽呢?說我是認真的,說我期待我們的發展,說這些話太沒意思……

他的态度自然誠懇,和談羽的每一步對方也足夠清醒,真解釋起這些,只是貶低他自己,同時也小看談羽。

想明白後,他微笑着搖頭:“沒什麽,這次出去……很開心。”

談羽什麽也沒說,開了後備箱讓他取行李。

後車窗被擡起的車門遮得嚴嚴實實,他趴在方向盤上呼了口氣,只覺得無力。

他們不是什麽四五十歲的老頭,還是攀着三十歲邊緣的年輕人,怎麽就被這樣那樣的事絆得如此緊……想說的話說不出去,想表達的坦誠也始終吐不出口,只能拿最珍貴的心意做最輕浮的表達。

後邊許衍已經取完了東西,後備箱的門子緩緩往下落,他本人一點一點出現在後視鏡中。

談羽看着鏡中小小的他,打開車門下去了。

“許衍!”他喊,“我喜歡你。”

談羽喊完就上車,不小的SUV貼着許衍的身子滑出了空地。

他人已經走了,可話仿佛還在耳邊,許衍在原地想了半晌,終于明白他到底想表達什麽。

原來是那天夜晚,談羽的“我喜歡你”太過模棱兩可,到底是要讀許衍眼裏的話,還是吐露自己的心聲。

他此刻只是想作為談羽,直白地将好感道出。

許衍笑了笑,拉着行李箱的手都顫着,只覺得兩人活像傻大個,白活了這麽些年,小心思全傻得可以。

“我沒想到。”一個女聲從前方橫插進來,“許娴的兒子倒是個同性戀。”

許衍的笑幾乎是一秒收了起來,所有外放的情緒都被翻到了黑暗之中,他不帶任何情緒看着眼前的女人:“我也不知道,您歲數這麽大了,還偷窺別人的私事兒。”

“自己敢做還怕別人瞧?等來年清明,我真應該到你媽墳前好好說道說道。”

要是早幾年,許衍還可能會被這種話刺激到,現在他真是什麽別的感受都沒了。

他拖着箱子打算從另一邊上樓,還是被舅媽攔住了。

王巧寧五十歲出頭,恐怕科技樹都點在了家長裏短小心思上,她攔着許衍張口就說:“你外公年紀大了,做小的得給他養老,你媽不在了不得你管?不出錢不出力,現在年輕人都像你這樣?”

“給他墊棺材的時候您來找我,我一定幫您。”

到底是年紀稍長的人,聽不得這種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王巧寧作為“長輩”的權威也被話裏的大逆不道觸到了,她的頭發只差豎起來了:“白眼狼!養你那麽多年,一要錢就跑了,你覺得你能躲得了?把錢拿出來!”

“沒有,要命您現在殺了我,別給我留一口氣。”

二樓的窗戶“啪”地響了一聲,許衍擡頭看了眼,掃見了幾個瞬間低下去的黑頭頂。

他煩到了極點,話裏還是不饒人:“舅媽,想要錢的話,明年清明您真得去我媽墳前,等她顯靈了自然會告訴你,錢都讓您公公拿走了。”

王巧寧還想攔他,可力氣哪比得過年輕人,他越過人拖着箱子進了樓門,等電梯時琢磨起了什麽時候溫居。

年齡大的人總喜歡在家裏挂本老黃歷,過一天撕一頁,每頁下邊都寫着今日的忌和宜。

許衍肯定不會有那習慣,他只能在手機上搜起了哪天宜溫居,搜了半天沒什麽結果,倒是高看當代搜索引擎了。

不過他也剛搬過來,一堆紙箱還在客廳排排坐,只床上丢了些個人物品,房子暫時還是見不了人的狀态。

不急,許衍安慰自己,慢條斯理列了一個長長的購物清單,專門去了樂和超市,就這樣還是前前後後跑了三四趟才買齊一個家的必需品。

他結結實實收拾了兩天半的房子,闫學柯找的這個房子房齡倒不是很久,只是租給他前已經空了四五個月,灰塵鋪得能淹死個小孩。

徹底打掃幹淨,再把各樣東西都歸置好,許衍只覺得命都去了半條。

窩在洗香晾幹的被窩裏,許衍終于有了約時間的底氣,他找到談羽,發了條消息,問他這周末有沒有空。

也許在忙,等得睡着手機還是沒響,提醒音響時才把許衍從夢裏揪了出來。

他惦記着這事兒,還迷瞪着就點開了微信,果然是談羽,就一個“好”。

約完談羽,許衍又找出闫學柯,好朋友回得倒快,問能不能帶一個人。

闫學柯能帶誰,肯定不能是狐朋狗友,想了半天,這是和相親對象有好消息的意思?

許衍回了個“行”,還是撥了電話過去,秒挂;再打,還是被挂;再打,被挂之後闫學柯來了條短信,“等會兒”。

說等會兒就等會兒,許衍收拾一下直接去墨衍堂等去了。

不比許得禮家,他這一搬,離墨衍堂的距離遠了不少,打車花了十好幾才到。

李小五正站在門口曬太陽,看見許衍格外殷勤,滿臉都是講八卦前的春意。

許衍直接問:“闫學柯和那女孩兒怎麽樣了?”

李小五給他豎了個大拇指誇他上道:“用詞尊重點兒,那是我們老板娘!”

這麽快?許衍坐到待客的小房間,從沙發下掏出好茶給自己沏了一杯。

李小五開了個頭就有客人來,他靠着沙發翻闫學柯的朋友圈,發得挺勤,但是半點沒透露出交了女朋友的信息。

依小闫的性子,如果真是好上了,即使不宣告天下,暗搓搓秀恩愛肯定少不了,沒消息真是奇了。

好不容易送走客人,李小五溜了進來,嘴像流水線機器:“我哥看上了,愛得緊!老板娘不行,學跳舞的,保持身材,這一結婚得要孩子吧?要了孩子,耽誤一年功,身材還得走形,以後再跳還有了拖累。可不生孩子哪兒行……”

許衍打斷他:“怎麽不行,一個人一個想法……”

李小五也打斷他:“我又沒說我不讓,兩家父母不行。其實老板娘也喜歡我們老板,年輕帥小夥,家裏條件又好的,她說點頭結婚也行,就一條不生孩子,老板要是能擺平老板爺奶,她就嫁。”

他端過許衍的茶一飲而盡:“把我們老板那個激動,現在酒店不好定,他直接約了元旦那天,最近正活動家長呢!”

他語速飛快,大江大河一樣一通說,許衍倒也跟上了,“嘿嘿”笑了兩聲,又苦下臉:“那我豈不是得趕緊準備份子錢了?”

李小五撇嘴點頭:“你跟我們哥那關系,怎麽不得來個大的!”

許衍趕緊往外走,走到一半想起什麽,回頭說:“有人打聽教字老師,你就說我,事成之後哥哥給你分紅!”

得虧闫學柯不在,不然墨衍堂的頂都要被掀了,李小五大張着嘴點頭,人都走出二裏地了,他才回過神激動地蹿了幾下。

許衍手底有功夫嗎?那當然是有,少年功練起來的!不要說教人寫字,依墨衍堂老板和夥計的想法,許老師怎麽也是往大師路上邁進的前鋒那一挂。

不等聯系闫學柯,李小五抓起電話又開始了貫口表演,一口氣給許衍拉了好幾個生意,這才想起給闫學柯彙報。

闫學柯正在外地陪他爸視察工作,得了信都顧不上自己的婚姻大事,喊了司機就回三密,大半夜把許衍的門鈴差點按穿一個洞。

好不容易等門開了,他上樓一看,客廳支了張長桌,底下鋪了塊羊毛氈,邊上兩塊硯,兩塊鎮紙下壓着寫了半幅的字,地上是寫滿了字的毛邊紙。

“喲!”

許衍寫字,頭都不擡:“喲!闫老板。”

“這是寫什麽?”

“随便臨幾個字。”

闫學柯不想和他說話了,從冰箱掏出礦泉水一口幹了半瓶,潤了喉問:“過幾天北京有個研讨會,去麽?”

從他嘴裏說出的研讨會肯定有價值,許衍把筆一擱,點頭:“去。”

“兩個月,阮晝可能也在。”

“管他呢。”許衍靠着桌子看他,“我成仙路上,誰攔我都不行。”

從父母去世到今天快十年,始終停在原地的許衍好像打算動了,闫學柯比他還激動。

偏偏再幾天就是三十歲生日,力求沉穩的男人克制得紅了眼睛,咕嚕咕嚕喝冰水:“哦,那闫老板給你鋪路。”

許衍也有許多感觸,末了還是回去練字:“我可真是個**戀愛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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