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孟亦踏入童衡屋內,只見童衡尚在昏睡, 但胳膊上的詭異紋路已經基本消褪, 氣息也逐漸平穩, 看樣子不久便會清醒。
孟亦放下心來, 雖不知道童衡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是否與自己令他吃下歸元洗髓丹有關,但只要于身體無礙, 于修行無礙,便好。
具體情況, 恐怕還是要等他醒來才能得知。
如此, 孟亦便又踱步出了木屋,去了院中。
他邊走,邊拿出了身上的儲物袋打開, 捏出一粒辟谷丹,正準備用其來果腹, 便瞧見不遠處的石桌上正擺放着清淡的飯食, 透明的半圓形屏障将整張石桌都罩了起來。
孟亦将辟谷丹收了起來,走到石桌前。
只見半透明的屏障上還有字跡呈現, 分分明明地寫着“早點”二字。
孟亦伸手觸碰屏障,屏障感知到他的溫度, 自動消失, 字面的青菜與靈米粥的熱量散放了出來。蒸騰的霧氣帶着食物淡淡清香。他坐下來,便發現盛了粥的碗下面還壓着一張字條。
他抽出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若是打開了屏障, 記得趁熱吃,莫要等它涼了。
本尊這幾日可能不在此地,那只肥鵝仍舊留在你這裏,想本尊的時候,便随意差遣,平日裏拿來打趣也使得。”
孟亦已經自動忽視了魔修慣例的調笑,從這留下的字條中,可以得知沈五淵暫時又離開了的消息。想必是他昨夜不知何時回來了一趟,因為遇上了些事需要處理,便留下這些東西又匆匆離開。
當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其實,真實境況是沈五淵是昨天夜裏去了躺禁地,在其間轉了幾周,又去了趟隐秘的洞府之後,忽覺自身境界不穩。修為境界有松動的預兆通常來講是好事,然而沈五淵的境界松動,卻不是即将突破導致,而是有境界往下跌落的趨勢。
此事非同小可,怕是當時飛升失敗留下的隐患。
如此一來,沈五淵便更要急于尋到神藥無念,修複神魂。然而在那之前,他需得先尋一處僻靜之所閉關些時日,将境界穩住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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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他立刻返回了九曲峰,為孟亦做了早點,留了紙條便匆忙離去。
自己情況特殊,雖說只是穩定修為境界,用不了多長時間,但是閉關過程中不知會發生何事,如果引來奇異現象,可能會暴露自身。因此,還是莫要離鴻衍宗太近,免得被将要出關的玄溫發覺,屆時再難接近神藥。
至于為何不在留下的紙條上說出自己消失的實情,只是因為沈五淵想着,自己這些糟心之事,用不着去煩擾孟亦。孟亦只管如現在這般,每日清閑悠哉,隐于山上,不問世事,而後等自己尋找神藥,也尋找到治好他身體的方法便可。
卻說孟亦看了那紙條後,就将其收了起來,坐在石凳上。
不遠處,小随從還被大白鵝壓着。
鵝壓在自己身上,疼倒是不疼,也不算難受,就是重的很,不能動彈也不能說話。活潑好動如他,着實覺得憋得慌。
此刻,随從見仙人走出了屋子,在石凳上坐下,顯然是要用早點,立時朝仙人投去了晶亮目光,眼巴巴地望着他。
孟亦見狀,對肥鵝道:“放了他吧。”
大白鵝聞言,提起豐滿的鵝屁股,晃晃悠悠從小随從身上滾了下來,頭着地。它不甚在意,站起身,張開翅膀,晃了晃腦袋,又是一只精神抖擻神神氣氣的白鵝。
小随從終于被放開,差點喜極而泣,想起少宗主交給自己的任務,翻身連滾帶爬朝着孟亦跑了過去。
記着少宗主的叮囑,小随從言語動作絲毫不敢怠慢,在離孟亦三步遠的地方停下,彎腰拱了拱手,尊敬道:“見過仙人,小童是奉淩霜劍宗少宗主柳釋之命,來給仙人送東西的。”
說着,小随從從懷中掏出一方儲物手镯,雙手捧着往前走了一步,低頭道:“這就是我家少宗主要送與仙人的禮物。少宗主說,手镯裏面另有儲物袋八、儲物戒六,分門別類裝了些适合仙人用的符咒、天品丹藥、極品藥草等等。除此之前,其間還有其他各種有趣的物件與法器,天地玄黃各個品級皆有,望仙人……”
“拿回去吧。”
說罷,孟亦拿起碗筷,用起了早點。
“啊……啊?”小随從還在低頭閉眼細數着手環裏面包含的珍寶,生怕說錯或是少說了些什麽,卻聽仙人語氣平靜讓他将東西拿回去。
小随從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些呆愣。
白鵝十分應景地扇動翅膀,發出簌簌聲響。
小随從回過神來,面露難色:“這……”
猶記得當時少宗主不停囑咐他,什麽時候九曲峰上的人收下這份禮物,他什麽時候再回去,他還有些納悶。這禮物的分量,已經堪比他們宗門給鴻衍宗過壽辰的那位散源大能拿的賀禮了,只是陣仗不大,就遣他一人來送而已。
要知道,這儲物手镯裏有他聽過卻不敢想、也沒能力見的極品法器丹藥,譬如天絕絲帕,醉夢仙魂釘,風雷法衣,化元回春蓮……同時,更有許多他聽都沒聽說過的稀世珍寶。小随從本就懷疑少宗主是不是把全部身家都塞進了這儲物袋中,一路上騎着銀龍狼,都膽戰心驚的,生怕手镯丢了,一百個自己拿命來賠都還不上,少宗主居然還怕被送之人不肯收下這些珍寶。
小随從是打心眼裏不信的。
然而現在,發現眼前仙人般的修者是真的拒絕收下這些東西後,小随從茫然了。
小随從隔了兩步遠的距離,看着仙人吃早點的樣子。
若說仙人是少宗主的舊識,想必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即便他身上修為不顯,氣勢未曾外放,像凡人一般,也可能只是刻意收斂。畢竟大多數的境界高深的大能,都喜歡掩飾修為,只是他印象中,還不曾見過哪位大能食用早點。
而眼前這位九曲峰的主人,明明氣質如此絕然,卻像個凡人一般,平靜淡然地用着早餐。
最奇異的是,小随從發現仙人用飯的模樣竟無半點違和。
明明是如此染了凡塵氣息的動作,由他做出來,卻半點不顯得俗氣,生生帶了些別然的氣度,清貴出塵。
小随從瞧着瞧着,甚至覺得舍不得再開口說話,擾了仙人吃飯。
等他再回過神的時候,孟亦已然用完了早點,回過頭定定地看着他。
小随從紅了臉。
須臾,小随從意識到不對,自己似乎忘了此行來的目的,是幫少宗主送珍寶……
想起這一點,他又将那手镯雙手托着舉到了孟亦面前,重複:“仙人,這是我家少宗主要送與仙人……”
“我說了,”孟亦淡聲道,“你拿回去吧。”
小随從聞言,紅了眼睛:“仙人,小奴就是個來送東西的,少宗主說了,若是仙人不收,小奴就別想回去了……”
說着,小随從眼眶裏淚汪汪的,直打轉,仿佛下一刻就要嚎啕大哭出聲來。
一旁的大白鵝踱步過來,發出不屑的聲音,也不知是瞧不起小随從膽怯,還是嘲笑柳釋此番作為。
孟亦斂眸不語。
小随從見狀,立刻将那手镯放在了孟亦面前的石桌上,深鞠躬道:“仙人,請您收下,麻煩您了,小奴叨擾了,告退!”
說完,他再不敢看孟亦一眼,轉身使出了自己煉氣期的全部修為,風也似的跑下了山。
孟亦看了白鵝一眼,大白鵝心領神會,伸長了脖頸叼住了石桌上的手镯,咽進腹中的儲物空間中,又順便扇動翅膀收拾了桌上碗筷,這才快速倒騰着兩只橘色腳蹼,悄悄跟在了小随從後面。
呆鵝跟着小随從走了之後,九曲峰終于清淨了不少。
屋內,童衡倏而睜開了雙眸,雙眼迷蒙看向屋頂,嘴中不自覺喚道:“先生……”
下一刻,他坐起了身,俊顏肅穆,身上紋路再度浮現,于肌膚間若隐若現。
童衡衣服都來不及整理,便沖出了屋子。
出了屋子,童衡正欲尋找先生影蹤,便見他正悠然地坐在院中石凳上,下掩着眼眸。
晴光方好,四周萬籁俱寂,無風無雲,連聲鳥類鳴叫都未曾聽到,時間仿佛至此靜止,世間萬物都失了聲與色,唯有此時眼前的人,如此鮮活,令人見之不忘。
“先生。”童衡在較遠的地方站定,神情恍然如此呢喃着,悄然握緊了拳頭。
沒事就好,先生還在就好。
以為先生不見了的心情,他此生不想再體會第二次。
比起童衡此時的思緒紛亂,孟亦倒是神色平靜,只想到了童衡此時的身體情況。
沈五淵前一日說童衡身體無礙,等醒來再與他說道,今日消失不見後,紙條上不曾提及,想必是忘了此事。
“嗯,你醒了,”孟亦道,“過來。”
童衡尚未理清腦中紛亂思緒,便下意識聽話地走到孟亦跟前。
“手給我。”
童衡應聲伸出手臂。
孟亦有些微涼意的手指搭上了童衡手腕,令童衡輕顫了一下,無所适從。
孟亦坐在石凳上,童衡站着,如此近的距離,低首看去,能看清孟亦纖長睫毛投射在下眼睑處的光影,零碎寧靜。
孟亦擊中心神為童衡把脈,片刻後蹙眉,童衡體內靈力運行正常,經脈暢通無阻,并無任何不妥。
不,應該說,童衡的身體好的出乎意料。
然而,這才是最古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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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客峰。
柳釋随父拜訪過華天仙宗的宗主後,急匆匆回了自己休憩的院落。
小随從已經歸來,見着柳釋,對他拱手,尊敬道:“禀少宗主,小奴已經将東西送到。”
還不待柳釋露出寬慰笑意,便見門外匆匆進來一名仆從,定睛看去,那仆從手中正拿着個儲物手镯,說是剛剛突然出現在院落門口。
小随從一見那手镯,頓時懵了:“少……少宗主,小奴明明……”
“無事。”柳釋擰眉擺手,“如此,我親自去一趟。”
哪怕柏函不想見着自己,柳釋還是想将這些東西都交到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