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威嚴高遠,氣勢淩人。

此乃柳坤見到玄溫的瞬間, 心中所想, 他在感受到玄溫威壓之時, 便意識到, 此人已經突破。

一般情況,大宗門的宗主是不會輕易露面的,猶記數百年前, 玄溫尚在渡劫後期大圓滿,因宗門之事, 柳坤曾見過玄溫一面。那時兩人修為雖然也是相差懸殊, 卻不像如今這般,僅僅只是站在其淺淺釋放出來的威壓範圍內,便有些狼狽地直不起腰身, 不自覺想要臣服。

這便是傳說中的,飛升期修者——離登仙不過一步之遙, 其後年歲, 只需待在這修真界潛心磨練,積蓄靈力, 等待仙界召喚。

因為這修真界已經有數萬載不曾有過成功飛升的修者,故而, 在世的修真之人都未見過真正的飛升期大能, 只能憑借書籍記載或是先人流傳,得知飛升期修者之二三事。據記載而言,大多數在世修者, 只知曉修真之人踏入飛升期後,留于修真界的年月不定,但少說能有百年光陰。

當然,數百年甚至千年者,也有記載。

時間不可謂不長。

飛升期的大能,能為宗門帶來的資源與好處,數不勝數。如此一來,鴻衍宗這東陸第一宗門,甚至是修真界第一宗門的位置,便能坐的極穩妥了。

意識到這一點,柳坤先是震驚,而後便想起其子柳釋可能與玄溫最寵愛的弟子應霜平結成道侶一事,心中稍定。

與柳坤被震懾,卻能無礙不同,一旁柳釋卻是被玄溫周身威壓震懾,口中再度溢出鮮血。童衡始終擋在孟亦身前,額前也因此氣場滴落冷汗,臂膀肌肉鼓起。原本将要暴露自己不是普通靈獸的白鵝也掩息不動,它清楚,此刻并非沖動的時候。

柳坤反應過來之後,即便頂着巨大的氣勢壓迫,仍舊拱手笑吟吟道:“玄宗主,恭賀突破!”

玄溫看向他。

柳坤與其對視,感到莫大壓力,不知該作何動作。

随即,柳坤想到倒在地上的兒子,又用餘光看到一旁的孟亦,他早先便知曉孟亦此人五十年前就被玄溫安排在此處,不過是個棄子,于是對玄溫拱手道:“不知玄宗主為何突破便到此地來,實在是巧得很,巧得很。”

說罷,他笑了笑,繼續道:“犬子先前想找鴻衍宗舊友敘舊,本座自然應允。沒想到不過少時,便感知犬子性命有異,于是本座匆匆趕來,就見其成了如今這副模樣,若是本座記憶無甚差錯,這孟後輩,乃是宗主之徒?”

如此一番話,不過是柳坤欲将其子受傷之事完全推脫于孟亦身上,想要利用這種辦法令玄溫知道他兒子在鴻衍宗地界上受了此等傷害,意圖喚起其歉意,哪怕只是假意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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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即便孟亦已被放棄,即便他一個廢人根本無法對化神期的柳釋造成傷害,只要他還是鴻衍宗的人,那柳釋所受傷害便盡可以算是鴻衍宗之錯。在柳坤看來,淩霜劍宗少宗主與鴻衍宗被放棄的廢人,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玄溫總該給他個交代。

至于柳釋與應霜平結為道侶之事,此事過後也可提他一提。

沒想到,玄溫聞言,只是看着柳坤并不言語,随後雲淡風輕地伸出了右手,輕輕一捏。

“砰——”

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響起。

柳釋的肩膀被整個卸了下來。

柳坤瞠目:“玄宗主!這為何意!”

玄溫充耳不聞,只揮手,定住了柳坤動作,而後便轉身,看向孟亦。

魔修沈五淵也是境界深厚,比突破前的玄溫還要強悍,然而他即是為尋神藥而來,自然不可能氣勢外放,被他人所察覺,因此,這是孟亦隐居五十年後,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壓迫。即便經脈與血管都因為境界上的壓迫而曲張凝塞,有脹痛之意,孟亦卻依舊不以為意,坦然回視。

五十年,二人再度相對而視,一人氣勢可畏,一人神态疏離。

掌管鴻衍宗數千載,再加上修為境界高深的緣故,玄溫之威嚴肅穆,令人有種時刻被其俯瞰的渺小卑微之感。奇異的是,孟亦與其對面而站,神情上卻全然沒有被壓制之感,仿佛同輩同境界點頭之交。

玄溫與他對視少頃,依舊是輕描淡寫地擡手,緩緩一抓。

原本擋在孟亦身前的童衡被折斷了兩條手臂,抛向木屋的方向。

轟隆隆一聲巨響,木屋應聲倒塌。

孟亦蹙眉。

遠處傳來童衡低沉無力的悶哼聲,巨大的壓迫以及砸在身上的長木,令他幾乎動彈不得。盡管如此,童衡卻依舊掙紮着想朝外爬去,眼中漸漸泛起異樣顏色,隐在衣衫下的肌膚上,如之前一般無二的紋路若隐若現。

玄溫并不在意,始終微微昂首,眼中是極致的虛空,毫無焦距,仿佛眼前所有人,都不過是他面前匍匐的渺小蝼蟻。

他面對孟亦,再度擡手。

一旁的白鵝見狀,以為他要對孟亦下手,魔修如今尚在閉關,不知何時能得到消息趕來,白鵝再顧不得那麽多,就要沖上去阻止玄溫,與其打作一團救下孟亦。正當此時,它卻突覺周身一頓,身上仿佛壓了千萬斤重的鼎,再動彈不了,甚至連開口都做不到,身上羽毛抖個不停。

随着玄溫的手擡起又放下,孟亦臉色忽然變得比往日更白,唇間唯一的淺粉血色也蕩然無存,面容蒼白如紙。

孟亦只覺周身冰寒,随後便倏而失去意識。

玄溫似乎早有所料,身影虛晃,便瞬移到了孟亦身後,接過他的身體。

被卸掉肩膀的柳釋見狀,眼中發紅,喉嚨中發出痛苦的低吼聲。他知曉了,他都知曉了,所有的一切,都是玄溫設計的。

“玄溫……”柳釋拼着最後力氣滿含殺意地說道,“你的目的,是什麽!”

說完,他的嘴邊便淌出更多滾燙血液。

玄溫聞言,終于低頭,看了柳釋一眼:“你不需要知道,因為,你已沒了用處。”

一旁的柳坤見此情景,完全不明白如今發生了什麽,但是思及性命垂危的兒子,柳坤還是頂着壓力,将柳釋護了起來。

“柏函……”

不知出于什麽原因,玄溫并沒有對柳釋完全施壓,使其無法說話,因此,被護住的柳釋仍是不死心地喚着孟亦的名字,似乎企圖将昏過去的孟亦叫醒。

“柏函……”如此聲聲喚着,柳釋幾乎快要沒了力氣。

在玄溫眼中,柳釋不過是個随時可以捏死的螞蟻,此刻任由他蹦跶,只是檢驗看看結果罷了。

至于結果是什麽,只有玄溫本人知曉。

正在此時,天際接連飛來數道光影,落在這九曲峰上。打頭的是那散源大能,及其他三大長老。

此後,後面接連有門內弟子與賓客前來。

卻原來,他們正是到了丹岩峰不遠處,漂浮在空中,觀看着萬年難得一見的突破飛升的景象。

當時天際之上數十丈粗的紫色雷光一道道劈下,那場面,聲勢浩大壯觀至極。同時,那降雷中蘊含的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力量也令圍觀者不由暗忖,這雷劫怎麽看都是九九天劫,威力無比,甚是可怖,修為低些的內門弟子,連方圓百裏內都不敢接近,這玄宗主能否熬到雷劫結束?

就在他們如此思索之際,天際雷劫來的越發強勁駭人,丹岩峰上早已被劈的寸草不生,荒涼焦黑一片。

圍觀修者皆肅然起來,鴻衍宗宗內長老與弟子自然是期盼宗主可以成功渡劫,令他們宗門如虎添翼,至于其他人,便不得而知。

在最後一道雷劫降下之後,天際間烏雲卻沒有立時散去,雲層間仍不時有雷電之意閃過。

衆人屏息,等待答案。

“是宗主!”

不知是誰如此叫喊一聲,衆人視線随之看去,正看到一人周身沐浴雷光,漂浮于被劈開的主峰之上,就在衆修者要凝視去看之時,卻見那人驟然消失在了原地。

于是,便有了如今衆人随散源大能飛至九曲峰的場景,散源大能他們中是唯一能隐約看清玄溫行動軌跡之人。

不多時,九曲峰上便落了一衆修者。

衆人來到這裏,看見如今景象,一時無言,皆不知是不是該拱手祝賀玄溫突破成功之事。

此時,不知是誰将一名築基期修士從人群中推了出來,那修士跌撞幾下後站定,朝着玄溫拱手道:“恭賀師尊成功突破,實乃我鴻衍宗一大幸事。”

正是玄溫的親傳弟子,應霜平。

應霜平态度恭敬,自被人推出來,便沒有多看一眼,只低着頭。

玄溫将目光移向薇羅仙子,薇羅仙子脊背泛起涼意,猜測他想必知道了是自己将應霜平推了出來,當真是一宗之主。

幸而,玄溫并沒有看薇羅仙子太久,只對應霜平說道:“決定後,告知我。”此話意味不明,衆人摸不着頭腦,似乎只有玄溫與應霜平二人才能懂得其間含義。

說罷,他便要抱着孟亦揚長而去。

“玄溫你……放開他,吟風劍主!”焦急之下,柳釋仍不放棄,脫口而出。

視衆人為蝼蟻的玄溫,面上終于有了意味不明的情緒,他眯起雙眸:“你叫他什麽?”

柳釋和孟亦曾是至交好友,自然知道孟亦有一柄本命法器,名曰吟風劍,更有一套自創的吟風劍法,缥缈潇灑,劍意淩風,可越階斬殺修者。記得那時,柳釋偶爾會開玩笑叫孟亦“吟風劍主”,每當他這麽叫他的時候,孟亦都會笑着看他,眼中是明朗和煦與淩然正氣。

柳釋覺得他很喜歡這個稱呼,私底下便經常這麽叫他。

此刻識破玄溫真面目,唯恐他要拿孟亦做什麽,柳釋救友心切,便不由自主地叫了出來。

柳釋面對玄溫質問,柳釋即便狼狽,依舊怒目而視。

玄溫眼中情緒褪去,問柳釋道:“你可知,我的字是什麽?”

柳釋不明所以。

這修真界,大多數稍有名望的修者才能知道鴻衍宗宗主姓“玄”,知曉“玄溫”二字之人都是少之又少,更不要說其表字。

玄溫抱緊了懷中昏迷的孟亦,輕啓薄唇,吐出兩個字:“玄丹吟。”

說罷,他尚覺不足,又補充道:“吟風劍的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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