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玄溫對應霜平可能會做之事,早就有些許的預料。

應霜平此人, 野心向來不小。

若是三日時間, 他未曾鏟除程家, 又或者剛好如他所說将程家人趕盡殺絕後, 不剩多少時間,他便沒有了趕回東陸的力氣和時間。這樣一來,即便他心中有什麽打算, 也都沒有了實施的可能性。

然而,如果應霜平提前解決了程家人, 那麽他會做出什麽事還未可知。

玄溫和應霜平之間的交易在應霜平取走宿歌的元嬰後, 正式宣告結束,之前為了約束彼此而定下的血誓也自那之後便不複存在。此後,若是應霜平想做些什麽, 甚至背叛玄溫,都不會再受到阻礙。

孟亦對于玄溫來說是獨一無二不可分割的, 與此同時, 玄溫也絲毫不懷疑孟亦對于應霜平的影響力。

只要與孟亦相處過,見識過他的風姿和膽識, 了解過他的卓越與溫熱,便再沒有誰可以拒絕“得到孟亦”這一誘惑。

他生來便是如此耀目, 足以吸引衆生的目光。

因此, 早在許久之前,玄溫便将應霜平報仇後可能有的異動,計算在內。

修者升入大乘期後, 一味地閉關修煉很難再達到什麽顯著的效果,唯有不斷歷練,才能再度有所突破。如此一來,為了孟亦能夠順利進入飛升的級別,與自己一同登仙,放他出去磨砺,勢在必行。

既然如此,若是應霜平真的還有命,拼着一口氣,前來此地将孟亦帶走,那麽,讓他短暫的離開自己,也不失為一個好的決定。

有失才能有得,放他離開些時日,再将他帶回自己的身邊。如此,終有一日,柏函會明白,無論他一生中遇到了什麽人,走到了天底下的那個角落,都還是要回到自己身邊的。

這麽想着,玄溫起身離開了與衆長老議會的地點,幾個轉瞬,便回到了自己的丹岩峰之上。

玄溫端坐于鴻蒙殿中,脊背挺直,半合着眼,似乎是在冥想沉思。

殿中空曠,靈氣飄散,飄然若仙境。玄溫身處其間,即便不言不語,不曾釋放任何威壓,将飛升期的氣勢全都隐匿了起來,他的周身依舊有一股淩人的氣場,令人不寒而栗,更不敢造次。

那是久居上位者的氣勢,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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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玄溫似乎想起什麽,緩緩睜開了眼,擡手輕點。一只白鵝憑空出現在半空中,頭朝下,狠狠地摔了下去。

“咚——”的一聲響動,白鵝摔得狼狽,頭朝地,屁股撅起。它似乎有些暈眩,并不清醒,保持着這個滑稽的姿勢半天,未曾動彈。

玄溫緩緩開口,道:“繼續裝死,便讓你真死。”

白鵝聞此吓得渾身一顫,立刻側身翻倒在地,側着身子在地上滾動了兩下,這才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甩了甩身上不存在的塵土。

玄溫又道:“差點忘了你。”

對于玄溫此言,白鵝完全不信。

它已是有靈智的鵝,活了數百年,深知眼前這人的手段。這人怎麽可能忘了自己,他明明就是故意把自己放在異度的空間內,鎖起來,不給吃不給喝還接觸不到外界……想到這裏,白鵝壯着膽子,昂首朝四周看了看,沒找到想見的人,晃了晃腦袋後,有昂着脖頸嗅了嗅,頓時又難過的低下了頭。

白鵝和孟亦簽訂了臨時的主仆契約,能大致感受到彼此的位置。此時孟亦不在此地,白鵝心想,可憐的小主人,現在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感覺離這裏很遠的樣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

玄溫看着這只兀自沉入自己思想世界中的鵝,眼中神色不明。這鵝跟在自己身邊也沒有用處,至于那魔修,如今不知縮在哪個角落裏,玄溫并不認為他會為了一只鵝而自投羅網。

不過,日後總有機會解決他。

敢于觊觎柏函的人,好好活着,真是太可惜了。

似乎是從玄溫的表情上感受到了一絲玄溫內心的想法,白鵝頓時有些驚恐,生怕玄溫喜怒無常,忽然将自己炖了。

“我不好吃!”白鵝激動地開口說道。

白鵝被魔修沈五淵附身時,口中吐人言,乃是沈五淵的聲音,未曾被沈五淵控制時,口中說的話,則是男童的聲音。

此時白鵝聲音顫抖着聲音大喊一聲,明知道只要玄溫做了決定,不打算給自己留活路,那麽,無論自己做什麽,都是無用功,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即便如此,它卻還是控制不住想說些什麽。不說其他,就只是玄溫周身的氣勢,便足夠駭人,壓得它喘不過氣。

白鵝滿面悲怆,一只敢于對抗邪惡的鵝,才是一只勇敢的鵝,才是一只死得其所的鵝。

玄溫對呆鵝所思所想絲毫不感興趣,不過是自己一揮手便能粉碎的存在罷了,無需費心。

唯一令他在意的,是柏函的想法。

柏函似乎覺得這只鵝很有趣。

有趣嗎?

該死。

“柏函很喜歡你。”玄溫如此說道,面上絲毫不顯任何情緒。

玄溫說話的同時,白鵝卻感受到了一陣莫名的陰寒,它晃了晃身子,翅膀微微翹起,神情戒備:“我也喜歡小主人。”

玄溫聞言,面無表情地定定看了白鵝半晌。

許久,他若有似無地勾起了一絲沒有溫度的笑意。

有殺氣!

白鵝渾身一抖,整只鵝都僵了。

片刻後,如潮水般湧來的殺氣散去,白鵝卻仍舊僵硬着肥碩的身體。

玄溫只道:“好好跟着他。”

言罷,他一揮手,白鵝便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間,白鵝出現在了鴻衍宗宗門外,在空中旋轉了幾周,這才朝地上砸去,依舊是頭着地,屁股撅起。幸好它不是普通鵝,身體不說像銅像鐵壁,也非尋常肉身可比,否則三番兩次從高空墜下,還都是頭先着地,怕是脖子都會被折斷。

玄溫口中說的“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白鵝翻滾起來站穩了身子,腦海中剛剛動了前去找大主人沈五淵的念頭,便覺得渾身忽然劇痛,翅膀僵直,直挺挺倒在了原地。

玄溫已經在它的神魂之中設下了禁制,下達的命令只有一個,那就是跟在孟亦周圍,不得動任何私心。

白鵝表情苦悶,思前想後,還是揮動着翅膀,前去找小主人了。

将白鵝送出去後,鴻蒙殿中,再度陷入無邊的空洞靜默之中。

靈氣凝霧,白霧萦繞之中,玄溫緩緩合眼。

觊觎你的,以及被你看在眼中的。或早或晚,我都會讓他們一個一個的,泯滅在你的面前。

柏函。

陪你到最後的,只有我。

也只能是我。

——————

孟亦飛身前往的目标,是西陸的某處秘境。

那處秘境是他金丹期時的機遇,乃是上古大能留下的洞府遺跡,其間有大能的衣缽傳承。當時的孟亦已經是金丹期修為,在散修之中也算是極其厲害的存在,卻到底在修為上無法與大能相提并論。

因此,盡管他資質極佳,悟性奇高,深得當時洞府大能遺留的神魂的喜愛,卻因為身體無法負荷大能一瞬間的傳承的緣故,暫且未能接受那份機緣。

據大能遺留的那一縷神魂所言,若想要繼承傳承,至少需要有化神期的肉身支持,才能保證之後的過程中不會出現意外,爆體而亡。

孟亦鍛體不錯,天賦異禀,其他人需要化神期才能繼承的東西,他在元嬰期便有一試的能力。他雖暫時無法繼承,那大能的神魂卻極其看中他,千叮咛萬囑咐讓他好生修煉,屆時不要忘了前來,傳承他的衣缽。

正因如此,當時正處于金丹期的孟亦曾想過,在自己元嬰中期的時候,便可以再度前往洞府,繼承先人傳承。

當然,若是在自己成長修煉的過程中,傳承先一步被其他人繼承了去,只能說明他機緣未到,與傳承無甚緣分,也不需有多遺憾。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孟亦還未能再返回那洞府,便遭遇了許多事,随即也擱淺了許多事。

如今,他已然是大乘後期巅峰的修為,也從玄溫的手中暫時掙脫了出來。他此刻所想,唯有提升實力,他日與玄溫一戰,好幹幹淨淨地斷了他們之間的情分。

因此,是時候返回當時的洞府,瞧上一瞧了。

走走停停,禦風飛行幾日後,孟亦被一只鵝追上了腳步。

孟亦停了下來。

白鵝看起來是連夜趕路不曾休憩,渾身的毛都失去了光澤,也不再雪白,而是沾染了不少灰塵。

白鵝有靈智,且還算聰慧,卻到底不是玄溫的對手。當時玄溫将它扔了出來,它或多或少能知曉些玄溫的意思,卻不敢深想,生怕被扒光了毛烤着吃,又不能去尋找大主人,只好扇動翅膀離開了鴻衍宗,一路循着孟亦的氣味,靠着他們之前建立過的短暫的主仆關系,追了過來。

此時,呆鵝一見到孟亦,便喊叫着撲到了孟亦腿邊。

孟亦看着腳下用翅膀抱着自己的腿,渾身顫抖,肥碩的身體抖動不停的胖鵝,面無表情。

白鵝昂首看着孟亦,黝黑圓潤的眼睛濕漉漉的,緊緊盯着孟亦,一副受了迫害可憐至極的模樣,眼看就要哭出來。

白鵝能逃出來,明顯是被玄溫放行。

至于玄溫的目的,孟亦并不想知道。

一人一鵝大眼瞪小眼片刻後,孟亦這才淡淡道:“跟着我,別走丢了。”

說完,他便轉身禦風離開了這裏,身影潇然,來去如風。

胖鵝見狀,趕緊搖晃着身子,撲騰起翅膀,飛也似地沖了出去,跟在了孟亦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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